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本来每天中午陈载在医院食堂吃饭, 舒苑回娘家蹭饭,这天中午到下班时间,陈载却找到照相馆来, 手里还拿了张报纸, 展开,递到她面前问:“这两张照片是你拍的?”

    他拿的是路城日报,几乎各个单位都会订的报纸,舒苑看怼到她面前的是她拍的火场的照片, 下面拍摄者写的是她的名字,惊喜地说:“是我拍的,好几家报纸要用呢, 我让他们署我的名字,要是他们爽约写记者的名字, 我说不定还得跟他们打官司要回版权。”

    一张照片是消防员们奔跑在火场外面,一张是消防员托举起小孩的照片。

    陈载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

    他上班时间没有浏览报纸的时间, 是相熟的同事提醒他看,他希望是重名, 没想到真的是舒苑。

    他难得扯起她的袖口, 拉着她远离照相馆门口, 在墙根下站定, 说:“舒苑,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偏了?”

    舒苑疑惑:“啥关注点?我的关注点应该是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我的照片还没登过报呢,这是个好的开始, 以后会有更多的照片发表,其实你下班回家跟我说就行,多谢啦,陈医生, 我都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的事儿。”

    她看着他似乎能拧出水来的表情,疑惑地问:“咋了,我拍得照片登报了你不高兴啊。”

    陈载眉心微微蹙起,扫了眼她真诚的满是疑问的脸,轻轻吁了口气,一手拿着报纸,另一只手的修长手指在上面点着:“看,这都是火光,说明火场非常危险,谁叫你跑进去的?为了拍张照片至于嘛!”

    舒苑手指绕着麻花辫的辫稍,恍然大悟:“原来你特意跑来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啊,当时听说还有小孩在里面,消防员跑了进去,我哪来得及思考啊,也跟着跑了进去,这不是挺好吗,小孩救出来了,消防员安然无恙,我也拍到了照片。”

    陈载目光乌沉沉地看她一眼,她说得轻飘飘的,压根就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陈载能想象得出来当时的场景,她肯定是没多想就跟着消防员进去。

    当看到这张照片还有舒苑的名字,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白潮河洪水泛滥,舒苑奋不顾身跳进洪水救了两个姑娘,那么湍急的水流她不可能上来,很快被洪水吞噬。

    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这张照片似乎复现当时的情景,让他深感不安。

    他试图平静地跟她沟通并说明厉害:“舒苑,火场危险,你保护不了自己,不应该进去。”

    舒苑从他脸上看到了焦灼的、关切的神情,心头一暖,想用轻松的语气缓解他的情绪,说:“咳,你大中午的跑来就说这个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吉人自有天相,你就别瞎想啦。”

    她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又说:“好啦,陈医生,我当时脑子根本就没来得及思考,这不都过去了嘛。”

    见她对这事儿轻描淡写,压根就认识不到有多严重,陈载不得不费劲唇舌跟她讲要远离危险,舒苑的态度好得不得了,语气绵软地一再保证绝无下次,但陈载感觉她只是口头敷衍,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他刚停下,她便说:“陈医生,你还没吃饭吧,回我娘家吃饭。”

    多了个人,担心李红霞做的饭不够吃,舒苑又去街边的副食店买了几个馒头跟卤菜,笑盈盈地说:“有牛肉、猪肚、海带、腐竹,都是你爱吃的,花我的钱,我请你哦。”

    陈载无奈地瞥她一眼,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陈医生,你不能板着脸,我妈还以为咱们吵架了呢。”

    “嘴角往上扬,哎,再扬起来一点,很好,现在又很俊啦。”

    沟通不畅,没有说服她保护自己,远离危险,还要表现出跟她夫妻和睦的样子,陈载觉得有点憋屈。

    回到家,李红霞很意外地问陈载咋回来吃,舒苑扬了扬手里的网兜说:“妈,买了卤菜,给你加餐。”

    记者骆宾很快就把底片跟照片都给寄还回来,另外还说刊登了两张照片,六块钱稿费,不过是统一结算汇款,她要下个月才能收到。

    六块钱还不够舒苑的成本呢,不过路城日报刊发这两张照片之后,陆续有媒体找舒苑借用照片,确认没版权问题,舒苑大大方方地把照片拿给他们用。

    当然刊登得越多越好,这也是对自己这位摄影师的宣传。

    舒苑发现陈载这几天都不爱跟她说话,跟他交流时他只回答“是”“嗯”之类的简单词汇。

    舒苑想要做点好吃的让他心情好一些,一大早他跟小满去跑步,舒苑去肉铺排队买了猪蹄,到傍晚他难得不加班,做红烧猪蹄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手起刀落,陈载跺起猪蹄来邦邦响,每一声都很使劲儿。

    她挤在厨房里说:“陈医生,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陈载眼睑低垂,难得说了四个字,之后继续忽视她的存在。

    舒苑开始耍赖:“要是我死了,你不正好给小满找个后妈嘛,到时候你就可以找个你喜欢的跟你志同道合的人。”

    陈载终于回过头来,黑瞳中有墨色翻滚:“我说过,我只会有这一段婚姻,不会给小满找什么后妈。”

    舒苑扬起唇角,看他再次清洗猪蹄,往锅里放油,炒糖色,把猪蹄倒进锅里,翻炒,锅里立刻腾起一阵焦甜的香气。

    屋里并不算太暖和,可是陈载只穿了件白色衬衣,下摆束进裤子里,舒苑伸手抓住他的腰带说:“你真没生气吗,那你就是关心我,你很担心我是吧,陈医生,我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

    刺啦刺啦的声音掩盖中,舒苑的声音还是清晰送进陈载的耳廓,隔着衬衣,她指背的微凉温度传递到他的腰间,陈载转过头来说:“把手拿开,我没生气。”

    别攥着他的腰带,也别用软软糯糯的语气跟他说话,换个人的话,他高低得让对方正常点儿。

    舒苑不肯撒手,说:“你明明在生气。”

    “要不你就是关心我,既然你那么关心我,咱们就得和睦相处。”

    “除了小满跟爷爷,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在意的人就是我了,对吧。”

    “我也可以同样在意你。”

    “你让我感觉到了温暖,陈医生。”

    陈载不动声色地翻炒着褐红色的猪蹄,她不觉得说这些话难为情吗。

    她不撒手,跟着陈载去拿暖壶往锅里倒水,又去案板边切了葱姜蒜放进锅里,直到盖上锅盖,厨房里才安静一些。

    她的声音比糖色的气味还甜,拉着他的腰带摇晃,央求:“你不要生气了。”

    陈载实在无法忽视腰间的那只手,被她磨得没脾气,语气中带了无奈:“你把手拿开,我不生气总行了吧。”

    他也不知道为啥对舒苑容忍度这么高,可能因为她是小满的妈吧。

    舒苑声音中带笑:“这可是你说的,不再生气。”

    陈载心平气和地跟她说:“任何时候都要远离危险,你不是一个人,要考虑小满。”

    舒苑把手松开,说:“仅此一次总行了吧。”

    “记住你的保证。”陈载语气平和。

    舒苑嘴角上扬:“知道啦。”

    陈载很守承诺,等到喷香四溢的猪蹄端上桌,舒苑明显感觉的他紧绷的情绪已经变得舒缓,还很主动地给她跟小满夹菜。

    原来他还是挺好哄的嘛!通情达理,很好沟通,比她自己可强得多,舒苑啃着软烂嫩滑的猪蹄想。

    “爸爸做的猪蹄特别好吃,是不是,小满?”舒苑边吃边夸。

    “是的,特别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蹄。”小满咬了一口香糯的猪蹄,跟舒苑一起夸奖。

    “爸爸工作那么忙,还做猪蹄给我们吃。”舒苑非常知足地说。

    “以后饭菜可以由我来做。”小满再次提议。

    小满提了多次,可父母还是不肯让他接手。

    陈载拿手绢擦掉小满鼻尖上的汤汁,温声说:“快吃吧,等小满大了再做饭。”

    ——

    晚上,舒苑坐在床沿准备换睡衣,发觉有视线落到她身上,迎着视线朝桌边看过去,陈载已经收回视线,低头在崭新的塑料皮笔记本上书写。

    舒苑的手停在纽扣上,问道:“你看我干啥?”

    陈载把手中的本子扬起,说:“我在记录你说过的话,你说过的那些过分的话值得记录。”

    舒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俊脸,睁大眼睛诧异地问:“我说啥了?”

    陈载瞥了眼她姣美的无辜的神情,看吧,她从来不觉得她说过的话过分。

    他不嫌麻烦,说话时间、地点、情境、内容全有记上。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只对你感兴趣。”

    “跟你躺一张床上,我心跳速度特别快。”

    “我眼里只有陈医生,如果我撒谎,我五雷轰顶。”

    “我也可以同样在意你。”

    这些话谁听了不脸红心跳才不正常!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说“你吃了吗”一样正常。

    舒苑自己看得下去?

    陈载花了点时间才记好,看向翻了几页书,正准备入睡的舒苑说:“本子我放抽屉,都记好了,你可以翻看、反思。”

    总那他寻开心!她还有继续胡言乱语的趋势,积少成多,他会找她算账。

    总有一天,她得对这些话负责。

    舒苑:“……”

    陈医生了不起,她从中听出了挑衅的意味。

    ——

    舒苑喝了两个月调理身体的药,到第三个月来月经,她非常惊喜,这次小腹只是稍微有点不适,没有像之前那样疼得死去活来。

    “陈医生,你给我开的中药真管用,谢谢你。”舒苑开心地致谢。

    没有痛经困扰,她整个人轻松至极,就像得到解脱一般,而这,是有爱心的陈医生帮他解决的。

    “不客气。”陈载淡声回应。

    “陈医生,你对我可真好。”舒苑又说。

    陈载说她煎的中药火候掌握不好,会损失部分药效,只要他有空,都是他在煎药。

    作为没有实质关系只是合作养娃的夫妻,舒苑非常知足,觉得陈载对她已经很好。

    陈载偏头,刚好对上舒苑明媚的清甜的笑脸,对视不到一秒钟,他连忙移开视线。

    她说得那样真情实意,他该如何回答?

    等到一大家子一起吃晚饭,舒苑当然要把这个好消息广而告之,并且把陈载的医术吹嘘了一通。

    “我开始只是想试试,没想到就喝了俩月中药就全好了。”舒苑笑盈盈地传授经验。

    郑建设在旁边听得脸都黑了,舒苑可真是啥都能说啥,他还在旁边呢,还有仨小孩,她都能大谈痛经。

    “二姐夫可是心外科医生,中医医术也这么好?”舒荷很捧场地问。

    舒苑热情洋溢地夸奖陈载:“陈医生的水平可不比老中医差,是吧,陈医生。他在乡下当村医的时候,就主要用中医看病。”

    陈载心说这夸得也太过分了,他实事求是地说:“在乡下是迫不得已用中医,我会的只是皮毛,跟老中医比还差得远。”

    小满奶萌的声音中满是自豪:“我爸爸一直都这么谦虚,他的医术肯定是最好的。”

    舒苑毫不迟疑地点头:“对,爸爸的医术最好。”

    陈载:“……”

    陈载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或者说是淡漠,他见的病人多了,制完病后有些病人跟家属会感恩戴德,说很多好话感谢他,但他都没啥情绪波动,他觉得这是好事儿,就像也没有啥负面情绪能够影响到他的手术质量。

    可刚才舒苑跟小满很夸张地夸他,他竟然感觉心情舒畅,就像心梗病人阻塞的心脏主动脉被疏通的那种畅快。

    不得不说,两人给他提供了不少情绪价值。

    舒苹边吃饭边纠结,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二妹夫,能用中药减肥不?”

    听她这样问,舒苑赶紧补充说舒苹是吃了药才发胖的,之前试过减肥,没减下来。

    还没等陈载回答,郑建设就抢着说:“你还想减肥?你天天不是挺乐呵的嘛,你要能减早就减了。”

    语气不好,明显带着嘲讽。

    莫弟跟他老爹一个腔调:“是你自己不觉得胖难看,要不早就不会这么胖了,吃中药不得花钱啊,你一个月的工资只有爸的一半……”

    莫弟小嘴叭叭的说出每句话都气人,话还没说完就收到来自莫莫的警告:“你再说一个胖字,等我吃完了饭揍你。”

    “姥姥,莫莫要打我。”莫弟立刻嚎了起来。

    小满默默地看向莫弟,这孩子太过分了,又嫌他妈妈胖,实在忍不住,开口说:“任何一个小孩都不能嫌弃自己的妈妈”

    小满说得那样真心实意,舒苑感觉自己被感动到了。

    莫弟固执己见:“可我妈就是胖。”

    舒苑非要跟小孩较劲,凶巴巴的眼神横扫过去,莫弟的嚎叫立刻卡在嗓子眼,低下头向鹌鹑一样吃饭。

    陈载终于能说上话:“等吃完饭给你看看。”

    舒苹点头:“能减最好,不能减就算了。”

    舒苑饭吃得差不多,边喝萝卜大骨汤边说:“大姐夫,你不会不知道我大姐发胖之前也是电器厂厂花,给她提媒的都能从咱们这栋楼排到八号楼,青年才俊多的是,要不是她发胖根本就轮不到你,别忘了她还把正式工转给你了呢,说大姐是你的跳板不过分吧。当时你咋没嫌我大姐胖呢,凭啥现在嫌弃,你不用想着过河拆桥。”

    莫莫开腔对莫弟说:“你看到咱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了吧,长得比你俊多了,你看看你长得多磕碜。”

    突然遭到人身攻击,莫弟难以相信地瞪大眼睛,他长得丑?

    郑建设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舒苑是从啥时候变得铁嘴钢牙的!

    之前舒苑总是拿一两句话挤兑他,现在这么一大篇话像长矛一样突然向他进攻让他难以招架。

    偏偏她说的话不好反驳!

    一家人都在,老的小的,还有一个据说口碑很好的医生,这让他很难堪。

    郑建设口才极好,可以说是舌灿莲花,当即反驳说他取得的成绩都是因为他个人努力上进,内涵舒苹安于在食堂当临时工踏步不前,然后恼羞成怒转向陈载:“管管你媳妇。”

    陈载不了解情况,但舒苑不是个无故挑事蛮不讲理的人儿,不管是在乡下还是现在,她的人缘一直都很好,舒苑这样谴责郑建设一定有她的道理。

    于是他语气平和地说:“夫妻应该互相尊重。”

    郑建设脸更黑了:“……”

    啥意思?这是暗讽他不尊重舒苹?舒苹那么胖,完全不在意身材,不注重形象,这不都是事实嘛!难道不能说?

    陈载自己找对象知道找长得好看的,凭啥他就不能挑剔媳妇的外貌!

    李红霞觉得舒苑说得对,没法反驳,舒苹两口子刚结婚时也挺恩爱,现在郑建设读了工农兵大学,当上车间主任就嫌弃舒苹了呗。

    但眼见局面就要失控,她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勒令舒苑下饭桌之前不准再说话。

    郑建设好歹由李红霞找回了点面子,也不再吭声,这顿饭才能消停吃完。

    吃完晚饭,陈载就给舒苹把脉问诊,给她开了药方,让她去中药店抓药。

    “会有效果,不过效果因人而异。”陈载说。

    舒苹拿着药方满心欢喜,她看陈载沉稳自信,不由自主的信任他,觉得他给开的药肯定有用。

    舒荷凑过来看药方,说:“二姐夫给开的药方一定有效。”

    舒苑说:“不要给陈医生压力。”

    舒荷嬉笑道:“你都说了二姐夫医术最好,你还用护着他吗。”

    吃饭时气氛不好,开完药方也没多耽搁,三人立刻出发回家,等到了家,陈载边换拖鞋,开口询问:“郑建设如果只是嫌弃舒苹胖,你不会在饭桌上说他,还有别的情况?”

    舒苑笑道:“还能有啥情况,不过就是自己事业有了点成绩就开始飘,蠢蠢欲动想要搞外遇呗。搞外遇是男人最恶劣的品性,你可不能在我们的婚姻存续期间搞外遇,要不我不会放过你的。”

    舒苹不吱声,像鸵鸟,就跟没这回事儿一样,可能想维持家庭的表面平静吧,舒苑除了敲打郑建设,也不好做什么。

    陈载看向舒苑,明媚的眉眼毫无说笑迹象,说得可真够义正词严的!

    她真是个矛盾的人,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

    刚想说点什么,一低头,小满正仰头看向他们俩,满脸迷惑试图理解两人的对话,陈载伸出大手扣住小家伙的后脑勺说:“走,去洗漱。”

    小满欢快的小奶音响起来:“去洗脸刷牙喽。”

    ——

    晚上刚吃过晚饭,厂工会精神文明办还有宣传科的人一块儿来了,小客厅一下多了四个人,格外拥挤,他们手里拎的东西格外引人瞩目,十斤大米,十斤白面,两斤肉,一包点心。

    李红霞赶紧给人让座,文明办的刘干事开门见山地说:“李会计,我们来找舒苑跟小满,听说她们晚上会在这儿,我们就晚上过来,送来厂里的奖励。”

    陈载觉得客厅太挤,本来想带着小满往卧室走,闻言停下脚步,小满立刻跑到舒苑旁边,小脑袋转个不停,奖励,啥奖励?

    刘干事弯下腰亲昵地拍小满的肩膀,尽量用柔和的语调说:“你就是小满吧,你跟你妈妈帮助找回孟安,厂里给你们发奖状,你看。”

    小满接过奖状,眼睛睁大,他只想帮朋友找回亲生父母,没想到厂里还给奖励,奖状上写着他跟妈妈的名字,是奖励给他们母子俩的。

    拿着奖状,小家伙的眼睛亮若星辰,小脸生动明亮,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他第二次拿奖状,公安叔叔给他发过奖状,厂里给他发奖状。

    他可以受到奖励表彰,他可以是个非常棒的小孩,当然,他妈妈更棒。

    在爸妈妈身边,他变得很棒。

    “谢谢阿姨。”小满脆生生地致谢。

    刘干事满脸笑意:“不用谢谢我啊,小满,是你跟你妈妈做了好人好事儿,这是厂里对你们的奖励。”

    他们带来的奖励不值多少钱,二十斤米面按照供应价格不过是三块钱,猪肉两块多,点心两三块,一共八九块钱,但这是荣誉,厂里给的极大的荣誉。

    另外来人还说以后舒苑要是想买厂里的电器,不用票,也不用排队。

    李红霞觉得这个奖励好,厂里现在也生产家用电器,以后买电器方便。

    在这种场合,舒苑当然要说一通好听的谦虚的话,宣传科的王干事拿出笔记本跟钢笔,说:“咱们厂在大搞讲文明树新风活动,你跟小满刚好是大家学习的楷模,我现在能采访你跟小满吗,我们要在厂里进行宣传。”

    小满眼睛更加明亮,他跟妈妈是学习楷模?

    太意外啦,小孩的心脏已经被自豪填满。

    在穿书前舒苑学传播学,并不希望自己被树为楷模,她觉得当楷模有压力。

    但她跟小满反正是厂里顶流,这事儿所有人都会知道,不如官方发布消息,也算是正面引导。

    她连忙说:“你问啥我跟小满回答就行,不过不用宣传我们俩,还是邵成业两口子坚持不懈,才把闺女找回来。”

    刘干事又拿出一张报纸,翻开让他们看中缝,说:“是不是你登得寻人启事?”

    舒苑点头:“是我登的。”

    四名厂职工都被感动了,舒苑还肯花大价钱登报,试问别人肯花那么多钱吗?试问别人能无私地助人为乐吗?

    她不仅长得漂亮,还积极热心,除了美貌,还得有心善,才能被称为厂花,舒苑就是这样的厂花。

    他们一直觉得最近没啥好宣传的,这不就是现成的活雷锋似得人物吗?

    等把客人送走,小满的脸蛋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陈载问:“小满是不是很高兴?”

    小满郑重点头:“嗯。”

    舒苑蹲下,握着小满软和的双手,视线跟他平齐,说:“小满,你说我是个很棒的小孩。”

    小满黝黑的眼睛中有繁星闪烁,映照着妈妈温柔的眉眼,童音清脆:“我是个很棒的小孩。”

    在他不懂童养夫的含义的幼小年纪,曾经生活在角落里、阴暗里,沉默的卑微的适应世界,他曾经认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当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底没有泥石流,没有阴暗,阴霾散尽,鲜花盛开,阳光洒落。

    他不再像飘零的枯叶被命运疯狂摆布,他没有坠落,他被爸爸妈妈有力的双手托举起来。

    自卑滚开,自我认同感就此产生,小满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陈载赞同:“对,小满很棒,妈妈也很棒。”

    “小满是个很棒的小孩。”

    “我也想要个小满这样的小孩。”

    全家人都夸他。

    别夸啦,他要飘啦。

    厂里的宣传包括内刊、宣传栏、广播,舒苑想她洗白得就算差不多,现在已经到提升美誉度跟好感度的阶段,就是关于她的流言传出来,也掀不起任何风浪,她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不用狼狈地“压评”跟推别的“热搜”。

    陈载跟小满都不会受流言所扰。

    她想保护这两个人,陈医生优秀,小满可爱无辜,他们值得她去保护。

    傍晚跟小满收摊往家属院走,听厂里的广播提到一枝花跟她的名字,舒苑脸皮再厚还是觉得脸热,就不要在官方宣传里提啥一枝花了吧!

    不过,看来,她一枝花的地位稳稳的。

    第42章

    晚上, 舒苑给准备寄出去参赛的照片写介绍,包括使用相机、胶卷,时间、地点、人物介绍、拍摄内容、拍摄心得等等, 她是赶在截止日期之前选最好的照片寄出, 等写完后她把照片拿给陈载看。

    陈载先看的是护士的照片,客观地说,照片从拍摄内容到构图、色调等无可挑剔,他说:“这是在我们医院拍的。”

    舒苑点头:“我去转悠了好几次, 想拍点感人瞬间,刚好被我抓拍到,算是我运气好, 啥时候我能拍你的照片。”

    陈载一点都不客气地说:“我可不会让你拍照到处宣传。”

    舒苑说:“我知道,我不会拿你照片宣传, 我就是想留着自己欣赏,你啥时候有空, 我给你拍张穿白大褂的。”

    留着自己欣赏?至于嘛!他大活人不就在眼前,逗他玩儿?

    陈载:“……我没空。”

    他又看陈娴他们那张合照, 问道:“这张也要拿去参赛?”

    舒苑肯定点头:“对, 我知道获不了奖, 但我喜欢这张照片。”

    陈载眼眸黝黑, 语气低沉:“你为啥喜欢这张?”

    舒苑说:“这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啊,难道非得拍生产劳作或者埋头读书的年轻人嘛,获不了奖不是照片拍得不好, 是社会上的大部分人包括评委接受不了。”

    陈载英俊的脸庞变得黯淡。

    她喜欢!

    她果然是这种审美!

    小满也在看照片,童音清脆:“妈妈你拍得可很好,一定能获奖。”

    小家伙总能给她提供情绪价值,能鼓励她, 舒苑笑眯眯地抚摸小满的发顶说:“只要参加的比赛足够多,总能够获奖。”

    见陈载沉默,小满又试图调节两人的关系:“妈妈一定能获奖,爸爸你说是不是啊。”

    陈载不擅长抬杠,也不想扫母子俩的兴,便说:“是的。”

    别的照片不说,那张合照百分之百获不了奖!照片人物的穿着打扮,像穿牛仔裤,有些报纸还在批判呢。

    小满这个小传声筒又说:“妈妈你听到了吧,爸爸说你拍得好能获奖。”

    舒苑笑眯眯地把照片跟信纸都装进信封,边填写邮寄地址边点头:“嗯。”

    小满很满意,爸爸夸妈妈啦,爸爸很欣赏妈妈,一家人真是其乐融融。

    再回老宅蹭饭时,陈娴很意外陈载会找她说话,明明他们小时候同住这栋房子,可是堂兄总是忽略他们,并不爱搭理他们,现在陈载主动找她,她简直感觉受宠若惊。

    陈载开口:“你嫂子在湖边给你们拍照了对吧,她在乡下的时候被洪水冲走过,死里逃生,之后她就不敢去河边、湖边。”

    把舒苑救回来后,舒苑大大咧咧得倒是不怕水,是他不让舒苑再去白潮河边,后来他们分道扬镳,从别人口中,他知道她再也不敢下河游泳,不敢去河里抓鱼捞虾,不敢去河边打狍子,而这在之前这些都是她感兴趣的,也因此,他吃了很多白潮河的鱼虾。

    陈娴心里吐槽,就说嘛,堂兄哪会找她聊天,原来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看着冷冰冰的人,原来还挺关心嫂子。

    她连忙说:“三哥,抱歉,我不知道三嫂对水有阴影,要是知道肯定不让她在湖边给我们拍照。”

    她想了想说:“可是,三嫂不怎么怕站到湖边啊,她还带着小满站到栏杆边上了呢,三哥,都多少年过去了,就是她对水有心理阴影也该好了。”

    “她真的不怕吗?”陈载问。

    陈娴赶紧说:“真没看出来她怕,三哥,你别太紧张好吧。”

    晚上,舒苑跟小满都已经入睡,陈载依旧坐在书桌前,合上医学书籍,拿了张草稿纸开始写写画画。

    纸上写的是擅长游泳、怕水、不怕水的字样,还画了个时间轴,看着分成三段但具体日期很模糊的时间轴,陈载揉着眉心,陷入沉思。

    ——

    周日吃过早饭还要去上班,舒苑跟小满还是去公园拍照,等太阳升起来暖和了才出门。

    天冷之后他们出工晚,收工早。

    抱着箱子出门,刚好隔壁李医生的媳妇正在锁门,忙招呼舒苑:“去新房看看不,听说新房是液化气试点,搬进新房的都能拿到供应指标。”

    李医生是副主任医师,按级别能分两居室,现在住的也是一居室,也在等分新房。

    舒苑顿时来了兴趣,说:“要是不用煤就太好了,用干净又方便,做饭还快。那就去看看呀,现在就走吗?”

    她把木箱又放回屋里,锁了门,带着小满跟白秋一起往楼下走,看来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不少,建筑工地本来没啥好看的,但还是聚集了不少人再说燃气的事儿。

    有人到处打听:“确定都能分液化气供应指标吗?”

    有人散播消息:“听说都能有指标,咱这楼在铺管道,还能供暖。”

    白秋对舒苑说:“听到了吧,应该能用上液化气,还有集体供暖,不用自己烧炉子。”

    舒苑竖着耳朵听人议论,惊喜不已:“真的都能有吧,那可太好了。”

    用煤做饭取暖特别不方便,有罐装煤气还有暖气,那样的话,生活质量会提高一大截。

    现在想要用燃气需要审批,获得供应指标才能用上。

    有些人费劲拖关系才能拿到指标,吹牛都能吹上一阵子,能把别人羡慕得够呛。

    待分的三居室对舒苑来说是目前最大的饼,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向往不已,要是能顺利吃上这张饼就好了。

    回家拿木箱的路上,小满问:“妈妈,三居室是有仨卧室的意思吗?”

    舒苑点头:“对呀,那样小满就会有单独的房间了。”

    小满的小脑袋转呀转,他一个卧室,爸爸妈妈一个卧室,还剩一个卧室,糟糕,爸妈不会打算一人住一个卧室吧,那样是不是不利于家庭和谐?

    他试探着问:“那样妈妈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房间了?”

    舒苑可不知道小家伙在想什么,笑眯眯地回答:“是啊,爸爸也有单独房间。”

    想到有单独的房间跟陈载互不干扰,舒苑就觉得无限神往。

    小满的小心脏提了起来,真是怕啥来啥,他就随口这么一问就得到了不好的答案,果然,他们想要分房睡。

    小家伙的小脑瓜加速旋转,他得想想办法,等分新房的时候一定不能让他们分房间。

    而且他感觉最近父母关系不太稳定,想破脑袋,小满终于想出个让爸妈和谐相处的办法。

    小满睡觉前,舒苑依旧坐在他床边,俯下身体,亲了下小满脸颊,温声说:“晚安,睡吧。”

    小满眉眼舒展,俊俏的脸上盛满笑意,声音甜甜脆脆,心满意足地说:“妈妈的亲亲真香。”

    陈载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身上带着未干的水汽,还在拿毛巾擦头发,小满喊他:“爸爸。”

    陈载拐了个弯,大步走过来,坐在床尾边擦头发边说:“快九点了,睡觉吧,小满。”

    小满的大眼睛忽闪着:“爸爸你从来没亲过我。”

    舒苑笑着说:“谁叫你爸对小孩过敏呢,他要是亲了你,脸上长了红点,他就不俊了。”

    小满真诚地建议:“那爸爸亲妈妈一下,妈妈再把亲亲转给我。”

    真是个一般人想不出来的主意!

    舒苑直接笑出声来。

    舒苑微微偏头,眼帘抬起,刚好与陈载幽深如墨的视线相撞,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无语。

    小满一直都很乖,舒苑觉得他懂事得过分,有时候甚至希望他能像别的孩子那样顽皮一些,他难得提要求,平时又常常为父母关系操心,这么一个小要求,应该答应他吧。

    而且,她觉得之前的原主有一部分是她自己吧。

    小满满眼满脸期待,看着一动不动的父母干着急,他明白了,爸爸带不动,一点都带不动。

    当然要转向舒苑:“妈妈,要不你亲爸爸吧,爸爸等着呢。”

    对,他稳当当地坐着,不就是在等着呢!

    舒苑不矫情,也不矜持,一定要满足孩子这个小小的愿望,于是她欠身,靠近,再靠近,红唇轻轻蹭过陈载的脸颊,一触随即分离。

    她迅速站起来,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说:“我去洗漱。”

    陈载只感觉一阵香气飘过又远离,触碰得那样清浅,若有若无,像是羽毛轻拂脸颊,却唤醒了很多沉睡的细胞。

    他被舒苑给亲了!

