第121章 受伤我想回青州
从刑场回来的时候,李瓒就有些后悔了。
不该带她来的,原本也只是想让她开心开心。但现在看来完全适得其反。
兴许是那画面太过血腥了,又或许是大仇得报、卸下重担,这会儿她一手撑在马车的窗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看到开心的模样,反而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李瓒抿着唇,他自己的情绪好像完全不受自己掌控了,在察觉到女人的低落时,同样的低落便在他的身上挥之不去。
完全被牵着走了。
他握住了戚钰的手。
这动作终于拉回了戚钰的心神,女人侧目看了他一眼。
“近日库房新进了一批进贡之物,要不要去挑一挑?”
戚钰转开了视线:“这于礼不合。”
什么都是借口,她不感兴趣才是真的。
李瓒指腹摩挲着手下的皮肤,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近日京中的天气着实热,不若过几日,我们去避暑山庄待上几日。”说完还补充,“带着昭儿一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齐昭,戚钰虽然没有立即回答,但总算是有了点反应,被握着的手也动了动。
李瓒还在耐心等着她回答,就见女人突然反握住了他的手,白皙的手指覆盖上来,让男人的眼蓦然一暗。
“皇上。”
戚钰这么叫了以后,隔了一会儿,李瓒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嗯?”
“我想回一趟青州,祭拜哥哥和父亲。”
李瓒方才像是尝了一块蜜饯的心,甜意瞬间褪去,他张嘴就想说不行的,可又想起他没有不许的理由。
是的,大仇得报,她要回去告诉亲人,不也很合理吗?他其实没有任何反对的立场。
可李瓒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手越握越紧。
他……舍不得。
连不见她三日让自己抓心挠肺,这一别几月,自己怎么……
李瓒突然有些不认识这样软弱的自己了。
“如果可以的话,”戚钰还在继续说着,“我想带着昭儿一起。我哥和我爹泉下,应该也想看看他。”
她这话说得很小心,潜意识里也是知道李瓒不愿意。
果然,这话一说,她甚至能听到男人因为愤怒而瞬间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一双手放在了她的下巴处,桎梏着她看向旁边的男人。
“你是单纯地想回去祭拜,还是想带着昭儿跟齐文锦团聚?”李瓒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是蹦出来的,“他是我的儿子,齐昭是我的儿子,还有你……”
也是我的……
怎么会这么恼?只要是想到他们三个人真的团聚的画面,强烈的恨意与愤怒,夹杂着嫉妒,让他像是要疯了一般。
以前呢?
他以前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让齐文锦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陪在这对母子身边?
他已经记不起来了,至少现在,他是一刻也无法容忍。
戚钰这会儿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惊讶,就像是不解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与齐文锦……”
李瓒低下头,在戚钰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止住了她后边的话。
连这个名字,都不想从她嘴里听到。
柔软的触感让男人勉强将翻江倒海的思绪都压了下去:“是我说错了话,”他主动放缓了语气,“你要回青州也可以,再等我两日,我处理完一些事情,与你一同去。”
“带着昭儿一起。”
他因为想出了这个“两全之策”,眉心都纾解了不少,也一扫先前的不快,戚钰甚至读出了两分期待。
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李瓒如今对自己的“性趣正浓”,她不至于看不出来,所以也想到了这个人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的。
至于跟他一起……
那戚钰就更不愿了。她重新手撑在车窗旁不说话。
这次李瓒除了与她靠在一起,终究是未再出声打扰了。
***
李瓒现在不能走,是因为苏家的案子还没结束。
苏家自他登基到现在,前朝有苏丞相,后宫有皇后。所以党羽众多,如今朝中这个关口,要么人人自危,要么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正是势力重新划分的时机。
他得在这里坐镇,让事情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
原本这并不是着急的事情,一点一点地部署更好,但李瓒突然就多了几分着急。
他或许是读懂了戚钰的不愿,而后潜意识里拒绝将这份不愿归结到是不愿跟自己一起,而是不想等太久。
那自己就快些,不要让她等太久了。
陪她……回去。
李瓒回到宫中就立刻看起了奏折,不多时,一个太监进来,悄悄与王林耳语了几句,只见王林脸色大变。
确实是大变,连传话的小太监都愣了愣,看着平日里素来稳重的王公公马上到了皇上跟前,面容焦急。
“皇上,下人传话,齐公子方才从马上摔下来了。”
接近着那身着黑色蟒袍的帝王霍然起身:“什么!”又惊又怒,还带着掩藏不住的担心与焦急,“怎么弄的?伺候的人都是干什么的!”
小太监还没见过皇帝这副模样,他来传话其实没有很急的,毕竟齐公子也不过是齐尚书的孩子,所以他见皇上在忙,才先知会王公公的。
李瓒已经在往外去了,他也是被王公公瞪了一眼才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赶紧把自己知道的又说得更详细一些。
“回皇上,听说是马受了刺激发狂,不过好在齐公子机灵,最后只伤了一只腿,也没什么大碍。”
李瓒听到没什么大碍,是松了口气,但脚步一点也没放缓。
“去把太医院的御医都叫过去。”
“是。”
***
齐昭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是跳下马的时候一只脚崴了。所以看到李朔兄妹二人和皇上站在自己跟前,另外还有一堆太医,一个又一个地来给自己诊断时,被这阵仗弄得满心不安。
“回皇上,”最后一个太医也跟李瓒禀报了,“齐公子就只是崴了脚,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李瓒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一些:“确定就只是崴了,没有断骨吧?”
“是的,没有。”
“皇上,”齐昭也说话了,“让您费心了,我没事的。”
他的脚踝处看起来肿起了一块,但已经被涂过药了。
他大概是看出了李瓒的担心,扬起的小脸里带着安慰的笑容。
李瓒的心一软,手摸上了孩子的脸,这动作对于大人来说,也不算太过突兀,到李朔应该是多少有些觉着奇怪的,视线往这边来了。
不光是他,自己的行为,在很多人眼里大概都是有些费解的。
李瓒不得不短暂地停留过后就收回了手:“以后得当心些。”
“我知道了。”
孩子脆生生地回他。
他确定了没事,自己也没留下来的理由了,李瓒慢慢转过身,他稍稍离开些床边,瑞康公主便凑上去了。
“齐昭,你怎么了?”
“没事。”
“疼不疼?”
“不疼。”
“你看你都成猪蹄了。”
李瓒又离远了一些,与李朔说过几句话,才开口:“既然没事,朕就先回去了。”
他在众人的恭送下离开了。临走之前,视线又最后扫了一眼床上的人。
若知道伤的是皇子,下人来报的时候,定然是着急忙慌的。御医们也不用自己吩咐,想必都会过来了。下人们也会更尽心尽力,说不定压根就不会伤着了。
自己这会儿……更不用走,就能名正言顺地坐在那里关心他。
他原本就是自己的孩子。
李瓒动脑子似乎要被这些思绪搅成一团乱麻,但在那之前……他叹了口气,难得涌出一股心虚和头疼来。
要怎么跟戚钰说才好。
第122章 请出宫她对自己就这么厌烦吗?……
晚会儿的时候,齐昭旁边就安静下来了。
李朔和公主殿下都有课业,只有他的脚崴了被勒令在殿里休息。
他坐在床上,让人拿了本书看。
但翻了两页,其实一眼也没能看进去。宫殿里也有不少伺候的下人,尤其是他现在受了伤,更是如此。
可还是莫名地空旷。
齐昭看向了自己的脚,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得长大了。可他现在好想爹爹和娘亲。
要是他们看见自己受了伤,肯定担心死了。
也说不定会臭骂自己一顿。
可齐昭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害怕被骂。
他正想着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请安的声音,抬头一看,就见早就已经离开的皇帝,又回来了。
齐昭身子刚动,男人就马上抬手:“你别动!”见齐昭安静了,才舒了口气,“病着就好好养伤,这些虚礼以后就免了。”
“多谢皇上。”齐昭虽然没动了,也还是规规矩矩地道谢。
李瓒挥了挥手,让旁人下去后,才坐去了齐昭的旁边:“疼不疼?”
齐昭下意识想说不疼,又记起来爹娘交代过,在皇上面前不能说假话,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于是想了想,还是点点头:“疼。有点疼。”
李瓒听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你说你平日里骑术那么好,今日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就带着亲昵,沉默片刻又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偷偷说,“等会儿你娘来了问你,你别跟她说疼。”
齐昭先是一喜:“我娘要来?”
随即又一惊:“她知道我受伤了吗?”娘亲肯定会担心的,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但不管怎么说,听到要见到娘亲了,齐昭的脸上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李瓒是习武之人,听力更敏锐,注意到外面那熟悉的脚步声时,已经先起了身。
“我出去看看。”他跟齐昭这么说了一句。
步履飞快的女子几乎是要飞起来了一般,长裙都被生起的风吹得向后鼓动,一路忽视其他人往前走。李瓒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女人一进门,就被他拦腰抱进了怀里。
飞舞的裙摆落下,浅嫩绿色被黑色蟒服覆盖了大半,李瓒听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鼓跳如雷的心跳声。
该是吓坏了。
跟随的下人原本就被甩得有些距离了,这会儿更是被王林有眼色的拦在了外面,李瓒拍了拍戚钰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昭儿很聪明,就只是崴了脚。”
戚钰的心跳还没有缓下去。
她如今还剩什么?就只有这个孩子了。
戚钰想象不到自己失去他会怎么样。
她看也没看面前的人,一把将李瓒推开就往里去了。
男人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默默地跟了上去。
“娘!”
孩子坐在床上,眼看着精神很好,眼睛甚至还有几分光芒,确实是不像有事的模样。
戚钰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去。
“怎么弄的?脚崴了?”她坐在床边,一边问一边去查看齐昭的伤势。
齐昭忙不迭地点头:“嗯,就只是崴了,马场突然闯进来了个人,马一时受了惊,还好最后我跳下来了!”