    舒苑到底在搞什么!

    记忆深处,也有这样的接触。

    小满比在大热天喝了冰汽水都满足,妈妈亲了爸爸,爸爸安静地等着妈妈亲,这说明爸爸妈妈的感情非常好,他不用太操心,可以安心睡觉。

    小家伙声音轻快:“爸爸,那我睡觉啦。”

    陈载帮他拉高被子,声音滞涩:“睡吧。”

    他站到窗前,看向窗外的黑暗,尘封的往事从心底翻腾出来。

    秋天,舒苑去山上采蘑菇打枣,收获颇丰,下山时背了一整筐的山货,可是她的整条右臂被枣树上的洋辣子蛰过,刺痛无比,又听信偏方,找生产队的大娘帮忙用棉线把须毛毒液勒出来,结果变得更严重,于是跑着去找他。

    手里拎着半筐蘑菇红枣,衣裤被荆棘刮破,手臂又红又肿,眼泪汪汪的,看着有点惨。

    他没有啥好办法,想要去采药她又不让,只能给她兑苏打水,让她自己清洗,效果有限,她又刺又痛又痒,嚎叫了几个小时。然后跟他一起吃了玉米糊煮蘑菇,天色渐晚,他送她回知青点,在知青点的秸秆栅栏门旁,夜幕掩盖下,舒苑抬脚攀着他的肩膀亲了他一下。

    他并不是凭空认为他们在谈对象,就那么浅浅的接触,让他确认此事,然而后来她的态度却像是在嘲笑他,那只是他的误解。

    等舒苑从卫生间出来,小满已经睡着,可是陈载居然不在屋里,出去也没说一声。

    她边擦头发边从窗口往外看,看到陈载就站在梧桐树下,干枯的枝干笼罩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昏黄的路灯灯光驱散不了周围的黑暗,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形单影只,好像周围的一切跟他无关。

    不至于吧,就亲他一下,反应能那么大?

    舒苑不想让陈载看到她,就关了灯,站在窗边等他,等他回来,舒开了门,见陈载换拖鞋,并不想说话,主动开口:“不就亲了你一下嘛,我还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呢。”

    陈载没看她,边往卧室走边淡声说:“下楼走走。”

    声音没有音调起伏,舒苑丝毫不意外,脱鞋上床拉开被子,轻哼一声:“咋了,你对女人也过敏?”

    陈载站在床边,伸手关了灯,嗓音清冷:“对你过敏。”

    这分明就是挑衅,舒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你要找我算账?不就亲了你一下,至于的嘛?你不服气亲回来不就得了!”

    陈载觉得呼吸滞闷:“……不找你算账。”

    舒苑等不到他回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大大咧咧地说:“给你算账的机会,你没抓住,这事儿翻篇。”

    陈载没再说话,舒苑又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应该警告我不要碰你,不要跟你有身体接触。”

    陈载是个内核超级稳定的人,一切如常,并没有明显情绪变化,简洁回复:“睡觉吧,舒苑。”

    陈载又不傻,他警告舒苑,她就会炸毛,不利于家庭和谐。

    舒苑可不想就这样睡,说:“那说不定我下次还亲你,我啥都干得出来。”

    “你不会。”他声音平稳。

    “我会。”舒苑不依不饶。

    陈载默默告诉自己要稳住,绝对不能被舒苑拿捏。

    黑暗中,看到他起身,舒苑感觉脚底下多了个暖烘烘的热水袋,便不再说话。

    次日,小满没看出俩人有任何异常,妈妈不还亲了爸爸一下,爸爸还愉快地等着,家庭关系和谐,小家伙美滋滋。

    ——

    南华公园的庙会从初一到初五,马上开始招商,舒苑在那儿照相,比别人消息灵通,等吃晚饭的时候跟小满商量:“你想参加庙会吗,画糖画可以参加庙会哦。庙会会有很多人参加,想要画糖画的人也多。”

    小家伙还闹了个笑话,以为庙会是在庙里开的会,等舒苑给他解释后,小满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啊,妈妈,可以报名吗?”

    “我去报名。”舒苑痛快地说。

    陈载不乐意,说:“舒苑,正月外面多冷啊,在外面待一天,小满受不了。”

    舒苑笑道:“就你是亲爸,给小满多穿点衣服不就行了嘛。”

    陈载觉得还是冷,刚想再次开口,小满说:“爸爸,没事儿,我不怕冷。”

    他都没见识过庙会,很想去凑凑热闹。

    小满刚接回来时小毛病挺多,但可能是从小生存条件就差,还挺皮实的,没感冒过。

    陈载发现自己在母子俩面前特别容易妥协,说:“行吧,你们想想画糖画的有多少,你们报名也不一定去得了。”

    他一方面希望他们选不上,这样小满就不用挨冻,一方面又不想看到小满失望。

    舒苑抽空跟舒苹的婆婆一起去报了名,舒苹婆婆现在在摆摊卖棉花糖,挣得不多,总比呆着没事干强,等莫莫放学,才把棉花糖机交给莫莫。

    等报名结果出来,他们都选上了,小满这个就别说了,小孩画糖画,别说在路城,怕是放到全国也是独一份。

    莫莫卖棉花糖也是小孩来操作,她还会做猫咪、兔子等造型,比较新鲜。

    把报名结果告诉陈载,舒苑说:“让你失望了,我们家小满选上了。”

    陈载再不情愿,也只能往好了想,小满这孩子不爱跟人打交道,不够自信,去锻炼锻炼也好。

    去缴费的时候,舒苑跟小满在公园门口遇到在杜仲公园画糖画的爷爷,看对方满脸失落,舒苑询问后才知道老爷子也来报名参加庙会,到这儿才知道报名早就结束了。

    老爷子挺遗憾:“我得到消息就晚,谁知道今年报名这么早啊。”

    在杜仲公园生意不多,他还想靠着参加庙会多挣点呢。

    舒苑都没多想,爽快地说:“我们报名选上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参加吧,一会儿去报名确认我就说两个人画。”

    来报名确认就是要确定人员跟需要多大场地。

    老爷子眼前一亮说:“行吗,多一个人画你们的生意不就少了吗?”

    舒苑很干脆:“没事儿,我们又不指望孩子挣钱。”

    小满仰头看着舒苑,眼中满是闪亮的小星星,妈妈可真善良啊,愿意无私地帮助糖画爷爷。

    他要向妈妈学习。

    老爷子满心感谢,真是遇到好人了,本来能多赚点钱,一点都不怕多个人把生意分走。

    他跟着舒苑母子一块儿去报名确认,等确定完两人参加之后眉开眼笑,说:“真是感谢你们俩,没想到我还有这好运气,我跟你们分担租金。”

    一家三口都在做参加庙会的准备,舒苑斥巨资买来四十斤高价白糖,小满每天晚上都忙着熬糖片。

    “妈,用得了这么多白糖吗?”小满问,小家伙有点压力。

    陈载看舒苑操作豪放,同样质疑。

    “慢慢用,应该不会变质吧。”舒苑说。

    陈载准备了热水袋,还买了一个烤火的碳炉,准备放小满旁边,让他随时可以烤火。

    ——

    傍晚一块儿摆摊的时候,莫莫又大声喊问小满周日要不要去滑冰。

    “就去杜仲公园,有片冰场。”莫莫说。

    旁边的小孩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都想去滑冰。

    “莫莫,我去,我要带上冰车。”

    “杜仲公园的冰场最好玩儿,是个斜坡,出溜一下就下去了。”

    “滑冰有啥好玩的?”小满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之前在张老财家,只有去河边把冰砸开洗衣服的份儿,别的小孩在冰上打出溜,抽猴子,他要洗衣服,手冻得冰凉红肿,还会生冻疮。

    孩子们的笑声远远传来,他听不见,耳边只有嚓嚓的搓衣服声跟呼呼的风声。

    只有冰层过后,砸都咋不开时,他才不用去河边洗衣裳。

    城里的小孩真幸福,有冰场,居然还有冰车,他没见过,好像很高级。

    舒苑看着小满,没人要画糖画时他就做在小板凳上,小手笼在袖子里,低垂着睫毛,鼓着脸蛋,小小一团特别可爱。

    天有点冷,可孩子们都皮实,在学校闷了一天,放学还是愿意在外面玩儿。

    舒苑伸手摸他的后脖颈,是温热的,说明他不冷。

    “小满想去滑冰吗,跟妈妈一起去。”舒苑柔声问。

    她大概能猜出小满在想什么。

    小满转过小脑袋,笑容明亮:“想去。”

    在妈妈身边,大冬天他不用在河边洗衣服,可以跟妈妈一块儿去滑冰。

    他跟别的小孩一样可以玩耍。

    陈载开始给小满做冰车,小家伙以为是很高级的玩意,原来简单的很,就是两根钢筋,上面是木板,别的小孩的冰车也都是这样的。

    拿到新冰车,小满觉得这就是爸爸对他的爱。

    拿着冰车给孟安看,孟安很快也有了冰车。

    周日这天,陈载要上班,舒苑上午去拍照,吃过午饭就带小满去杜仲公园跟莫莫他们汇合,舒苑给小满穿的是厚棉袄棉裤,外套防寒服,矮矮的小孩像个小包子,衣服厚,即使冰化成水沾到身上也冷不到他。

    冰场不大,是一处平缓的斜坡,冰层也薄,完全没有在河里那样掉进冰窟窿的风险。

    小满最满意的是只要在家附近玩耍就会有熟面孔,莫莫、莫弟、孟安都在,还有不少他认识的小孩。

    看到别的小孩坐在跟他一样的冰车上从高处往下出溜,小满高兴起来,找了位置,坐好,舒苑轻轻一推,小家伙就朝前滑去。

    滑行的感觉太好啦,小孩的俏脸攒成鲜嫩的花朵,笑声清脆。

    等滑到最底下,再吭哧吭哧拖着冰车到最高处,开始新一轮滑行。

    “妈妈,坐冰车可真好玩。”小满大声喊。

    足足滑了几十个来回才回家,回到家,母子俩各自喝了一大杯香甜的麦乳精。

    小满的身体很暖和,小心脏也暖暖的,关于冰天雪地的不好的记忆全被抛到脑后,以后就要被滑冰的愉快记忆取代。

    ——

    这天又是蹭饭,刚吃过晚饭,孟安跟她爸妈来了,邵成业手里拎了两个崭新的木质收音机,说是自己组装的,送给他们。

    舒苑给的二十块钱算是借的,已经还了,他们现在有了工资,加上又看到舒苑登的广告,总想再拿点东西上门道谢,但怕舒苑不收或者再给钱,思来想去,决定自己动手组装收音机。

    看到孟安,小满立刻去找糖给她吃。

    孟安大方了很多,手里攥着小满给的糖,脆生生地说:“舒阿姨,这是我爸妈给你的谢礼,我爸自己买材料组装的,花不了多少钱,你一定得收下。”

    舒苑摸摸孟安的小脑瓜说:“孟安可比刚回来时机灵多了,你们看她多会说话。”

    孟晓棠笑着说:“她变化挺大,刚回来的时候认生,现在好多了。”

    生怕被拒,邵成业马上说:“跟买的一样,清楚着呢,试试吧。”

    说着操作按钮,打开收音机。

    不能让人一直把收音机提溜在手里,李红霞两忙招呼他们坐下,又把刚折叠好的饭桌打开,让邵成业把两台收音机放在桌上。

    孟安也担心收音机送不出去,这可是他们一家人的心意,是她爸妈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谢礼。

    她妈妈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她极力推销:“看看我爸爸的手艺,小满,听广播呀。”

    俩孩子站在桌边看邵成业调台,晚间新闻从广播里传了出来,音质清晰,声音够大,没有杂音。

    孟安说:“好多台都可以收到。”

    小满点头:“还能听到唱歌呢。”

    邵成业也不爱说话,很是局促:“舒苑你一定得收下,不比买的差多少,成本两台就二十几块钱。”

    这谢礼真是有心了,让人不好拒绝,舒苑痛快地说:“难得你们费心,那我就收着了,舒荷上高中,刚好给她听新闻用,另外一个给小满听。”

    孟安忙撺掇小满收下:“听广播可以学知识,还记得咱们之前总听生产队的广播不?”

    小满点头:“嗯,妈妈以前生产队总放广播,我们最爱听小喇叭儿童广播。”

    舒苑觉得自己忽略了小满,她自己对听广播没啥兴趣,认为全家都不需要,但小满有通过广播学知识的需求。

    而陈载想的是,原来他儿子喜欢听广播,可夫妻俩谁都想不到给他买收音机。

    舒荷说:“行啊,我最好是听点广播了解国家大事,要不作文写不出来。”

    孟晓棠松了口气,这谢礼可没白花心思,眉开眼笑:“那就给你们留着用吧。”

    回到家,小满对父母循循善诱:“你们看到孟安父母关系很好了吗?你们俩有没有受到啥启发?”

    这话成熟到让舒苑笑出声来,摸着小满的发顶说:“我不用启发,你爸应该是需要启发。”

    陈载声音干脆温和:“我也不需要启发。”

    小满非常意外:“……”

    撮合失败?

    他想借机让父母和谐相处,可一人才说上一句话,就宣告失败?

    他想起最近看的离骚里面有句话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不要气馁,小满!

    ——

    舒苑得到了摄影大赛照片获奖的消息,还是骆宾先看到临江日报上刊登的消息跟照片,特意给舒苑打电话,告诉她两张照片获奖,消防员的是金奖,小护士的是银奖。

    第43章

    “我跟我同事都觉得你的照片拍得好, 你能获奖是实至名归。”骆宾祝贺舒苑说。

    舒苑心里乐开了花,但在不熟的人面前还是得谦虚,说:“跟拍照水平没啥关系, 都是占了拍照题材的优势, 我就是运气好,刚好拍到。”

    运气是一方面,她确实花了不少精力准备参赛的照片,胶卷跟洗照片都花了不少钱, 获奖算是回本吧。

    骆宾说:“快别谦虚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你能买到临江日报不, 买不到来我这儿拿,送给你保存。”

    舒苑没想到对方还挺热心, 忙说:“多谢,那不就不客气啦, 我先去看看能不能买到。”

    现在还没有报刊亭可以买到报纸,舒苑趁中午休息时往新华书店跑了一遍, 看今天的临江日报上刊登了她的两幅照片, 马上花一毛六分钱买下两份报纸。

    临江日报用两个版的版面报道比赛结果, 除了文字写明获奖人, 金奖三张,银奖五张,铜奖十张都悉数刊出, 其余优秀奖则只是文字介绍。

    其中舒苑拍得消防员救人的照片最醒目,占了最大篇幅,看上去非常有震撼力。

    舒苑不知道的是,其实评委觉得这两张照片都非常好, 要不是同一个人所拍,都会评为金奖,商议之后,一致同意把救人的评为金奖,喂饭的评为银奖。

    舒苑并不意外,一张是消防员救人,一张是小护士喂饭,都是能代表八十年代青年人的作品,而且绝对政治正确,符合主旋律,积极向上,弘扬社会正气,不给评奖才不正常。

    这说明她不仅拍照水平高,还摸准了时代脉搏。

    奖品是十五卷彩色胶卷,金奖十卷,银奖八卷。

    舒苑倒觉得奖品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举夺魁,极大的提升了她的自信心。

    有一就有二,多参加比赛,肯定能多获奖,她就有资格说自己是知名摄影师。

    领奖结束,舒苑把报纸跟奖品都给照相馆的工友看,立刻引来一阵惊呼。

    王有才仔细看着报纸说:“舒苑你不仅拍照水平高,还有想法,我们追赶不上你。”

    胡自强也是这样想的,说:“我现在就想着把照片拍好洗好,你都能比赛获奖了。”

    舒苑鼓励他们俩说:“你们俩学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出师,都会是能独当一面的照相师傅。”

    赵师傅还特意往照相馆跑了一趟,了不得啦,舒苑是一级摄影师,说明拍照水平在整个路城已经领先,现在又获了奖,别看他早就给舒苑转成正式工,可他们照相馆还是留不住人才吧。

    等舒苹一家也回娘家吃饭,舒苑特意把报纸拿给大家看,说:“你们都看看,我的照片获了金奖跟铜奖,我现在不是待业青年,是优秀摄影师。”

    全家人惊讶,为她高兴,舒苑显摆完了,点名郑建设:“大姐夫,看到了吧,我以前在家待业,最不满的人是你,我现在都获奖了,你工作上还没干出啥成绩呢,不用我提醒你吧,你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

    郑建设脸一沉,舒苑可真是没大没小,又在敲打挤兑他,黑着脸说:“别侥幸获了次奖就到处显摆,这个奖项没啥含金量吧。”

    他不知道舒苑这个待业青年怎么就突然跑去照相馆上班,还能参赛获奖?

    难道是比赛没啥人参加,或者获奖特别容易?

    舒苑心平气和地说:“这次获一次奖的事儿吗,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会获更多的奖。”

    吃过晚饭,舒苑兑了热水给小满洗头发,等着李红霞给他理发。

    舒荷先剪,她现在上高二,学习任务繁重,学校要求所有女生一律要剪短发,舒荷只能忍痛剪掉长发。

    心里盘算着卖头发买猪肉,李红霞一剪子下去,“咔嚓”一下,剪到了舒荷的耳垂。

    李红霞很淡定地说:“呦,剪流血了。”

    舒荷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老妈,你剪到我耳朵了,流血了?凉飕飕的,小满,快救我。”

    小满赶紧跑到姥姥卧室,拉开抽屉找急救箱,家里的急救箱是陈载给小满预备的,小满拿纱布像模像样地帮舒荷止血、抹药,之后舒荷再也不肯让李红霞继续剪头发。

    李红霞说:“怕啥,刚才那是意外。”

    舒荷哭丧着脸说:“谢谢,不用。”

    本来舒苑还带着小满排队,她立刻改变主意,决定带小满去理发店。

    舒苹一家已经走了,三人又绕路到舒苹家,叫舒苹来给舒荷剪头发救急。

    周日下午舒苑跟小满收工早,跟陈载一块去了电器厂边上的个人理发店,理发师是个年轻小伙子,手艺好,态度好,能陪客人聊天。

    舒苑指着画册上明星的照片说:“爷俩剪一样的,这个发型你能剪吗?”

    现在流行的偏分发型,陈载发量浓密,非常适合。

    理发师嘴儿特别甜:“当然能剪,我这小店还没来过比这爷俩长得更俊的呢,保证理出来比明星还精神。”

    一级理发店的洗剪吹收五毛钱,他这里收八毛,不过舒苑挺满意,发型八成还原,她觉得父子俩比画册上的明星俊得多。

    出了理发店,舒苑边走边夸:“你们俩长得还真是像,一个老美男子,一个小美男子。”

    小满对新发型很满意,跟爸爸的发型一模一样,妈妈说好看,那就一定好看。

    可是舒苑发现陈载不怎么高兴,他这个人感情淡漠,情绪也表现得不明显,但是舒苑看他下颌线的线条比平时更显得干脆利落,就知道他对发型不满。

    “哎,这发型不挺好的吗?多时髦啊,特别适合你,你以后就留这种发型。”舒苑打量着他说。

    经过改造的陈医生比电影演员俊得多,让舒苑觉得赏心悦目。

    “陈医生,你不会跟爷爷一样是个老古板吧,接受不了这发型,你得接受点新鲜事物。”

    舒苑劝说无效,陈载使出了结束对话大法,只有三个字:“挺好的。”

    小满非常捧场:“妈妈,我觉得新理的发很好,给爸爸点时间,他肯定能适应新发型。”

    舒苑很有信心地说:“对,我们等等看。”

    可是一直到晚饭时间陈载还是接受不了新发型,难得夫妻俩一起做晚饭,陈载翻炒着锅里的鸡块,舒苑往里加了点酱油,浓郁香气立刻蒸腾起来,舒苑说:“陈医生做得菜就是香,看着你这新发型我能多吃两碗饭。”

    陈载手臂一顿,偏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锅铲去提暖壶,往锅里倒入热水。

    舒苑不解:“我夸你呢,你看我干啥?眼神不友好。”

    陈载转身,跟就站在她旁边的女人对视,两人的眼睛截然不同,他的黝黑深邃,断然不可能通过他的眼神推断他的意思,而她的清澈见底。

    锅里鸡汤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掩盖住了两人说话的声音,陈载沉声开口:“舒苑,你在想什么?”

    舒苑满脑子问号:“咋了,陈医生?”

    陈载平稳的声线终于有了点波动:“沈忠诚就是这个发型,基本一样。”

    舒苑啊了一声,沈忠诚不是特立独行留长卷发吗。

    她笑出声来:“陈医生,我又不是故意让你跟他留一样的发型,我都不知道他换了发型,看来你比我关注他,不,是你关注,你说你整天关注他干什么呢。”

    他的视线又移到她脸上,说:“那么看来他刚好符合你的审美。”

    舒苑眉心微凝,这是她要炸毛的前兆,她盯着陈载的脸庞,在他要转过头时抓住他的手臂,哼了一声,说:“陈医生,你搞错了,是你符合我的审美。”

    她的抓握力量透过毛衣沿着他的手臂蔓延,两人对视,时间好像就此停止。

    他的目光中探究之意非常明显,舒苑眼睛里细细碎碎的光映着他漆黑的眸色。

    她的表情很无辜,带着一丁点被冤枉后的委屈,可是陈载仍旧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先开口:“一会儿鸡块就炖好了,你去等着吃饭吧。”

    见她仍攥着他的手臂不动,陈载又说:“把米饭端桌上去。”

    舒苑冷哼,不想再搭理他,松开手,走到案板前端起钢精锅往客厅里走。

    小满在练习画画,饭菜都端上桌时他就发现了父母之间的异常,由妈妈亲了爸爸一下建立起来的和谐家庭关系这么快就失效了?

    小家伙又是给俩人夹菜,又是制造话题,可没啥效果。

    陈载做饭的手艺很不错,板栗蘑菇鸡鲜香可口,还带着丝丝甜味儿,可直到吃完晚饭,餐桌气氛依旧凝滞。

    等吃过晚饭,父子俩在卫生间洗漱,小满说:“爸爸,妈妈是生你的气了吗,妈妈从来都不爱生气,你得哄哄她。”

    陈载问:“怎么哄。”

    小满拍拍小脑袋,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陈载可从来都没哄过任何人,他觉得麻烦,很快放弃,说:“我不知道怎么哄你妈妈,就那样吧。”

    次日陈载没有加班,三人也没回舒苑娘家蹭饭,陈载下厨做了美味的炸酱面,还煮了冰糖银耳梨汤,舒苑吃得挺香,还喝了一大茶缸梨汤,但仍然不爱说话。

    陈载想破了脑袋,提出去看电影,他对电影没兴趣,硬着头皮才有这个提议,谁知舒苑忽闪着清澈透亮的眼睛说:“为啥要看电影啊,男电影演员还不如你长得俊呢。”

    本来以为舒苑开过玩笑之后他们的关系会恢复如常,但舒苑依旧不怎么搭理他,甚至还了他一笔钱,陈载终于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

    吃过晚饭,陈载在桌前写论文,舒苑跟小满坐在床上数钱算账。

    母子俩挣的钱都藏在家里,现在都摊在包袱皮上,舒苑算工资跟搞副业收入,小满算卖糖画收入。

    舒苑转成正式工后工资是四十八元,日常开支都花的是陈载的工资,她自己的钱用来买衣服雪花膏之类的,也没亏待自己,但花销不大,大部分都攒了下来,接近三百五十块。

    另外搞副业的收入是三百多块。

    当初搞副业的决定多英明啊,还是副业挣得多。

    小满每个傍晚去卖糖画,一天能挣几毛钱,算下来挣了八十多块,抛去舒苑最开始买工具跟糖的钱,差不多是六十五块钱。

    小满把四张十元纸币跟零零角角的钞票用曲别针夹好,都交给舒苑说:“妈妈,这些钱都给你,还给爸爸。”

    舒苑夸赞:“小满很棒啊,挣了这么多钱呢,这些钱你自己留着,我给你存起来。”

    小满坚持说:“妈妈,我攒钱就是为了帮你还爸爸,咱们俩加油,一定能尽早把欠爸爸的钱还清。”

    舒苑说:“行吧,那我就收了小满的钱,还爸爸。”

    小满帮上妈妈的忙,特别有成就感,声音奶萌地说:“好。”

    母子俩的对话传进耳廓,陈载实在听不下去,他什么时候催他们俩还钱了?

    舒苑把母子两人的钱合在一起,先数出两百块准备拿给李红霞,然后把整整齐齐五十张大团结递到陈载面前,说:“陈医生,先还你四百五,还欠你四百五。”

    陈载无语,还了他大部分钱,就好像跟他划清界限一样。

    偏偏她的语气还非常豪迈:“明年债就还完了。”

    小满点头:“嗯,明年就能还清爸爸的钱。”

    陈载把钱又给了舒苑,让她有空存到银行。

    几天之后,夫妻沟通还是不顺畅,父子俩一起洗漱时,陈载问小满:“你妈妈最近是不是有点冷淡?”

    小满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爸,要不是我妈总逗你,你也这样冷淡,你就是这样的。”

    陈载对小家伙的说法感到非常意外,他平时话是不多,但他冷淡了吗,起码对舒苑跟小满没有吧。

    他在儿子眼中竟是这样的?

    小满想了又想说:“爸爸要表现出诚意,要不送妈妈个礼物吧。”

    一大一小商量半天,决定给舒苑买块表,没有手表很不方便,说辞上就是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

    这天回老宅吃饭,舒苑要把获奖照片给大家看,也就是显摆,没想到一进院有好戏看。

    垂花门边有四只被困住脚还在胡乱蹦跳想要挣脱的鸡鹅,一竹筐蘑菇木耳红枣等山货,网兜里还有二十几个沾着屎的鹅蛋。

    多宝被一个皮肤黝黑但长得还挺精神的年轻人抱在怀里,正忐忑不安地看向她姥姥,见到小满,立刻招呼他:“小满,我爸爸进城来了。”

    多宝跟她爸爸不熟,几乎都忘了他爸长啥样,但是血脉相连,还是很快认了爸爸,一家三口正在跟杜康对峙。

    大伯母杜康前所未有地遇到闺女陈惠对她发起的反抗,就在年前,一直闷声不响的陈惠搞了波大的,她事先不透露任何消息,把田野给搞到城里来,并且声明以后田野就留在城里。

    小满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小孩,看到杜康阴沉着脸,但他觉得小孩就应该跟爸爸妈妈在一块儿,开口说:“多宝,看你很高兴呢。”

    多宝很羡慕小满一家三口总是在一起,她鼓足勇气向姥姥宣战:“我爸爸不打算走了,就留在城里。”

    陈惠被压制太久,这次是下定决心反抗,完全不顾她妈的脸色有多难看,说:“对,他会留在城里。”

    舒苑心说陈惠这回干得好,忽略杜康黑成锅底的脸色,抢着说:“恭喜你们仨,一家三口团圆,这些都是田野带来的东西吧,都是乡下纯天然的农产品。”

    杜康瞥了舒苑一眼,舒苑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她都看不上,更何况田野这种纯乡下来的。

    她的门第观念极重,祖上翰林,父母都是翻译官,她自己算是个画家吧,擅长工笔画。

    杜康要抓狂,家里有笼舍还不够,又来了几只鸡鹅,满是不快:“这些东西都拿走,又脏又臭,把院子都弄脏了。”

    她越看田野越不顺眼,浑身带着质朴的土气,肯定是穿了最好的衣裳来的,居然是件松松垮垮像是借来的西装,真是土到掉渣。

    她闺女长相一般,没学历,没本事没出息不说,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闺女呢,还自甘堕落在乡下找这样的对象,真是把她的脸都丢尽了。

    舒苑偏偏要跟杜康对着干,说:“应该杀只鸡给爷爷补补身体,再炒几个鹅蛋?老人家吃农家纯天然产品,对身体好。”

    陈载捕捉到刚才杜康对舒苑那一瞥,心中不悦,说:“田野,杀鸡去。”

    田野心中一暖,看来除了丈母娘,别人对他还算友好,他赶紧借坡下驴,把多宝往陈惠怀里塞,说:“我来杀鸡。”

    陈惠知道这是堂兄堂嫂对她的支持,她更坚定了把田野留下,把日子过好的想法。

    田野性格好,长得算周正,知道进城丈母娘一家不会待见他,但是见到宽敞气派的四合院,在杜康横条鼻子竖挑眼的威压下,还是生出几分自卑。

    他们只能跑到垃圾点边上杀鸡,俩小孩看得津津有味儿,多宝语气自豪:“我爸爸很厉害,他会杀鸡。”

    田野心中一暖,好歹他闺女没嫌弃他。

    小满也要夸自己爸爸:“我爸爸也很厉害,他会给人看病。”

    杀完鸡鹅,把鸡毛跟混合了鸡血的土都收拾干净,一行人又回了老宅。

    等鸡鹅都端上桌,陈甫谧不说话,这顿饭就吃得安静,陈载不愿掺和这些,先给陈甫谧夹了鸡腿,之后心安理得地把剩下的鸡腿鸭腿夹给自己媳妇孩子。

    陈甫谧看着碗中的鸡腿感慨不已,以前陈载可不会给他夹菜,为了给自己妻儿夹好肉,先把好肉夹给他,难得他用了点小心思。

    舒苑跟小满的碗里多了鸡腿,他们还能干啥啊,赶紧吃啊。

    没过两分钟,安静就被杜康打破。

    她尽力克制,语气中还满是鄙夷:“吃饭不要吧唧嘴。”

    田野立刻顿住,像被按了停止键,无比尴尬。

    陈惠出声维护自己对象:“我不嫌弃。”

    杜康现在看她更不顺眼,说:“你不嫌弃有啥用,这么多人吃饭呢,一点教养都没有。”

    三婶姜兰英开口:“小事儿就别提了,咱们得商量大事儿,陈惠带着多宝住单身宿舍不方便,三人肯定没地方住,住到家里来吧,有的是房间。”

    她并不是要表现对晚辈的关爱,她是要跟杜康对着干,反正他们一家也不住在这儿。

    陈惠不打无准备之杖,本来租了五块钱一个月的平房单间,但她想听听家人都怎么说。

    杜康还能不知道姜兰英那点心思,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我们家的事儿用不着她三婶插手,田野必须得回乡下,顺便把多宝带回去。刚好,办了离婚手续再走。”

    多宝一激灵,缩了缩脖子,立刻反驳说:“我不去乡下,我爸爸也不回去。”

    姜兰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田野这小伙子不挺好的吗,浓眉大眼的挺精神,生长在城里的就比农村的高级啊,自己家的女婿,自己不认,说不出让人笑掉大牙。”

    杜康听出来了,姜兰英是要把这事儿传出去让她难堪。

    她家陈娴长得那么丑,能找到啥好对象!

    陈娴看大伯母瞥了她一眼,鸡肉噎在嘴里,只觉得莫名其妙。

    杜康的语气软了几分,说:“田野落不了户,没有粮油指标,也找不到正式工干,不回乡下他能干啥?”

    姜兰英嗤笑一声:“这在别人家是难事儿,对我大伯子来说,难吗?”

    陈君正在市委办公室上班,为人公正无私,在家里也是不苟言笑,难得听他说上几句话,终于开口:“按政策来,我管不了。”

    杜康很失望,陈君正这是摆烂啊,不打算帮助闺女,也不管把女婿赶回乡下,放任闺女越来越没出息,从他这儿得不到一点支持。

    陈惠开口:“我们等知青回城政策松动,早晚田野都能随我落户,至于粮油,我的工资够我们一家三口吃饭。”

    田野内心又是一股暖流,陈惠一直在坚持,从来没想过放弃他。

    陈甫谧听完各人看法,慢斯条理地开口:“陈惠一家在老宅住吧,就住陈惠之前的那个房间,不够的话再打扫出来一间。”

    陈甫谧一开口,那就是下了定论,别人反抗无效,杜康嘴唇动了又动,把要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陈惠马上说:“好的,爷爷。”

    吃过晚饭,舒苑把登了获奖消息的报纸还有照片拿给陈甫谧看,本来陈甫谧不太高兴,顿时眉开眼笑。

    这一大家子,就数舒苑跟小满最能让人高兴。

    舒苑要显摆,他就要使劲夸。

    看来陈载对他媳妇不错,难得他安静地坐在旁边,跟着一块儿看照片。

    舒苑觉得爷爷对陈载可真好,他媳妇只是获个奖,老人家毫不吝惜赞美。

    陈娴跟朋友合影那张照片并没有获奖,陈娴明显不高兴,说:“嫂子,你说我们那张合照拍得特别好,我们每个同伴也都喜欢,都好好保存着,可是你别的照片都获奖了,要不就发表了,我们那张照片石沉大海,都是因为我的长相连累了整张照片,我还站在靠中间的位置,要是没有我说不定也能获奖。”

    舒苑惊诧得不得了,看来每个人都有烦恼,她自己每天为了多挣点钱奔波,陈娴不缺钱花,又是大学生,想不到每天为了相貌焦虑。

    她说:“你有点自信行不行,照片评选主要看精神风貌,跟人物长相没啥关系,再说你长得很有气质,一点都不丑,那照片本来就获不了奖,因为你们这一群人太时髦了。”

    陈娴不太理解:“穿着时髦会影响照片获奖吗?”

    舒苑很肯定地说:“你是走在时代前沿的人,可能理解不了某些守旧的人的想法,现在报纸上正在批判穿喇叭裤呢,说是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获不了奖没关系,这张照片总有一天会体现它应有的价值,比如让新一代年轻人知道他们父辈的人也曾经这么新潮。”

    舒苑的话很有说服力,陈娴非常意外,舒苑只是高中毕业生,见识却远在她这个大学生之上。

    陈娴再次确认:“跟我的长相真没关系?”

    舒苑肯定点头:“你要相信自己,你其实长得特别美。”

    陈娴无奈:“我也不是没来由地认为我自己长得丑,我是学校广播站的,有人觉得我的声音好听,在广播站附近等着想要认识我,结果一看到我的长相,就被吓跑了,嫂子,你说我能不受打击嘛。”

    舒苑惊愕:“不至于吧,谁这么没眼光啊,别搭理他不就行了,你最近长痘痘了,喝中药调理了吗?”

    痘痘有点多,一层又一层,长得满脸都是。

    陈娴点头:“爷爷给我抓了药,应该有用。”

    吃完饭回家路上,陈载骑车带着舒苑跟小满,问道:“小满冷不冷?”

    小满坐在横梁上,被爸爸圈在怀里,感觉好极了,脆生生地回答:“我穿着防寒服不冷,妈妈可能有点冷,爸爸你要给妈妈挡风哦。”

    陈载痛快接下这个任务:“好的,小满。”

    回到家,父子俩一块儿进了卫生间,小满说:“爸爸你看手表还没买,我妈的心情已经很好,你好像不用哄她了。”

    陈载无语两秒说:“我都不知道你妈整天在想啥,都计划好了,手表还是得买。”

    周日下午陈载忙完,先去公园接小满,父子俩去百货大楼买手表。

    第44章

    被陈载提溜着, 看着柜台里陈列的三百多块钱的手表,小满默默地算了好一会儿,手表可真贵啊, 他得卖六千个糖画才能买一块。

    六千个糖画他得画一两年, 就是他妈妈的工资,也得半年才能买得起。

    这样一算,小家伙觉得表太贵,问道:“爸爸, 没便宜点的表吗?”

    陈载说:“有啊,六十多块钱的,一百多块钱的。”

    小满觉得三百多块绝对不是妈妈的消费水平, 于是说:“你买三百多块钱的手表妈妈会嫌贵,妈妈肯定舍不得, 要不就买六十多块钱的吧。”

    陈载又提溜着小满离开柜台,说:“贵的手表走得更准。”

    小满眨着大眼睛问:“差多少?”

    陈载说:“三百块的表十几天调一次时间, 六十块钱的一两天就得调一次时间。”

    他不是非要买贵的,是他对时间的要求高, 想要尽量买走得准的手表。

    父子俩商量了好一会儿, 还是决定买一块三百多块钱的劳力士女士手表。

    买完手表, 父子俩直奔南华公园, 舒苑在给人换衣服拍照,等顾客走了两人才走过去,小满大声喊:“妈妈, 爸爸给你买手表啦。”

    看着那块精致的全钢劳力士女款手表,舒苑很惊讶:“给我买的?不会跟我要钱吧,我可没那么多钱。”

    小满用献宝的语气说:“爸爸送你的礼物,不跟你要钱, 时间都已经调好了。”

    舒苑非常意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为啥给我买礼物?”

    陈载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语气却是风轻云淡:“你需要手表。”

    他一向出手大方,在舒苑眼里,大方的那人才有魅力。

    而且肯花钱说明他很有诚意。

    她想起刚到乡下不久就得了肺炎,陈载给他治疗,药品一共花了七八块,她生着病也不知道花销,陈载就跟她收了一块二,剩下的都是自掏腰包填补。

    那时候他们还不怎么熟,可能是他看她穿的衣服破旧,觉得她没钱支付医药费。

    其实李红霞把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给舒苑带上了,她手里足足有七八十块。

    舒苑一直以为就只花一块多钱的药费,后来别的知青生病,她才知道治疗肺炎要花那么多钱。

    大方又乐于助人的陈医生很难不被人喜欢。

    但是为啥给她买手表,真的是新年礼物,应该是他乱说话给的补偿吧。

    舒苑偏过头去,差点笑出声来。

    小满撺掇她赶紧把表戴上,舒苑戴上手表,痛快地说:“你说的不跟我要钱,那我就收下了啊。我还忙着呢,马上收摊。”

    小满仰着小脑袋:“妈妈,你还没谢爸爸呢。”

    舒苑看着崭新锃亮的手表,从善如流地说:“谢谢你,陈医生。”

    陈载也有点意外,舒苑的表现有点冷淡啊,根本就没有预想中的热情洋溢。

    带着小满离开,陈载说:“你妈是收了手表,但好像并不想和好。”

    小满点头:“应该是。”

    父子俩的感觉非常准确,接下来几天舒苑还是懒得搭理陈载。

    她故意的。

    小满比陈载还着急呢,说:“爸爸,你发现了吧,妈妈平时爱说爱笑,其实她不好哄,你到底干了什么呀?”

    陈载很无奈:“我就说了句话。”

    从爸爸的嘴里问不出来说了什么话,小满的小脑瓜转啊转,也想不出什么话杀伤力能有这么大。

    他只好鼓励他老爹:“爸,你得加油,还得再哄哄妈妈。”

    陈载完全没有头绪:“有难度,小满。”

    晚上陈载特意早睡,舒苑躺到床上没多久他也上床,边换睡衣边跟舒苑说:“你能不能遵从点人情世故,收了手表,就是和好的意思。”

    陈载觉得无辜,明明是他理了发,还花了三百多块钱。

    舒苑背朝他躺着,听着他憋屈的语气,忍着笑说:“我收手表,就是单纯收了手表。”

    这个昂贵的手表她拿得毫无心理负担,谁叫陈载经常提沈忠诚呢,这就是代价。

    陈载无语,她不讲道理的时候真是没法应付啊。

    ——

    年底舒苑他们照相馆又搞了一波推广,婚纱照一块五,全家福一块七,大人小孩都提供全套服装,这段时间来来往往顾客很多,舒苑他们每天都忙得够呛。

    除了照片拍得好,为民照相馆的服务态度热情,顾客心情愉快,不像别的照相馆,去拍张照片好像欠照相馆钱一样。

    口碑就是这样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效益好,就有钱发福利,赵师傅来了一趟,看到顾客盈门,乐呵呵地说:“你们好好忙,我去看看能弄到啥年货,咱们尽量多发点。”

    赵师傅给准备了毛巾、香皂、白线手套、洗发膏等生活用品,这在很多厂都有,可在为民照相馆还是头一次,另外赵师傅难得大手笔,给每个人搞来了十斤板油,五斤猪肉跟五斤排骨。

    舒苑中午就回娘家一趟,板油猪肉带鱼都挂在车把上,绑在后座上,白花花的一大片,搞得她骑车都歪歪扭扭的。

    “舒苑,发这么多东西!”旁边嗷的一嗓子让舒苑的自行车又是一歪。

    舒苑回答:“对,我们照相馆发的。”

    “你们照相馆发的东西比电器厂发的还多呢,那么多板油,不得吃好几个月。”

    “小单位才发得出来,咱们厂这么多人,上哪儿找这么多板油去。”

    “给你妈拿这么多东西!”

    白亮的板油晃花了人的眼,简直能让人闻到猪油的香气,哈喇子都能流出来。

    电器厂的职工羡慕的不得了,照相馆是小单位,可发的福利实惠!

    这些不全是给娘家,板油要炼油,猪肉要炸酥肉,做扣肉,带鱼要炸,都要由李红霞来处理,她的小家庭也要吃,但电器厂的人以为都是给娘家拿来的。

    面对惊叹声,舒苑懂了,发年货不显摆那就是锦衣夜行。

    刚好碰上舒红果,也给家里送年货,唐素凤觉得继女这门亲事呕得慌,从继女婆家捞不到一点好处,总得抠点年货出来吧。

    舒红果辞了工,当全职保姆,没有单位发年货,只能跟公公婆婆要,从他们发的年货里分出一些拿给婆家。

    本来就要做低伏小,要年货更是拿人手软看人脸色,卑微又抠搜的拿到点东西,到娘家肯定要吹嘘一番吧,没想到正好碰到舒苑,舒苑自行车后座上的大块板油立刻让她闭了嘴。

    “红果也给娘家拿年货啊。”有人问。

    可怜巴巴就那么一点啊。

    舒红果脸都黑了,恨不得把网兜往身后藏。

    ——

    腊月二十八回娘家吃饭,李红霞说孟晓棠给拿来了炸丸子炸油饼之类的,“我让她拿点咱家的年货走,她说他们家都有,咱家猪肉冻豆腐卤肉啥的,别人家也有,我就给她拿了点带鱼回去。”

    舒苑说:“那就收着吧,这点东西也不见外。”

    她招呼小满来吃豆腐丸子:“你尝尝,孟安妈妈炸的豆腐丸子。”

    豆腐里加了肉馅,干香酥脆,小满夸好吃,连吃了好几个。

    舒苑拿积攒的棉花票买了棉花,拿给李红霞看,并让她老娘帮忙给小满再做一身棉衣棉裤。

    小满睁大眼睛看着那团雪白的棉花,妈妈又要给他做新衣服,对她可真好。

    李红霞反对说:“都快过年了,谁家孩子做两套棉衣棉裤,一身就够穿。棉衣得做正好的,大了不暖和,明年又穿不了,糟践棉花。”

    舒苑说:“大意了,经验不足,秋天的时候就该准备,一身棉衣棉裤总穿都包浆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

    李红霞嘟嘟囊囊地说舒苑不会过日子,还总让她干活。

    等李红霞把大半搪瓷盆猪肉粉条炖白菜端上桌,舒苑递过去一叠纸币说:“给你的。”

    李红霞瞥了一眼那二百块钱说:“不是刚交完生活费吗,还给啥钱。”

    除了交生活费,他们还往这儿搬粮食。

    舒苑语气特别自豪:“我又上班又是搞副业,有钱,孝敬你的。”

    舒荷放下手中的纸笔,到客厅来边帮摆碗筷边笑:“我二姐能有多少钱,语气倒是财大气粗。”

    李红霞一高兴,本来想再炒个豆芽,现在准备再加个炒鸡蛋。

    以前家里几乎要吃半年的白菜炖豆腐,现在陈载也来一起饭,总不能让他吃不好,再说舒苑三口支付生活费,家里伙食好了很多。

    她乐呵呵地说:“你操心我干啥,那六百块钱存了定期不动,我的工资够养活舒荷,你有了钱自己留着,别有了钱就瞎花。”

    说着,李红霞的眼圈红了,二闺女大方,一出手就是二百块,原来她也有长大成熟的一天,大概是有了小满,她有了责任感,都是小满给她带来的变化。

    她现在很激动,甚至想要落泪,不想让俩闺女看见,赶紧又去楼道里炒菜,热气升腾起来,笼罩住了她发红的眼眶跟眼里的雾气。

    等把另外两盘菜端上桌,陈载下班回来,李红霞又把钱给他,一番推让之后,钱还是到了舒苑手里。

    舒苑只能把钱又放回挎包,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香喷喷的猪肉跟炒鸡蛋。

    回家后,舒苑就把她老娘拒收的两百块还给陈载,并说:“再还你两百,欠款两百五。”

    她手头的钱被掏空,但还了欠款心里轻松。

    陈载很痛快地收下,点数完毕又还给她说:“那你抽空都拿去存起来吧。”

    ——

    老宅,杜康跟陈惠较劲,推心置腹地教育她:“支持把田野留下的人都是坑你,田野是乡下人,不跟他离婚你就是乡下人的媳妇,你就在泥潭里爬不出来,他们就希望你过得不过才乐意田野留下来,你三婶还有陈载两口子都想看你笑话,就想看你过得不好。只要你过得够差,只要你低到泥土里,她们就会从你身上找优越感。”

    陈惠瞪大眼睛,她妈这说法让她大开眼界,不过她很清醒,说:“我觉得支持我的想法的人都是为了我好,妈,你别劝我了,田野既然进城,就不会再走。”

    她突然意识到,她妈好像经常从别人身上找优越感。

    杜康脸黑得跟锅底似得,语气冷厉:“行,随便你,后悔了别来找我,别在我面前晃悠,看你们仨就烦,看在老爷子份上让你们在家过年,过完年你们必须得马上搬出去。”

    ——

    大年初一,别人忙着拜年串亲戚,舒苑他们要去参加庙会,先于顾客进场,把摊子摆好。

    舒苑给小满穿得多,棉衣棉裤,外加在东北买的那件防寒服,头戴毛线帽,“应该不会冷了吧,小满。”舒苑说。

    小家伙只露出肉乎乎的俊俏的脸,这个冬天没有长皴,皮肤细嫩光滑,可爱极了,舒苑忍不住捏了又捏。

    他的抽动症好了很多,没那么频繁的歪嘴抽鼻子挤眼睛,但还是会有控制不了的动作,舒苑想只要给他足够的爱护,他肯定会完全摆脱这个症状。

    小满晃了晃手臂说:“不冷,就是不太灵活,不过也不会影响画糖画。”

    陈载给娘俩泼凉水:“在外面呆得时间长了就会冷,肯定得冻透。”

    小满心情舒畅,爸爸妈妈都陪着他呢,爸爸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不爱凑热闹,还是愿意陪着他来。

    多宝很想加入,小满就请她帮着收钱找钱,早上庙会正式开门前,陈惠跟田野就把多宝带到了他们的摊位处。

    多宝得到参与的机会很高兴,又觉得收钱的任务重,忐忑地说:“小满,我收钱找钱弄错了咋办?”

    小满很宽容:“弄错了也没关系。”

    多宝觉得涉及到钱就是大事儿,又看向舒苑,舒苑就是在旁边看孩子,本来不想管,但小孩征求她的意见,就说:“小满说得对,错了也没事儿,多宝。”

    多宝突然有了信心,在太爷爷家,只要她犯一丁点错,奶奶就会对她横眉立眼,可是小满跟伯母对她那么宽容。

    “我会努力好好收钱。”多宝马上保证。

    陈惠也在旁边看孩子,舒苑轻松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在,她愿意跟舒苑相处。

    舒苑把碳炉点着,就放在俩小孩背后,边招呼俩小孩烤火边说:“要是觉得冷了咱们就收摊回去。”

    小满认真地说:“顾客四点钟不允许进场,我们最早四点半才能收摊,不允许早收。”

    舒苑笑道:“那小满直接回去就好啦,我在这儿看摊,不画也没人能说啥,到点再收,不是还有糖画爷爷可以画嘛,小满,你要学会变通。”

    糖画爷爷在旁边搭话:“对,可不能把小满冻着。”

    小满忽闪着大眼睛,小心脏里满是惊奇,还能这样啊,这样就是变通吗,妈妈的脑子可真好使,他要像妈妈学习。

    莫莫的摊位离他们有二十几米呢,小丫头美滋滋的,要不是二姨给了买了棉花糖机,她不可能摆摊卖棉花糖,也不可能来参加庙会。

    莫弟眼巴巴地看着,想让奶奶把莫莫撵走,由他来霸占摊位,可他们奶奶尊重儿媳妇,舒苹不说话,老太太也不太好插手。

    本来顾客都以为小满是来打酱油的,当得知他真的会画时,便都围了过来,人越来越多,摊位被围得水泄不通。

    顾客想见识小满的真本事,专挑复杂的让他画,立体的鲤鱼、荷花都有人找他画,几个小时,小满就做了五个花篮。

    小家伙可高兴坏了,平时都画一毛钱的,原来庙会上的顾客花钱这么豪爽。

    他的手腕都酸了,需要停下来休息,舒苑边给他捏手捏手腕,小满边说:“先不画了,找糖画爷爷画吧。”

    顾客以为他跟糖画爷爷是师徒,或者是爷孙,小的都画得这么好,那老的一定更强,糖画爷爷的生意同样好得不得了。

    多宝并不是个话多外向的小孩,她是赶鸭子上架不得已地奶声奶气又大声地维持秩序,认真地数钱找钱,还不能搞错顾客,忙碌得很。

    中午当然是要吃庙会上的各种美食,炸春卷、小笼包、卤煮火烧、丸子、肉串每样吃一点就能吃饱。

    吃过午饭,陈载又买了十一碗八宝茶,连着茶碗穿过人群小心翼翼地端过来,等到小满的摊位时已经变温可以直接入口。

    舒苑再次感慨陈载真大方,糖画爷爷、舒苹一家、陈惠一家,每个人都有一碗,八宝茶是茶水里加了冰糖、玫瑰花、苹果片、桂圆肉、核桃仁、枸杞、红枣,香甜可口,喝上一碗整个身体都暖和了。

    小满这个小孩非常有毅力,忙得跟陀螺似得,也没喊苦累,一直坚持到收摊时间。

    后座上绑着木箱没法三人一起回家,陈载先骑车把小满送回姥姥家,舒苑先走路,等着陈载来接,晚上在娘家吃饭。

    舒苑揉着柔软的小手说:“明天还能坚持吗,小满。”

    “当然可以,妈妈。”小满心满意足地说。

    沈盼一大家子来逛庙会,在卖烤肉串的摊子面前,沈盼被鹿肉吸引,要求买两串烤鹿肉串。

    戴淑芳不想给买,把沈盼拉到旁边低声说:“能是鹿肉吗,假的,肯定是用别的肉冒充的。”

    羊肉串一毛钱一串,鹿肉串四毛钱一串,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不想被当傻子糊弄。

    沈盼不听任何解释,蛮横地说:“我就要烤鹿肉。”

    如愿拿到两串烤鹿肉串,边吃边各种凑热闹,看到前面的摊位一圈大人小孩围着,沈盼举着肉串就挤了进去,看清楚糖画摊位跟小满,沈盼的心都凉了。

    小满是来摆摊的,他自己是来逛庙会的,沈盼立刻就觉得小满比自己高级。

    这个从乡下来的小子好风光啊。

    沈盼立刻觉得手里的鹿肉串不香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小满的手艺好像又进化了,他正在做的是自己从来没见识过的龙龟,就是乌龟身上驮着一条龙,立体的,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等糖画完成,周围一片称赞叫好之声,旁边有个戴眼镜的,看起来跟他爷爷一样是知识分子,居然说小满有天分,“这个小孩了不起,糖画算是后继有人啦。”这句话竟然还得到一阵附和。

    这不就跟他爷爷夸小满差不多嘛,沈盼登时就不高兴了。

    “这么小就画得这么好,长大可不得了。”

    “你给我也画个龙龟吧,还想再看一遍。”

    “哇,太好看了,这是艺术品啊,我们家孩子都舍不得吃。”

    就一个龙龟,足足卖了三块钱。

    有人还伸长了手臂递钱,生怕小满不收似的。

    沈盼听着各种赞美,感觉自己要裂开了,美好的庙会之旅被破坏了。

    大过年的,沈家正鸡飞狗跳。

    沈盼一整天都情绪低落,他看见谁风光都不想看到小满风光。

    他可不能让乡下来的小子比他强。

    他绝对不相信那小子是天才。

    吃晚饭的时候沈盼跟全家人宣布:“不就是画糖画吗,有啥了不起的!我光看小满画就已经学会了,你们去给我买工具,我也要画糖画。”

    戴淑芳支持孙子的兴趣爱好,可还没乐出声来,就听沈盼说:“明天,我要全套工具。”

    戴淑芳立刻为难地说:“现在大过年的,上哪儿买去,起码得过了初八,才有可能买到。”

    沈盼开始闹脾气,立刻大声嚷嚷:“必须给我买,明天就要。”

    他指着舒红果:“你去给我买去,买不来就让舒苑把小满那套拿来。”

    沈忠诚听到舒苑这个名字就恼火,听到儿子自以为是的发言又觉得脑壳疼,满心不快,斥道:“别人的东西能拿给你?”

    沈盼突然挨了他爸的严厉批评,愣了一下,不管不顾开始哭闹,那声音尖利得能撕破人的耳膜,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

    等初五这天,忙完最后一天的庙会,在公园门口分别时,小满从挎包中数出五张一块的纸币递给多宝说:“这是给你的工资。”

    多宝眼睛亮了起来,惊喜地说:“我还有工资啊,这么多!”

    这可是一笔巨款。

    小满给了她参与的机会,她这几天很充实很开心,没想到小满还给她发工资。

    小满说:“对呀,你拿着吧。”

    多宝接过钱,乐呵呵地说:“多谢你,小满,要是再有这样的机会我还帮你收钱。”

    等吃过晚饭回到家里,娘俩立刻坐到左边数钱,这活俩人干的顺溜,很快统计完毕,小满惊喜地说:“妈,扣除摊位费十块,白糖跟炭火成本四十块,还有,足足挣了一百三十五块,就五天时间,比我干一年都挣得多。”

    做得立体糖画多,白糖成本就显得少,利润高。

    舒苑赶紧夸奖他:“这么多,小满可真棒啊。”

    这还是在小满偶尔歇工的情况下挣到的。

    小满有点遗憾:“原来庙会上也有照相摊子,妈妈本来可以自己摆摊照相,挣得钱肯定比我多,可妈妈却在陪我。”

    舒苑忙安抚他说:“我当然要陪着小满啊。”

    陈载给娘俩各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麦乳精,拉了椅子坐在他们旁边说:“小满,咱们画糖画不要考虑挣钱,主要是练手艺。”

    小满连连点头:“爸爸,我会做的立体糖画越来越多。”

    舒苑捧着茶缸子喝了口麦乳精说:“小满除了画传统的,还自己琢磨呢。”

    陈载倒是赞同母子俩的说法,他转向舒苑:“你不能太看重挣钱,你没发现小满在学你?”

    舒苑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了,陈医生,我现在不是贫穷嘛,还欠你的钱,等我不穷了一定会有精神追求。”

    她笑脸相迎,声音软糯,表面上态度很好,其实就是敷衍搪塞,堵住别人的嘴,让人无法再继续说她。

    陈载找不到继续再说她的理由,终究是没再开口,小满已经把自己的麦乳精分给他半杯,给他端了过来,好吧,喝着热麦乳精,他的心情还不错。

    ——

    这天陈娴带着个年轻姑娘来找舒苑,让她帮拍几张艺术照。

    那姑娘说:“我看你拍得照片好,又获了奖,就来找你拍。”

    舒苑一点都没谦虚,笑着说:“你真有眼光。”

    陈娴快言快语地说:“你给我们拍那张合照里就有她,她是表演系在读,以后想当演员,需要好点的照片面试用,嫂子,艺术照肯定比一般的照片贵,你按正常价收费就行。”

    舒苑非常想拓展拍高价艺术照的业务,她喜欢拍这类照片,简直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不过她没法接这活儿,很用心地给王晓莱提议:“拍艺术照的话我相机都不行,其实可以去人民照相馆,他们的人像拍得很好。”

    在舒苑看来,她那台两百多块钱的相机就是业余相机,在公园拍拍还行,拍艺术照清晰度都不够。

    那些一千多块钱的笨重的箱式相机比她这相机清晰度高多了,有些走街串巷拍照的就在自行车后座上载着箱式相机,但舒苑嫌笨重嫌麻烦,再说最开始的时候她也买不起一千多块钱的相机。

    陈娴的朋友说:“去问过了,四块左右一张的,但是人家就在摄影棚里拍,不出外景。”

    舒苑还没给人拍过艺术照呢,但她可不想自降身价开拓市场,便说:“要是拍摄千篇一律的照片,出外景的话,我大概会收三块钱一张,这种情况每个人都可能拍差不多的照片,比如都站在桥边,但是要拍创意照片,我要十块钱一张,这十块钱不含服装但包括化妆,还有创意在里面,创意给一个人用,一模一样的就不会再给第二个人用,每个人的照片创意都独属于她自己。”

    她觉得不贵,毕竟创意只卖一次。

    俩人直接被十块钱的创意照片,忽视了舒苑之前提到的三块钱,俩人不约而同嫌贵。

    陈娴的嘴巴直接张大能塞下个鸡蛋,说:“嫂子,这也太贵了吧,拍几张照片工资就没了,谁拍得起啊。但是,小莱,我嫂子这样收费肯定有她的理由。”

    王小莱都被这个惊到了,说:“是有点贵,还没见过哪个摄影师这样有自信呢。”

    这个年代的人的想法还比较朴实,俩人都认为既然敢要这个价,就一定有相应的水平。

    舒苑肯定是要推掉的,因为她没相机啊,不过两人商量了一会儿,陈娴说:“相机倒是好解决,我可以给你借,我有朋友有部禄莱相机,借来用用总可以吧。”

    舒苑笑道:“能借相机的话,你面子可真大。”

    她自己有高档相机的话,基本不会借给别人用。

    两人犹豫不决,等跟舒苑分开后陈娴说:“要不咱找找别的摄影师吧,比人民照相馆贵很多呢,我也没想到我嫂子拍艺术照收费这么贵,她都建议我们去找别人。”

    王小莱正在纠结,说:“你嫂子跟别的摄影师不一样,她特别有自信,应该不会乱收费。”

    陈娴有点压力,她没见过舒苑拍得艺术照,收十块钱一张,拍得要是还不理想,那舒苑会不会砸自己招牌,她这个介绍人会不会尴尬。

    不过才过了两三天,两人又到照相馆找了一趟舒苑,决定拍三张,至于相机陈娴帮忙借,舒苑给打八折,八块钱一张。

    “你有啥想法跟要求吗?我要写份拍摄计划。”舒苑说。

    这回是王小莱的嘴巴张成圆形:“还要写拍摄计划?”

    听上去很专业的样子。

    舒苑点头:“我会根据你的相貌跟气质来确定拍摄地点、内容跟风格。”

    王小莱立刻觉得这照片可能会不同反响,全权拜托舒苑,她只听从安排拍照即可,但她想等天暖点拍 ,穿好看的裙子。

    舒苑点头:“你的气质干净,我想拍几张清新的照片,那我写完拍摄计划给你看。”

    晚上,三人又挤在一张桌前,舒苑开始写拍摄计划,不怕白写,卖个这个人不行就卖给别人。

    ——

    等又去老宅吃饭,陈娴找了机会跟陈载私聊:“三哥,你有多少存款?能不能给三嫂买个相机啊,她那个二百多块钱的相机太寒酸了,像样点儿的照片都拍不了,很难想象她那样专业的摄影师用二百多块钱的相机。”

    陈载:“……”

    舒苑那个拼命攒钱想还他的人是不会跟他要相机的,现在陈娴提出来,说明姑嫂关系很不错。

    舒苑算是帮他拉近了他跟家人的关系,反正都是舒苑跟他们来往,他不用怎么费力。

    他问:“多少钱够?”