戚钰抬头看到孩子略带紧张的模样时,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可能是有些严厉,语气便柔和了些:“马受了惊也不是你的错,昭儿还能自救,已经很厉害了。”
母亲的夸奖马上让齐昭笑了出来。
“疼吗?”戚钰又问。
哪怕是知道没有大碍,那肿起的脚踝依旧让她心惊。
齐昭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李瓒,想着他方才说的话:“不疼。”
李瓒就站在这不远不近的地方,听着母子二人说话也不敢动,颇有一副心虚等着挨骂的模样。蓁蓁一眼也没看他,他哪怕是看着女人的后脑勺,也知道她是生气了。
直到戚钰的视线终于转到他那里去了,男人似是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避开了些视线。
“是我没照顾好他,”他低声说,“我会严查的,也交代好了下人。”
齐昭隐隐觉着那模样有些不对,因为爹爹做错了事情的时候,在母亲面前,好像也是这样的。
莫名的不安升了起来。
“皇上言重了,是昭儿给您添了麻烦,怎么能怪您?”
那生疏守礼又冷硬的语气,让李瓒的心狠狠一疼,他盯着戚钰看,带着丝丝缕缕的委屈。好不喜,她用这模样对自己。
然而不等李瓒再说什么,就见戚钰突然起身,又跪了下来:“皇上,齐昭如今有伤在身,留在宫中也是多有打扰。请皇上恩准,允我接他回府养伤。”
若是之前,李瓒大概也就同意了。
毕竟他也知道戚钰担心,孩子受了伤,肯定也会念着母亲的。左右自己每日都能去齐府,偷偷看上一眼就可以了。
她已经恼了,就顺着她好了。
可这会儿他却完全是不同的心情。
他只要一想起戚钰说的,带齐昭回青州,那声好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自己一答应,她就马上会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似的。
只要齐昭在这里,她就不会离开的。
这样隐隐约约的念头,让李瓒终究是出口反对:“宫里御医多,也能让昭儿尽快好起来。再说,有李朔和瑞康在这里,也能替他解解闷。夫人若是担心,不若也在宫中小住几日。”
他的语气不可谓是不温和了,但如今齐昭在这里,他们就是君臣,帝王的威严是不容挑衅的。
李瓒倒是没想拿皇帝的身份来压,他甚至准备了许多说辞来说服他,哪知他这话说完后,戚钰沉默了一会儿就没再坚持了。
“皇上既然一番美意,妾身也不好辜负了。只是妾身想与齐昭单独说些话……”
李瓒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只要不提带走齐昭的事情就好:“那你们慢慢说。”
戚钰目送李瓒离开了,视线才转回床上。齐昭看上去还有些失望,方才母亲说要接他走的时候,他其实挺高兴的。
但结果还是走不了。
于是戚钰一坐下,他就问了:“娘,你要留下来吗?”
戚钰笑笑:“我留在宫里像什么样子?让人会议论的。”
齐昭失望地耷拉下小脑袋。
戚钰又问了他今日的事情,齐昭也说了一遍,与方才说的大差不差。
戚钰听完了,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听齐昭说的,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终归是让她心有不安。
她又看了一眼儿子。
“昭儿。”
“嗯。”
“想回家吗?”
齐昭自然是马上点头的。
戚钰于是往他那边凑了凑:“会哭吗?”
齐昭愣了愣,脸微微有些红:“男……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的。”
“假哭不算哭的。”戚钰教他,“等娘走了,你就偷偷地哭。”
齐昭眼睛转了又转,终于跟上了母亲的思路:“我偷偷地哭,皇上不就不知道了吗?”
“他会知道的,还有,若是不小心被二皇子殿下看到了你在哭,你就说你想爹娘,想家。”
那个不小心,被她咬得几分重,聪明的齐昭马上便领悟到了。与母亲谋划这种事情,让他莫名新鲜,眼睛亮亮地点头:“娘,我知道怎么做了。”
戚钰叮嘱他过后,才不太放心地离开了。
没看到李瓒的身影,她也松不了气,果然,等进了马车,就看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李瓒。
戚钰不吭声地坐在了离他稍远的位置上。
李瓒一看就知道,她是生气了。
戚钰不是没跟他恼过,像他床上太过火了,过后女人也会不耐烦地不想理他。
但那样的不耐烦,对于李瓒而言,反而是有几分亲昵与特殊在里面的,就像是夫妻之间的小性子,让她看起来格外鲜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若冰霜的。
但这会儿是自己理亏。
李瓒坐过去,问道:“还在生气?”
戚钰耐着性子回了一句:“没
有。”
但男人明显是不信的,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今日的事情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我一定会查出来给你一个交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歉意。
“青州那边的人,我都打过招呼了。你的人他们都会帮着的,要不了多久,原先戚家的产业,都会转到你的名下来。”
“昭儿难得跟我亲近一点的,我想再多跟他相处相处。等我最近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就带着你们一同回青州,好不好?”
他的手伸出,最后却是拉住了戚钰的衣袖:“你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都跟我说。”
戚钰在心里气得发笑,她想要什么?她想回青州,李瓒不许。她想把齐昭接出来,李瓒还是不许。
她哪里看不明白,李瓒把齐昭留在宫中,就是为了拿捏她。
他如今还这样,用着低三下四的语气,看似给了自己极大的恩宠,但其实那些都是对他无关紧要、他乐得给的东西罢了。
一到了自己想要、他又不愿,或者是真正触犯到他利益的时候,就没了任何商量的余地。
戚钰按了按那窜起来的怒火,闭上眼睛。
“皇上,我有些累了。”
李瓒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还想说什么,到底是归于沉寂。只有沉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摆脸色。
可偏偏这会儿的他,居然在惶恐,惶恐她对自己更加不喜。在为怎么让她消气而焦躁,唯独没有一丝不耐。
怎么会有人,让他束手无策到此。
李瓒握着戚钰的衣角始终不肯放开:“既然累了,今晚就好生休息。我今晚……回宫里。”
他是说完才发现,这样说,好像就已经默认,自己的存在,是让她不快的事情。
可戚钰就像是松了一口气,难得有了点好语气:“好。”
李瓒的手抓得更紧了。
烦躁,那是说不出的烦躁,压得他喘不过气,让他无法回避那个从未想过的问题。
她对自己,就这么……厌烦吗?
他们亲密过这么多次,还有了孩子,自己在她心中,就没有一丝特殊吗?
第123章 遇刺便原谅我这一次
李瓒确实收到了宫人的消息。
“齐夫人走了以后,齐公子偷偷地流眼泪呢。”
“眼睛都红了。”
可戚钰的态度让李瓒心里太过没底,所以沉思良久后,到底还是没有松口。
戚钰不肯见他,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才是皇帝,但是每每只要女人一认真,李瓒就不自觉地落了下风去,什么都忍不住顺着她。
不能跟戚钰见面让他的心情每日都处在异常的焦躁之中。
没过两天,李朔也来找他了。
“父皇。”
李瓒瞥他一眼,视线重新回了奏折之上:“嗯?”
“要不您还是让齐昭回府去吧。”
就知道又是说这事。男人若无其事地翻看着奏折,漫不经心的声音里没有透出心底的烦躁:“怎么?嫌他烦了?”
“那哪能啊?但是……”李朔叹了口气,“他现在受了伤,不能见到母亲,真的很可怜。”
何止是他见不到。
李瓒想到自己这几日吃的闭门羹。
“齐昭的马发狂这事,还没完全查清楚,他留下来是最好的。”但是停顿片刻,李瓒还是留了些余地,“好了,这事朕会考虑的,你先去太傅那里好好读你的书。”
“是,谢父皇!”
李朔满意地离开了,桌旁的男人却是厌烦地将奏折一扔。
“王林。”
“皇上。”
“摆驾。”
王林以为李瓒是要去齐昭那里,他也确实去了,但在那之前,皇帝又拐到了库房,认认真真挑选了好一会儿。
“让人把这些东西,都给她送过去。”
王林能看出来,皇上这是绞尽脑汁地想让夫人开心呢。
可送这些,夫人也不见得喜欢啊,倒不若……倒不若让齐公子回府呢。
李瓒显然也想到了,目光沉沉地在那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往齐昭那里去了。
齐昭正躺在床上翻着书,大约是因为没什么心情,书上的东西也透着几分无趣。
看到皇帝时,他立刻坐了起来,比起平日里的紧张,李瓒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些慌乱。
“皇上。”
“嗯。”李瓒顺势就在他旁边坐下了,“在看什么书?”
一边说,一边从齐昭手里将书拿到了自己手上。
另一边,王林早就已经将下人遣退,自己也跟着去了外面,给这对父子留下了独处的时间。
被他拿去了书的齐昭面露尴尬,因为那不是正经书,只是民间的话本。
李瓒翻了两页就也发现了:“这书是宫里的?”
“不是,是我娘怕我养病无趣,让人带给我的。”
听到是戚钰给的,李瓒翻页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还重新又看了眼最外面的书皮。
这么又翻了两页,他才递回去。他盯着齐昭观察了一会儿,孩子看上去果然憔悴了许多,眼眶还隐隐泛红。
“想家了?”他问。
齐昭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李瓒跟这个孩子接触的时间不算长,却也是了解几分他的性子的,所以这会儿试探地问:“是你娘教你哭的?”
等看到孩子那一瞬间没掩饰住的惊讶,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一时间好气又好笑,这个女人,就是吃准了自己会心软是吧?
“不……不是的,”齐昭很快就调整表情认真反驳了,“我是真的想家。”
这话,倒也是真的。
李瓒知道。
想戚钰当然没什么,李瓒介意的是这个“家”里包含的另一个男人。但孩子,又知道什么呢?他只能按捺住那滞闷的心情。
“今日的药喝了没有?”
齐昭苦着脸摇头。
李瓒开口:“你先把药喝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母亲,她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去。”
他到底还是妥协了。
不妥协又能如何?
但看着孩子满眼的喜悦,他却欢喜不起来。他先前提议过与齐昭说明身份,被戚钰阻止了,反对的理由,李瓒也无法辩驳。
可如今那样的念头再次升了起来。隐瞒着齐昭的身份,始终就像是一种桎梏,阻拦着他与这对母子的亲近。
既然单独跟齐昭说不行。
那就……公开呢?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李瓒敏锐地捕捉到了以后就不放了。
公开又如何呢?他本来就是自己的皇子,为什么自己要眼睁睁地见他叫别人爹?
若是跟戚钰说,公布齐昭的身份,让齐昭进去皇家玉牒里,她会是什么反应?
思及此,男人皱了皱眉心,直觉告诉他,应该不会是什么自己喜欢的答案。
“皇上?”