    陈娴也不太了解,只说:“应该要挺多钱的吧,有了好相机,我嫂子会成为最优秀的摄影师。”

    陈载没法接话,陈娴这说话风格跟舒苑越来越像,有点夸张。

    他手里有三四千块钱积蓄,这一年多工资都交给舒苑,花剩下的都由她存着。

    不过他可以动用他母亲留给他的金条,他对母亲的感情复杂,不想动用这些金条,可之前支付给舒苑分手费,他还是给用了。

    他觉得有必要问舒苑,舒苑本来在钱上就很计较,对相机的要求又高,他对相机又一点都不了解,如果他花了大价钱买了舒苑觉得不合适的相机,那就麻烦大了。

    蹭完饭回到家里,陈载就跟舒苑说买相机的事儿,问她买啥样的相机能达到她的使用需求。

    舒苑正把外衣挂到挂钩上,边帮小满解衣扣,边很意外地问:“你真要给我买相机吗,要花一大笔钱,我可没钱还你。”

    摄影穷三代,进口的好相机相对于现在的工资水平太贵了,即使是花陈载的钱她都舍不得。

    陈载也把自己的风衣挂到衣帽钩上,语气肯定:“只要你需要,对你的工作有帮助,我就给你买,不用你还钱。”

    舒苑差点被他严肃的语气感动,说:“陈医生你真大方,我喜欢大方的男人。”

    她自己可以节省,但抠搜的男人她实在忍受不了一点。

    小满正专心听着俩人聊天,赶紧为建设和谐家庭努力,仰着小脑袋,大眼睛格外明亮:“爸爸,妈妈的意思是她喜欢你。”

    舒苑笑眯眯地摸着大儿子的小脑袋说:“小满的阅读理解满分。”

    陈载在心里吐槽,他要是没钱呢!

    小满有点失望,妈妈都说喜欢爸爸了,爸爸还跟截木头一样没有回应。

    舒苑又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说:“陈医生你对我可太好了,除了家人还没人对我这么好。”

    陈载也不知道为啥愿意斥巨资给她买相机,可能是她热爱摄影,那点钱对他来说不是特别大的问题,他可以支持她。

    可是他听舒苑说:“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钱在哪儿,爱就在哪儿,你愿意给我花这么多钱,不说爱我,肯定对我有好感吧,我特别感动,陈医生。”

    陈载:“……”

    还能不能正常聊天!

    一直都搞不懂舒苑到底在想啥。

    他可以跟舒苑谈钱,他可以给她花钱,谈感情绝对不行,也不能有肢体接触,至于之前她亲了他一下,那是意外,蜻蜓点水一样,绝对不可能有第二次!

    他的声音跟他的俊脸一起变冷:“你非要误解的话,我收回买相机的话。”

    必须得打击舒苑的嚣张气焰,让她知道什么想法不能有,什么话不能说。

    舒苑很意外:“……不是吧。”

    一大笔钱就这么收回去了?

    小满嘴巴张成圆形,眼里的光都熄灭了,爸爸要给妈妈买相机,本来是好事儿,绝对能促进家庭和谐,说不定因此他们的关系会突飞猛进,就这他们俩都能谈得不愉快!

    他的小脑瓜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俩到底是咋回事?

    妈妈为啥不赶紧解释挽回呢。

    买相机的事儿就这样谈崩了。

    可舒苑并没有受到打击,第二天特别积极,父子俩去跑步,她一大早去肉铺排队,提了一大块肋排腔骨回来,晚上他们就吃到了喷香软烂的红烧排骨。

    吃了一顿莫名其妙的香喷喷的排骨,小满于心不安,趁着舒苑去洗澡找陈载聊天:“爸爸,你真的不给妈妈买相机?”

    陈载看着小满那张写满了操心俩字的软乎乎小脸,说:“买,等过段时间再提,你妈就是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要开染坊,我这是不想让她开染坊。”

    反正不能惯着舒苑。

    小满鼓着小脸追问:“确定给我妈妈买吗?”

    他恨不得自己有钱,马上去百货大楼给妈妈拎个相机回来。

    陈载回答得肯定:“给买。”

    小满放下所有忧虑,变得美滋滋,妈妈很快就能有相机啦。

    有了相机,妈妈就是最棒的摄影师。

    不过陈载还抻着劲头呢,舒苑突然跟他说又有个更大规模的摄影比赛,她说获奖就可以拿到相机。

    她跃跃欲试地要参加比赛。

    陈载觉得太突然,舒苑已经不需要他的钱了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难道不能靠金钱维持?

    第45章

    舒苑又在报纸上看到了摄影比赛的消息。

    这次比赛是柯富佳公司为了在国际上推广彩色胶卷跟相机发起的, 国内算是一个赛区,获奖作品还要跟国外作品同台比赛,选出跨国赛区的优胜者。

    在国内主要是推广彩色胶卷, 要求参赛者必须用柯富佳的胶卷参赛, 对相机倒是没有要求。

    一定要多参加摄影比赛。

    柯富佳杂志、柯富佳商报都在为这次比赛造势,国内还有多家报纸进行宣传。

    比赛类别分为风景、人像、儿童、鸟兽、建筑、运动等,一共二十几个国家参加,国内赛区每一类都分为一二三等奖, 优秀作品再去参加世界大比赛,每个类别的国际特等奖都能得到相机一台。

    相机对舒苑的吸引力非常大。

    她才意识到大概跟她在照相馆上班有关,她拍得更多的是人物, 像风景、建筑拍得都很少。

    可能每个摄影师的拍摄都有不同偏好吧,可她还是觉得这是自己的短板, 比如每天行走在城市中,所见稀松平常, 她都觉得没啥素材可拍。

    她对自己的人像摄影比较有信心。

    不会像第一次参赛那样局促,她手里已经积攒了不少平时拍得照片, 她平时用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公司的胶卷, 从其中选出能用的即可。

    她自己最喜欢的照片是小满画糖画的照片还是之前给陈娴他们拍的八十年代年轻人的合照。

    另外她还有各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 还有乔迁新居, 买冰箱等积极向上的生活场景。

    她仍然不知道主办方会青睐什么样题材跟风格的照片,也不知道外国人对国内的印象是不是极度贫穷落后的,像陈娴他们那张时髦年轻人的合照能不能被接受。

    决定好要参加比赛, 舒苑就把这个消息跟陈载还有小满说。

    “希望能获奖拿到相机,那样我就能拍艺术照了。”舒苑说。

    陈载:?

    他并没有真的不想给舒苑买相机,只是想晾她一段时间,让她别再说什么钱在哪儿, 爱就在哪儿的胡言乱语。

    舒苑那么需要相机,他刚好有钱,给她想相机不是啥难事,可是她要参加比赛赢相机?

    舒苑的性格好,换成别人,说给买相机又当场反悔该翻脸了,可是舒苑不会生气。

    他没机会买相机了?

    舒苑介绍说:“跨国摄影大赛,主办方是柯富佳公司,能获得类别特等奖就能得到柯富佳前两年上市的相机一台,四五千块呢,拍艺术照也足够用了。”

    没有好相机,拍照片都受限。有部好相机,她的拍照水平会突飞猛进,能开展拍艺术照业务,再说好相机玩着多带劲啊。

    陈载问:“奖品价格那么高,要想获奖很难吧。”

    舒苑点头:“在二十多个国家搞比赛,就是二十多个赛区,在这么多赛区的照片中获特等奖,奖品才是相机。”

    陈载想这获奖的希望也太渺茫,就说:“那你先参赛。”

    舒苑很乐观:“难度大才有挑战性,说不定能获奖呢。”

    陈载可不会给她泼冷水,但他想通过获奖拿照相机太难了,八成拿不到奖品,到时候再给她买相机。

    陈载不开口,小满就当他的嘴替:“妈妈,其实爸爸可以给你买相机,我问过爸爸,他跟我说的,只要你别乱说话就行。”

    小家伙担心因为买相机的事儿,夫妻俩闹得不和谐,就去问陈载,得到肯定答复。

    “妈妈你只要跟爸爸说几句好话,说他爱听的,你就能得到相机了哦,不比参加比赛容易?”小满苦口婆心地劝说。

    舒苑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笑道:“陈医生,真的吗?你爱听啥?”

    看到舒苑的笑脸,陈载突然又觉得自己太上赶着,矜持地说:“嗯,我可以支持你的工作跟爱好。”

    看来陈医生还是原汁原味的大方。

    舒苑笑吟吟地说:“那可说好了,我比赛获不了奖,你就给我买相机。”

    陈载点头:“好。”

    舒苑的心情愉快到了极点,有他的承诺就行了,不一定真的要他给买相机。

    陈载又不是她爸妈,也不是她真的对象,凭啥让人花大价钱给买相机!

    贫穷让人抠搜,即使是暂时花陈载的钱买,以后慢慢还,她也舍不得花几千块钱买相机。

    别说直接花陈载的钱不还,她可不想欠陈载这么大的人情。

    相机真是个大问题。

    一方面小满希望妈妈获奖拿到相机,另一方面又想要是妈妈得到了相机,就不用爸爸买了,不能借此拉进他们之间的关系。

    上次爸爸给妈妈买了手表,妈妈都没热情多少,家庭和谐还得再接再厉!

    还是需要小满多出点力。

    开动脑筋,想了又想,那天晚上妈妈亲了爸爸,爸爸一动不动等着,小满觉得效果还不错。

    睡前小家伙借着用听诊器听心跳把陈载也叫到床边,搂着舒苑的脖子亲了她的脸颊好大一口之后,又大胆提要求:“妈妈,我亲了你一下,你把这个亲亲转给爸爸,就算我亲了爸爸。”

    突然被当做中间人的舒苑:“……”

    小满这小家伙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笑出声来:“小满总是有好主意。”

    陈载也坐在床边,刚站起来准备去洗漱,闻言站在床头,心里吐槽,亲吻还能通过中间人传递?

    轻移视线看到舒苑忍俊不禁的俏脸,好像舒苑能从他局促的举动中得到很多乐趣,他不想让她得逞。

    陈载心一横,重新坐到床头,温声说:“爸爸亲小满。”

    他之前跟小满接触,大多拎着他的衣服,不牵他的手,极力避免直接接触皮肤。

    “可是爸爸对小孩过敏。”小满非常善解人意。

    “不怕。”陈载说。

    陈载也想知道自己会过敏到什么程度。他感觉不管是接触小满还是小患者,他的过敏症轻了好多。

    而且,这两天他没有手术。

    他俯下身体,轻轻在小满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小孩的脸颊光滑柔嫩,触感很好,难怪舒苑会经常亲小满,还总是捏他的脸。

    原来这种接触会让人觉得很亲密,很温暖。

    连亲几下,他坐直身体,伸手捏了捏小满弹滑的脸蛋,手感真好。

    小满得到爸爸的亲亲,感觉到不一样的温馨,不过他其实是想让妈妈亲爸爸,失败。

    次日一早醒来,难得舒苑醒得更早,放大的姣美脸庞近在咫尺。

    舒苑憋着笑:“陈医生,你过敏了,你儿子对你来说可真是严重过敏源,你的嘴边上还有脸颊上都有红点,真是可惜了这张俊脸。”

    她这么早醒不会是想看他有没有过敏吧。

    舒苑又把手伸进他的被子底下,把他的左臂拉出来,朝他的手看去,笑道:“你的手上也有。”

    陈载抬起手臂看向手背,舒苑已经下床从桌上拿来圆镜让他自己照。

    陈载看着自己脸上的红点无语至极。

    他觉得过敏症已经减轻,但现在看来并没有。

    等去卫生间洗漱,小满那小家伙已经醒了,看到他的脸之后说:“爸爸,以后你不能直接亲我,还是得通过妈妈转达。”

    舒苑正站在衣柜边翻找她跟小满的衣服,闻言笑道:“我觉得可以,我助人为乐,可以当你们俩的中间人,我们家小满是个小机灵鬼,净会出些好主意,陈医生,你觉得呢。”

    陈载无语,拿毛巾轻轻擦脸,舒苑总拿他寻开心,他要不要反击?

    小满美滋滋,一早起来就被妈妈夸奖,今天肯定会是美好的一天。

    “爸爸,你看妈妈多爽快,她善良有爱心,同意帮助我们。”小满脆生生地说。

    陈载点头:“你跟你妈越来越默契。”

    吃过早饭,陈载准备带口罩出门,又觉得脸部会被口罩蹭到,戴上又摘下,最后还是决定戴着口罩去上班。

    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他更显得俊眉星目,高冷俊朗。

    “还是挺帅的,陈医生。”舒苑笑道。

    “别逗我。”陈载说。

    ——

    舒苑的照片获奖,消防员跟小护士都成了最近榜样式的风头人物。

    消防员之前就得到了一波英雄表彰,小护士的照片则是第一次见报,她可没想到去年有人随手给她拍得照片让她成了红人,给她的工作生活带来很大变化。

    这天傍晚在食堂遇到来打饭的舒苑,小护士连忙叫住她说:“您是陈医生的对象吧,多谢你给我拍的照片,还有记者来采访我,其实我没那么好啦。”

    媒体夸她是最美小护士,这让她欣喜又忐忑不安,觉得自己承受不起这样的赞誉。

    好不容易再次见到舒苑,她之前想让陈载代为感谢,但陈载太高冷,他们不是一个科室,她都不敢主动搭话。

    舒苑觉得小护士是个谦虚又和善的姑娘,笑笑说:“我看了你的报道,医院宣传栏贴着呢,你挺好的,相信自己。”

    当然舒苑参赛的照片也刊登出来,她还拿到了多家媒体给的稿费呢,她也因此找到了拿稿费这条生财之道。

    小护士心满意足地说:“我是卫校毕业的,以前是临时工,一直都没有转正指标,现在是正式工啦。”

    没想到一张照片能解决工作大问题,一直操心她工作的家人差点敲锣打鼓庆祝。

    舒苑说:“恭喜你啊,现在能更安心地工作。”

    两人排队打完饭,舒苑要回家,小护士要留在食堂吃饭,分别之前,她有点腼腆地说:“还有不少人给我介绍对象,工作有了,对象也好找了,我之前的对象嫌我是临时工一直转不了正,黄了,现在又回来找我。”

    舒苑问:“你要跟他复合吗?”

    小护士说:“他想吃回头草,我来不乐意呢。”

    舒苑又问:“你想找啥样的?”

    小护士觉得舒苑是个可靠姐姐,满脸羞涩:“找人品好的,踏实过日子的。”

    舒苑说:“鱼找鱼,虾找虾,你心眼好,一定能找个好对象。”

    小护士眉开眼笑,害羞点头:“嗯。”

    望着舒苑的背影,小护士想陈医生可真有福气啊,有这么优秀的对象,是知名摄影师,长得漂亮,听说是电器厂厂花,放到他们医院也得是院花。

    只跟她聊了一会儿就觉得心情愉快,陈医生跟她朝夕相处,应该每天都心情愉快吧。

    ——

    沈家最近鸡飞狗跳,沈盼一直吵闹,拿到画糖画的工具终于消停了会儿,立下豪言壮志:“我从三岁就学画画,画糖画肯定比小满好。”

    除了沈忠诚在憋他的小说,全家都围在沈盼旁边等着他的杰作。

    戴淑芳眉开眼笑地说:“小满画得算什么啊,盼盼画得肯定远超小满。”

    沈盼也以为拿糖画画简单得很,没想到锅里的糖总是糊,他指使舒红果:“快给我洗锅。”

    糖浆黑黢黢地黏在锅底,成了焦炭状,舒红果拿刷了蹭了很久,好不容易把锅洗干净,没一会儿又糊了,在洗了八遍锅之后,沈盼的耐心率先耗尽,把铜锅当啷一声扔在地上,跺着脚说:“都是你们买的锅不好用,不画了!”

    老夫妻俩满心失望,等回到房间,老头子问:“盼盼现在情绪怎么这么不稳定?越来越闹腾,以前也不这样啊。”

    戴淑芳说:“还不是对他爸再婚不满,他气儿不顺,可不就要闹嘛,再说,他那个后妈想在咱们家当少奶奶呢,哪儿会带娃啊,也不好好带。”

    老两口就这样把沈盼整天闹情绪归因到舒红果身上,舒红果可不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扣了顶大帽子。

    雪上加霜的是,沈家人还看到舒苑获奖的消息。

    戴淑芳在报纸上指指点点:“应该是咱们认识的那个舒苑吧,不应该是重名的,看照片确实拍得不错,舒苑怎么突然变得有能力了。”

    戴淑芳不想看到舒苑做出成绩,她安安分分待业不就好了,她待业并做出成绩,让鄙视她的理由逐渐站不住脚。

    沈忠诚很惊诧,舒苑能获奖?这奖项恐怕没什么含金量吧。

    他的小说还没写出来,舒苑就获奖了,戴舒芳不是拿这报纸敲打他督促他快点写吧。

    催他就能写得出来,只能越写越慢。

    沈盼也看到获奖消息,马上把舒苑跟舒红果比较,对后者说:“你看舒苑多上进,你呢,整天在家里呆着,一点钱都不挣,吃闲饭。”

    舒红果无语,这小孩子说得话都是大人教的吧,她觉得自尊心受到打击,立刻反驳:“我呆着了吗,你们都看不到我伺候一家老小,忙得跟陀螺似得。”

    舒红果很羡慕舒苑有拍照这门技能,舒苑为什么不继续在家待业,为啥会拍照还能获奖?

    别人过得好她就难受。

    不信舒苑能获奖,要回娘家打探消息,她想一定是重名的。

    ——

    照相馆的俩学徒王有才跟胡自强经过两年多的学习,顺利出师,本来是前后脚来的,赵师傅还是同时给他们俩转成了正式工,学徒工的工资比临时工低,才十七块钱,转正后的工资是三十七八块钱,俩人这几天都眉开眼笑。

    赵师傅心情特别好,说:“咱们店的效益一直都挺好,俩学徒也出师了,咱们发点福利,算是给他们俩庆祝,你们想要啥,还发油?”

    终于转正,王有才腰杆挺得倍儿直,连说话都有底气:“师傅,除了豆油,再发两斤猪肉,咱们就这几个人,不是连肉都发不起吧。”

    胡自强也说:“对啊,师傅,你想办法弄点肉去呗。”

    赵师傅借坡下驴,说:“行,那就每人二斤豆油,二斤猪肉。”

    非逢年过节发福利,赵师傅也算是大方了一次,但过年发了不少,这次也不好发太多。

    见四人欢呼雀跃干劲十足,赵师傅又说:“我虽然是你们俩的师傅,但这一年在店里的时间少,都是舒苑在教你们,她也算是你们的半个师父。”

    王有才连连点头:“对,舒苑肯教,从来不藏着掖着,要不我们可能不能正常出师。”

    舒苑忙说:“都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应该的。”

    她相信自己有绝对的实力,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胡自强边抓头发边说:“我们俩想请俩师父吃顿饭,就在最近的国营饭店吧,黄娟也去,你们看啥时候有空?”

    黄娟大大方方地说:“那我就不客气跟着蹭饭去了。”

    赵师傅笑眯眯地说:“你们俩有心,还挑啥日子啊,就今儿中午,锁了门咱们都去。”

    “行,那就中午,我们俩把票都准备好了。”王有才说。

    中午到了下班时间,他们集体出动去了两站地之外的国营饭店,点的都是好吃量大实惠的常见菜,红烧肉,鸡片蘑菇,溜三样,每人还喝了瓶汽水,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回到照相馆重新开门。

    俩学徒转正,都能各自独挡一面,再把照相馆评级搞成三级,舒苑就可以考虑新工作了。

    他们正打算把旁边的房间扩充成店面,这样接待区会大很多,顾客有地方坐下休息,就面积上也符合三级店的评级标准。

    ——

    晚上舒苹一家四口也在娘家吃饭,一见到舒苑,舒苹就拉着她说:“你看出我变瘦了没有,足足瘦了二十五斤呢。”

    舒苑上下打量她说:“看出来了,我还想问你呢,是吃中药管用吗?”

    舒苹是虚胖,体重减下来的不多,但是看着明显。

    她乐呵呵地说:“二妹夫给开的中药管用,我还得坚持吃。”

    舒苑一点都不吝啬夸奖,说:“陈医生的医术当然没得说。”

    小满立刻赞同:“我爸爸的医术好。”

    陈载看向母子俩,他们俩可是一点都不含蓄,每次都诚心实意地夸他,他感觉居然还不错。

    不过他自己非常谦虚,说:“我中医就学了个皮毛,而且这减肥药效果因人而异。”

    舒苑笑道:“陈医生,你就别自谦啦,你就是最优秀的医生。”

    陈载:“……”

    怎么感觉舒苑真心实意欣赏他,比任何人都欣赏他,是他的错觉吗?

    郑建设在旁边都听不下去,没见过这样夸自己对象的,陈载面上不显,心里一定乐坏了吧。

    李红霞端菜进来,插话说:“舒苹这一瘦下来显得匀称了,好看了不少。”

    舒苹自己非常满意:“以前一直想减肥都没减下来,现在走路睡觉都觉得轻快,我一定接着吃药,把这一身膘甩下去。”

    舒荷说:“对,再接再厉。”

    莫弟说:“就减下来这么一点就大声吆喝,你还是赶紧减吧,也不怪别人说你……”

    莫莫瞪着她弟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给我闭嘴。”

    血脉强力压制之下,莫弟识相地闭上了嘴。

    郑建设一开口就让人讨厌:“你不用减,减不减都那样,没啥区别,那不还是胖么。”

    舒苑勾起嘴角:“大姐夫特别有自知之明,这是优点,知道就凭他那长相,等我大姐瘦下来他根本就配不上。”

    郑建设一噎:“……”

    看来舒苑把好听的话都说给她对象听,没大没小的,总是挤兑他。

    ——

    陈载发现舒苑居然买了考夜大的复习书目,这天三人挤在一张桌上各忙各的,他问:“真你准备考夜大?”

    舒苑回答:“你都读博士了,我也考个夜大,省的你总说我只想着挣钱,没有精神追求。”

    小满随时抓住机会替舒苑说话:“爸爸,你看到了吧,妈妈很有上进心。”

    陈载只能点头称是。

    可是他看舒苑复习得不怎么用心,有必要提醒她,便说:“考夜大的人很多,并不好考,你需要好好看书做题。”

    舒苑语气轻松:“我准备考路城大学的夜校,跟你同校,跟全日制的比,专业可选择的余地不多,我想报考新闻学,入学考试就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四门课,多谢陈医生关心,肯定能考上。”

    她不茫然,不纠结,有明确的想法,这一点挺好,但陈载觉得她明显轻敌,便提议说:“要不多做点题?”

    “好的。”舒苑随口说。

    陈载无语,她又在敷衍,既然要考,能不能重视!

    “我去给你找卷子。”陈载说。

    陈医生难得热情,舒苑连忙说:“不用,陈医生,我跟厂里夜校的老师要了卷子,我最多做两套。”

    陈载:“……”

    就这态度,她不会考不上吧,到时候要不要安慰她?

    他好像从来没安慰过任何人。

    ——

    天气越来越暖,小满跟舒苑说他可以承担家务,家里的饭菜也可以由他来掌勺。

    她这是拥有一个多么乖巧的宝宝啊,那些整天无理取闹的熊孩子真的没法跟小满比。

    舒苑笑道:“当然好啊,小满,我的理想就是上啃老,下啃小,现在小的主动让我啃,我肯定要啃啊,再说小满肉乎乎的小脸蛋看起来很好啃呢。”

    小满被舒苑逗笑,笑音清脆。

    小家伙现在伙食好,原来干瘦脸色暗黄,现在长了肉,脸颊鼓鼓得很可爱。

    在娘家吃饭,给伙食费并自带口粮,但起码不用自己开伙,舒苑很满意,觉得这也是啃老的方式。

    说干就干,她立刻跟李红霞说最近不回娘家吃饭,傍晚小满画糖画,她从摆地摊的手里买了一斤河虾跟一把菠菜,等收摊回家做饭。

    菜是小满定的,他说要吃炒河虾跟菠菜鸡蛋汤,小家伙身高不够,需要站在板凳上才能操作,别看他个子矮胳膊短,可是光凭观察就学会了做饭,炒起菜来像模像样。

    舒苑是个打下手的,提醒他说:“站稳了啊,小满。”

    “站稳了,妈妈,不要担心。”小满说。

    等陈载回到家,两米饭、金黄酥脆的河虾跟黄绿相间的菠菜汤已经端到桌上。

    陈载尝了口汤,意外得鲜香可口,看来对会画糖画的小孩来说,做饭也不是啥难事。

    本来娘来都等着陈载夸奖呢,谁知道他下意识反对:“小满多小啊,你能不能不让他做饭?在你娘家吃饭不挺好的?”

    舒苑不以为然地说:“小满以前在乡下还熬猪食呢,做饭对他来说简单。”

    陈载无语,小满以前过得是啥日子?

    舒苑还在口头表达不满:“就你是亲爸,舍不得让孩子干活,我是后妈吗?”

    刚结婚时,陈载怀疑舒苑当不好妈,现在看来她还挺好的。

    陈载不是口头反对,他是有实际行动,接下来几天,他一下班就跑回家,舒苑跟小满还在摆摊呢,他就已经在家里做饭。

    娘俩吃上了陈大厨做得饭菜,不过没坚持几天,陈载忙碌起来,炒菜的活又交到小满手里。

    陈载很快就妥协了,小满愿意学做饭,舒苑愿意陪着他,只要他们俩都乐意,那就任由他们去吧。

    不过他在思索,在母子俩面前,他总是一再妥协,丧失原则,这是啥好事儿吗?

    他以后要尽量坚持自己的观点。

    就这样,陈载的生日快到了,舒苑生日的时候他送过画册,有来有往,舒苑也要送他礼物,娘俩早早就开始商量礼物跟生日当天的饭菜。

    陈载可没想到舒苑把他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像她这种曾经放弃他的人应该忘了她的生日才对,可她记得很准确,他很意外:“我不用过生日。”

    舒苑说:“就吃顿好吃的,你能按时下班吧。”

    等他生日这天,舒苑跟电器厂买菜的大哥订了条黑鱼,当天傍晚买到一斤四斤重的鱼。

    母子俩没有摆地摊,直接回家做饭,小满可搞不定这条大鱼,小家伙就在旁边观摩学习,一鱼两吃,一份葱油鱼片,一份黑鱼蘑菇丸子汤。

    答应得好好的按时下班,可是陈载到六点半还没回来,倒是有护士跑来告诉他们陈载在对一名心脏病发作的病人进行急救。

    等到八点半,母子俩跑去医院主楼外面等,舒苑不喜欢医院,她觉得医院有种焦灼的让人不安的气氛,但想到陈载在里面工作,就又觉得安心。

    陈载在急救病人的情况稳定后才从观察室出来,病人家属忙不迭的感谢,他安抚他们之后才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脱掉白大褂,洗手,穿上呢子外套,走出楼门口一眼就看见妻儿就在不远处等着。

    微风吹来熏暖的气息,四周安静无人,就一大一小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他神情一顿,大步朝他们走过去,边看表边说:“都十点钟了,你们怎么来了?”

    从来没有人像现在这样等他。

    尤其是,在微弱的路灯下,看到他的那一刻,两张俊俏的脸庞同时明亮起来。

    舒苑看他身姿依旧挺拔,但神情间有些许疲惫,就说:“现在天暖和,出来走走,你没吃晚饭吧,赶紧回去吃饭。”

    小满已经困了,坚持不肯回家,见到陈载后又精神起来,用食指撑了撑眼皮说:“爸爸过生日的饭菜要一起吃。”

    三人并肩而行,陈载其实可以吃点东西垫肚子,但是他想跟母子俩一起吃饭,又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先吃。

    看到他们等他,内心好像是被棉花塞住。

    舒苑又搞什么啊,他其实不愿意有情绪波动,特别是舒苑给他带来的。

    回到家,舒苑赶紧把饭菜重新热一遍又端上桌。

    “爸爸,我跟妈妈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哦。”小满美滋滋地说。

    看小家伙眼巴巴的眼中满是期待,陈载一定要表现得非常惊喜,问道:“啥礼物?”

    三人本来围着圆桌坐着,舒苑突然拉椅子坐到他旁边,红唇凑到他耳畔,轻轻的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礼物是我自己。”

    陈载腮畔一阵酥麻,受到惊吓,下意识地身体后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在瞎说些什么!

    都半夜了正常吃个饭不行吗?