一脸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明显让齐昭有些疑惑,开口唤了一声。
李瓒回了神,干脆起身:“那你先喝药吧,你娘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
戚钰接到消息就来了,她对于李瓒的决定没有太大的意外,无论是一时的新鲜感还是亏欠,她只能抓住一切对她有用的。
等齐昭回了府,她再计划离开的事情。
才进宫里,她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李瓒。男人的高调让她有一瞬间的停顿,但终究是压下了不满。
还是先把齐昭带出去要紧。
“皇上。”戚钰略行一礼。
男人嗯了一声:“来接齐昭吧?正好我也要去那边,便一同吧。”
戚钰没有异议,她也没法有异议,只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没有往前太久,原本领先几步的李瓒放缓脚步,一步步拉进距离到并肩。
“我让太医跟着你们一同回去,好给齐昭看看。”
没办法再落后了,戚钰只能往旁边拉开了距离:“谢皇上美意,但齐昭只是扭伤了脚,休息几日便可,不敢劳烦太医。”
“事关孩子,不管是什么伤也不能大意。也算是,我当父亲……”
“皇上!”戚钰冷眼马上看了过去,开口阻止了他后边的话。
她原本一直低着头的,这一看,两人就对上了视线。
他们有些时日没见了,这段时间,戚钰都不怎么见他的。
李瓒也愣了愣,他的手别在身后,因为心口那异样的情绪,几乎要捏碎了佛珠。可最后也只是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也都咽下去,压低了声音问她:“还在生气吗?”
戚钰收回了视线不说话,只听着男人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
“你这些天不见我,我都依你了。如今也齐昭回府了。”
“就消消气,便原谅我这一次怎么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又往戚钰那边靠了靠,分明是比戚钰更高上一些的,但哪怕是在俯视,那凌厉的眉眼里,也透着莫名的温顺。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没有生气。”
她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了,让李瓒的眼中都多了几分笑意,如释重负一般。
想着这几日的辗转反侧,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小没良心的抱在怀里,却也只能低声呢喃:“还说没生气,都快把我折磨死了。”
两人就快到了的时候,李瓒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看到他就往外跑,他出声叫住了:“李朔。”
身影马上停在了原地。
“过来!”
戚钰默默后退了一些,见转过身来的确实是二皇子,这会儿带着明显的心虚,但又因为对父亲的惧怕,到底是慢慢挪过来了。
“父皇。”
“你现在不应该是在念书吗?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我就是怕齐昭一个人无趣,想来看看他。”
“朕看你是又想逃课了。”
李朔不敢面对父皇的指责,只能将视线转向了戚钰:“齐夫人。”
戚钰笑着行礼:“二皇子殿下。”
“你是来看齐昭的吧?他这些日可想你了。”
“回殿下,我是来接齐昭回去养伤的。”
李朔愣了愣,倒也不是意外,甚至已经有了猜测,但猛然这么一听,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那父皇,我也送送齐昭吧。”
李瓒被这么一打岔,倒是也不好再说他了,正要点头允了,突然听到屋里一声清脆的瓷器摔地的破碎声。
他的心莫名一突,快步跑进了殿里。
眼前的一幕,让跟进来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本该在床上的齐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地上,一个女人正用一块布料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孩子自然是无法反抗大人的力度,只能双手死死扒着布料,但脸都因为无法呼吸而变得青紫了。
听到动静的女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看清楚,就被已经到了跟前的李瓒一脚踢开了。
这一脚是往心口去的,女人几乎是是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一边的桌椅上,口吐鲜血。
要不是残留的理智让李瓒知道得留活口,这一脚,滔天怒火下的他是想直接要了这个女人的命。
“昭儿!”这是戚钰第一次失了态,这一声更是近乎凄厉。
她好像不能呼吸,也听不到看不到了什么,所有的意识,都在方才进来的那一瞬间都丢了,只留下面色与口唇都变得青紫的孩子。
好像她再松一下手,孩子就要彻底离自己而去了。
戚钰颤抖着将他脖上的布料扯开,不断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昭儿,快呼吸。”
好在他们明显赶过来得及时,齐昭轻咳的两声,像是把她从地府拉回了人间。
“娘,”齐昭看出了戚钰的担心,一边喘气一边开口安慰她,“我没事。”
戚钰的眼泪,一瞬间就不受控制地滑下了。
就不该让他进宫的!怎么就能让他离开自己?
不对,当初就不该挑中李瓒的,为什么他要是皇帝?
为什么偏偏是李瓒?
他不是皇帝吗?又为什么要让齐昭受这么多的苦?
该死的……该死的……
她养了这么多年好好的孩子,就是从李瓒出现开始,一切就不受控制了。她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的孩子受伤、身处险境。
她都已经那么努力地去挣扎了,怎么兜兜转转得,事情好像永远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124章 身世不要娘了
李瓒的手,第一次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孩子、戚钰,他谁都不敢碰,半天才想起来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御医!”
有宫人急急忙忙出去了。
他这才回了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肯定……”
他话没说完,女人就抬眸看了过来,那双眼里的冰冷、无声的责怪,愤怒和憎恨,让李瓒的心像是被攥紧了一般,连呼吸都带着疼意,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与无力。
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好。
蓁蓁,不要这样看他,不要讨厌他。
不要……恨他。
她明明才刚刚松了口的,就要跟自己和好了。
现在……李瓒将手放在戚钰的手指旁,那正在失去的恐慌感,让他几乎用尽了自制力,才没去握住女人的手。
***
李朔也是在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了。只不过此刻他无法去注意两人的暗潮汹涌了,他的注意力都在刚刚被父皇踢出去的女人身上。
熟悉的面容让他无法置信。
“杜若姑姑?”那是他与妹妹的乳娘,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对他与妹妹来说,无异于亲人了,尤其是妹妹,因为常年多病,对她最为依赖,怎么会……“为什么要伤害齐昭?”他怎么都理解不了,“为什么?”
李瓒也因为他的声音看过去,在看到杜若的脸时,悔恨更是让他抿紧了唇。
上次戚钰提了以后,李瓒知晓戚钰的顾忌,便将原先苏蓉宫里的人全部遣散,就是唯恐这里面留了苏蓉的暗桩,会对昭儿不利。
但苏蓉虽然不在了,两个孩子还需要下人的照顾。
李瓒换掉了所有人,唯有杜若,是安澜的乳母,孩子怎么都舍不得她走,他一时心软,便留了下来。
苏蓉……她早就算好了的,是不是?
戚钰听着李朔用这样的语气问,又一步步走向地上捂着心口的女子,又哪里不明白,这定然是李瓒没有遣走的人。
也是,他哪里舍得呢?哪里舍得将自己的儿女身边全都换人。对于他来说,这都是他的孩子,甚至二皇子兄妹,是他更重要的孩子。
他哪里会有自己这样的心情,这样不敢在昭儿的身边留一丝隐患的心情。他哪里会像自己这样提心吊胆。
恨!某一刻,戚钰恨得咬紧了牙,手都攥紧了。
而抹掉嘴边鲜血的杜若却是笑了出来,怨毒的目光看向那边的母子:“为什么?皇子殿下,我都是为了你啊!”
她手指向李朔身后的三人,声音愈发尖锐:“殿下您不妨回头看看,看看他们,像不像他们才是一家人!您知不知道,齐昭他是皇上的亲生孩子!”
几人都愣住了,呆呆转头的李朔更是如此。
可杜若的声音还在回响着:“您敬重的夫人、信赖的朋友,其实在做什么?他们在把您当作工具来接近皇上,他们对你哪有真心?甚至还蛊惑皇上拔了苏家,断您羽翼。”
“齐昭受伤的这么多天,您知道皇上来过多少次吗?您看他为什么不舍得离开?就是在借着这个机会迷惑皇上。”
“他们就是在拉扯皇上的心,让皇上偏向他们,您难道感受不到皇上对他的宠爱吗?”
“您可知道,他们想要取代的,是你母亲的位置!是你的位置!”
“皇上!您分明答应过皇后娘娘,要立二皇子为太子!”
大概是知道必死无疑了,杜若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满眼愤恨,她这些日,就看着皇上对齐昭的亲近,看着殿下浑然不知地对齐昭好,看着皇帝明里暗里的偏心。
他怎么能如此!他如何对得起皇后娘娘!所以她才选择痛下杀手,哪怕是豁出去自己的一条命,也要为殿下扫清障碍。
齐昭原来与李朔一直同吃同住,她寻不到机会。
这一次是良机。
只是没想到齐昭年纪虽然小,却尤为警惕,先是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拒绝喝她的药。后边又拼死反抗,让她错失良机。
她的这番话已经让在场的人,无不变了脸色。
李朔和齐昭仿佛都没反应过来,大概是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毕竟每一句话听上去都那么荒谬。
戚钰没想到这个秘密会被捅破得这么突然,在齐昭求证的目光看过来时,她除了抱紧他,下意识就回避了。
唯有李瓒,这会儿比起秘密不秘密,杜若那胆大包天的行为,更让他怒不可遏,尤其是听到对戚钰的污蔑,上冲的怒火刹那间就灼烧了所有的理智。
什么东西,敢对自己的孩子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男人起身往那边走过去了,昭儿的受伤、戚钰的憎恨,都让他恨眼前这个人恨得要死,甚至是此刻不在这里的苏蓉:“你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做这种事情?”
哪怕是已经存了死志的杜若,这会儿面对步步靠近的皇帝,也不自觉地升起了恐惧。
李瓒又是一脚踢了过去,女人被踢得整个人又在地上滑行着后退。
“父皇!”
李朔看不下去了,赶紧过来想要阻拦,可想说的话在看到李瓒那双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睛时,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小声地又叫了声:“父皇……”
李瓒这会儿怒气正盛,他的视线径直越过李朔去看地上的杜若。
“你也不用想着一死了之,谋逆皇子,这是诛九族的罪,朕定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
皇子……
李朔有微微的晕眩感。
谁?齐昭吗?好像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他真的是父皇的孩子吗?
李朔看向杜若姑姑,女人的脸上一片灰败,到底是从小到大在一起的奶娘,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父皇……”
李瓒几乎是一瞬间就看了过来:“她现在是谋杀皇子的逆臣,你要替她求情吗?”
凌厉的语气没有一点客气,吓得李朔噤了声,可随即眼眶就是微微一热,差点落泪。
李瓒对他鲜少有流露出温情关爱的时候,但也很少这样不假颜色过。对比大哥,他对自己的的偏袒与重视,向来体现在方方面面。
可是现在父皇是真的生气了,不仅是对杜若姑姑,也有对自己的怒气。
李朔咬唇噤了声。
皇帝闭眼缓了缓,也知道不能把情绪带给孩子:“王林。”
“奴才在。”
“把二皇子殿下先带出去。”
李朔没有动,他看看父皇,又看向不远处的齐昭,齐昭的脸色比起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更差了。嘴巴微张像是要说什么,大概是“不是这样的”之类的,却又整个人失了魂一般愣在那里。
这个场面太尴尬了,连王林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还是李瓒又低吼了一声:“王林!”
王林赶紧开口:“二皇子殿下,要不您还是先去偏殿等等。”
李朔这次终于动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去,那失魂落魄的背影终于让齐昭回了神:“殿下!”
李朔有一瞬间的停顿。
“不是的,”他急忙解释,“我不可能是皇上的儿子,我有自己的父亲的。”他甚至着急地去拉戚钰的衣角,“娘,你快跟殿下说,我有爹的。我有爹爹的啊!”
快点!少年心中无声地哀求着!娘!快点回答我,说爹爹才是我的父亲,说那个女人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娘亲的沉默就像是在诉说另一个答案。
齐昭的心如坠冰窟。
怎么可能呢?他想起齐文锦的脸,想起爹爹从小到大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怎么也无法相信。
他明明有这个世上最好的爹爹与娘亲,他的爹爹娘亲就算是会闹脾气,也是真正相爱的。
怎么可能呢?皇上怎么可能是他的父亲?
他怎么可能跟殿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不要!他不想要!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是崩塌了,过去的一切都成了谎言。少年看上去勉强还算平静,却又像是下一刻就要崩溃了。
对孩子的心疼戚钰说不出话来,她也无法否认。
可是昭儿,母亲……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也从未想要看到你现在这样的模样。
李朔重新抬起了脚步,齐昭挣脱了母亲的手想追出去的,下一刻又因为受伤的脚跪了下来,还是戚钰急忙扶稳了他。
“昭儿。”
“我要我爹,”泪水早就糊满了齐昭的脸,他一把甩开了戚钰的手,“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我爹!我要见爹爹。”
戚钰的心好像被无数针尖刺入,疼,怎么会这么疼。
“那娘呢?你也不要娘了吗?”
齐昭看她,模糊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母亲的面容,他只凭着胸中的那一口气哽咽着嘶吼:“不要了!我也不要娘了!”
李瓒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第125章 皇嗣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孩子说不要自己的那一刻,戚钰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下落。
没人比她更清楚,齐昭有多依赖自己。是受了多大的伤,什么样的委屈,才能让他说出那句话。
才能让他……真的讨厌自己?
“对不起,”戚钰低着头,一遍遍道歉,“昭儿,对不起。”
这一天终归是来了,用自己最不愿看到的方式。
那向来清冷的声线里有了些颤音在里,让齐昭也僵住了。
母亲哭了,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但现在,她因为自己哭了。这样的认知,让他几乎就要扑进母亲的怀里说对不起了。
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齐昭,你在怎么跟你娘说话?”
男人已经走到跟前了。
李瓒这会儿的眼中,比起这一个个的孩子,他能看到的只有戚钰。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得好像随时能倒下的戚钰。
他想起前些日从刑场回来时,那个眼中空无一物的女人。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在意的,是能牵绊她的,那就只有这个孩子。
现在齐昭说不要她。
怎么能对她说这种话?他知不知道这是在诛他母亲的心?
李瓒伸出的手不敢真正地触碰到戚钰,他看过去,齐昭正在怒目瞪他。
这一眼,倒是让李瓒的气焰短了一截:“有些事情,你总归是要知道的。便是论对错,也是齐文锦有错在先,是他先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跟你没关系,”戚钰看他,这会儿的她也顾不上尊卑了,“你先闭嘴。”
李瓒一愣,心口被她对自己的厌烦刺得一疼。
齐昭更是根本不想听,拖着受伤的脚
又后退了两步:“你不要污蔑我爹,我就只有他一个父亲,我只认他一个!”
“我不想看见你们,我要去找他。”
他说完就要往外去。
“昭儿。”戚钰赶紧去拦,但她每次伸出的手都会被齐昭推开。
孩子一边吼叫着“别拦我”,一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是不是你们把爹逼走的?你们不让他待在京城的对不对?我要去找他!我要回青州去找他。”
齐昭最后当然没能走,他情绪失控得利害,又因为原先就受了伤,生生昏迷了过去。
***
所有人都退下了,连太医来给齐昭看过后也离开了。大殿彻底安静了下来。
戚钰看着床上昏睡中也皱眉的孩子,她的眼泪已经干了,目光却虚无缥缈得落不到实处。
有什么已经改变了,她也不知道齐昭的未来会走向哪里。
“蓁蓁。”
身后男人的声音让戚钰回了神,却没有应答。
李瓒跪坐在她脚边抬头看她:“我已经宣了六部的人和丞相进宫,准备昭儿皇子的仪式。”
戚钰终于看他了。
那下俯的视线一扫过来,男人便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想站在戚钰的旁边,成为能让她依靠的存在,想让戚钰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无论什么难关,他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度过。
而不是总想着用那单薄的身姿去抗,总是让他这么心疼。
“这一天总归是要来的,”他伏在戚钰的腿上继续说,“时间会抚平一切,昭儿他总能慢慢接受的。”
“如今他的身份是瞒不过去了,迟早会被更多的人知道。只有让他坐在他应有的位置上,才是对他的保护,才能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戚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她实在是觉得好笑,他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保护不保护,他真的有把齐昭的安危放在心上吗?
“皇上不想认他的时候,他就是齐公子。皇上想认他了,哪怕是撕下我们母子的一层皮,他也得是您的皇子。”
李瓒沉默了,戚钰太聪明了,聪明到他为自己辩驳的话都不需要说出口。
他无法否认,当初与现在的决定,都有自己的私心在里。
无法否认,今日种种,都是源于他心境的变化。
“蓁蓁,不管你信不信,现在,我是真的只想好好对你们母子。”
戚钰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
朝中高品阶的官员和公爵,在御书房里从晌午等到日暮,皇帝才终于出现。
“参见皇上,皇上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人纷纷跪下。
李瓒则是快速地越过他们坐到了上位。
“都起来吧。王林。”
他一句废话都没有,众人甚至都没完全起身,王林宣旨的声音就已经出来了,惹得大家又匆匆忙忙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昔年于民间偶遇贤淑……”
圣旨很长,关于那段风流韵事倒是没想多提,一大半的话,都是在赞扬孩子的贤德兼备、赤子之心。以及血脉相连、父子之情。
众人低垂的头中,表情各异。
李瓒已经重新起身了,慢慢踱步着穿过跪地的他们,从房间这头到了那头,蟒袍的一角划过众人的余光里,带来无形的压迫。
“从即日起,恢复皇嗣身份,为朕之四皇子,赐名昭,择日入吉日宗谱,着令礼部、内务府等衙门,依祖制筹备相关事宜,不得懈怠!”
“钦此!”
刹那之间,屋内鸦雀无声。
李瓒抱着手,在这样的寂静中又从后面再走到前面,才淡淡开口:“都起来吧。”
苏丞相年纪大了,起身的时候旁边的人还搀扶了一把,李瓒的视线往那边扫了一眼:“王林,给丞相大人看座。”
“老臣谢皇上。”
因为琼州一案,苏丞相这段时间都是在家的,今日是被李瓒特意叫来。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李瓒一副很急,所以也不废话的态度,“丞相大人呢?”
苏丞相才刚刚坐稳,冷不防被李瓒问话,只沉思了片刻就不得不接话:“皇上寻回骨肉,此为大喜。亦是国之大幸,既是皇上血脉,理应认祖归宗的。”
李瓒又看向其他人。
众人面面相觑。
苏丞相自然有苏丞相的考量,现在苏家正是风口浪尖上,哪怕多一个皇子对二皇子来说是巨大的威胁,他也不得不顺着皇上的意思来。
但自然有他的党羽来提出其他的问题。
“既是皇嗣,认祖归宗当然是没问题。但就怕有心之人,冒充皇室、扰乱皇家血脉啊。”
“是啊,听说这位……公子,先前是齐府的公子吧。”
“就怕狼子野心。”
有了人开头,就有其他人的附和。
李瓒伸手用银签戳了桌上的一块苹果,一边送进嘴里,视线一边在开口的人脸上扫过。
那眼神,就像是在心里记着什么账一样。
聪明的人赶紧更加沉默了,这哪还能不清楚,皇子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现在皇上心中,可能已经到了计较仪储的层面了。
他们能闭嘴就还是闭嘴吧。
当然,李瓒不需要说什么,也自有人替他说了。
“赵大人是觉得,皇上糊涂到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了吗?”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只是怕皇上受了蒙骗。”
“那不还是说皇上糊涂的意思吗?”
“这等大事稳妥一些有什么不对!”