    “妈妈你们说啥悄悄话?”小满奶声奶气地问。

    舒苑当然不会让这个早慧的小孩听到这种少儿不宜的话。

    “你妈早晚会给我吓出心脏病来。”陈载吐槽。

    小满倒觉得妈妈偶尔开玩笑挺好的,爸爸工作一天肯定很累,听了妈妈的玩笑,他的嘴角是扬起来的。

    就在陈载面红耳热分外不自在之际,舒苑已经拉了椅子坐回原位,笑眯眯地说:“逗你爸玩呢,你看你爸一点都不禁逗,小满把礼物拿给你爸。”

    陈载坐直身体,强行让自己冷静,她所有的玩笑不会都有正经的成分吧。

    他拒绝,坚决拒绝。

    小满连忙跑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钢笔,又跑到桌边递给陈载:“爸爸,这是给你的钢笔。”

    舒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创意的礼物,她觉得陈载需要一只好钢笔。

    派克的低端钢笔,九十九块钱,但对没啥钱的舒苑跟小满来说,已经是最有诚意的礼物。

    陈载打开盒子,精美的钢笔落入眼帘,舒苑又说:“我跟你儿子合买的,你儿子出了一半钱呢。”

    小满立刻骄傲地挺直腰杆,他是个有收入的能挣钱的崽崽。

    妻儿送的礼物,陈载当然痛快收下,自从母亲走后他就再没过过生日,他排斥温情,拒绝温情默默地场面,但现在他感觉还不错。

    他还是说:“谢谢你们俩,不过不用买这么贵的钢笔。”

    舒苑笑道:“就算是还你钱的利息,本金还没还清,利息先给了,我可不愿意欠人钱,也不愿意欠人情。”

    陈载顿时没了压力,很好,舒苑还是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刚好,他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在半夜吃着母子俩做的饭菜,看到暖黄灯光下两张笑脸,他实在无法忽略充盈内心的暖意。

    稳住,不能再次沦陷。

    第46章

    刚好五一这几天人民公园的喷水池会喷水, 舒苑他们专门挑了这时候,陈娴跟小满都是摄影助理,早上人少光线柔和的时候去了公园。

    王小莱已经化好妆, 穿得是一条非常清新的蓝色连衣裙, 等她脱掉风衣,舒苑说:“你坐在边上,会淋到水,现在天还有些冷, 拍完就赶紧换衣服。”

    王小莱说:“今天挺暖和的,再说我不怕冷。”

    小满这个小摄影助理负责拿着王小莱的衣服跟毛巾,说:“姑姑, 我把毛巾准备好了,等你拍完, 我就递给你赶紧擦。”

    王小莱看小豆丁拎了一大包东西,又见他神情非常认真, 感觉被小家伙照顾到了,说:“哇, 谢谢小满, 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可爱啊。”

    陈娴在王小莱头上揉了一把说:“小满一直都这么招人喜欢, 我以后结婚生小孩, 也要生小满这样的。”

    两个大姑娘一点都没害羞,王小莱说:“我也想要小满这样的。”

    小满抿着嘴笑,在妈妈身边, 很多人都会夸他。

    晶莹的水珠从空中落下,王小莱侧坐在石头围栏上,头微微向上仰,舒苑抓紧时机, 拍下了最美的瞬间。

    从人民公园出来,又去南华公园,在碧绿的湖水边拍了张坐在石头上扬起水珠的。

    另外王小莱会跳舞,还要表现她的特长,就在古建筑前拍了张她白裙跳舞的照片,白裙飞扬,旋成了一朵花。

    现在拍照又不像用数码相机那样咔咔一顿拍就行,舒苑很珍惜底片,也不想浪费洗照片的钱,务必保证每一张都是精品。

    最后收三张的钱,她给王小莱拍了五张。

    小满跟着跑来跑去,忙前忙后,感觉大开眼界,原来艺术照是这样拍,他妈妈可真有想法。

    舒苑觉得又要出外景,又要做造型,还要花心思最大限度地展现被拍摄者的容貌气质,她这十块钱收得算是太便宜了,而且是五张照片,还打了八折。

    三人再加小满都对照片非常期待。

    等照片洗出来,两人立刻趁中午时间往照相馆跑,王小莱眼前一亮,惊喜得不得了:“哇,这照片拍得也太美了吧。这才是真正的艺术照。”

    照片干净清新,充满青春活力。

    在她没拍照之前,她平庸的想象中的照片都是普普通通的,没想到舒苑拍得照片这么惊艳,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她顿时理解了舒苑收十块钱一张的底气何在,她觉得十块钱花得超值。

    陈娴也赞不绝口:“并不是人往那一站,按下快门那么简单,嫂子说有创意在里面,果然不一般。”

    王小莱很激动:“嫂子,我特别喜欢这些照片,多亏找到你拍。”

    陈娴说:“我真羡慕你,搞得我都想拍了,呃,我长成这样还是别丑人多作怪。”

    舒苑痛快地说:“你要有信心,我给你拍,拍出来同样很美。”

    王小莱说:“我还羡慕你呢,有个会拍照的嫂子,拍得比我平时的样子可美多了。”

    到学校后,王小莱就把她的照片拿给同学们看,全班轰动,争着传看照片。

    对这群年轻人来说,这几张艺术照也让人耳目一新。

    “这照片拍得太好了,比人民照相馆的样片还好,哪个摄影师水平这么高?”

    “能把摄影师介绍给我吗,我也想拍。”

    王小莱急得喊:“当然可以把摄影师介绍给你们,我又不会藏着掖着,照片还我,别弄坏了。”

    舒苑对这次拍照非常满意,她早就尝试着想拍艺术照。

    这不仅是副业新思路,她还能不断提高水平,要是能提高知名度,打出点名气来就好了,就是相机是个大问题。

    要不能力范围之内,她也去搞个一千多块钱的箱式相机?

    ——

    舒苑参加了夜大的入学考试,考点就设在路城大学,周日一天,就完成了四个科目的考试。

    下午三点多钟,陈载忙完,把小满从姥姥家接回来,小满参观了爸爸的办公室。

    难得父子俩单独行动,小家伙很珍惜跟他老爹的亲子时光。

    看到楼道里陈载的照片贴在最上面,小家伙觉得爸爸特别棒,由衷赞叹:“爸爸你很厉害啊,你治病救人,医生的工作很伟大,你穿白大褂特别精神,妈妈总说你长得俊。”

    陈载赶紧往左右看,提溜着小满的衣服说:“那你以后想当医生吗,现在就可以学。”

    这是陈甫谧给他的任务,培养小满对医学的兴趣。

    他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陈甫谧学中医了,陈甫谧坚持认为中医要从娃娃抓起,有心让小满学。

    小满认真地想了想,他不想接触病人,看不得任何病痛苦难,在这方面,他可没陈载那样的心理承受力,摇摇头说:“我不想当医生,我将来想当作家。”

    陈载:“……”他儿子做什么工作不好,非要当作家!

    除了作家,难道没别的职业了?

    “为啥想当作家?”陈载问。

    小满可没想到任何人,想当作家完全是从阅读中产生的兴趣,他说:“我爱看书啊,爸爸。”

    想到妈妈的考试,小满问:“爸爸,你觉得妈妈能考上夜大吗?”

    陈载语气轻松:“你妈自己都没当回事。”

    “那等妈妈回来,我们要不要问问她考得咋样?”小满问。

    陈载说:“她考得不好,问她不是打击她嘛。”

    小满抿唇:“可是不问的话显得不关心她。”

    父子俩完全不需要纠结,等舒苑考试回来,父子俩就在家属院门口等她,换陈载骑车,舒苑说:“你们俩都不问问我考得咋样?”

    她都这样说了,陈载只能说:“咋样?”

    舒苑说:“不算难,我觉得应该能考上。”

    陈载跟小满默契地不说话,怕打击她。

    父子俩都想不到,过了一段时间,舒苑自豪地宣布,她考上了夜大,以后可以混张大学文凭。

    “妈妈,你以后晚上要去上课了吗?我陪着你去,你上课,我写字画画。”小满说。

    夜大耗时长,特别辛苦,想要拿文凭不容易。陈载不放心小满晚上在外面奔波,想说只要他不加班,他也可以跟着去上课,可还没说出口,就听舒苑说:“那些课程内容我早就会了,我不去上课,我要请假。”

    小满惊讶得嘴巴张成圆形,妈妈说得特别轻松,她可真自信。

    陈载马上看过来,沉声开口:“舒苑,夜校课程并不简单,考试内容也有难度,没学过的内容也会吗?”

    舒苑回视陈载,他眼中的探寻可是毫不掩饰啊,陈载早就怀疑她了吧,她摆烂了,他爱怎么想随他。

    舒苑坦然地说:“应该都会,可能是因为我聪明吧。”

    陈载没法接话:“……”

    小满又是惊讶又是对舒苑充满崇拜,以前他觉得家里最聪明的人是爸爸,现在看来应该是妈妈。

    他可比不上妈妈,他得看了书才能学会,妈妈可真厉害啊,是她的榜样。

    ——

    小满的六岁生日快到了,等他睡后舒苑跟陈载商量:“咱们得给小满过生日,你说怎么过,带他出去玩吗,咱们还没一起带他出去玩过,你有时间吗?”

    陈载积极配合:“你决定就行,我能抽时间出来。”

    其实他抽出白天的时间有点难,但他态度好。

    舒苑声音轻快:“那我问问小满。”

    次日放学时舒苑跟小满提起,小家伙黑葡萄似得眼睛贼亮,看来,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每年都能过生日,这是多奢侈的事情啊。

    难得有跟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可是小家伙愣是想不出来想去哪儿,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幻想。

    画糖画的时候,问了别的小朋友,小满才有了想法,听说划船很好玩儿。

    询问陈载时,陈载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行啊,那咱们就去划船。”

    他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也说要带他划船,可是并未成行,爸爸妈妈关系破裂,妈妈就走了。

    此后他一直抗拒划船,另外与水有关,白潮河的洪水,被冲走的舒苑,让他对划船并不感兴趣。

    但他想满足儿子的小要求。

    “舒苑你觉得呢。”陈载问。

    舒苑并未觉察他问话中的深意,回答:“当然是小满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小满的眼睛不灵不灵闪亮,嘴角立刻翘了起来,马上说:“太好了。”

    傍晚糖画收摊,小满说要去买注音本,母子俩没有往大门里面走,而是去了附近的供销社。

    “妈妈我自己进去买本子行吗,就用卖糖画的钱买。”小满问。

    刚好,舒苑还得看糖画箱子,放在外面怕丢,抱着进去麻烦。

    “当然可以。”舒苑说,看着小背影进了供销社。

    这还是小满第一次独自买东西,他想这比跟小孩一起玩耍简单,对他来说跟小孩儿玩是更复杂的人际交往。

    进了供销社的门,小家伙直奔放手绢的柜台。

    下班时间,正是人多的时候,不过买油盐酱醋的多,摆放手绢的地方人不多,以他的身高,刚好透过玻璃看到柜台里摆放的手绢,等售货员答对完别的顾客,终于看到这个小不点。

    这家供销社就在电器厂旁边,售货员当然认识电器厂的顶流小满,招呼他说:“小满,你妈妈没来呀。”

    小满仰头,很有礼貌地说:“阿姨,我妈妈在外面等着,我要一块儿最好看的手绢。”

    售货员对这个礼貌俊俏的小孩格外有耐心,把手伸进柜台里面,翻了翻手绢,问道:“小满喜欢哪种花色的?是给妈妈买,还是给自己买?”

    “给妈妈买,用我卖糖画挣得钱。”小满骄傲地回答。

    售货员的心快被这个眼睛黑亮脸颊鼓鼓的小孩萌化了,恨不得赶紧结婚生个小满这样乖巧的小孩,必须把所有的手绢花色让小满挑一遍。

    手绢可选择的花色不多,白色周围带条纹,彩色印花,白色印花,小满挑了块粉色的,付了两毛钱,脆生生地说:“谢谢阿姨。”

    “小满以后常来呀。”售货员用招待来家做客的客人的语气说。

    把手绢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口袋,又花四分钱买了两个笔记本,按住小口袋,迈着小腿噔噔走出供销社。

    扬着手中的本子,小满说:“妈妈,买到了。”

    “好嘞。”舒苑说,等小满把本子装进斜挎包,弯腰把她抱到自行车大梁上,骑车回家。

    让陈载抽出时间来并不容易,他们是周日下午去的远一些的南石潭公园,天气晴暖,湖水清澈,正是划船的好时候。

    船有两种,手划的木船,还有电动船,“小满,你想玩儿哪种?木船需要自己划,电动船玩二十分钟就没电。”

    小满犯了难,划木船可以多掌握门技能,可电动船听上去很神奇。

    舒苑看着他那纠结的小表情,说:“别选了,都玩儿,反正是你爸花钱。”

    陈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陈载发现,划船可能是他最排斥的事情之一,可是有舒苑跟小满陪着,他并不算抗拒,感觉还不错。

    看到快乐的小满,好像童年的自己也能有跟爸爸妈妈一起划船的待遇。

    陈载戴着白线手套,跟小满坐在船尾,教小满摇浆。

    舒苑坐在船头,朝向父子俩,低头从挎包中翻找零食,她买了酸梅粉、果丹皮、话梅等一大包零食,刚拿两颗话梅投喂到父子俩嘴里,等船桨已经到了小满手里,平稳木船就开始摇晃像要翻船。

    舒苑赶紧说:“稳住,咱们可别掉下去。”

    小满赶紧向陈载求助:“爸爸,帮忙。”

    陈载扶住船桨,看舒苑又在剥果丹皮,她穿了件碎花短袖衬衣,外面还套了件白色线衣,李红霞拆了几十双白线手套给她织的,朴素但好看,他似乎轻描淡写地说:“舒苑,水就四五十厘米深,你都怕吗?”

    舒苑根本没看到他探寻的眼神,也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深意,又往父子俩嘴里投喂果丹皮,随口说:“我可不想掉下去洗澡。”

    从木船上玩了一个小时,又去租电动船,五块钱二十分钟,小满觉得电动船特别神奇,居然可以自动行驶。

    陈载觉得确实应该带小满出来玩儿,小家伙脸庞明亮,笑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的小脸。

    沿着湖边走,又花三块钱跟钓鱼的老大爷买了两条大草鱼,装在网兜里,小满拎着吭哧吭哧往前走。

    从公园出来,碰到沈忠诚一家三口,沈盼看向在爸爸妈妈身边满脸笑容的小满,眼神黯淡,要是舒苑是他后妈,他会像小满一样开心吧。

    舒红果看小满乖巧,夫妻俩恩爱,跟自己作比较,天哪,她这是过得啥日子啊。

    沈忠诚想的是夫妻俩看上去非常和谐,应该是装得给人看的,他们啥时候离婚?

    沈盼抓住机会挤兑舒红果:“你没发现你哪哪儿都比不上舒苑吗,你不如她漂亮,不如她上进,以前舒苑也在家待业,但她现在是摄影师,比赛还能获大奖,你整天无所事事。”

    后妈没有任何优点,比不上亲妈,他不喜欢。

    小孩很聪明,知道怎么说话会让人生气。

    舒红果皱眉,沈盼平时混得很,把她跟舒苑比,就是故意气她。

    她趁着沈忠诚去厕所进行反击:“小满会画糖画,你咋不会呢,上你的学吧,我哪无所事事,家里的活儿都是我干的。”

    让她怄得慌的是,整天做家务忙得陀螺一样,她还要给沈盼擦屁股,字面意义上的。

    五六岁的小孩嫌大便脏,不肯自己擦屁股,每次大便完都会大声喊“有点稀”,戴淑芳关心孙子身体健康,就会指挥她去观察这小子的大便,她只能跑进厕所,沈盼就能得到擦屁股服务。

    沈盼毫不示弱:“你整天在我爸面前晃悠!他一个写不出来小说的作家有啥好的,再说我爸心里只有我妈,你看你使劲往跟前凑,他理你吗,在我们家,你就是保姆。”

    很难想象这是学前班的孩子说出来的话。

    舒红果被深深刺痛,她已经意识到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可想不到连这个需要她照顾需要她擦屁股的小不点都轻视她,说她是保姆。

    总体上来说,舒红果有点脑子,但不多,她坚持嫁给沈忠诚肯定是动了脑子的,但婚后生活跟她想象得差距太大,她毫无办法。

    戴淑芳苛刻得很,买菜钱都要记账,生怕她抠钱往娘家拿,唐素凤不给她好脸子,从撺掇她从婆家抠出点钱来。

    继子整天怼她,男人要么是不行,要么是对她没啥兴趣,她难言之瘾都没法找人说。

    不知道如何改变现状,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回到家,陈载去忙着看书,母子俩进了厨房,小满干他爱干的活儿,和面,舒苑把鱼剁成块,油炸,做成金黄鲜嫩的红烧鱼块。

    加了鸡蛋油菜的手擀长寿面,再加上鲜香多汁的红烧鱼块,就是庆祝小满生日的美味晚餐。

    等舒苑洗完澡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小满立刻跑过来帮她擦头发,舒苑坐在床沿上,小满站着,等长发擦到半干,小家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叠得整齐的手绢递到舒苑手里说:“妈妈,孩儿的生日,娘的苦日,这是我送给你扎头发的。”

    粉色的棉布手绢,四角花团锦簇,在小满的审美里,这样的手绢最好看。

    舒苑想起前两天,她带小满去供销社,肯定是那时候买的。

    在之前的记忆中,她觉得可能有一部分是她本人,有一部分是别人,行为异常让人无法理解的都不是她,生产受苦的不是她,但面对真诚的小孩,舒苑认下了这件事儿。

    舒苑觉得用手绢扎头发还挺好看的。

    她面露惊喜:“小满买得手绢可真好看。”

    小满乐得嘴巴快扯到耳朵根,自豪得很,还是摆摊自己挣钱好吧,可以随意给妈妈买礼物。

    小手笨拙地拿梳子梳理着舒苑的长发,舒苑感觉做了次头皮按摩,小家伙把手绢绑上去,明亮的小脸怼在舒苑面前,他觉得妈妈漂亮极了。

    舒苑被小满对妈妈全心全意的爱感动,早慧的小孩在乡下生活那段经历应该对他的心理造成创伤了吧,可他还是接受了舒苑洗白的那番说辞,比谁都坚定,抛弃预知带来的困扰,比如在他的预知里,妈妈去给沈盼当后妈,毫无芥蒂地爱妈妈。

    陈载从书房出来倒水,放缓走回去的脚步,在旁边看得百感交集,小满真的很爱他妈妈。

    很好,他有妈妈可以爱。

    有点羡慕他。

    结婚是个正确决定。

    ——

    舒苑的夜大只上了一次课,那次课是跟同学还有班主任见面,之后她总是请假,第一次二次请假都挺顺利,到第三次请假班主任不乐意了,不肯批假,并说:“没有像你这样总不来上课的,你看看你哪个同学不是抓住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文化知识,你考上夜大并不意味着你能拿到毕业证,每学期考试必须合格才能给发毕业证,学校对通过率有要求,我不可能放任你一直请假。”

    舒苑耐心听班主任说完,言辞恳切地说:“我保证不给班级拖后腿,我只是平时请假,会按时来参加考试,每门课都能及格,一定能顺利拿到毕业证。”

    舒苑心说要不是想搞个文凭,她愿意上夜大?学费加上书本费一年得五十多块,很多学员都有单位报销,她是自己掏钱。

    现在读夜大的人很多,有些人是被运动耽误的,现在单位对学历有要求,不得不边工作边拿文凭。

    花钱可以,花费时间舒苑不乐意,再说是乌漆嘛黑的晚上上课,还要大老远奔波。

    班主任哪儿相信她的话啊,说:“你这态度就不端正,你不要轻视夜大教育,有很多人想考都考不上,再次踏进校门多难啊,现在我们国家……”

    班主任老师劈头盖脸一番教育,舒苑好不容易等她停顿下来,连忙插话说:“齐老师,我也是被上山下乡耽误的,其实我的学业已经达到全日制本科毕业水平,包括新闻学本专业,来读夜校是要获得文凭,但我应该不需要再上课。”

    这一番自大的言论惊得班主任合不拢嘴巴,脸上的眼镜滑下鼻梁差点掉下来。

    这是一间多人合用的办公室,刚才老师教育学生没人在意,现在听到舒苑自在的说法都朝这边看来,打量得啥样的学生才能说出这样自大的话。

    好一会儿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说:“你说你已经达到全日制本科毕业水平?包括专业课?你知不知道,教新闻学专业课的有好几位教授呢,夜校学生同样能享受到学校最好的师资力量,你怎么能这么狂妄?我没听错吧。”

    舒苑语气非常肯定:“是的,齐老师,您可以拿试卷来做测试。”

    她实在不想晚上跟周末跑来上课,能一直请假的话,一定要请假。

    班主任从来没见过语气这么大,这么狂妄的学生,被这番雷人言论轰炸得脑子一片空白之后,她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舒苑的提议,本来想拿专业课试卷给她,但考虑到专业课有些题目比较主观,说不定舒苑能蒙个八九不离十呢,又考虑了一下说:“那你就考数学吧,现在就考。”

    她完全不想给舒苑准备时间,要用成绩说话,打击她的嚣张气焰,教育这个自大的学生。

    像一粒石子丢进一潭死水里,办公室里突然热闹起来,有个老师自告奋勇地帮忙:“我去找试卷。”

    舒苑忽略各位老师质疑的目光,安静等着,帮忙的老师很快返回,手里拿了张数学卷子,并说:“你们的数学只需要学习一年,去年最高分是九十二,一个半小时,你能考九十二分,我就给你批假。”

    舒苑接过卷子扫了一眼,都是线性代数跟微积分的内容,一年时间能学什么呢,当然学得只是皮毛而已,那些题目在她眼里很简单,不理解题目含义照葫芦画瓢都能做出来。

    她在班主任对面坐下,询问:“如果我能考九十二,就能全年批假吗?”

    她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狂妄自大伴随的就是无知,她一定要让这个学生有敬畏之心,对知识,对学校,对夜大有基本的敬畏,班主任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射出森森寒光,咬牙切齿地说:“可以。”

    有老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给她假,五年的课程全都给她批假,但要是考不到九十二,批不了假,不出勤不发毕业证。”

    班主任强烈赞同,把自己的钢笔递过来说:“对,你听清楚了吧,后果自负,答题吧。”

    舒苑重复:“只要考九十二,五年课程时间全批假就行。”

    她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两点钟,她是请了假从照相馆出来的,她要尽快做完题回照相馆。

    她埋头答题的时候,几个老师都过来凑热闹,他们迫不及待想要见证这名同学的失败,并把她作为反面教材,督促学生们珍惜读书机会。

    不过只看了一会儿他们就觉得没意思了,本来想看到这名同学冥思苦想抓耳挠腮答不出来题,可是她很安静,完全不顾周围的喧闹,好像题目对她来说并不难,胸有成竹的样子。

    舒苑花四十分钟就答完了题,扣上钢笔盖还给班主任,并把试卷也递过去说:“老师,现在判卷吗?”

    班主任扫了眼整洁的填写完整的试卷,脸色微变,说:“你先回去吧,我找数学老师判卷子。”

    舒苑起身告辞:“好的,老师,我先回工作岗位。”

    她还没走出办公室,几名老师就轮流看她的卷子,有老师说:“看那学生很有自信,快去找数学老师判卷吧。”

    他们比舒苑还期待知道她的成绩。

    ——

    天越来越热,陈载居然主动提议说要带小满去学游泳。

    小满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马上说:“好呀,我想去学。”

    是爸爸提议的,爸爸平时那么忙,还愿意带他游泳。

    “你也去吧。”他说。

    舒苑说:“好啊,要给小满报游泳班吗?”

    她想陈载一定是个佛系老爸,对小满没啥要求,从不督促小满写字学算术,可小满是个自律的小孩,如果八十年代也有鸡娃的概念的话,小满是自己鸡自己,他总是很主动的学习。

    根本就没有鸡飞狗跳的带娃生活,舒苑也很少操心。

    “不用,咱们俩都能教。”陈载说,深邃的视线在舒苑脸上扫过,很快收回。

    舒苑觉得大为震撼,他不仅要带小满去游泳,还要自己教,他工作跟上课要忙死了,还愿意亲力亲为。

    小满有爸爸教游泳可真好啊,相处时间久了,更觉得结婚共同抚养小满是正确决定。

    舒苑想起,她游泳是舒大庆教的,舒大庆水性很好,她得了真传。

    不仅在游泳池里教,舒大庆还带她到马尾河里游泳。

    教学游泳的记忆变得鲜活,舒苑恍惚觉得舒大庆教的是她自己,不是所谓“原主”,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可能跟记忆是清晰还是模糊有关,但也说不太清楚,索性不再去考虑。

    “那我去给咱们仨买泳衣,你穿多大的?”舒苑说着,往他身上看。

    陈载无法忽视她的视线,说:“我自己买吧。”

    舒苑笑道:“孩子都生了,我给你买泳衣你还会不好意思吗?我看着买吧。”

    休班的时候舒苑抽空去给三人买回了泳衣,八十年代的泳衣可真节省布料啊,她都没看到遮挡严实的,只能在自己的泳衣上加点布料,把泳裤改成裙子样式。

    把陈载的泳衣往他身上比了比,说:“差不多合适吧。”

    陈载的脸一红:“合适。”

    她又从衣柜里拿出三条内裤给他,说:“给你买的,应该也合适,按照你原先内裤的大小买的,你之前的内裤都磨得很薄了。”

    陈载接过内裤:“……”

    都,磨薄了?幸好没破。

    他一直都挺忙的,以至于忽略了,舒苑会不会嫌弃他的内裤!从而嫌弃他!

    舒苑嫌弃他他无所谓,但他介意因为内裤被嫌弃。

    他用道谢掩饰尴尬:“谢谢。”

    舒苑语气特别坦然:“不客气,随手买的,反正是花你的钱。”

    她还在继续说:“等去游泳就能看到你有没有腹肌。”

    陈载的脸色变成绯红,好吧,与内裤相比,她对腹肌更感兴趣。

    她到底在想什么,多亏他有腹肌,还是八块,要是没有的话舒苑会对他没兴趣?

    第47章

    摄影比赛所有参赛照片都被摆在地上, 评委会的成员要优中优选。

    他们都被其中一张儿童照片吸引,这张照片的名字叫画糖画的小孩,小孩侧脸表情非常专注, 手里拿着盛着糖稀的勺子, 正在石板上画花篮,已经做好的部分晶莹剔透,四周还围着一圈观看的小孩,或是惊讶, 或是赞许,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生动。

    画面的构图、光线、人物神态都无可指摘,整张照片更是非常有感染力。

    “这张照片的题材非常好, 上一届比赛儿童组的获奖作品是两名对着镜头微笑的小孩,与那张相比, 这张明显更有意义。”

    因为时代特殊,上一届比赛跟国内无关。

    这话引来一阵附和, 可马上就有人提出质疑:“我怀疑这张照片是摆拍,这小孩根本就不会画糖画, 只是做做样子, 让人以为他会画糖画, 如果是摆拍的话, 那就是作假,我宁可选择对镜头微笑的孩子。”

    此话一出,评委们立刻立刻分为两个阵营, 认为是摆拍的甚至占了上风。

    “我都没见过小孩画糖画,更别说他画得是复杂的花篮。”

    “拍摄者为了获奖,别出心裁地让小孩摆拍,还特意拔高作品立意, 说小孩在传承传统手工艺,她很成功,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

    “这次是纪实摄影比赛,就算不是纪实摄影,绝对不能让作假的照片获奖。”

    甚至有人提出特别离谱的说法:“说不定画面中的不是小孩呢,他或许只是个有儿童面孔的侏儒。”

    七嘴八舌的讨论过后,有人建议直接把这张摆拍的作假照片剔除出去,不过也有人说万一是真实抓拍的呢,那么就错杀了一张非常优秀的作品。

    两拨人吵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人提出:“既然大家在照片的真是性上有分歧,那么我们要解决的就是这张照片的真实性问题,这样我们才不会错过能获奖的照片,我们要核实真实性不难吧。”

    见所有人都在安静听着,这人继续说:“跟参赛者联系,询问小孩地址,我们去核实一下就行。”

    有大聪明马上就说:“你提前联系,人家准备好了接待你,你看到的仍是假象。”

    “那就不打招呼直接过去,就像记者采访一样,弄清楚真相并不难。”那人又说。

    “我看有可行性,那么罗老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为了一张照片,您不怕远不怕麻烦吧。”

    罗老师:“……”

    他嫌远嫌麻烦,另外大赛主办方会给出路费吗?怎么办?

    要不还是把这张有存疑的照片直接剔除,放弃得了?这样最省力。

    ——

    教舒苑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很忙,不爱干多判一张卷子这种别人另外给她找的活,但听班主任把来龙去脉一些,也觉得这学生狂妄,应该教育,立刻来了劲头,马上就判卷子。

    五分钟时间,等他判完试卷,难以置信地从头回看,准备再核对一遍。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看着试卷上面鲜红的对钩难以置信地说:“咋回事,没有一道错的吗?”

    数学老师伏案看试卷,说:“我再看看。”

    班主任语气殷切:“麻烦你苛刻点,小错也得挑出来。”

    三分钟后,数学老师在试卷上郑重地写下阿拉伯数字一百,并把卷子递给班主任说:“全对,一百分。”

    数学老师惊讶到张大嘴巴,嘴巴几乎能吞下整个鸡蛋,不敢相信地说:“她能考一百啊。”

    等她拿着试卷回到办公室,宣布了这个消息,办公室里立刻沸腾起来,老师们都过来看舒苑的试卷。

    “看那学生就特别有自信,原来是都会啊。”

    “本来说考九十二就行,结果她考了一百,得给她假吧。”

    “肯定得批假,还是五年的假,总不能食言,说到做到。”

    班主任本来是想借成绩批评这个学生,但看到她考一百分,最初惊诧,现在反而平静下来。

    “那个学生看来并不是投机取巧只想混文凭的人,她说她是被上山下乡耽误的,也许真是这样吧。”班主任说。

    老师们都同意她的观点,有人说:“她没学过就全会,说不定是自学过,要不就是天生脑子好使,要是那些年有大学,她肯定能考上,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

    老师们七嘴八舌议论了好一会儿,班主任老师决定给按照约定给舒苑批假,她现在觉得没必要再教育舒苑,给她批假心甘情愿。

    ——

    舒苑过了一个星期才去找班主任询问成绩,班主任把试卷拿给她看,说:“一百分,按照约定,我给你批假,但是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放弃上课是你自己的损失,你不仅得正常交学费,还必须按时来参加考试,任何一科不及格都不给发毕业证,这个完全没有通融的余地,后果自负。”

    只要能给批假就好说,舒苑连忙致谢,并保证:“我一定会通过考试,绝对不给班级拖后腿。”

    她也并不是完全不来上课,比如期末复习画重点的时候,比如知名教授的课对她有足够的吸引力的时候,再说发的教材她都会看,确保考试顺利通过。

    从学校走出来,舒苑心情舒畅,想要拿文凭太难了,她通过积极争取,终于能够以最轻松的方式拿文凭。

    ——

    下午,照相馆,舒苑他们开始打扫卫生,几个人干得热火朝天。

    地板一尘不染,玻璃窗明几净,接待室就是门面,所有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有顾客休息区,干净明亮,给顾客穿的服装都清洗过,干净整洁。

    “咱们能评上三级照相馆吧。”王有才拿着干净抹布,边擦拭墙上挂的样片边说。

    明天饮食服务公司的人就会来进行评级考核,考核成功的话,大部分照片的价格都可以上调。

    舒苑正在擦茶几桌角,很有信心:“咱们都根据评级标准对照过了,没问题,肯定能评上。”

    第二天上午,考核员如约而至,手里拿了打分表,一项项打分,本来避着他们不让看,不过考核员觉得他们店一定能通过,把评分表给他们看了,说:“等着吧,能过,没问题。”

    半个月后,照相馆如愿评上了三级馆,当然要热烈庆祝,照相馆出钱,他们去国营饭店吃了顿大餐,每个人

    现在照相馆业务量稳定,在人民照相馆的重压之下顽强生存,还活得挺好,眼看赵师傅的手跟腿休养的差不多能回店里上班,舒苑在考虑换工作,不想继续在照相馆干,她心仪的单位是杂志社。

    她需要能提供更多拍摄机会的平台,而不是在简陋的拍摄室里按部就班地给每个人拍摄差不多的照片。

    现在拍的照片除了人不同,她感觉没啥差别,需要技术,但不需要啥创意。

    要是能进杂志社的话,她有机会拍摄更多有意义有价值的照片。

    ——

    再去老宅蹭饭,陈娴比舒苑到得早,就在三进院等她,等母子俩一进院,陈娴就大声招呼她:“嫂子,王小莱的照片登上大众艺术杂志啦。”

    舒苑赶紧把自行车停好,接过杂志,封面上就是王小莱在喷泉处淋水的照片,“怎么登上的?”舒苑问。

    “自己投稿,她都高兴坏了,她以前还没有刊登出来的照片呢,还是你的照片拍得好,要不是你给她拍,她都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照片,还拿了五块钱稿费呢,她不少同学想找你拍。”陈娴说,她替她的朋友高兴。

    彩色铜版纸封面,舒苑都觉得照片好看。

    “你要是没相机用我再给你借,我跟那些人都是朋友,就是不认识互相帮忙也认识了,三哥咋还不给你买相机呢。”陈娴问。

    舒苑连忙推拒:“相机就借这一次就行了,我可不想再借,艺术照先不拍了,你三哥倒是想给买相机,就是我觉得太贵,买个好相机成本都不知道啥时候能收回来,说不定我会买个箱式相机,我再想想。”

    小满拿着杂志,眼睛睁得老大,妈妈真厉害,拍得照片都能登上杂志了。

    舒苑立刻拿出相机,把杂志放地上,翻拍了下封面。

    拍完后,看向翻杂志的小孩,她说:“小满,这还是妈妈拍得照片第一次登上杂志。”

    小满想了想说:“妈妈可以自己投稿啊,肯定有更多的照片能登杂志。”

    陈娴说:“对,你自己也可以投稿。”

    舒苑笑着说:“我以前都没往这方面想。”

    “小满,把杂志拿进来给太爷爷看看。”陈甫谧在屋里招呼。

    小满赶紧迈着小腿往屋里跑,骄傲地指着封面上的照片说是妈妈拍的,“你妈需要好相机啊,你爸不给买?太爷爷给买。”陈甫谧说。

    小满赶紧说:“相机太贵,不管是谁买她都舍不得钱,她参加了摄影大赛,奖品就是好相机,我妈拍得照片那么好,说不定能获奖呢。”

    陈甫谧把杂志举起来,看上面的照片,说:“指望比赛获奖得相机,那多难啊。”

    小满鼓着腮帮子,认真地回答:“我妈说参加的比赛多了,总能够获奖。”

    陈甫谧连连点头,有自信可真好啊。

    舒苑获得了新的思路,是想要积累资历还可以给杂志投稿,很多杂志封面都是人物。

    就是这投稿成本高,稿费低,很多照片“闲置”,成本都得自己承担。

    不过为了积攒资历,成本不能看得太重。

    休班的时候,舒苑去了市图书馆,在杂志阅览区把所有翻了一遍,记录杂志内容跟风格,抄写邮寄地址。

    她手头有不少人物类照片,都跟拍摄对象沟通过,不存在肖像权问题,她可以投稿。

    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时间,做好记录,又赶去公园搞副业。

    ——

    舒苑提交的小满画糖画的照片虽然没有被直接放弃,但是争议进一步升级,外国评委说得话更加难听:“我一直认为你们国家的人是淳朴的,想不到你们国家参赛者的摆拍真是煞费苦心,为什么不能拍点真实的照片呢,这让我怀疑其它很多照片也打着真实的旗号摆拍,这样我们对整个华国赛区都很失望。”

    语气痛心疾首,带着鄙夷。

    这话给人的打击特别大,让国内的评委听了脸红惭愧的程度。

    质疑整个华国赛区,更让人无法接受。

    罗老师不乐意了,直觉告诉他,这张情绪传递得很好,很有感染力的照片并不是摆拍,他对外国人说:“我认为这张照片不是摆拍,罗伯特先生,你愿意跟我一起实地走访,确认这张照片的真实性吗?在确定照片真实性之前,我想我们的各种说法都是多余的。”

    他这样说其实非常冒险,真是作假照片的话那就是打他自己的脸。

    外国评委不好拒绝,很快他们就申请到一笔差旅费,按照照片说明里写的拍照地点,准备奔赴路城。

    小满依旧在放学后摆摊,但是他跟围观的小伙伴们迎来了最快乐的一个傍晚。

    居然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光顾地摊,能看到外国人对他们来说已经很稀奇了,难得有这么豪爽的顾客,询问小满都会画啥糖画,专门挑复杂的让他画,花篮、龙龟、牡丹花、亭子、孔雀开屏等等。

    小满开心得很,他不仅有机会画这些复杂糖画,还能挣一大笔钱呢。他一边专心做糖画,担心做坏了需要返工,一边回答叔叔们的问题。

    “小朋友,你摆地摊画糖画是想要挣钱吗?你需要挣零花钱吗?”在又点了一朵牡丹花后,外国人问。

    小满正把花瓣弯曲出弧度,语气格外认真:“叔叔,平时卖糖画大部分时候画的都是一毛钱的平面糖画,要画立体糖画的顾客很少,挣不了多少钱,挣不到钱愿意学手艺的人就会变少,我边卖边学,不想让这门手艺失传。”

    小孩朴实的话语感动了他们,多亏没有提前跟拍摄者打招呼,这可是在没有事先准备跟演练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小满是外国人在国内见过的最特别的小孩之一。

    外国人很大方,并没有把糖画拿走,都送给了围观的小孩,拿到糖画的小孩喜气洋洋,很有礼貌地连声道谢,整个地摊周围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两个大方的顾客明显也很开心,眼看天色渐晚,提出要给小满拍照,舒苑开始拒绝了,等他们亮明身份,原来是摄影大赛评委会的,她才同意拍照。

    舒苑没想到评委会的人这么严谨,还专门跑来核实,是不是说明她的照片能够获奖?

    忙完正事儿,看小孩在围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羡慕得到立体糖画的小孩,两人准备投喂这些小孩,让小满画一毛钱一个糖画,送给小孩吃。

    这绝对是小满的大客户、大生意。

    “谢谢叔叔。”有人要请客,小孩们立刻欢呼着致谢。

    小满忙得脚不沾地,可他能稳得住,不慌不忙地融化糖片,几十秒就能把糖稀变成糖画,黏上竹签,递到小朋友手里。

    外国人跟罗老师都从投喂中得到了乐趣,谁小时候不想得到糖呢,看着一张张稚嫩的喜悦的笑脸,好像在投喂小时候的自己,比自己吃到糖画都满足。

    所有围观的小朋友都拿到了糖画,小满很快乐,孩子们都很快乐。

    外国人跟罗老师花了不多的钱,也得到了快乐。

    夜幕降临,路灯下,小满画完了最后两支糖画,是两条龙,送给外国人跟罗老师。

    “谢谢你,小满小朋友。”两人收下礼物,都觉得这个小孩有才气,有想法,还很有礼貌。

    这是收摊最晚的一次,边把工具都放进木箱,舒苑问两位客人:“路城景点很多,要不要我陪你们在路城逛逛?”

    罗老师说:“不麻烦你,能看到小满我们这次行程就很有意义,我们明天能买到火车票的话就返回了。”

    收摊后的小满心满意足,既练习了糖画又挣了一大笔钱,只有像现在这样遇到豪爽顾客才能挣到钱。

    舒苑帮他揉着手腕说:“小满的手腕酸不酸?”

    “有点酸,不过,妈妈,今天的收入应该有二十多块。”这可是一大笔巨款,因为这笔巨款,小家伙兴奋得笑容满面。

    “今天运气很好,小满画立体糖画的手艺也越来越好。”舒苑赞道。

    小家伙提议:“我们去买些卤菜吧,给爸爸还有姥姥小姨吃,花我的钱。”

    小满很自豪,他不吃白饭,还有能力花钱请家人吃肉,这让他分外安心。

    这是除了参加庙会之外,小满画糖画以来最特别的一天。

    舒苑声音轻快,推车折返,又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好呀,这就去副食店,我想吃卤猪耳朵。”

    小满抿唇而笑:“我给妈妈买卤猪耳朵。”

    两人返回申城后立刻把所见所闻告诉同事们,确定了真实性之后又有人提出让小孩摆地摊挣钱,宣传这样的照片会不会带坏社会风气。

    外国评委立刻做出了反驳:“小孩很有想法,他说平时画的都是简单的,一毛钱一个,挣不到多少钱,画糖画的手艺人如果都挣不到钱的话,这门手艺就会失传,他现在在努力学习立体糖画,要把这门古老的手艺传承下去,这是你们的传统文化,你们理解得应该比我更透彻,不应该由我来阐述这个观点。”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心生感慨,全都被说服。

    外国评委又说:“这照片不仅拍摄得水平高,题材也好,我投这张照片一票,华国赛区一等奖,我想在所有赛区,这张照片都是佼佼者。”

    “我也投这张照片一票。”

    “我也是。”

    ——

    周日上午,他们就去了附近体育馆,只有一个大池子,人还挺多。

    舒苑先是带小满做了热身,省的在水里抽筋,然后带他下水,她在小满的身上绑了泡沫板,让他手脚倒腾练习狗刨。

    小孩的细胳膊细腿在水里扑腾,像条可爱的鱼,看得舒苑忍俊不禁。

    母子俩玩儿了一会儿,舒苑就教小满练习憋气。

    陈载在水池边看着母子俩,舒苑像条灵活的鱼,她一点都不怕水。

    那么在乡下那段时间,她为什么怕水呢。

    舒苑发现陈载一直看着他们俩,这是怕他们溺水吗,不至于的吧。

    她招呼陈载:“你下来啊。”

    男人有轮廓感极强的腹肌,双腿笔直修长,再加上那张俊脸,男女混合的泳池,难免有女同志被他的相貌吸引。

    陈载还没下水,想不到沈忠诚一家三口来了,池子里人那么多,沈忠诚一眼就看到舒苑,大声跟她打招呼:“舒苑,你也来了啊。”

    舒苑压根就不想在游泳馆看到熟人,沈忠诚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池子边上问:“舒苑,你敢下水了啊。”

    舒红果已经不高兴了,她换上泳衣后一直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可沈忠诚没看她一眼,现在一直在看舒苑。

    她跟沈忠诚说在外人面前一定要表现出夫妻恩爱的样子,尤其在舒苑面前,可沈忠诚压根就懒得装。

    沈盼也不高兴,小满那个乡下小子也在体育馆学游泳,他只配在乡下的泥塘里游泳。

    为啥舒苑对他那么好啊,为啥他有那么好的妈妈?

    陈载看沈忠诚的视线没离开舒苑,脸色便是一沉,听他这样说,内心又是一动。

    舒苑不想跟他们聊天,扶着小满往远处走,不过她很快想到什么,站定让小满拉着扶手,大声说:“对了,你还欠我六百二十块钱呢,不打算还了还是咋地?”

    沈忠诚一阵尴尬,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一见面就提还钱,再说这里还这么多人,都有人朝他看过来了。

    他非常不满,还对不分场合只管要钱的舒苑很失望,绝对再也不想在公开场合见到舒苑,嘟囔着:“还你总行了吧,你别总催。”

    舒红果觉得糟心透了,欠那么多钱啊,沈忠诚现在又没稿费,开销又那么大,明明嫁到富裕人家,她怎么感觉还是那么穷!

    舒苑不再搭理他,陈载便叫沈忠诚借一步说话。

    两人站到窗根下面,陈载开口:“你自己没媳妇吗,你看我媳妇干嘛?”

    沈忠诚:“……”

    他跟陈载之前还没聊过天吧,陈医生这一开口,很噎人呐。

    这是宣誓主权?至于的嘛!

    沈忠诚说:“公共场所,我不能看吗?”

    陈载并不想跟他掰扯这个问题,又说:“舒苑在乡下的时候很怕水吗?”

    沈忠诚惊讶于陈载转换话题如此之快,说:“你不知道?哦,她跟你分手了是吧,你们俩为啥分手,又为啥结婚,为了小满?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对我冷淡吗?你不会以为因为你吧。”

    陈载微微皱眉,最后一个问题说明沈忠诚不甘心?

    他也不想满足他的好奇心,说:“你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吗?”

    沈忠诚回答:“可能是被淹了之后吓得吧,不敢下水,不敢捞鱼,不参加冰上冬捕,不过现在她不怕水了。”

    “从啥时候开始?”

    “我认识她的时候就这样。”

    陈载说:“好,知道了。”

    沈忠诚看着他的背影,问完问题就走,当他是工具吗,他眉心皱起,又把陈载叫住,走近后开口:“你跟舒苑是因为小满结婚,没有感情的婚姻维持不了多久,你们啥时候离婚?”

    他当时预计舒苑过不了一年半载就会离婚,结果到现在还没离,还都带孩子出来游泳,在外人面前装作夫妻恩爱?

    陈载忽略对方话里的挑衅,语气平稳:“你死了这条心,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就是你结八次婚,离八次,我跟舒苑都不会离婚。”

    说完,不再搭理他,转身离去。

    沈忠诚看陈载下了水,游向他的妻儿,看到舒苑明媚的笑脸,突然一阵烦躁袭上心头。

    小满今天特别开心,爸爸妈妈都教他游泳,难得跟爸爸妈妈一起玩儿,这在乡下时是绝对想象不到的事情。

    他现在不是在梦里,是美好的现实。

    游完泳,又遇到那一家子,舒苑刚想拉着小满大步快走,忽听陈载叫她:“舒苑,咱俩离婚吧。”

    小满的脚步突然一停,立刻回头看爸爸,游泳很愉快,为啥突然提这个?

    是妈妈提的那就好说,是爸爸提的,那就很糟糕。

    舒苑立刻就炸了毛,一看到沈忠诚他就犯病是吧。

    回头,陈载正波澜不惊地看向她,舒苑奶凶奶凶的,立刻嚷嚷起来:“你搞什么,省省吧,就是我死了都不可能离婚。”

    陈载马上转向沈忠诚说:“听到了吧,死心了吧,你看我们俩有要离婚的迹象吗?”

    沈忠诚:“……”

    小满:“……”

    小家伙抿着嘴笑,爸爸好机智啊,就说嘛,爸爸妈妈都不会让他失望的。他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舒苑:“……”

    在外面她不跟陈载计较,但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回到家,去食堂吃饭,母子俩去南华公园搞副业,陈载忙他自己的,等到晚上母子俩入睡,陈载又边画时间轴边沉思。

    舒苑在乡下时不敢下水是淹水后的应激障碍吗?为什么没有在淹水后马上应激呢?又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呢。

    这对他来说是个难解之谜,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纠结这个问题,可能是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可能有些东西应该弄清楚。

    陈载把草稿纸夹进书里,轻轻摇头,他跟舒苑只是合作养娃,他为啥要研究她?

    跟他有啥关系?

    等他上床,发现舒苑还没睡着,睁着大眼睛看他:“你白天是不是说要离婚,不能乱说,你总得给我点补偿。”

    陈载心说你好意思跟我算账,你不记得你说过那么多乱七八遭的话?不过他精神内核非常稳定,沉声问:“你要啥补偿?”

    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但舒苑想不出来要啥补偿,平时他在家庭中还算积极,是个合格的合作伙伴,让他做顿饭啥的也没意义,他有空会跟着一起做饭。

    想破脑壳,突然福至心灵,舒苑说:“你以前说你只有这一段婚姻,我信了,但你得答应我,不管婚姻是否存续,你不能喜欢上任何别的女同志,除了我。”

    万一她要是像书里写的那样噶了,总不能不让他喜欢别人吧,不管了!

    陈载回视他,眸光沉如深潭:“我答应你前半句。”

    舒苑答得干脆:“好,说定了。”

    被陈载打了个五折,两人愉快达成一致。

    第48章

    舒苑在这次国际性的摄影比赛中获了奖。

    小满画糖画那张照片被评为国内赛区一等奖, 然后参加国际比赛,在所有中照片中脱颖而出,得了儿童类别特等奖, 奖品是一部柯富佳公司在八零年发布的相机, 价值四千多块。

    另外她还有一张人像获得了该类别国内赛区二等奖,奖品是一百块钱。

    这是国内赛区唯一一张在国际赛区获特等奖的照片,也就是说国内只有舒苑一人拿到相机,难度可想而知。

    全省获奖人员的颁奖就在路城, 大赛主办方跟摄影协会路城分会搞了授奖仪式,贵重的相机到了舒苑手中。

    她如愿以偿得到了高档相机,以后就不会因为没有高级相机拍不出专业相片。

    比赛结果也会在各家媒体上宣传, 获奖照片还会集册出版,这就是作为摄影师的资历。

    想要当知名摄影师, 就要靠作品、奖项、重大时间积攒资历。

    相机在手中沉手,很有分量感, 金属加塑料材质都很有质感,散发着锃亮的厚重的光泽, 就连相机包都很厚实耐用。

    颁奖的时候舒苑强作镇定, 可走出颁奖现场后嘴角直接扯到耳朵根, 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背着相机回到照相馆, 黄娟他们知道她获奖,都在等着看她的奖品。

    相机摆在玻璃柜台上,散发着超强的高级金属跟塑料光泽, 引来四人一阵惊呼。

    “这相机可真高级,没几个人能用得起吧,呀,我的工资得攒上八年。”

    黄娟瞪大眼睛:“八年的工资!”

    “比赛赢来的, 一分钱不用花,舒苑,你可太厉害了。”

    舒苑心说其实她平时积攒照片,花了胶卷钱跟洗照片钱。

    赵师傅把相机掂在手里,啧啧几声感叹之后说:“人民照相馆跟咱们一样,是箱式相机拍照,但他们给名人拍照啥的会出外景,有这种高级相机,另外就是大报社首席记者能用上这么好的相机。”

    “这相机拍出来的照片肯定特别好吧。”

    四个人的赞叹声让舒苑觉得相机更加珍贵。

    舒苑自己都舍不得,可还是让他们都摆弄了几下,用干净细棉布把相机上的指纹擦干净,仔细地装进相机包,拎着相机包进暗房,开始修补底片。

    她很珍惜来之不易的相机,打算用的确良布料做个防尘袋。

    赵师傅觉得不太妙,舒苑拍照水平高,又积极参加比赛,明显不是想要安稳混日子的人,说不定啥时候就要离开小照相馆去更好的单位。

    ——

    去接小满放学时,舒苑一下就弯腰把小满从地上捞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兴奋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小满,我拿到摄影比赛的奖品相机啦,特等奖,儿童组的奖,是你的照片获得奖。”

    “哇!”小满悬在空中,视线头像舒苑,惊喜地张圆嘴巴,“妈妈终于有专业相机了。”

    是他的照片获奖,终于帮妈妈做了点事儿,帮她赢了相机。

    小满是个很有用的小孩。

    母子俩的眼睛同样星光璀璨,映着彼此眼中的光辉。

    “要不是拍摄小满画糖画的照片,应该获不了特等奖,拿不到相机。”舒苑兴奋地说。

    这次能够获奖,舒苑觉得除了拍摄水平,拍摄内容占了优势。她拍不到壮阔风光跟有特点的鸟兽鱼虫之类的照片,可她有大儿子给她提供素材。

    “有个大儿子可真好,帮妈妈赢了相机。”

    “是妈妈照片拍得好。”

    “是大儿子给妈妈提供拍摄素材。”

    “妈妈以后就能拍更专业的照片。”小满俊脸上的笑攒成了一朵花。

    摆摊画糖画时小满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巴不得赶快回家告诉爸爸。

    画糖画好啊,就跟玩儿一样,还能帮妈妈获得特等奖。

    等陈载回家时,饭菜在桌上摆着,是从食堂打回来的米饭、青椒肉丝跟炒莴笋,母子俩正在摆弄相机。

    小满立刻告诉陈载舒苑获了奖,拿到了高级相机。

    小家伙的快乐感染了陈载,陈载边换拖鞋边说:“恭喜你妈妈,真不容易。”

    这相机说明书是英文的,舒苑边摆弄相机边翻看说明书。

    有些专业词汇不懂,不过可以凭借专业知识去猜。

    她心情好得不得了,有了高级相机就有了底气,拍出来的照片得有多好啊。

    小满则趴在舒苑膝盖上看相机,小小一只软团子。

    陈载的视线落在说明书上,她居然看英文说明书看得那么投入,她英文有那么好吗?

    “不用你再花大价钱给我买相机,不过还是感谢陈医生愿意慷慨提供爱心支持,你是个大好人。”舒苑头都没抬地说。

    看着兴高采烈的母子俩,陈载在心里吐槽他主动想要给舒苑买相机,钱都花不出去!

    舒苑现在翅膀硬了,已经不再需要他的钱。

    不是,他这么上赶着给她花钱干啥!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应该庆幸省了好几千才对,他翻看书桌上刊登获奖消息的报纸,质疑说:“小满那么小,照片就登在报纸上好吗?”

    舒苑很诧异地问:“为啥不好?”

    陈载的思维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有点封闭。

    按书里写的,小满长大后是知名导演跟作家,别说照片刊登出来,大家不都得认识他?

    陈载则是知名心外科医生,教授,工程院院士,照片不也得到处刊登,就算没有那么高的成就,作为医术精湛的医生,接受采访被曝光很正常吧。

    反正舒苑没有任何顾虑。

    她给所有人拍照,都经过沟通,不存在肖像权的问题。

    陈载看她毫无顾忌,很快妥协,只要小满跟她都高兴就好。

    看着母子俩一块研究相机的画面很温馨,一高一矮,按舒苑的观点,三角形的构图也很好,陈载就拿舒苑的旧相机给母子俩拍了张合照,不知道手有没有抖,洗出来她会不会嫌弃。

    ——

    这天收摊回家,李红霞难得没有在家里吃饭,而是在楼下跟大妈婶子们聊计划生育,只让生一个,这对她们这些普通生了好几个的上一辈来说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刘大妈特别八卦,见到舒苑就问:“你们两口子得生二胎吧,要生抓紧,今儿厂里有人去办了独生子女证,还领了奖品是个暖壶,听说以后政策收紧,只让生一个,想生二胎都生不了。”

    李红霞也觉得这事儿重大,问舒苑:“确实得抓紧,以后不准生二胎,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现在生还赶得上。”

    舒苑视线扫过大妈婶子们,看她们各个在兴头上,有的还特别有紧迫感,心说又要不少媳妇要遭遇催生,应该也有人会抓住最后的机会生一波。

    舒苑语气轻松:“要啥二胎啊,我们不要,就小满一个孩子就够了。”

    小满的小耳朵正在努力捕捉信息,并且试图理解大人的话,这时听到舒苑的话,马上仰头看过去,妈妈说小满一个孩子就够。

    舒苑低头,正好对上小家伙黑溜溜的大眼睛,她笑眯眯地说:“爸妈不生二胎,就要小满一个崽。”

    小满突然觉得妈妈的话很暖,像股暖流包裹着他,让他感觉很安心温暖,爸妈只要小满一个崽。

    舒苑这样立场鲜明地持反对意见,立刻遭到大妈婶子们驳斥,比如只生一个孩子没人作伴,将来孩子不孝就没人给养老等等,舒苑不想听这些闲扯,锁好自行车,把木箱从车座上解下来,带着小满上楼。

    小满已经从大人的话里捕捉到关键信息,走在楼梯上,拍着胸脯保证:“妈妈我以后会孝顺你,会给你养老。”

    舒苑被小家伙郑重其事的语气逗笑,她想她会趁着年轻时给自己老年做好保障,不用孩子给她养老,但小满这样说,她当然欣然接受,说:“当然好啊,小满肯定是个特别孝顺的小孩。”

    小满抿着嘴唇,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李红霞倒是很开明,仨闺女让她操心够呛,她能接受舒苑只生一个,但又怕舒苑抓不住最后的机会后悔,边做饭边跟她说:“想生二胎赶紧的,要不真没法生了。”

    舒苑就回了仨字,不想生。

    走在家属院,舒苑都能感觉到计划生育的风刮起来了,墙上已经刷上“晚婚晚育,少生优生”“一孩光荣”“只生一个好”的宣传标语。

    在舒苑这儿根本就不是啥需要考虑的事儿,可小满牢牢记住生二胎这个词,从小孩们嘴里也经常听到,有不少小孩爸妈在抓紧生,他还听到一个炸裂的消息,有一户人家已经有了四个闺女,还必须得再生个男孩。

    小满很同情大丫、二丫,三丫,四丫,她们必须得有个弟弟,不见踪影的弟弟的名字已经起好,就叫天赐。

    他突然发现周围好多小孩跟他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那个叫冬冬的女孩才七岁,经常要照看她两三岁的弟弟,弟弟哭闹着要睡觉,瘦小的姑娘不得不费劲地抱着弟弟哄睡。

    那个叫小刚的男孩胸前总挂着钥匙,父母是电器厂双职工,工作需要倒班,顾不上他,他只能放学自己回家,自己写作业,自己去食堂打饭。

    像他这样有妈妈接送上学,陪着画糖画,还能被妈妈带去上班的小孩可能只有他一个。

    小满觉得他拥有最好的爸爸妈妈。

    回到生二胎这件事上来,但他还是觉得这么多人想生,这可能是一件好事儿。

    小孩子们就这个话题交流时,莫莫说:“生啥二胎,像我这样有莫弟这样混球的弟弟?”

    但小满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很多小孩都比莫弟懂事。

    孟安跟多宝都得到爸妈明确答复,他们爸妈不会再生小孩。

    等去老宅蹭饭,舒苑又被三婶问了一遍,让她想生二胎抓紧,舒苑依旧笑盈盈地回答说就要小满一个。

    小满手里拿着厨房扔出来的蔬菜叶子,站在家禽笼前鸡鸭鹅,对舒苑说:“妈妈,好像生二胎是好事,我愿意多个弟弟或妹妹,我可以帮你带孩子。”

    小孩脸颊鼓出来,软和饱满,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明亮,小脸俊俏,但神情认真得很。

    舒苑摩挲他的发顶,说:“要是有弟妹,你的桃酥就得分出去一半,橡皮筋也得分出去,爸妈对你的关心照顾也得分给另外一个小孩,爸妈只要小满一个孩子就够,这样家里的好东西还有关心照顾都给你,我们能全心全意的对待小满。”

    这是多么温暖的话语,明亮得能把周围的一切照亮。

    小满的小心脏里充盈着感动,他现在能确定爸妈不再需要别的小孩,只要他一个就够,他这个从乡下接回来的小孩对爸妈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跟那些家里想要生二胎的小孩相比,他能得到爸妈全部的爱。

    他有几年时间不在爸妈身边,可他在家里得到的待遇,远超过别的一直在父母身边的小孩。

    小满是个被爸妈全心全意对待,他现在很自信,肯定自己存在的意义跟价值。

    不过,小家伙非常懂事,问道:“是不是还得跟爸爸商量?”

    舒苑笑着说:“好啊,等你爸回来问问。”

    等陈载进院,舒苑马上跟他说:“刚才三婶问咱们要不要生二胎。”

    陈载觉得诧异,答案不是很明显吗,还用跟他说?他在笼舍前站定,边看小满喂大鹅边简洁反问:“你说呢。”

    舒苑靠近他,踮脚,嘴唇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我想跟你生。”

    陈载觉得这句话简直是平地惊雷。

    还能不能正常聊天!

    耳畔轻轻呵痒,红晕从耳垂四散蔓延,染红他俊美的脸庞,他极度不自在,偏头看见舒苑憋着笑的神情,顿时无语。

    逗他玩!

    他泛红的脸、僵硬的手脚、局促的神情让她满意是吧,偏偏每次他的反应都不争气,都能如她的愿。

    看来她从开他玩笑中得到了不少乐趣。

    他强行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你满意了吗?”