……
李瓒静静地听着他们吵,一直等到自己嘴里的苹果吃下去了,才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让你们说说有什么意见,指的是朕的皇子认祖归宗相关事宜,有什么意见。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难不成朕是在问你们,这道圣旨朕应不应该撤回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声,还是有人聪明,先反应过来,立刻接话:“臣以为,此等喜事,当至皇陵祭祖。”
“嗯,”李瓒又戳了一块苹果,“有理,礼部记下。”
活络的大臣慢慢多了起来。
“臣听闻四皇子殿下今日于宫中遇刺,定然是心怀不轨之人提前得了消息,妄图对皇嗣下手。臣以为,此事当彻查。”
那一声四皇子,似乎是让皇帝的眉宇舒展了不少:“此事交予刑部、大理寺、还有御史台,一同审理。”
立刻就有三人回应:“臣等领旨。”
其实大家还是有想问的,比如四皇子的母亲是谁,会不会一同晋封诸如此类的,可面对着皇帝的那张脸,硬是没敢问出口。
这次商讨结束得没有一丝悬念,比起应对他们,倒不如说,面对戚钰,更令他束手无策。
齐昭从醒了之后就拒绝跟任何人见面,也包括戚钰。
戚钰在门口等了多久,李瓒就陪了多久,一直到她像是终于认清齐昭是真的不想见她。
李瓒看着她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后,终于转了身。
才走两步,摇摇欲坠的身体就突然倒下,好在被跟在后面的李瓒及时扶住了。
“蓁蓁!”他慌乱地抱起了人,怀里的人轻得不像话,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那一刻,李瓒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恐慌。
恐慌于,他留不住这个人。
这世间,留不住这个人。
上天这是在惩罚他的贪心,他不该的,不该在最开始得知齐昭的身份时不去争取,不该一次次地没有护好齐昭,不该一步步把他们逼到了这个境地。
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做好认回齐昭的准备,一定能有更好的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个人都毫无准备。
他让这个本就艰苦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又陷入了更艰难的境地里。
李瓒从不知道,他也会心疼一个人,心疼到恨不得所有的痛,都是降在自己身上的。
***
从御书房回来的时候,宫人跟他说齐昭还是不见任何人,戚钰也已经出宫了。
李瓒看了看眼前紧闭的门,手几乎都抬起来了,硬是没能砸下去,这要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让他母亲这么伤心,李瓒怕是真的要冲进去把人揍一顿了。
偏偏……他这会儿哄着都不够,最终只能慢慢收回手。
“皇上,”王林在一边提醒他,“二皇子殿下,还在等着您。”
第126章 病我什么都听你的
戚钰原先经常难以入眠,这几日却总是在昏昏欲睡。每日醒着的时候,便头疼得利害,似乎是身体在逼着她去休息,去逃避发生的一切。
但又无法睡得安稳。
她在满腹心事中睡去,又在那隐隐的惦记中猛然惊醒,如此循环往复。
白日她就往宫中去,哪怕是无论她在齐昭门外如何道歉哀求,齐昭也不见她。
李瓒见她一遍遍往返,提议过让她就住在宫里,戚钰当然没有同意。她知道这座宫殿
,还有另一个主人。
她跟李朔又见面过。
这孩子以前是偏活泼闹腾一些的,身上是有正宫出身、父亲重视的底气在里。
如今整个人内敛消沉了许多。
不知道李瓒跟他说过什么了,少年的情绪已经明显平稳下来了,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招呼了一声:“夫人。”
但明显没了以往的亲近之意。
戚钰在他眼中还看到了那尚且藏不好的纠结。
她没有精力去辨认、去面对,也就干脆能避则避了。
她晕晕沉沉的脑子在这些时日想了许多,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齐文锦?
她要是再聪明一点,手段再多一些,总归是有不用伤害孩子的方法的。
想得多了,一遍遍回忆起齐昭说的那句“不要你了”,又时常觉得人生真是没意思极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暗的。
她刚要起身,就被一双手搀扶住了,戚钰这才发现旁边有人,不用想便知道是谁了。
果然,李瓒的声音想了起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戚钰没理他就要下床,下一刻就被李瓒按住了。
“你病了,最好再休息休息。”
“我今日还没去见他。”
“昭儿才开始愿意吃饭,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李瓒这么说了以后,戚钰不动了。
直到熟悉的头痛又袭了过来,戚钰倒了回去,见此,男人的声音多了几分急切:“怎么了?哪里痛?”
戚钰不说话,她听着李瓒叫下人进来掌灯,又听着他把御医宣进来。
“夫人,您现在身上哪里不舒服?”御医把了脉问她。
戚钰转过头不想回答。
这……太医为难了,病人明显不配合,他们也不好对症下药啊!他看了一眼皇帝,男人的眉心里写满了焦躁,但往床上一坐,声音却耐心得不像话:“阿钰,有什么不舒服,就跟大夫说好不好?”
像是哄小孩子一般。
御医光是在旁边听着都觉着诚惶诚恐了,可被哄的人好像没有一点领情。身子侧在床里谁也不理。
无法,皇帝又将目光转向了他:“你不是把了脉吗?就按你的经验先来。”
御医赶紧拱手告退,去外间写药方去了。
房间安静了有一会儿,李瓒听着戚钰的呼吸又平稳下来了,他脱鞋上了床,轻轻探过身子去看,戚钰果然又重新入睡了。
方才下人已经掌了灯,这会儿戚钰的脸都藏在了阴影中,他也还是能用目光描绘着女人的眉、眼、鼻子、嘴,甚至是每一处皮肤。
他是真的后悔了,在看到这样的戚钰后。
李瓒小心地把女人拥在了怀里,身体相贴时,就仿佛她在依靠着自己,良久,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男人将头靠在了她的背上,连日来的疲惫席卷而来。
要怎么,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要怎么,才能真正拥有你。
***
戚钰后面几天都是这样晕晕沉沉。
偶尔醒过来,也不再提去看齐昭的事情了。她看起来很不舒服,但无论旁人怎么问,她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太医们更是束手无策,急得李瓒每日都在发怒。
怒气是对别人发的,对于戚钰,他除了好声好气地哄着,再也没有旁的办法。
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的男人早就没了平日里的无可挑剔,甚至是有几分狼狈的。下巴处也能看到明显的未打理的青紫。
这如果是戚钰对自己的反抗,李瓒不得不承认,是她赢了。
戚钰又开始整天整天地昏睡。
“皇上,”伺候的下人们自然也知道这位夫人的金贵,看了一眼正在喂药的秋容,跟李瓒解释:“夫人……夫人不肯喝药,喂不进去。”
李瓒看着床上的人,女人紧紧抿着唇,秋容喂的药一点也没进去,都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男人走了过去,秋容看了他一眼便识趣地退下了。
李瓒接过她的位置,拿出手帕来为床上的女人擦拭,他擦得认真,哪怕是脸上表情沉得可怕,手上的动作却明显的控制了力道。
众人都低着头等待,一直到皇帝收起手帕开口:“药拿来。”
秋容将药递了过去。
李瓒端着药半天没有动静,只是定定地看着女人。眸光愈发狠戾,不行,谁都带不走她,阎王爷也不行!
他将药放到自己嘴边含了一口,便俯下身去,贴在一起的唇分不清楚谁的更滚烫一些,感受到女人的反抗,李瓒死死压着她的身子,熟练地撬开紧抿的唇,将药送了进去。
如此这样,一口又一口,直到碗见了底。
最后这碗药她喝了多少,自己咽了多少,李瓒已经分不清了,他看到了戚钰眼角流下的泪,一颗浸泡在苦药里的心,却不自觉柔软下来。
“乖,是不是苦?我给你亲亲。”
说完便亲了下去,长舌在女人口中席卷着,似乎是要把所有的苦味都带走。
亲完了,又将她的泪也舔舐了去。
“快好起来吧。”
好起来吧,阿钰。换一种方式来折磨我,好不好?
药是喝下去了,却还是半点效果也没见到。
眼看着皇上又要发怒了,太医小心翼翼地进言:“皇上,夫人这不仅仅是不配合微臣的问题,她是……她是没有活下去的念想了。”
“庸医!胡说八道什么!”李瓒怒不可遏地将空碗狠狠砸了过去,“什么叫没有念想!你知道什么?她是不可能……”
李瓒喘着怒气,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也无法说服自己。
那种抓不住的感觉又来了。
众人只看到他们向来不动声色的皇帝,这会儿却如同笼中的困兽一般,愤怒而又无可奈何。
“阿钰,醒醒。”
一面对床上的人,男人又换成一副温柔腔调。但那温柔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女人继续的昏睡不醒,他的焦躁也几乎要溢了出来,声音也变得狠戾起来。
“戚钰!你以为齐昭当上皇子就算结束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他未来还有多少危险?”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等着要他的命?”
“你打算就这样抛弃他吗?”
不行!李瓒意识到这样不行!如今也只有把齐昭叫过来了,让他好好看看他娘如今都怎么样了,也只有他来了,戚钰才会愿意配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提起了齐昭,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李瓒听到了小声的啜泣声。
那声音其实很小,落在李瓒的耳里,却好像将他的心神魂魄都揉成一团吸附过去。
除了臣服,也只能臣服,再无他法。
男人将那个让他无可奈何的人抱在怀里,声音哪里还有刚刚的狠劲:“怎么了?蓁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戚钰紧紧闭着眼,她没有意识,只有不断有只有疼痛下不断从眼角滑落的眼泪,一滴又一滴,李瓒去擦,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完。
但他终于听到戚钰出了声。
“爹爹。”
“嗯嗯,爹爹在。”
“哥。”
“哥哥也在,哥哥也在。”
李瓒抱着她,只管什么都顺着她回答。哪怕是女人这会儿破碎又脆弱的声音,让他的心几乎也要碎了。
或许是他的回答让戚钰安心了些,女人的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用带着浓浓委屈的语调抱怨:“爹,我疼。”
这一刻,她好像不是那个家破人亡、满腹怨恨的女人,不是别人的妻子、母亲,就还只是那个会跟父亲撒娇的女儿。
“哪里疼?跟我说好不好?”
“头疼。”
李瓒转过了头,还跪在地上的御医看到皇帝泛红的眼
眶。
“她说头疼,快给她治。”
虽然努力压下了声音里的哽咽,但好像仍然能听到那一丝在里的颤抖。
总算是知道了根源,御医也不敢耽搁,赶紧下去重新开药了。
李瓒抱着戚钰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怀里人还在嘟囔着什么,他凑近了去听。
“爹爹,”他听到戚钰说,“教教我。”
教教她该怎么做,该怎么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
她埋在李瓒的胸口,眼泪似乎要把那里都浸透,一直渗进他的心里。
“蓁蓁,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是最好的女儿,也是最好的母亲。你爹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你快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能妥协,只要她能快乐安康。
就像曾经在他看来毫无自我的齐文锦一般。
“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你。”
第127章 同意离开会有什么奖励
戚钰再醒来时,头痛欲裂的感觉已经缓解了许多。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记不清内容了,只记得梦里哥哥与父亲的身影。
如今醒来了,看着上方熟悉的床顶,如隔世的恍惚感让她怔怔的片刻。
戚钰是被人抱在怀里的,一动,身边的人就醒了。
李瓒睁开惺忪的眼来,他还没完全清醒,那双平日里凌厉的眸子这会儿搭着那疲惫凌乱的模样,没有一丝攻击力。
“醒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戚钰的。
“不烫了。你昨夜有些烧。现在还疼不疼?”
他们不是没有靠得这么近过,但是这样带着……熟稔而自然的亲昵,还是让戚钰不太适应的动了动身子。
“不疼了。”
她动的时候,李瓒以为她是姿势不舒服,于是松开了些手等她调整,等她安静了,才重新将人抱住。
戚钰僵了僵,到底是没再动了。
男人的眼睛这会儿已经完全清明了,打量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饿不饿?你都有些时日没好好吃东西了。”
戚钰其实不怎么饿的,但也不想这么跟他耗在床上,于是想了想便点头了:“有点。”
李瓒这么多天脸上终于第一次有了笑意。
戚钰看着他起了身,只着里衣地对着外面开口:“来人,传膳。”
她不顾李瓒的劝阻执意起了身。
李瓒看向女人的眼里始终带着些紧张,视线更是一下也不舍得离开。好在戚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她更衣后便安安静静地用膳,一勺一勺小口地抿,好歹也吃下去了些。
戚钰也发觉了李瓒的目光。
她抬眸扫了过去,男人才像是想起来拿自己的筷子。
“昭儿怎么样了?”戚钰问他。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李瓒莫名不安。但见女人眼里没了病中时的空洞,也只能先按捺着回答她:“他现在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
李瓒以为她还会继续问的,谁知戚钰得了这么一句回答,就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册封的典礼在什么时候?”
她的话语间,像是已经接受了齐昭皇子的身份。
李瓒深深看了她一眼:“钦天监与礼部定了下个月初五的吉时。”
那差不多是还有大半个月。
戚钰没有言语了,刚低头又喝了一口粥,就听李瓒说了:“我把齐文锦召回来了。”
戚钰抬头去看他。
男人一边面色如常地给她夹小菜,一边解释:“我就怕齐昭会多想,以为我让他回青州,是把他怎么样了。见了他,齐昭也能安心些。”
“另外,如今朝中空缺众多,我打算免了齐文锦的守孝,让他回来继续任职。”
戚钰这会儿哪怕精神还不太济,也嗅出一丝异样来。
让齐文锦任职?甚至不顾他还在孝期?她不至于相信,朝中缺人至此。
李瓒也不隐瞒,有什么,便一五一十地说:“昭儿成为皇子,以后……不管怎么说,朝中都得有人支持。齐文锦再怎么样,至少会向着他,这事……你怎么想?”
到底是戚钰跟他的纠葛,所以李瓒决定之前,要问她的想法。若是戚钰不愿意,他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戚钰沉思了好一会儿。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在向朝中大臣们传递着讯息,对于齐昭来说,是危险的。但又能怎么办呢?
如今木已成舟,她只能往前看,齐昭若是一点助力也没有,真有那么一日,就只能是案上的肉,任人宰割,一丝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李瓒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戚钰到底是没问出口,只是回了:“朝中之事,皇上决定就好。”
这就是默许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至少齐文锦对齐昭,是会不余遗力的。
李瓒懂了她的意思,就不问了。
“等你病好一些,我再安排你与昭儿见面。”
这话,戚钰没接,李瓒不知怎的,心蓦然一突,还没说什么,就听女人开口:“皇上。”
她叫过自己那么多声皇上,偏偏这一句,李瓒心跳好像都停滞下来,只停滞了一瞬间,下一刻就鼓跳如雷。
“嗯。”他回应。
“我想出去走走。”
明明还是她平日里的语调才对,但李瓒却在这样的平和中,品出一丝温情来,甚至喉咙发紧:“好。”
虽然念着她还病着,但不管怎么说,这样有些精神的戚钰,都让李瓒心安了不少。
***
正是盛夏之际,但入了夜,外面已经凉快下来了。
两人走在园中,四周都是蝉鸣虫叫声,戚钰却并不觉得吵闹,只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
她不能……总把信念,寄托在事情、或者人身上。
无论是复仇也好。
还是齐昭也好。
戚钰伸出手来,任由月光从指间倾泄而下。她像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又被爹爹和哥送了回来,活着就是活着,不该为了什么而活着。
“皇上。”
“嗯?”男人低沉的声音柔软得不像话,月光下的女人,每一根发丝都像是在发着光。
“我想回青州一段时间。”
她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上次,李瓒拒绝了,如今,他喉结微微滚动。不舍与担忧让他想再度拒绝,可又始终无法说出口。
戚钰侧目去看他:“你不是说了,等我好了,就什么都听我的吗?”
那理直气壮又笃定的语气,连带着眼睛都亮了不少,仿佛此刻笼罩在她身上的月光,是为她注入生命。
此刻,胸口那无法抑制的悸动、对她无处藏匿的喜欢,盖过了方才种种顾虑。
李瓒声音有些发涩:“你都听到了?”
那是她昏迷时自己说的话。
“只听到了这一句吗?”
“还有没有?”
戚钰想起自己还听到的那句喜欢,她逃避般避开了视线继续往前:“我想明天就走。”
一句话,让男人方才心中的酸甜涩,全变成了苦,脸上的表情都变了:“那不行,你才刚刚病好,怎么也得养两天。”
这么说,其实就是已经同意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中有数。”
“你是胡闹!”
李瓒如今在她面前,连发怒都没有威慑力了,这不,戚钰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女人抬手用衣袖摆了摆,像是在驱赶什么,李瓒便马上凑上前:“有蚊虫?”
夏日里花园确实蚊虫多,戚钰又细皮嫩肉,最招惹了。
男人一边说,一边手环过去替她驱赶,又将自己的香袋解下来给她系上:“这个能驱蚊。”
这也算是把刚刚的话题打岔了,安静了有好一会儿,戚钰还是听到李瓒问她:“那要什么时候回?”
她在心中估算了一番:“大约三个月吧。”一半的时候算在路上了,“我不会太久的,太久了,齐昭该以为我不要他了。”
她叹了口气:“我就是梦到了我爹和我哥,先前……先前有一次,我以为自己快不行的时候,爹爹也出现了。”
“我总是在让他们担心。说不定,都这么久了,他们还因为我停留在这里,不能往生。”
“我得回去看看,让他们安心才行。”
她这样说了,让李瓒那些等等他的话语,此刻都咽了回去。但那舍不得的心情,却怎么也平复不了。
三个月……么。
是不是有些久?不对,是太久了。李瓒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不那么煎熬。
“那也要修养两日再上路,不然我不放心。”
戚钰也没想真的就明日就离开,于是故意思索了片刻便同意了,她刚又继续往前两步,突然被人抓住手腕,一把拽了回来。
“皇上?”她猝不及防地差点没站稳。
“你可以去青州,但是蓁蓁,你得答应我,三个月后,必须得回来。”
“这是自然。”她也确实要回京城里来,齐昭在这里,她不能丢下不管。
“然后……”男人弯下了腰,他看起来依旧是强硬的,却又带着一种脆弱感,眸中像是藏着被压制的猛兽一般,“你得亲我一下。”
他说着,是哀求的语气:“你亲我一下,三个月或许就没有那么久了。”
男人看上去很耐心,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戚钰也没有犹豫太久,已经弯了腰的男人不需要她再垫脚了,她只需要身子微微前倾一些,唇就触碰到了男人的脸颊。
该有什么感觉吗?好像没什么感觉,这只是作为让她能回青州的交换罢了。
可揽着自己身体的男人,身体仿佛都变得僵硬了。眸光侧过来时,漆黑的眼中,灼热一片。
“你从现在开始,就得想了。”他说,“我若是忍耐那么久,该有什么奖励才好?”
明明应该是他最擅长的等待,可一涉及到戚钰,他可以在面对她时有用不尽的耐心,也会因为看不到她一刻也无法忍耐。
分离还没开始,这颗心就已经在焦躁不安了,不管什么奖励都好,就当是给他一个念想。
若奖励是她能多喜欢自己一点就好了。
那就没什么不能忍的。
第128章 坦诚离开之前,戚钰去见了齐昭。……
离开之前,戚钰去见了齐昭。
她是在齐昭睡着的时候去的,少年看着疲惫又消瘦了许多,蜷缩成一团,怀中抱着被子,如同受伤的小兽。
戚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一瞬间又揪了起来。
她不敢在齐昭醒来的时候见他,她承认自己怕了,怕孩子再说一声不想要她、不想见她,自己没想象中那么可以承受。
戚钰跪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孩子。
从襁褓中的婴儿,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戚钰的眼前闪过了很多画面,从他不会说话时向自己伸手笑,到第一次叫自己娘,跌跌撞撞地走路,到如今……
她眨了眨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昭儿,娘希望,这一生,你都高高兴兴的。”
这个孩子,是作为她的筹码出生的,但其实在第一次抱起这个小家伙起,戚钰的心就一次又一次地偏了。
甚至比起复仇,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快乐。
“你爹很快就会来了。娘也要去处理,娘该解决的事情。”
“昭儿,别恨娘。”
她盯着孩子许久,直到屋里有了天光,才终于起身。
走两步,她似乎听到了孩子的梦呓,转过头时,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就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转过身子,房间吱呀一声门响,盖过了孩子梦中的那声“娘”。
李瓒就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了,给她披上了一件薄衫,便牵住了她的手,动作熟稔无比。
他没有问戚钰要不要等齐昭醒了再告别,只是送她往宫外走。
“如今昭儿身份已经昭告天下了,你与齐文锦和离之事,也不必藏着掖着。趁着此番和离,我已经让齐文锦配合过了,把戚家的产业都划分出来,归于你名下。”
这确实是戚钰这次去要解决的事情,李瓒说的,也是她想的。齐昭身份暴露以后,齐文锦早就知道便不说了,齐家其他人定然是炸开了锅。
这个时候不去收拾残局,以后怕是就麻烦了。
“谢皇上。”
李瓒没领这声谢,毕竟就算没有他,他知道齐文锦也会这么做。
“我给你个人,你带着。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替你去做。”
戚钰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一个略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讶异:“我没记错的话,叫关五是吧?倒是有些时日没见了。”
确实,从上次送了两封信,被李瓒换了个人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一声冷哼从旁观传来:“你的记性还真是好。”连握着戚钰的手,都愈发用力了。
关五头低得更低了,也架不住李瓒越看他越烦。倒不是别的,换作任何人站在这里,李瓒想到能他跟在戚钰身边,都不顺眼得很。
戚钰已经不说话了,关五就这么终于等到了皇帝的一声:“你先下去吧。”他如释重负,马上就离开了男人的视线中。
他是念在戚钰的事情都是关五查的,让关五去做,也会更顺手一些,才按捺住了不爽的心情。
戚钰的视线里突然多了一串东西,是李瓒那串没有离手过的佛珠。男人从手上摘了下来,又放进了她的掌心中、握紧。
他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那握着自己的手,也在不断收紧,甚至掌心的佛珠都硌得戚钰有些疼。
“你也……偶尔想想我。”半晌,他才说道。
戚钰抬头看他,曾经那张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的脸,这会儿莫名得柔和,透出几许缠绵的味道。
连她,也无法感知不到那溢出来的不舍眷恋。
真的……喜欢自己吗?