    舒苑忍俊不禁:“满意。”

    小满看到他们再说悄悄话,很好奇妈妈是怎么问爸爸的,便问:“爸爸,妈妈跟你说啥了。”

    陈载无奈:“你妈就没个正经。”

    说完,迈开大长腿往院里走,不再给她取笑的机会。

    吃晚饭的时候,两人中间隔着小满,舒苑都接收到了陈载那幽沉乌黑的眼神。

    舒苑为了领暖壶,也去申报了独生子女,拿到了独生子生证书,顺利领到了一个印着花朵图案的红色铁皮暖壶作为奖励。

    小满看着证书上的光荣二字,心里非常踏实,安定,他是独生子女,他会是爸妈唯一的小孩,以后不用再考虑生二胎的事儿,他一定要做个特别好的小孩。

    晚上夜深人静,陈载打开记录舒苑胡言乱语的笔记本,写下时间地点跟“我想跟你生”五个字。

    类似的话听多了,他以为会向听到“你吃了吗”一样没有感觉,可他发现他不可能没有心理波动。

    偏头朝床上看去,她侧躺着,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窝处,睡得很恬静。

    她真的不打算对她说过的话负责?

    她必须得负责。

    不想打扰母子两人,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关灯,上床睡觉。

    ——

    舒红果最近也总听说计划生育,生二胎,生三胎四胎。

    听到这些话题她无比烦躁。

    她有个难言之隐,夫妻生活方面的,开始嫁过来的时候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往这方面考虑,可现在她发现沈忠诚极为敷衍跟潦草,毫无质量可言,不知道是他不行,还是对她不感兴趣。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觉得生活很糟心。

    全世界的男人都不会比他更差了吧。

    刚嫁过来时,沈盼就说:“你休想再生孩子,我爸结婚前答应我了,不会再生孩子,只会有我一个。你休想有亲儿子,虐待继子。”

    现在看来,问题不是沈忠诚想不想生儿子,问题是能不能生得出来。

    有新媳妇像她这么憋屈的吗?

    没有人能够交流,穿得花团锦簇在沈忠诚面前晃一点用都没有,她想过抓点药给沈忠诚吃,要么食补,可是她只有想法,没有行动。

    终于她鼓起勇气,晚上十点多去敲书房的门,得到一声无精打采的“进来”。

    舒红果推门进去之后发现仍跟平时一样满地揉成团的废稿纸。

    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进来干啥?”

    舒红果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悦,突然觉得那种事没法交流。

    沈忠诚连看都没看一眼,揉着眉心烦躁地说:“没事别进来,你总是打扰我,我写不出来小说,都怪你。”

    舒红果愕然,为啥都怪她啊,沈忠诚不是很有才华吗,为啥会写不出来小说?

    他耷拉着眼皮,语气更加焦躁:“你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舒红果惊愕地打量着面前给她甩脸子的男人,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点懂了,我看你写小说就像母鸡下蛋,你现在憋不出来蛋,赖我干啥?”

    沈忠诚被这个比喻惊到,他可是作家,哪有把作家跟母鸡相提并论的?

    “你还是去上班吧,不要总呆在家里,我不想总看到你。”沈忠诚无力又愤懑地说。

    终于打发走舒红果,他又在稿纸上写字,写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写个了啥,居然是“你现在憋不出来蛋”。

    他疯狂地揉着头发,好可怕,他为啥会写这些!

    ——

    小满九月份开学就要上小学,这个小家伙积极得很,自己把白球鞋刷干净晾到窗台上,把生字本、水彩笔、文具盒都装进军绿色挎包,他跟陈载一样做事有条不紊,收拾完书包又蹲到垃圾桶边看舒苑给他削铅笔。

    小家伙蹲在地上小小一只,家里伙食还算凑合,他身上长了肉,脸颊也肉乎乎的鼓了出来,手指戳起来弹性十足,看着特别可爱。

    舒苑怕扎到他,铅笔尖总是削得很圆润,把两只铅笔递给他,小家伙立刻拿着铅笔放进铁的上面是孙悟空图案的铅笔盒里。

    在乡下时,他没有上学机会,总羡慕那些背书包去上小学的小孩,现在他也能去上学。

    舒苑感慨这个小不点对上学这件事太主动了,不像莫弟那样的熊孩子,上学费劲得很。

    养育小满这个小孩并不怎么费劲。

    ——

    舒苑拿到崭新锃亮的相机都舍不得用,但总得测试相机性能,去公园摆摊就用得这部相机,咔嚓咔嚓按快门的机械音厚重有力,拍出来的照片也不一样,清晰度让人惊喜。

    她整天在家属院门口听八卦也能听到有用信息,比如听到附近的饼干厂要找模特拍广告印在饼干盒子上。

    舒苑正在想饼干厂倒是挺有广告意识,这时候就听有人问她:“舒苑,你不去试试当模特?只要长得俊的都可以去试试。”

    “饼干厂没厂花吗,用得着电器厂的厂花?”

    “就是放到饼干厂,舒苑也得是厂花吧。”

    舒苑心说不至于那么夸张吧,真是能抬举我,忘了当初你们怎么讽刺我不检点?

    她当初听到的可不少,只不过有意屏蔽跟忽视。

    舒苑听到的有用信息是饼干厂不仅在找模特,也在找摄影师,人像摄影刚好是她擅长的,她当即就决定尽快去饼干厂看看。

    等到周日,舒苑没去搞副业,带着小满骑车去了三站地之外的胜利饼干厂。

    坐在自行车大梁上,小满想着要向妈妈学习,他想获得拍广告的机会应该很难,可是妈妈还是来了,他要学习妈妈不怕失败,勇于尝试的精神。

    一靠近工厂,就有淡淡的香甜气味传来,门口熙熙攘攘围了不少人,原来是在摆摊卖碎饼干。

    桃酥一块二一斤,饼干得两三块一斤,平时碎饼干可不会拿出来卖,都当做福利在饼干厂内部消化。

    她没忘记干正事,刚好赶上,人也不算太多,肯定要挤进去买一点。

    再说小满的鼻翼翕动,一看就是馋了,在妈妈面前,小家伙根本就不用掩饰。

    没有人排队,舒苑牵着小满的小手说:“咱们也要挤进去喽。”

    话音刚落,小满的小身体就腾空而起,被舒苑抱了起来,等前面的人终于买完,母子俩终于到了前面。

    碎饼干很受欢迎,有些人买了是喂给家里吃奶的孩子,泡在奶粉里,管饱,每人限量一份,一块五一大包,有两斤左右,轮到舒苑的时候都快没了,等她挤出人群,小满怀里已经抱了一包奶香饼干。

    “回家再吃饼干,小满。”舒苑边说边把饼干装进随身携带的网兜里,递给小满拎着。

    小满声音轻快:“好的,妈妈,能给莫莫还有孟安、多宝吃一些吗?”

    舒苑回答:“饼干是小满的,小满给谁吃都可以。”

    小家伙想了好一会儿,决定也给莫弟这个对自己妈妈不礼貌的小孩吃一点,总不可能故意把莫弟给漏了,还不如大方地给他一些。

    跟门卫打听消息,舒苑被指去了宣传科,就拍一组照片,给摄影师的报酬足足有一百块,底片跟洗相钱另算,吸引了好几个同行来毛遂自荐。

    给模特的报酬也是一百块,因此也吸引了不少漂亮姑娘跟小女孩来报名。

    工厂还未确定是用姑娘还是小女孩当模特。

    宣传科的干事看到舒苑就眼前一亮,还盯着小满看了好几秒,不过马上听她说想要拍摄这次广告照片。

    “要不你选模特试试?”工作人员建议,在貌美如花的姑娘里面,舒苑的相貌非常亮眼出挑。

    舒苑把带来的照片从挎包里往外掏,摆在桌子上,说:“我有能力拍好照片。”

    工作人员边翻看照片,边给她一张表格,说:“填张表吧,一会儿再跟我们科长聊聊。”

    舒苑也跟几名竞争对手聊天,打探对方单位,互换照片翻看,舒苑觉得她拍人像还是有优势的,别人的摆拍生硬、刻意,她拍得要自然得多。

    之后是四名摄影师一起见科长,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摄影师来,反正舒苑觉得自己胜算很大,她不把自己当成纯按快门的,就像乙方在竞标,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跟创意,听得对方频频点头。

    这真是个好机会,要不是她有专业相机,都不敢接这活儿。

    从饼干厂出来,从工厂门口的售卖点又给小满买了两盒铁盒装的饼干,动物饼干跟蛋圆饼干,在这儿买方便,总不能只给小满买碎饼干吃。

    “都是给小满的。”舒苑边往网兜里装饼干边说。

    小满哇地惊呼出声,黑葡萄样的眼睛圆睁,脸颊鼓鼓,原来都是给他的,铁盒子那么高级,还以为是要送人的。

    “谢谢妈妈。”小满声音轻快。

    舒苑有意培养小满的配得感,在乡下受打击太大,小满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配得到,她要让小满知道自己配得到很多好东西。

    小满坐在书桌前看俩饼干盒子,眼睛睁得很圆,就像小猫盯着鱼缸里的鱼。

    铁皮饼干盒子印着图案,反射着亮光,多高级啊,就跟文具盒似得,等饼干吃完了还可以当存钱罐,可是他根本就舍不得吃。

    等陈载回来,小家伙立刻抱着两个饼干盒子给他看,眼睛晶亮,说:“妈妈给我买了高级饼干,两盒呢,妈妈对我好吧。”

    陈载点头:“嗯,你妈对你很好。”

    舒苑把扁豆炒肉丝端上桌,笑着说:“是你爸爸对你好,花的他的钱。”

    小满心满意足地说:“你们都对我很好。”

    所以,他们这个小家庭很和谐吧。

    第49章

    饼干厂选了舒苑当摄影师, 舒苑觉得非常顺利,正想用新相机一展伸手,就等着通知去沟通拍摄情况。

    这个消息传到了电器厂, 传到了唐素凤耳朵里, 她震惊得不得了,舒苑能给饼干厂拍广告,她能有啥水平?走后门了吧,还是靠她长得美?

    厂里的人都说舒苑照片拍得好, 这让她非常难受。

    老大家的孩子不能有出息,另外舒苑太可恨了,她手里搞走六百块巨款。这口气窝在心口, 一辈子都顺不了。

    她最乐意看到舒苑在家待业,更想看到李红霞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整宿失眠之后, 她去街道办找她表姐胡卫华,添油加醋把舒苑有多能耐, 电器厂的人整天夸她的事儿说了一遍。

    胡卫华非常诧异:“呦,咋到我这儿说舒苑的好来了, 你们两家不掐了。”

    唐素凤不厚道地笑:“咳, 就闲聊两句, 你说舒苑才干了一年多, 能有啥水平!”

    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拍打:“她的水平能比得过老师傅?还不是靠勾引男的,你不知道电器厂好多老爷们看到她都脸红走不动道,饼干厂的男同志也是也是看她长得俊才让她拍广告!你说哪有这样干工作的。”

    胡卫华意外得不得了:“舒苑真是那样人?你跟我详细说说。”

    听唐素凤一阵胡诌, 胡卫华顿时化作正义化身:“这还了得,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不正之风,一经发现,坚决打击。”

    ——

    被选中拍广告的消息在舒苑这儿没捂热乎, 她没高兴上两天,又得到饼干厂通知,他们选了别的摄影师。

    舒苑赶紧去问情况,得知他们综合考虑,还是选了一个大照相馆的老摄影师,跟舒苑这种小照相馆的年轻摄影师相比,明显是老摄影师更让人信任,比如技术更好,经验更足。

    而且那名摄影师经过熟人推荐,当然更可靠。

    看吧,在外人眼中,大照相馆的师傅水平碾压小照相馆的,可见平台有多重要。

    舒苑想换工作,换平台,不过她不想换到大照相馆,她最理想的工作单位是杂志社。

    她已经在陈载跟小满面前炫耀过得到工作机会,突然觉得无语凝噎。

    多亏她没在李红霞面前显摆,要不电器厂的人都知道她没选上,说不定又得到处宣扬。

    可她没想到,她自己没往外说,电器厂的人也知道了,逮到她就问:“舒苑,饼干厂本来想让你拍广告,又不让你拍啦,为啥呀。”

    听,哪壶不开提哪壶。

    “多新鲜啊,水平不行还不能被老师傅替了?”

    “水平差了点呗,舒苑才干了一年多,哪有老照相师傅经验丰富。”

    舒苑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尴尬,不过看来她依然是电器厂顶流,被人说三道四正常。

    小满都为舒苑遗憾,看舒苑跟电器厂的大妈婶子们聊得不愉快,嘚吧嘚的哄了她好一会儿。

    “胜不骄败不馁啊,妈妈。”小满说。

    小孩坐在舒苑面前,往她嘴里投喂了一颗奶糖,睁着黑宝石似的大眼睛,鼓着脸颊,嘴唇开合,好话说尽,一共投喂了五颗奶糖,趁着洗澡时还跟陈载求助。

    “爸爸你哄哄妈妈,你没看她总眼巴巴地看你吗,你跟她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小满满身泡沫,边揉搓头发边说。

    陈载脑门上挂着个打问号,他怎么没看出舒苑眼巴巴地看他?

    陈载觉得是很平常的事儿,不就是把工作机会给了别人,再说遇到挫折多正常啊,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他也不忍心看舒苑遭遇挫折,跟小满说的是:“等有空我安慰你妈,你别担心你妈,她一直都很乐观。”

    他看儿子比他妈都急。

    不过还没等陈载开口,舒苑先找他聊。

    小满已睡,舒苑还没睡,等他坐到床边准备换睡衣,舒苑嘟嘟囔囔地跟他说:“我以为有了高级照相机就能接到更难的活儿,能开拓新副业,能大展伸手,能成为优秀摄影师,可都失败了。”

    冷淡的陈医生难得像知心大哥哥一样开导舒苑:“不就是没得到机会嘛,不是啥大事,跟参加摄影比赛一样,就像你说的,多参加几次总能获奖,这种工作机会以后多得是。”

    难得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说得都对,可是舒苑不怎么需要这种开导,听他说完后眨着眼睛看向他:“那你能抱抱我吗?”

    陈载看上去总是清爽,衣物整洁,头发干净蓬松,五官俊美。

    陈载浑身一凛,立刻提高警惕:“干啥?”

    她是在开他的玩笑?

    还是试图入侵他的生存空间?

    哪一种都不行!

    他不过是安慰她几句,就这样给自己惹了麻烦?

    舒苑的声音甜甜的:“失败了,我需要安慰,你的安慰。”

    陈载紧闭薄唇,刚才他那一番话都白说了是吧!

    趁机提无理要求!

    她可能并没有那么难过。

    不想正面回应她,他立刻站起走到桌边,低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纸币,站起身来走到床边递给她。

    “为啥给我钱?”舒苑下意识接过钱,诧异地问。

    陈载干脆地说:“给你钱不是会让你心情好点吗?”

    盯着那一叠纸币,舒苑突然发现攒钱新路径,要是每次她不高兴,他都给两百,那么日积月累,她是不是能成为富婆?

    这样就能当上富婆的话是不是太容易了。

    差点接受他的糖衣炮弹,回神之后不为所动,把钱又递回去:“不要,你别想拿钱应付我,好像我自己不会挣钱似得,你抱抱我就行,这钱不都省下了,我心情也会好。”

    他宁愿跟她谈钱!

    忽视她的请求,陈载把钱又放回抽屉里,淡声说:“我不觉得拥抱跟你的心情有关系,别想了,没门。”

    舒苑并没有因为他直白的拒绝遭受打击,对着他挺拔的身影开口:“我就爱看你这冷淡的模样,你就矜持吧,早晚你会同意。”

    陈载默了两秒后说:“你还是睡觉吧。”

    舒苑到底在想什么。

    答应了她她就会得寸进尺。

    转身,不再看她,打开书本,他有很多事情要忙。

    绝无可能,一定要守住底线。

    次日清晨,父子俩边洗漱边聊天,小满问:“爸爸,你安慰妈妈了没有?”

    陈载很无奈:“我给你妈钱,她不要。”

    她还狮子大开口。

    小满眼睛睁圆,边用毛巾擦脸边说:“爸爸,拿钱行不通就得换别的办法,你得让她高兴。”

    陈载默默洗脸,你妈高兴了我就不高兴。

    舒苑醒来时小满就趴在她边上,看着睁眼立刻把软乎乎的小脸贴了过来,蹭了又蹭说:“妈妈,得不到拍广告的机会也没啥,新的一天开始喽,我们去跑步,妈妈会获得新的力量。”

    小满真是个小暖男,舒苑的心都快萌得融化,在他柔软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坐直身体伸开手臂舒展筋骨:“有小满我就有力量,起床,跑步。”

    小满笑得呲出小白牙,妈妈还是很乐观,是他想得太多了吧。

    踏着清晨的夕阳,母子俩跑在前面,陈载看着两人的身影,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曾经存在于他的记忆深处。

    ——

    没得到拍广告的机会,不过也有个好消息,摄协路城分会招新,舒苑报了名,凭借她获得的两个奖项,很快通过审核,被吸纳成为新成员。

    总不能空口白牙说自己是优秀摄影师,她要找到组织。

    拿着以往拍摄的照片去进行登记时,接待舒苑的是个年轻人。

    舒苑填写信息表,他就翻看舒苑的照片,等她填完,把另外一叠照片递了过来,说:“你看看这些照片,咋样?”

    舒苑大为震撼。

    全是黑白照片,摆拍的,有创意在里面,有很多用了暗房技术,比如很抽象的光线,扭曲撕裂的人脸,这些照片算是离经叛道。

    舒苑觉得她在努力贴近时代,但总有人在思想上走在时代前沿。

    一张张翻完,舒苑说:“我拍的这些照片都是纪实摄影,这些黑白照片都是艺术,拍这些照片的人应该算是艺术家吧,他的暗房技术应该很好,你看这张照片长时间曝光,拍摄出了光的轨迹。”

    就是用暗房技术在底片上P图,在后世轻松用图像编辑软件做出来的效果,用暗房去做难度就很大。

    年轻人很意外,终于遇到了一位愿意欣赏照片的人,问道:“你不觉得这些照片怪吗,拍这些照片的人不是疯子?是艺术家?”

    舒苑说得很直白:“我更倾向于认为是艺术。”

    年轻人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难得你评价这么高,吴老师要听到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很多人不理解他为啥搞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认为他脑子有点问题,我要告诉他,他遇到了知音。”

    这位女同志也很有水平,纪实照片拍得很好,难怪她能获奖。

    舒苑则认为协会里卧虎藏龙,这就是她要找的组织。

    “以后有啥活动我都通知你。”年轻人说。

    尤其是好的活动。

    ——

    九月开学第一天,舒苑要送小满去电器厂小学。

    小满穿着短袖白衬衫,蓝色棉布裤子,洁白的球鞋,背着军绿色书包,干净又俊俏,舒苑蹲下,蹭了蹭他鼓嘟嘟的小脸说:“以后小满就是小学生啦。”

    曾经以为自己没机会上学的孩子,现在能去上学,格外积极:“我一定要多学习文化知识。”

    小满跟莫莫、莫弟、孟安一块儿去学校,这个年代的小学生跟后世相比,在上学方面没啥压力,去学校就是有更多的玩伴儿,孩子们呼啦啦地往校门口涌入,只有莫弟耷拉着脑袋蔫叽叽的。

    没想到在校门口还看到沈盼,不过电器厂的小学生们有说有笑,没人注意到他。

    沈盼瞪大眼睛,以小满为代表的电器厂的小子们居然都不搭理他!

    本来他该上路城大学附属小学,但他非要跑来上电器厂小学,他认为电器厂的小子们跟他们父母一样没文化,他要让这帮小子知道来自路城大学家属院的学生有多厉害,让他们见识到什么是差距。

    为此,他非常努力,已经学完一二年级的课程,要全方位碾压小满。

    戴淑芳跟他说电器厂小学不比路大附小差,可是这完全打击不到沈盼的优越感,他坚信,本该上路大附小的学生,来到电器厂小学那就是降维打击。

    然而电器厂的小孩有说有笑,咋没人搭理他呢,他只好给舒红果挤眉弄眼,让她赶紧提问。

    舒红果觉得他们提前准备的问答傻里傻气,但只能配合:“沈盼,你为啥到电器厂小学来念书?”

    沈盼挺直脊背,骄傲地回答:“我的到来,一定会让电器厂小学蓬荜生辉。”

    舒苑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对话,满脑子问号,这对继母继子不认为对话很尴尬?

    电器厂的小孩也被尬到了,莫莫先开口:“沈盼怎么到咱们小学来念书?”

    “可能是他们片区的小学不收他吧。”

    “肯定是不收他,要不不会大老远跑来咱们这儿。”

    沈盼听得蒙圈了,什么不收?他特意来的好吧。

    电器厂的小子们!

    课间做操升旗的时候,他摇头晃脑到处寻找小满的身影,搞小动作被老师批评了一顿,不过他成功找到,等到活动结束,立刻跑去找小满。

    他被人群裹着着,艰难地冲破重重障碍,数次差点被挤倒,才跑到小满身边,赶紧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乡下来的小子,我要向你宣战。”

    他迫切希望看到小满因为他的学识目瞪口呆,让小满认为他是天才。

    小满奇怪地问:“宣啥战?”

    莫莫立刻解读出了要找事儿的意思,立刻把小满挡在身后,问:“你啥意思,你在操场上跑啥,你都撞到人了。”

    沈盼的气势立刻低了一半,敏锐意识到这里是电器厂小孩的主场,不过他并不胆怯,说:“我要跟你学习竞赛,看谁的学习成绩更好,怎么样,我要让你看看天才的学习成绩。”

    莫莫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想打架,不过这个愣头青自称天才,真的笑死人。

    小满不解:“为啥跟你比,我不比。”

    沈盼很得意地笑了两声:“谅你就不敢比,喂,你会三位数的口算吗,我会。”

    小满很惊讶,三位数口算很难吗,他会五位数的,还算得特别快,但为啥要比试,他断然拒绝:“我不跟你比。”

    沈盼碰了软钉子,哪里甘心啊,不比试的话他跑到电器厂小学来干啥,于是大声用激将法挑衅:“你肯定是不敢比,你应该是不会吧,你们电器厂的学生就知道瞎玩儿,玩不出花样,学习肯定也不行,你们将来也没文化,只能进工厂上班。”

    一下打击一大片,电器厂的学生不乐意了,纷纷反击。

    “这小子的脑子不太好使吧,好像看不起工厂职工,凭啥啊。”

    “我们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将来都要进工厂,现在想要进电器厂难着呢,他啥意思。”

    作为电器厂子弟,他们为生长在大厂骄傲,还是第一次被人看不起。

    孟安想要息事宁人,拽着小满衣摆,说:“走吧,小满,进教室。”

    小满淡定开口:“沈盼,我不跟你比。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沈盼听傻了,小满不按常理出牌,要么接受挑战在比试中落败,要么乖乖认怂投降,但是他念古文是啥意思。

    这段文言文啥意思?

    他正蒙圈时,小学生们纷纷感叹:“哇,小满你会背文言文啊!”

    “你可真厉害,随口就能背出来,这些是给沈盼听的吧,啥意思?”

    “沈盼那小子傻眼了,他不懂,嘿嘿,他现在嚣张不起来了,这叫不战而败。”

    面对询问,小满说:“是道德经里面的一段话,老子写的。我说这段话就是告诉沈盼不跟他比试。”

    “老子写的啊?”

    小满纠正:“是老子,不是老子。”

    沈盼受到了打击,他的气焰已经全部被浇灭,小满风轻云淡地用古文回击他,可是他都没听过这段古文。

    被小满装到了,秀到了。

    这帮小孩已经认为小满很了不起,眼神中满是赞许,本来这样的眼神应该给他。

    是他给提供的机会,呜呜呜,他现在是很像小丑吗?

    小满不会真的比他强吧。

    这怎么可能!

    ——

    中午舒苑接小满放学到娘家吃饭,小满看上去心情不错:“我跟多宝还有孟安一个班,班里还有好多认识的学生。”

    都是熟人,没有到了新环境的陌生感。

    晚上,小满怒刷了一百道五位数算术,只看题目,心算出结果,再看下一道。

    专注、自律,跟陈载一样。

    吃过苦的小孩学习起来格外积极,舒苑完全不用操心他,倒是觉得他应该多玩儿,就跟他说:“小满,学习是长跑,现在这么用功到高中咋办?”

    小满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忽闪着:“妈妈,今天沈盼说要跟我比赛学习,我没答应他,他说会做三位数的算术,我都会五位数的啦,我不能让他超过我。”

    舒苑问:“五位数的加减法是三年级才学吧,小满还是要跟沈盼比吗?”

    陈载在他后肩膀上拍了一下,小家伙立刻端正身姿坐得笔直,点头:“也不算比赛,就是不能让他超过我。”

    小家伙的初步计划是在学习成绩上全面碾压沈盼,沈盼成绩比不过他,那个自大的看不起人的小子就会方寸大乱。

    沈苑看他认真的样子特别可爱,说:“好吧,你愿意就行。”

    ——

    放学之后依旧在家属院门口摆摊卖糖画,许久未见的罗解放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招呼舒苑:“借一步说话。”

    舒苑坐在板凳上懒得动弹,说:“就在这儿说。”

    罗解放语气笃定:“你肯定不想在这儿说。”

    两人走到安静处,舒苑问:“你想说啥?”

    罗解放满脸 “我是好人,只有我来告诉你”的神情:“给饼干厂拍广告的事儿,你没选上?”

    跟厂里的大妈一样,舒苑催他:“别拐弯抹角的,有啥事赶紧说。”

    罗解放打量着舒苑的神情,开口:“看来你还被蒙在鼓里,其实是饼干厂的人不敢用你,有人造谣说你长得漂亮,勾引男同志得到工作,有作风问题,饼干厂的男同志可不乐意惹上麻烦,换个摄影师不容易么,再说还有人给推荐摄影师。”

    舒苑很吃惊,她觉得甲方选择更有经验的老师傅很正常,没想到被人给黑了,黑的方式还是她最不齿的造黄谣。

    在她看来,对骂可以,打架可以,造人黄谣就太龌龊猥琐了,人品一定极度低劣。

    她马上就撸起袖子:“谁造的谣?”

    罗解放循循善诱:“你想想谁看你不顺眼,街道办那个胡卫华啊,饼干厂也属于这个街道办的管辖区域,她做这种事并不难。”

    舒苑了然,她上次找上门去,胡卫华不得不帮她跟唐素凤要钱,看来心里记恨着呢,逮着机会就黑她。

    这种没谱的事儿都敢造谣,这不刚好给她提供把柄了吗,必须得狠狠回击。

    舒苑挑眉:“没想到你还有这好心专门来告诉我这事儿。”

    罗解放给自己邀功:“你是聪明人,别管我有没有好心,你被人使坏都不知道,老师傅也是胡卫华推荐的。”

    之前罗解放跟唐素凤要钱,找过胡卫华,也找过唐素凤表哥,这俩人表面不显,心存芥蒂很正常。

    罗解放跑来告诉她,绝对不是因为啥好心,他是想让自己去找胡卫华算账,他坐收渔利。

    知道他来撺掇自己,但舒苑哪有不找上门去的道理!

    舒苑说:“你听饼干厂谁说的,我可以见面问问嘛,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想听听原话。”

    罗解放答得很痛快:“我把人找来不就行了嘛。”

    ——

    第二天上午,舒苑给六十张底片做完修补,请假直奔街道办,进门就往胡卫华办公室的方向走,在楼道里大喊:“表姨,表姨你在吧。”

    看到工作人员,舒苑说:“我找我表姨胡卫华。”

    电器厂一枝花在街道办也有知名度,更何况上次她就来找过胡卫华,工作人员也朝楼道里喊了一声:“胡姐,你表外甥女来了,电器厂长得挺俊的那个。”

    胡卫华的办公室虚掩着,听到表姨两字,胡卫华一惊,这俩字让她感觉舒苑来者不善。

    她连忙站起身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口先发制人地呵斥:“这是办公场所,大呼小叫的。”

    舒苑可不会让她失望,大声说:“表姨,我知道你造我黄谣的事儿了,你为啥造我黄谣,张主任,张主任你肯定在,街道办干部造群众的黄谣,你管不管啊,是不是得严肃处理,给群众一个交代。”

    那名同事都听傻了,表姨造表外甥女的谣?表外甥女找上门了?

    胡卫华的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似得,恨不得马上捂住舒苑的嘴,马上否认:“谁说我造你谣了?舒苑,这是工作场合,你可不要乱说话,不要污蔑国家干部。”

    本来舒苑很平静,可是听了这话火气直往天灵盖冲,立刻铁嘴钢牙地回击:“你特意跑去饼干厂造人黄谣,国家干部四个字不是讽刺么。”

    边说她直接往张主任的办公室走,还没等她去敲门,张主任听见动静已经把门打开,站门口说:“这种事儿也能大声吵吵,小点声,好好说。”

    胡卫华赶紧陪着笑脸说:“张主任,这是我表外甥女,年轻不懂事,这是我们家的事儿,您不用操心。”

    张主任都被吸引来了,楼道里也有好几个围观的,舒苑当然要抓住机会,立刻说:“张主任,这不是家务事,这是干部诬陷、诋毁、造谣群众,您务必按照纪律规定严肃处理。”

    说完上下嘴皮子翻飞,叭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明确说明自己的诉求:“除了对胡卫华严惩,我要求她向我正式道歉,并且跟饼干厂的人说清楚我没有作风问题。”

    胡卫华的额头、后被都开始往外冒汗,她只觉得耳边嗡嗡嗡,舒苑说个不停,句句都是对她的控诉,丝毫不拖泥带水,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

    既然如此,她也不能否认,只能拼命解释粉饰:“张主任,舒苑是我表外甥女,我得好好教育她,抓作风问题也是我们的工作内容。”

    面对贬损,还不得狠狠反击!