男人终于松开手了,还没完全撤回,戚钰突然苟住他的衣角,没用力,李瓒也顺势停了下来。
眼中还有惊讶……或者是欣喜之类的。
他是齐昭的亲生父亲,这一刻,戚钰不得不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皇上,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昭儿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他其实是很懂事的孩子,请您多体谅一些,对他……好一点。”
***
天已经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了。
李瓒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
他没有送戚钰出宫,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不让自己后悔。
有齐昭在这里,她说了三个月回来,三个月就一定会回来的。想想女人那毫无生气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自己总得给她一点时间,去处理该她亲自动手的事情。
李瓒这些天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床上的人动了,是齐昭终于醒了。
孩子睁眼时,眼里没有惺忪怔愣,那是睡得并不安稳的表现。
所以一看到自己,他立刻就坐了起来,眼中的神情也转为警惕。
李瓒这些天都守在戚钰旁边,老实说这还是那天之后,父子俩第一次正式的面对面。
显然,氛围并不怎么好。
李瓒迎着他抗拒的目光,思考了好一会儿,要怎么开始交流。然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的母亲已经离开了。”
齐昭瞬间瞪大了眼睛,那漆黑的瞳仁也不由缩了缩,像是震惊,甚至是并不相信:“你不用骗我!”
“今早,我亲自送她走的。”李瓒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回青州了。”
齐昭盯着他看了许久,试图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一丝捉弄或者吓唬他的痕迹。大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惯用这些伎俩来骗小孩子。
然而……没有……一点也没有,他像是在说真的,娘……真的走了?
在这样的意识出现后,少年的动作已经先脑子一步地动起来了,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外跑。
不会的,娘亲不会离开的,她不会丢下自己走的。
还没跑出去,就被李瓒一把抓住了。
“当然,这是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齐文锦……哦,不对,你的父亲,很快就会到达京城了。”
齐昭转头仰着脸去看他,愤怒让他不停地喘着气,他像是恨极了,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李瓒,可溢满泪水的眼眶,又像是在诉说委屈。
对付一个小孩子,其实并不难。
甚至把他晾在这里,也有李瓒的故意在里。在经过了一开始的愤怒、憎恨后,齐昭其实更多的会是不安和惶恐。
就像他现在这样,看着十分可怜。李瓒心软了,但话语没有停下。
“你不是不要她了,只要你爹吗?马上……就要如愿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残忍,但是,这世上谁都可以恨戚钰,唯独齐昭不行。
绝对不可以。
母亲在他心里应该是盖过一切的,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个女人,这些年所受的苦。
孩子在听到他这句话时,情绪果然崩溃了,眼珠顺着往下淌,呜呜地哭出了声:“不是的!我没有不要她!我要她!我要娘!”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对不起!对不起,”他哭得泣不成声,“娘是不是不要我了?她生气了是不是?”
他其实早就后悔了。
在娘亲没有来看他的第二天就后悔了,他明明是在生气的,却又害怕娘亲不愿意哄他了怎么办?娘亲要是生气了不理他了怎么办?
他甚至在心里想好了,只要娘亲再来,他就开门。
可娘亲再也没来了。
他只是害怕父亲出意外,想要看到父亲才会安心。并不是真的不想要娘亲。他并不想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
看到孩子几乎哭得要岔了气了,李瓒改为把他抱在怀里,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打着,替他顺气。
“你娘没有不要你。”他的声音已经柔和下来了,“你娘这些天没有来看你,是因为她病了,病得很严重,太医几乎都跟朕说她要挺不过去了。”
李瓒在齐昭眼里看到了愧疚自责还有担心,事情确实在往他想的方向走,只是看到他这样,男人也确实在心里心疼。
他把齐昭抱回了床上,蹲下来替他穿鞋,脑子里都是戚钰的那句。
“对他好一点。”
应该怎么好一点?
他跟戚钰说过,有些东西他要么不给,要给就得给到底。给一半无异于灾祸。
那天安抚李朔,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告诉他,太子之位依旧是你的,不会受到影响。
但他最后只是说:“你跟昭儿都是我的孩子,在我心里同样重要。”
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李瓒就知道,他在偏心,像自己当年的父皇那样。
他清楚地认识到了,他甚至看到了当年同样境遇的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什么都阻挡不了感情的偏颇。
只是他偏的不是齐昭,是戚钰。
所以在听到戚钰这样说时,他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献上才好。如果能让她开心一些,能让她……多在乎自己一些。
“她去青州,也是因为有事要做,她会回来的。”李瓒跟他承诺,随即话锋又一转,“但是昭儿,你已经不小了,是能懂事的年纪了。有些事情,你母亲不想让你背负,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你。”
“但我觉着,你得知道。”
他指了指那边桌上堆起来的纸张:“你得知道,你的母亲,都经历过什么,你的父亲,都做过什么。你得知道,你把过错都推给她,指责她,对她有多么不公平。”
“齐昭,这世上,如今只有你……能伤她至深。”
他看着齐昭呆愣的表情,缓缓起身。
“王林。”
不远处的王林马上上前:“皇上。”
“你陪着四皇子一同看,他有不认识的字,就帮他认。有不理解的句子,就解释给他听。”
“要让他全部看完。”
王林赶紧应下:“是。”
第129章 错过想早一点见到他
李朔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他如今做什么都成了一个人,李延还因此嘲笑过他。
“你天天说你和齐昭亲如兄弟,搞半天真是亲兄弟啊?你说你傻不傻?一门心思地对付我,真正的豺狼在自己身边都不知道呢。”
“你看最近父皇天天守着他那个新儿子,哪里还有心思在你我身上?”
“要我说,不若我们这次就先化干戈为玉帛,往日恩怨先放去一边。再怎么说,咱俩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子,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算什么?”
这话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毫无疑问都是他母妃的授意,想要拉拢李朔。
李朔和齐昭的关系好,如今齐昭成了皇子,他俩一旦同盟,对李延自然是没什么好处的。
按理说,拉拢没什么根基齐昭才是最佳选择。
但李瓒这出乎寻常的重视,实在是让所有人都心生警惕了。
那就不如先把他踢出局,李延这边的人如今是这么想的。
嗖得一声,李朔的箭已经飞了出去,正中靶心。他将剑弓往旁狠狠一扔:“你就别白费心机了,就算齐……他是皇子,我也不会跟你化干戈、为玉帛。”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
两人一向不对盘,李延哪里受得了这冷嘲热讽,当即恼羞成怒:“你就等着吧你这个傻子!”
说罢就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
李朔决定去找齐昭谈谈。
他相信齐昭先前也是不知道的,他还记得齐昭每次提起父亲时那自豪的眼神,他应该是很喜欢那个父亲,才会一时难以接受的。
这也不是他的错。
李朔想着,可那是谁的错呢?
他很想说服自己只需要跟以前一样就好了,但发现无论如何,想到齐昭时他的心情,已经不可避免地有了变化。
还没有见到齐昭,他先见到了大舅舅的人。
如今苏家正值多事之秋,来见他的人异常谨慎,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开口:“见过二皇子殿下。殿下,宫中的事情,苏大人都已经知道了。怕您忧思过度,特意派小的来看看您。”
舅舅……
李朔眸光暗了暗,还是说了一句:“我没事。”
“唉!”小太监模样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这事情怎么就到今天这个地步?早知如此,当初早日让苏家女进宫多好,殿下您如今也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见李朔不说话,他又问:“苏大人让小的问问您,这出了这事,皇上有没有跟您说什么?”
有没有说什么?
李朔想着那天父皇与他的交谈,提醒他当初戚钰救过他。
“她救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齐昭的身份。但她还是没有犹豫,不惜垮了自己的身子。”
“李朔,她若是对你有什么坏心思,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还有齐昭,你不是说过,你们遇险
的时候,他也是挡在你前面吗?”
“你们都是朕的孩子,在朕心里都是一样的。”
父皇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每一句李朔都无法反驳。
他因为不知从何说起,思索着没有作声。小太监又四处看了看,也不等了,直接就开口:“皇上可曾向殿下许诺,将封您为太子?”
李朔愣了愣才缓缓回答:“不曾。”
“哎呀,”小太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殿下!皇上这个意思就已经是很明显了,这太子之位,怕是要有变动啊!这个时候,也只有您的亲舅舅,会永远站在您这边。苏家的案子还没结,皇上现在对您尚有些歉意,您这个时候开口,多少能救苏家于水火啊!”
小太监走了,李朔还有些恍惚。
他以前总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自己的母亲是皇后,比起大哥,父皇更喜欢自己。
太子之位迟早会是他的。
母后也是这么跟自己说过的,什么助力,都没有父皇的喜欢来得重要。
可父皇现在不喜欢他了。
痛苦夹杂着怨气,又有几分“自己不该如此”的自责,一同席卷了他。
母后,我该怎么办?
***
四皇子的消息沸沸扬扬得传遍了大江南北。
齐文锦自然也知道了,彼时齐府其他人倒是还不知这位四皇子就是齐昭,甚至还私下里讨论。
“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这么幸运,岂不是鲤鱼越龙门了?”
“就是。不过怎么没有听到这孩子母亲的事情呢?”
他们正讨论着,原本一言不发的齐文锦果然起身,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带着桌上的杯盏都动了动,动静大到所有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只见男人一脸阴沉地往外去了,那模样谁都不敢再发出声音。好不容易看到男人走到门口了,他们刚松口气收回视线,就听砰的一声。
是齐文锦一脚踢翻了椅子。
一时间众人都是噤若寒蝉,哪怕是心里犯嘀咕,也一句都不敢问。谁不知道,齐文锦最近在家就像是发了疯似的,每日神经兮兮,也不跟人说话,发脾气更是家常便饭了,根本无人敢招惹。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了,老太太舒了口气:“真是的,要是阿钰在就好了。这小子,没有阿钰管着真是不行。”
齐文锦这会儿真的是满腹苦闷。
他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些时日,唯一的盼头,就是孩子。只要他还是齐昭的父亲,他跟戚钰的联系,就断不了。
戚钰就不会丢下他。
可是现在怎么办?李瓒认他了。
孩子才七岁,七岁而已,李瓒将来能有一个七年,两个七年,更多个七年。
李瓒只需要对他好一点,而后总有一天,齐昭会淡忘自己这么一个曾经的父亲。
那戚钰就再也……不需要他了。
思及至此,急火攻心间,齐文锦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上涌,踉跄着差点摔倒。
绝望快要把他溺毙了。
阿钰,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说过的,你会回来,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所以当圣旨传到齐家的时候,齐文锦想都没想,立刻启程地往京城去了。
他现在还有机会,齐昭肯定还是认他这个父亲的,他要牢牢在这对母子的生命里扎根,就算是赖,也得赖着不走。
他连夜收拾行囊,只带了一个随从便轻装上路,一路策马而奔。
路过客栈之时,随从看了看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便提议:“老爷,要不我们先歇息一晚吧,明日再赶路好了。”
齐文锦只快速扫了一眼客栈便立刻否决了。
“再多赶些路吧,等天黑了,再找地方歇。”
他得再快一点,越是想到就要见面了,那思念就越是沸腾不息。哪怕是一刻也好,他想快点看到戚钰。
两匹马很快就消失在原地了,一辆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夫人,我们今日在此歇息一晚,估计再有个四五日,就能到青州了。”
第130章 信一天也不想分开
自从齐文锦高中为官后,戚钰就很少回青州了。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随着齐文锦四处调任,后来就更是定居在了京城。
如今回到这个自己熟悉的地方,听着喧嚣人声的戚钰有些恍惚。
她现在所处的这条是青州最繁华的街道,与她走之前没什么变化,甚至与再远一些,自己未出嫁前,也没什么变化。
正因为如此,才让她有一种经年都是梦的错觉。
穿过闹市,马车这才进入了稍稍僻静的街道。
“夫人!就快到了!”
秋容在马车外面跟她说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快,她性子向来沉稳,能看得出是这回归故里是真的高兴了。
戚钰正想着,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道男声:“秋容姑娘!”
她听出了是方尚的声音,手径直掀开了车帘,不远处一身青衣的方尚果然在往这边走,与戚钰对上视线后,脚步立刻快了几分。
“夫人!”
方尚是在青州案子结了以后便马不停蹄赶回来的,他这番打扮得要比在京城的时候精致些,整个人也舒展了不少,浑然有种自家地盘的风采了。
戚钰唇角微微上扬:“方公子。”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叫我方尚就好了。夫人这是刚到吧?我来为您驾车。”
说是驾车,其实也是有话要说。
戚钰自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然而这会儿坐在马夫位置的关五却没有动静,还是戚钰开口:“关五。”
关五终是沉默不语地让了位置,多少能看出几分不情不愿。
而方尚则是笑着接替了戚钰他的位置:“夫人是要回戚家吧?”
戚钰嗯了一声:“你怎知?”
方尚傻傻地笑,这哪能不知道?
“现如今您与齐公子的和离之事已经传到青城了。自然是不会回齐家了。”他驾着车,与戚钰隔着一道轿帘说话,“前些日子我就在安排人收拾戚家宅院了,但我也是刚落脚不久,所以好多地方还没收拾出来,夫人先委屈委屈。”
戚钰笑了笑,低声地道:“回自己家,有什么委屈的?”
其实戚家的房契,在齐文锦当家做主后,就送到了戚钰手里。
是戚钰自己,从没有回去看过。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哪怕是现在,自己已经做到了暗地里发下的誓,却还是会生出一股无名的紧张来。
她在这样的忐忑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秋容的一声“夫人,我们到了!”都没有立即回应。
马车外的人都在等,戚钰抬头时,看到方尚的身影,似乎是往轿帘的方向靠了靠。
“夫人,”他的声音很轻,“到家了。”
到家了,戚钰的手指瞬间攥紧了裙摆,才压抑住了眼眶那一瞬间的热意。
轿帘被打开,晌午的阳光刺得她眼微微疼,早有下人给她搬来了脚凳,戚钰微微缓了缓,在秋容的搀扶下下车。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熟悉了,她从小生长的地方,每一处,都留着痕迹与她的记忆。
方尚所说的“委屈她”,着实是谦虚了。
戚钰从在戚府门口,便已经发觉了那噌亮的大门、干净的牌匾,等进了里面,就更明显了,旁的不说,那长得郁郁葱葱又没有野草的花园,便不是三两日能做到的。
她看向方尚,语气里是情真意切的夸赞:“你做事,果然让我放心。”
老实说,方尚以为等着自己的会是一句感谢,但当戚钰用的是这样夸赞的语气时,他只觉得精神蓦然一振奋。
不是“你做了我不该麻烦你的事”,而是“该你做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这样看似细微的区别,其实已经浑然是把自己化为自己人了,方尚连神情都飞扬起来,快步追上已经往前的女人。
“那是自然,夫人,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好了!”
戚钰笑而不语。
***
她在家休顿了三日。
方尚把握得很好,第四日就提溜着包子上门了。
“夫人,我特意从东街买回来的灌汤包,您尝尝看。”
戚钰已经梳洗更衣结束,看了一眼那包子便问他:“是马大婶家里的?”
“夫人知道?”
戚钰笑:“那都是老招牌了,从我记事的时候就有了。”
“那我还挺会找吃的。”
方尚是真的高兴,面前的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但又仿佛有了另一种生命,不夺目,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他也没客气,就坐在石桌的另一边,与戚钰一同吃。
“看来夫人对青州城里的吃的都了解得清楚,回头得带我多去几家品鉴一番。”
戚钰已经咬了一口,微烫的汤汁混着鲜美的肉馅,仿佛一下子在舌尖迸开来。
熟悉的美味让她心情都好上了不少,这会儿听了方尚的话,自己也在脑子里回忆了片刻,似乎颇有些想念,点了点头。
“好。”
还是那般清冷的语气,这会儿却又带着慵懒和闲适,像猫似的,方尚想着。
不过……下一刻,戚钰的表情严肃了些:“在那之前,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方尚也正了正神情,说起正事,当然是毫不含糊:“夫人放心,账簿都已经准备好了,定会让您一样也不漏地都拿回来。”
戚钰点点头,就像她先前说的那样,方尚做事,总是让她放心的。
***
等方尚走了,关五就出现了。
男人杵巴在不远处,还是一副冷硬的面孔:“夫人,您应该跟方公子保持些距离。”
戚钰原本打算进屋的,这会儿脚步顿下来,眉微微一挑:“我现在是什么距离了?”
关五被问得一噎,仔细想想,要说夫人与方公子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倒也没有,两人没有任何过于亲密的接触,言语之间更是没有男女暧昧。
但就是看得关五有些着急,替皇上着急。
“至少……不应该……”关五愣是憋得结结巴巴,“与方公子一同用食。”
“你家主子说的?”
“不是。”
“他都没说,你操什么心?方尚是为我做事的人,一同用食又怎么了?”
“那也……不能单独。”
“哦~”戚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原是如此,那下次你也一同坐过来,便不算单独了吧?”
关五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讷讷说了声不敢,又想起自己的任务:“皇上的信昨日就已经到了,还请夫人尽早查阅。”
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提醒,夫人能继续把那信不当回事地扔在一边。
好在这次夫人总算没有堵他的话了,而是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进去了。他舒了口气,对于这个让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栽跟头的女人,他总是还没开口,就不自觉地处在下风了。
***
李瓒的信,确实昨日就到了。
左右看个信也不是什么大事,戚钰也不想在这种地方找不痛快,于是进了屋就打开了看了。
男人的字很好看,好看到赏心悦目,这大概是戚钰唯一能读下去的理由。要论内容来说,她实在是想不到,那个男人是怎么写出这么多啰嗦的话语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隔一段就提两句齐昭,让戚钰不得不看了下去。
直到看完,除了齐昭让她沉思了好一会儿,信已经被放去一边无人在意了。
***
李瓒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睡过了。
睡不着,他只要一离开政务,躺在那张床上,便只觉得抓心挠肺一般,脑子、心、身体,俱是一团火热,烧得他睡意全无。
他从不知道,想一个人真的能想到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没了生趣。
明明只是又回到了她没有出现的那几年里,却又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了,得到过,就回不去了。
李瓒算了算时间,自己的信已经到了她的手里。他确实在信中会时不时提起齐昭,说起他的近况,到了此刻,李瓒已经不得不承认,他本人对于戚钰的诱惑力,实在是小得可怜。
这种思绪在这样本就苦闷的时候,无疑是种折磨,他不得不让自己思考别的。
再算算,大概再有几日,应该就能收到她的回信了。这样的念头,让斜趟在床上的男人,脸上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缓和。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已经空下来了。
虽是空下来了,想到此刻戴在那个人的手里,他又觉得心好像被填满了。何止如此,食髓入味的身体,甚至随着他想象中女人手指轻抚佛珠的画面,而有了动静。
太荒唐了,她怎么能……远在千里之外,还在操控着自己,完完全全地,心就罢了,连身体也不放过。
李瓒越想越是焦躁不安,还有几分不甘在里。
“王林!”他高声叫。
王林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进来了:“是,皇上。”
结果,刚刚还有些不甘心的男人,这会儿说出的话却是:“青州若是有信过来,不论什么时候,都马上给朕送过来。”
“是。”
其实他不说,王林也肯定会这么做的。
等王林出去了,李瓒俯身,轻轻嗅了嗅戚钰用过的玉枕,被他固执留下她气息的龙床,这会儿几乎要没什么味道了。
他就只能靠想象,想女人被自己滚来滚去时,那愠怒又生动的眼睛,想他们用更荒唐的事,在这张床上留下印记。
李瓒闭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气。
三个月,他想着,不过就三个月。
等她回来,自己的事也该忙完了。
以后,她不管想去哪里,自己都能陪着了。他再也不想分开了,一天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