    “那你当着你领导跟同事的面说清楚,你跟饼干厂的人都说了啥?我哪儿有作风问题,跟谁有问题,时间、地点、人物你一一说清楚,别空口白牙地胡说八道。”

    就是她跟沈忠诚,手都没牵过,当时双方都单身,没啥可指责的。

    张主任觉得很不一般,别的女同志遇到这种事大多数哭哭啼啼,诉说自己有多委屈,冤枉,央求别人给她做主,舒苑这是吵得人尽皆知,要求务必处罚胡卫华。

    胡卫华冷汗直往下流,她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听唐素凤说的,唐素凤这是坑她!

    她大意了,唐素凤怂恿她,她就上了头,其实不该动舒苑这个硬茬子。

    现在张主任跟同事都在等着她开口,她能说啥啊!

    她非常尴尬,脸色灰败,只能尽量让自己淡定,说辞拙劣:“张主任,舒苑真是我表外甥女,不该闹到您面前,我们自己解决就行。”

    舒苑不吃这套,坚持让张主任主持公道。

    张主任得先和稀泥啊,说这事儿闹大了谁都不好看,影响的是她自己,让舒苑先回去,他们会调查研究。

    舒苑知道张主任不会马上给出答复,说:“先回可以,但干部造黄谣绝对不能容忍,不做出处理我还会来。”

    ——

    傍晚,陈载走到电器厂家属院门口,被人拦住,自我介绍说:“我叫罗解放,供销科科长,跟舒苑很熟。”

    陈载好像从舒苑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问道:“有事?”

    罗解放是个热心人士,以他对舒苑的了解,舒苑一定会去找胡卫华算脏,但是她未必能够对付的了对方,胡卫华可是干部,街道办不管的话,不管舒苑怎么蹦跶都没用。

    不知道舒苑会不会找他对象帮忙。

    罗解放想再添一把柴禾,放着陈载这个帮手不用不是可惜嘛,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于是直接冒昧地找到陈载说这事儿。

    跟别的男人不同,别的男人不是气得跳脚,就是懒得管家里娘们的破事儿,可陈载听得认真,并询问细节,他很冷静,没有表态,俩人聊完后淡定地说:“知道了,多谢。”

    罗解放觉得稳了,陈载肯定会管,原来两口子的关系还真不错。

    陈载一看就比舒苑还有脑子的样子,另外他还有家世背景,有他加入,对付胡卫华不是啥难事。

    看着陈载的背影,罗解放觉得这个医生跟他们工厂职工可真不一样,看着很有文化,沉稳,气度不凡,舒苑那样的确实该找个沉得住气的对象。

    没有人能在陈载面前打小报告、诬赖、抹黑他人,包括他的同事,亲戚朋友,要么忽视,要么还原真相。

    按照他的谨慎程度,应该先去核实罗解放的话是否属实,是否挑拨离间、别有用意等等,但陈载完全相信舒苑不会有任何作风问题,包括之前她跟沈忠诚之间的事情,属于正常的婚恋嫁娶,那也不是作风问题!

    他相信舒苑遇到了点小麻烦。

    他不需要自己去街道办,核实包括应对,有更好的办法。

    在行动之前,他想跟舒苑聊聊。

    晚上等小满睡下,坐在桌旁的陈载转向舒苑,问道:“你最近忙啥呢。”

    舒苑睁大好看的桃花眼,朝陈载看过来,诧异地提高声音问:“我又干啥了?”

    陈载被反问得无语,淡声说:“我就是跟你闲聊两句,问问你最近的工作生活之类的。”

    舒苑咳了一声:“太意外了,多谢陈医生关心,我还以为我又干了啥事惹到你了,你这样突然要跟我聊天搞得我受宠若惊。”

    陈载:“……”

    沟通不畅,他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聊。

    他没放弃,又说:“随便聊几句呢,有没有啥大事发生?”

    舒苑脸上带着欣喜:“陈医生,你就应该主动跟我聊天,你要是总能这样就好了,你看你现在看着一点都不冷漠。”

    陈载:“……”

    无效沟通。

    算了。

    她看上去并不觉得烦恼,是觉得只是小事儿,还是只是还是不愿意跟他说?

    也罢,舒苑不愿意说很正常,毕竟他们只是共同抚养小满的合作伙伴。

    舒苑有时候开他玩笑,甚至玩笑很过分,好像很愿意跟他接近,其实他们中间有距离,有鸿沟,她不像别人的媳妇那样,会依赖丈夫。

    她才开过要跟他生孩子的玩笑,才跟他索要过拥抱,有时候他会想她的玩笑是否有认真的成分,现在看来她只是从他身上找乐子,其实舒苑对他是疏远的,两人有心灵上的隔阂。

    陈载觉得他们这种合作伙伴可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这将会是更健康密切的关系,但舒苑不乐意,那就算了。

    舒苑没想着跟他同甘共苦。

    或者因为他拒绝舒苑拥抱的要求?但他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

    不管怎样,他认为他们是共同体,要帮舒苑的忙。

    次日上午,陈载到了医院,先去话务室给律师朋友打电话,然后才去办公室工作。

    第50章

    小满不知道父母在忙啥, 按照他的理解,妈妈得不到拍广告的机会可以,但是得而复失就让人遗憾, 爸爸哄不了妈妈开心, 他就要哄。

    想来想去,他决定给妈妈做超级好吃的东西,糖葫芦。

    糖葫芦在小满看来是美味零食,红彤彤, 甜滋滋,妈妈吃了肯定会心情愉快。

    傍晚放学,先去摆摊卖菜的地方, 花一毛钱买了三斤多的山楂,小家伙自豪得很, 自己能挣钱就是好,随时可以花钱请妈妈吃好东西。

    等摆完摊收工回姥姥家, 跟莫莫一块给山楂去籽。

    莫弟动手能力差得很,人又懒, 就在旁边等着吃。

    看舒苑在旁边看着, 李红霞吐槽:“你不用总盯着, 那么大的孩子, 用小刀还能拉手吗?”

    舒苑笑着说:“妈你可真能操心。”

    等吃过晚饭,糖葫芦串好,小满把木箱里的铜炉跟白糖都拿出来, 把白糖倒进锅里,加水熬制,小家伙熬糖浆的水平高得很,等糖浆冒泡, 倾斜铜锅,快速把糖浆泡泡沾在山楂上。

    做出的第一根糖葫芦就给了舒苑,舒苑眉开眼笑,咬了一口后评价:“做的不比卖的差,糖浆沾得薄,脆,不沾牙,酸酸甜甜特别好吃。”

    能吃上大儿子做的糖葫芦,感觉特别好。

    小满师傅高兴得很,自己顾不上吃,继续往山楂上裹糖浆,说:“妈妈,秋冬有卖山楂的,你啥时候想吃糖葫芦我就做给你吃。”

    舒苑吃着酸甜可口的糖葫芦说:“那我经常会想吃。”

    小满嘴角使劲往上翘:“那我就经常做,妈妈,做糖葫芦简单得很呐。”

    舒苑觉得遇到小麻烦,有人愿意哄,就是幸福。

    小满得到了全家人的夸奖,说他可以去摆摊卖糖葫芦,小满满意关火收摊,举着自己的,边吃边问陈载:“爸爸,很酸吗?”

    “有点酸,但好吃。”陈载明显是觉得酸,但他很捧场,吃完整根。

    回家路上,小满心满意足地问:“妈妈吃了糖葫芦,心情有没有好点?”

    “当然好,只要看到小满,我心情就好。”舒苑舒。

    小满睁大眼睛:“哇,跟我一样,我看到妈妈心情就好。”

    小家伙要把陈载拉进来,问到:“爸爸你呢。”

    陈载说:“我看到你们两个,心情很好。”

    好像确实如此。

    他突然意识到,看到儿子心情好正常,但看到舒苑,他的心情也会很好。

    可能因为她性格开朗,让人无法忽略吧。

    ——

    街道办的张主任觉得胡卫华可真能惹麻烦,干啥不好非得造人黄谣,想不到他手下的干部能做这种事。

    舒苑不依不饶,坚持讨要说法,电器厂一枝花名头可不是虚的,厂里的人都认识她,一旦她闹,好多人都得为她鸣不平,会搞得街道办非常被动。

    他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答复。

    没想到,街道办居然收到了律师函,说是职工诽谤、造谣、污蔑,说得就是胡卫华给舒苑造谣的事儿。

    张主任火气都搂不住了!

    律师函是啥玩意?

    街道办还是第一次收到,律师函里还提了几点诉求,说胡卫华涉嫌造谣诽谤,做不到的就向法院起诉。

    律师制度刚恢复,在这年代还是体制内的有编制人员,有人认为他们是跟公检法对着干的,是挑公检法的错的。

    胡卫华会吃官司,连累街道办!连累到他!

    他立刻找到胡卫华,把律师函扔到她面前,没好气地说:“看看你捅的篓子。”

    胡卫华傻眼了,律师函?去法院起诉?

    她站起来,尽力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说:“主任,我是整治作风问题,是街道办的工作,不能算污蔑诽谤,这是工作啊,主任。”

    张主任气到头顶冒烟,厉声呵斥:“还嘴硬,你这是个人行为,我安排你干这项工作了?跟街道办无关,别想着把街道办拖下水。”

    ——

    舒苑觉得这次维权效果出乎意料,本来她还想着得去第二次,第三次,没想到一次见效。

    她还上着班呢,街道办的人往为民照相馆打电话找她,说张主任亲自处理此事。

    舒苑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去了街道办。

    没想到张主任跟别的工作人员对她都很热情,饼干厂宣传科的大部分工作人员也在,本来她不想把饼干厂的人拖下水给她当证人,手头没证据就有点麻烦,不过看来现在问题都解决了。

    另外还有位律师,说他的主攻方向是妇女权益,会无条件帮她挽回清誉。

    舒苑有点意外,都有律师知道这事儿了?消息可真灵通啊。

    这个律师看起来很专业,彬彬有礼,还不收费,像是搞法律援助的,这年代有法律援助?她也没请啊。

    不过有专业人士主动帮忙还是挺好的,比她自己来处理可容易多了。

    胡卫华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颓败,她本来觉得小事一桩,谁没串过闲话?另外她还能打着整顿作风的名义,谁知道碰上舒苑这么个硬茬子,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是她大意疏忽,脑子一抽就干了这么件事。

    当着舒苑、饼干厂宣传科的人,张主任还有她同事的面给舒苑道歉,不是简单的口头的对不起,是正式写了一份道歉书,当众念出来,另外还写了份检查当众念。

    看胡卫华神情萎靡,完全没有平日趾高气扬的架势,舒苑觉得痛快,造黄谣的人都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道歉,消除影响,接受法律制裁。

    她要求并不高,这个道歉的阵仗可以,很正式。

    张主任说胡卫华会再去趟饼干厂解释澄清,律师说他会监督,那还等啥,现在就去!

    胡卫华脸色灰败,在饼干厂宣传科又做了澄清道歉,她的一个同事,饼干厂职工、律师都在场,舒苑对这样的处理结果满意,她也不想把胡卫华逼向死角结大仇。

    她想,胡卫华再也不会想不开找她麻烦,至于她表妹唐素凤也不是啥好东西,有机会让她吃点苦头。

    傍晚,陈载难得按时下班,赶去家属院门口,小满在画糖画,舒苑正在跟大妈闲聊,不知道聊到什么,舒苑满脸带笑,大妈笑得见牙不见脸。

    舒苑那点情绪全写在脸上,一定是心情愉快。

    还有小满的糖画摊子附近总有小朋友,这个地方已经成了小孩玩耍的地点。

    画糖画是件好事,能让小满慢慢学着跟小朋友打交道。

    夕阳暖黄的光线洒落,看上去岁月静好。

    胡卫华觉得完了,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没这么丢脸过,感觉她成了街道办的笑话,张主任对她很失望,她在饼干厂同事面前颜面扫地。

    她一直都是个干事,眼见有提拔机会,这下机会给了同事,她一辈子都得当个干事,还得干别人挑剩下的活,现在就有被挤兑的苗头,想想都憋屈。

    不过好在没被开除。

    她被唐素凤给忽悠了,唐素凤自己没本事对付舒苑,就来撺掇她,可把她坑苦了。

    她专门去找了趟唐素凤,平时都是唐素凤扒着表哥表姐,没想到表姐来找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看到对方黑成锅底的脸,热情打招呼的话只说出一半就被堵在嘴里。

    “以后两家断绝关系,别再来往,别叫我表姐。”胡卫华愤懑地说。

    唐素凤不禁缩了缩脖子:“表姐,为啥要断绝关系。”

    胡卫华冷若冰霜,不想解释,不想再搭理她,这门亲戚到此为止,愤然离去。

    ——

    舒苑没想到饼干厂的拍摄还能有转机,本来是请年轻姑娘当模特拍照片,可照片拍出来厂里干部总觉得差那么口气,决定换五六岁的小姑娘试试,摄影师也换人,选来选去,觉得还是舒苑有想法,又找到她。

    他们觉得舒苑对人像拍摄更有见解,拍得照片更灵动。

    这题舒苑会啊,把小姑娘的半身像印在饼干盒子上,小姑娘一定要漂亮、阳光、美好,有辨识度,通过人物对饼干产生好感,好像买了饼干就拥有了甜美幸福的生活。

    拍了也不一定会被采用,可舒苑还是重新燃起斗志,跟宣传科的人充分沟通,决定走时髦路线,就是梳齐肩卷发,洋气裙装。小模特脸庞圆润,眼睛有神,鼻梁挺直,这种造型驾驭得很好。

    饼干厂想搞外贸,时髦路线对外国人来说应该更好接受。

    跟饼干厂宣传科的人合作愉快,工作并没有因为造黄谣的事儿受到啥影响,对接人依旧有男有女,还是那几个,并没有尴尬或者沟通不畅。

    只是等化完妆走向临时搭的摄影棚,模特小姑娘突然紧张,绷着脸笑得很僵硬,越给她示范越不自然,小姑娘总是调整不好状态,这时候幼崽摄影助理的优势便体现出来,工作人员也急,就让她跟小满先玩一会儿。

    小姑娘对这个有条不紊忙碌的小孩很好奇,说:“你是你妈妈的摄影助理啊,这工作真时髦,我还以为你是来玩的,你真厉害。”

    小满说:“你笑得很好看,让人觉得饼干都变得更甜了,你更厉害。”

    “饼干真的会变甜吗?”小姑娘问。

    小满肯定点头:“对。”

    小姑娘看着小满笑,她觉得摄影助理长得比她俊俏,是男孩才没法拍广告。

    小满攒出笑脸说:“放松,嘴角翘起来,嘴巴不用张开,眼睛睁大。”

    小女孩终于把笑容调整到工作人员满意的程度。

    舒苑说:“好,一会儿就这样对着镜头微笑。”

    小姑娘想着拍完听小满讲摄影助理的工作,状态放松,很快完全拍摄。

    等工作结束,工作人员说:“对亏你带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孩过来。”

    两个小家伙都得到了饼干做礼物。

    忙完带小满回家,舒苑把自行车蹬得非常轻快,小满说:“妈妈,本来以为没有拍广告的机会,可是又有了机会。”

    舒苑说:“对呀,这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满的小脑瓜已经转了好一会儿,说:“妈妈,我明白一个道理,得不到机会不要气馁,得到机会也不用太高兴。”

    真是个爱思考的小孩,舒苑说:“对,这就是说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

    小满声音轻快:“我懂了,妈妈。”

    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是他从妈妈的经历得出结论,还是要有强大的内心。

    加油小满,你一定会是个精神内核稳定强大的小孩。

    ——

    洗完照片连底片一起交给甲方,饼干厂的人很满意,照片拍得生动积极,漂亮讨喜,一点都不呆板,刚好符合他们的预期。

    舒苑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磕磕绊绊,还是用新的高级相机开了个张。

    不一定会选用她的照片,舒苑就不跟电器厂的人宣扬。

    等到周日,中午带小满回娘家吃饭,然后去饼干厂买了两罐饼干去找那名律师,别人帮了她的忙,她肯定要有所表示。

    律师的工作单位就在法院边上,见面后,舒苑致谢:“多谢你帮我提供法律援助,这件事才能这么痛快地解决。”

    律师很客气:“饼干你拿回去给孩子吃吧,我跟陈医生是朋友,你有小麻烦我肯定会帮忙,以后有啥跟法律相关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舒苑:“……”

    所以并不是免费的法律援助,是陈载的朋友!

    陈医生压根都没提,真是人美心善,做好事不留名。

    推拉半天,还是把饼干送了出去,告辞后,舒苑没继续去搞副业,而是跟小满商量:“爸爸帮了妈妈的忙,是不是得感谢他?”

    促进家庭和谐的机会又来了,小满马上提议:“爸爸对你很好啊,妈妈,你打算怎么感谢他?”

    舒苑想起陈载好久没买过衣服,提议:“那就去趟百货大楼,给爸爸买件衬衣吧。”

    小满声音欢快:“那就走吧,妈妈。”

    俩人马上出发去百货大楼,舒苑花了二十多块钱给陈载买了件白衬衣。

    这么一折腾就已经是三点多,母子俩不打算再去照相,又去了趟肉铺,猪肉早就卖完了,又赶去副食铺买了一只烧鸡回来。

    然后母子俩直接去家属院门口摆摊画糖画,回家后蒸米饭,烧鸡的吃法特别奢侈,跺成块放油锅里炸,舒苑炸鸡的时候小满就在旁边看着,鼻翼翕动,惊呼:“妈妈,太香了。”

    调料不多,撒了点五香粉跟孜然粉,小满先尝了块鸡腿,直接把他给香迷糊了,听到敲门声,赶紧跑去给陈载开门,大声说:“爸爸,妈妈炸了烧鸡,特别香。”

    舒苑把炸鸡块端上桌,又进厨房做丝瓜鸡蛋汤,招呼小满:“把衬衣拿给你爸爸。”

    小满殷勤的很,赶紧让爸爸尝尝炸鸡,又跑去洗手,从衣柜里拿出衬衣递给陈载看:“妈妈给你买的衬衣,花的妈妈的钱,她说要感谢你帮她的忙。”

    舒苑边切丝瓜边说:“感谢你帮我找律师,陈医生,以后你做好事可以留名。”

    小家伙很满意,爸爸愿意帮忙,妈妈会买东西感谢,他们的小家庭非常和谐。

    陈载提起衬衣看了看,舒苑给他买的衣服总是刚好合适,他拿着衣服站到厨房门口,郑重其事地说:“你以后遇到问题可以跟我说,我可以跟你一起解决。”

    小团子站到陈载旁边,说:“妈妈你的确得跟爸爸说,你不说的话就显得生分。”

    舒苑笑着说:“知道啦,你爸是个大好人,我是觉得自己能解决,不用麻烦你爸,我知道啦,以后会跟你爸说。”

    丝瓜鸡蛋汤端上桌,一家三口围坐在圆桌旁吃饭,舒苑说:“你工作忙的话,你所有的衣服我都可以帮你准备。”

    小满给陈载夹了个炸鸡,说:“爸爸趁热吃,妈妈的手艺可好了,你还是让妈妈帮你买衣服吧。”

    陈载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一本正经的感谢,舒苑收下了。

    可陈载想的是真正的夫妻才会如此吧。

    他们的关系可能没他认为的那样糟糕,心灵上的隔阂什么的可能是他多虑了。

    也许两人的关系更密切了一些。

    ——

    周六下班去接小满,舒苑跟他说:“明天我休息,不过不去公园搞副业,我要参加摄影协会的活动,还要带上摄影助理小满。”

    小摄影助理乐滋滋地抓紧车把:“我们去哪儿?”

    舒苑说:“郊区发掘出了一处古墓,搞成了景点,我们就去那儿拍照,就算是郊游。”

    就舒苑一人带了小孩,小家伙穿着蓝白格子海魂衫,米色布裤,长得俊俏,乖巧地帮妈妈背着摄影包,又认真地说自己是摄影助理,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小满还是第一次被妈妈带去参加大人活动,他发现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很好,他想在妈妈身边,他的运气好了不少。

    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善意跟友好。

    当然也有恶意,小家伙认为这都是正常的,他好像理解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舒苑一直都想骑驴找马,没想到参加一次摄协活动,工作有了着落。

    她见到了把暗房当成图片处理软件,玩得特别溜的吴胡前辈,三十来岁,思维跟打扮一样新潮,两人相谈甚欢,对方在大众艺术杂志社工作,得知舒苑的目标是进杂志社当摄影师,便给她推荐了个工作。

    “是路城出版社旗下的今日青年杂志,现在人少,但肯定有发展前景,我去问问。”吴胡对这个推荐比较有把握,才直接把杂志名字说出来。

    路城出版社听名字就知道是路城最大的出版社,舒苑想旗下的杂志也差不了,便说:“多谢吴老师帮忙推荐。”

    吴胡行动力很强,很快帮舒苑联系好。

    周三上午,舒苑在暗房里一口气给四十张底片做完修整,然后请假出发去杂志社“面试”。

    出版社主建筑是三层楼房,今日青年这本杂志办公室占据了一楼最东侧的房间,舒苑敲门,说找叫严总编。

    总编名叫严寒柏,三十来岁,听着来头大,但手下就三个兵,舒苑一站到门口,四颗脑袋刷地都向她看过来。

    “来,进来坐吧。”严寒柏招呼舒苑,给她拉了空椅子,倒了杯白开水,就坐在她对面闲聊。

    另外三人在各自座位上围观,这就是四人“面试”。

    不知道吴胡怎么跟对方说的,估计说了她不少好话,对发看了她的获奖证书跟作品,看上去对她很信任,并没有过多询问她的专业能力,而是主要说出杂志的发展规划。

    “我们还要招人,计划出英文版,以后总人数十一二个吧,我们会办成最好的面向青年的杂志,你以后就会是首席摄影记者。”严寒柏侃侃而谈。

    这要在后世,舒苑肯定会认为这是给她画大饼,可是现在,她认为这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的奋斗蓝图,她甚至被对方激昂澎湃的说辞感染。

    只有在这个年代,才有更多的这样的有追求的热血青年吧。

    杂志以文字为主,对想当摄影师来说的舒苑来说不算太理想,但路城杂志就那么几家,没得挑剔,她可以继续骑驴找马,或者等杂志慢慢发展。

    不过也有好处,杂志人少,各种工作都得干,也算是能熟悉杂志的全部工作流程。

    就这么一次面试,双方就已经敲定,等舒苑从照相馆离职,就到杂志社办理入职手续。

    ——

    照相馆最近接到了给新生集体拍证件照的活儿,忙完舒苑就想提辞职,不过还有一件大事,她跟郑建设谈崩了。

    舒苑察觉到郑建设最近更加心不在焉,判断他跟相好的关系应该更加密切,思虑过后,决定开诚布公地找郑建设聊聊,希望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没想到郑建设敢做不敢当,根本就不跟舒苑聊,直接装傻,甚至试图抢占道德高地:“我真不知道你在说啥?舒苑,自从你有了工作不在家里吃闲饭之后,就一直针对我,我是你姐夫,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舒苑微微凝气眉心:“你没发现舒苹一直在给你机会?你干了啥自己不知道,你工作上的竞争对手都在评先进、评职称,就你日子过得不称心非要搞歪门邪道是吧。”

    郑建设说:“我听不懂你在说啥,我问心无愧。”

    舒苑直接戳破窗口纸:“你不要想搞外遇,离婚,门都没有,你就死了蠢蠢欲动的心吧,再不收手你跟你相好的会身败名裂。”

    郑建设对来找她麻烦的小姨子坚决不肯松口,并进行回击:“舒苑你别捕风捉影,再说你有资格说我吗,你跟沈忠诚那点破事陈载原谅你了?”

    舒苑嗤笑:“我跟沈忠诚干干净净,啥事儿都没有,肮脏的是你跟你相好的,你们搞外遇搞婚外情,你别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郑建设开始人身攻击:“陈载应该不知道自己头顶上的帽子有多绿吧。”

    舒苑立刻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跳着脚骂道:“恼羞成怒了吧,你有病,别让我再听到陈载一句坏话,你哪儿来的脸提陈载。”

    攻击她可以,攻击陈载绝对不行!

    陈载治病救人兢兢业业,又是个大方愿意掏钱的好人,凭啥在背后遭受别人的攻击。

    陈载有时候有点冷淡,但在舒苑心里,他不能被任何人诋毁。

    谁都可以被骂,陈载不能。

    尤其像郑建设这种人品低下的,更没资格贬低他。

    郑建设还没见过舒苑能发这么大火,秀眉挑起,怒目圆睁,马上要冲上来跟他打架的模样,暂时闭了嘴不吭声。

    舒苑指着郑建设的鼻子一顿骂,骂完之后又说:“你好自为之,不见棺材不落泪,再不改邪归正的话我会教训你。”

    试图心平气和地谈判把郑建设拉回正途失败,她一定能想出办法收拾他。

    陈载敏锐地发现舒苑居然在思考,很不愿意看到舒苑思考,让他下意识觉得没好事儿。

    什么事情值得她思来想去,她想干什么就去干好了,纠结个啥劲儿啊。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舒苑说:“我再考虑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陈载说:“你说。”

    得知舒苑在考虑舒苹的事儿,陈载才松了一口气。

    曾秀镯跟郑建设读工农兵大学的时候认识,有过短暂的失败婚姻,两人惺惺相惜,以前郑建设一直是精神出轨,现在不知道进展到哪一步。

    舒苑之前数次敲打过郑建设,效果只是郑建设有所忌惮。

    她非常纠结,到底是告诉舒苹,提醒她,还是让舒苹继续假装岁月静好。

    按照原书,舒苹被离婚,时间线早于现在,郑建设带着莫弟重组家庭,而舒苹一个工资不高的临时工,又带着女娃,没有再婚,日子过得辛苦。

    莫莫正常上大学工作,可是莫弟却被养废了,初中辍学打架斗殴不务正业,别看莫莫现在总是血脉压制莫弟,她没不管亲弟弟,逐渐成了扶弟魔,过得非常辛苦。

    舒苑说:“不是我自己的事儿才思前想后,要是我自己的事儿就撸起袖子直接上。”

    陈载难得热心给她分析:“说不定舒苹知道,对这种事儿她自己应该更敏锐,她可能只是不想让这事儿激烈爆发,得过且过,说不定哪天郑建设改变主意。”

    真像个知心大哥哥,难得说这么长的句子。

    舒苑笑道:“你分析别人很有道理,那你知道在咱俩的婚姻中,我想的是什么吗?别说你不知道。”

    陈载轮廓分明的薄唇紧闭,他拒绝分析,拒绝回答,拒绝剖析自己的内心。

    等他去洗完澡再回房间,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安静的舒苑,立刻就对上她幽怨的眼神。

    “你不会有外遇吧?”她说。

    陈载瞅了她一眼,这是要找茬!

    他淡声说:“我对女人没兴趣。”

    她的声音难得低沉:“我被郑建设给骂了。”

    陈载很意外:“他还能骂你?谁能骂你啊,骂回去不就得了。”

    舒苑喃喃低语:“口头安慰没啥用,我都被那个混蛋给骂了,这次你真得抱抱我。”

    陈载:“……”

    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要用这种年糕一样的声音跟他说话!

    是在撒娇吗?

    她好像从来不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

    那她到底有没有跟别人撒过娇!

    “就这么个小要求你都不答应?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跟爱心?给我点力量都不行吗!”舒苑坐在床边,软着声音控诉。

    陈载不忍心看到舒苑遇到麻烦,她一向乐观,很少能被什么事情打击,现在看上去好像蔫叽叽的。

    她低垂眼睫,耷拉着嘴角,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是被淋湿绒毛的小猫。

    眼里的光都消失了,多看她一眼都于心不忍。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故意的。

    陈载站在床边,温声问:“拥抱对你来说没有特别的含义吗?”

    舒苑仰头看他:“不过就是抱抱而已,有啥含义,我想得多你也不允许啊。”

    已经拒绝过她一次。

    她会软磨硬泡,不是这次,就是下次,自己最终也会答应她的要求!

    再说她受到的挫折多了,说不定不再像之前那样乐观进取。

    不如来个痛快的,陈载心一软就答应了她的要求,说:“抱吧。”

    他觉得自己对舒苑心不够硬,总是纵容她。

    有必要加个时间限制,他说:“两秒钟。”

    舒苑先是惊喜,然后愕然,两秒钟,还给限时,这就是小气、苛刻。

    不过看陈载那绝无讨价还价余地的神情,舒苑窝窝囊囊地同意了。

    她的眼睛跟脸庞明显明亮起来,站起身来走向站在一米之外的他,舒展双臂给他来了个熊抱。

    他的胸膛宽阔,怀抱干净温暖。

    可在陈载这儿丝毫没有商量余地,没等舒苑感受他硬实的胸膛,劲瘦的腰腹,感叹坚持锻炼的陈医生身材跟体格都不错,还没来得及在他脖颈处蹭蹭,就被他无情地给推开。

    嗯?没推动!

    他被抱得结结实实。

    “两秒钟,到了。”陈载说。

    舒苑低气压一扫而空,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处,就是不肯撒手,眼看她往下掉,陈载下意识伸胳膊环住她的腰,清浅香气倏地蹿入鼻端。

    舒苑像猫一样挂在他身上,她的身体柔软,这让他很不自在,动作机械僵硬,但手臂是有力的。

    陈载没有惯着舒苑,冷酷无情地把她从自己身上薅下来,看到她扬起的嘴角,陈载收回视线,沉声说:“下不为例。”

    连声音也是沉稳柔和温暖的。

    舒苑上床,掀开毛巾被把自己裹进去,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说:“知道了,不过你不许跟别的女人拥抱,你的怀抱只能属于我。”

    陈载:“……”

    他这是对她太好了,要不她能得寸进尺胡说八道?

    根本就不用理睬她的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