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天见。”
元邈朝他颔首,看着尊贵的星主陛下从窗台一跃而下。
青年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喊住他,却由于星主陛下走的实在太干净利落,元邈心里默默回想了瞬,几乎是带了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片刻后摇摇头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有些好笑,整个拉斯都是这位陛下的,哪有什么值得他落荒而逃。
只是看着星主陛下翻窗落地后的洒脱背影有些无奈,明明有门可以走,怎么偏偏要走窗台。
元邈重新躺回床上,经过这一番折腾他的困意也散了些。
脑海里浮现出刚刚帕尤里弯下腰身给他掸灰尘那一幕,眼神又恍惚了一瞬。
优丽丽也总爱睁着那双蓝汪汪的眼睛看他,一言不发地掸去他身上沾染的尘灰。
尽管元邈告诉过她不用做这些事,可是当她下一次看见元邈衣服脏了还是会第一时间帮他洗干净。
他还记得她跟他一字一顿说的,“我有用,不要赶我走。”
“首席大人,要穿最漂亮的衣服。”
元邈知道她是想找点自己能做的,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后面也便随她去了。
虽然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他也愿意让她留下的。
当时元邈看她的举手投足,不像是从小在黑市长大的野孩子,倒像是被拐到那里的某家贵族小姐。
他也问过女孩,有没有家人,她现在不用再在黑市揽客了,他可以送她回家。
然后就是她上面说的,“我有用,不要赶我走。”
优丽丽的蓝眼睛明亮得像宝石,有着满脸脏污也挡不住的白嫩皮肤。
洗净后露出的面庞更是精致得不像真人,比元邈曾经看到过的所有拉斯幼崽都要惹人怜爱。
在黑市的时候就用那样冷淡似冰的眼神睨着他,让当初跟着元上将去黑市调查的元邈一眼就在人群当中看到了这个金色长发的女孩,跟糜烂吵嚷的地下黑市格格不入。
她为什么不想回家,她家庭条件应当是极好的。
不过她不想说,元邈就不问。
她后来想走,他也不会拦。
本就是萍水相逢,能一起走一段路已经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了。
窗外月影遍地,星光稀疏。
帕尤里直到坐上星舰之后才敢看看终端的讯息,头上还簌簌冒着冷气。
整个星系有他终端私人联系方式的人五个指头都能数过来,但也很少有人敢在半夜给他发讯息。
陆谨算一个。
“陛下,阿邈说他不想进政庭。”
帕尤里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瞳孔一缩。
是有人惹他不开心了?
看到陆谨的下一句话才松了口气,“他想先进瑟瑞军校攻读指挥科。”
这哪怕换个人来都不会懂元邈的真正意图,可是作为在圆桌上能跟首席大人打得难舍难分的星主陛下,还是第一时间领悟了元邈的想法。
以军校作为跳板进入政庭实在是个极好的主意。
尽管元邈完全具备能直接接触核心政务的能力和经验,可若想在群龙无首的政庭立住脚跟,对拉斯政局没有足够的了解是万万不能的。
当然,还有作为政官必不可少的人际交往,这是成为首席的必经之路。
而这些,都可以在瑟瑞得到积累和沉淀,所以也就不难猜出他为什么想先进军校了。
——为了让元邈这个名字,不再是作为伊里昂首席而出名。
帕尤里心尖微颤-
翌日。
青年起得很早,上将府的清晨还静悄悄的。
贝特管家那里已经录入了他的信息,所以他出去得很顺利,并未惊动陆谨他们。
不过出门前想了想,还是在贝特管家那里给陆上将留言:
“哥哥,我出门熟悉一下主星城布局,勿念。”
不然上将以为他又回伊里昂了怎么办。
在他迈出门那一刻贝特的机械男音在他耳畔响起,“阿邈,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元邈听到这道正经的机器人声音觉得有些好笑,应该是陆上将录入的称呼。
不过,早点回家吗。
青年人愣了愣,唇边微微抿出一点弧度。
没再多想些什么,他转身跃上了陆谨提前为他准备好的星舰,尝试注入精神力来操控星舰的驾驶。
出乎意料的顺利。
元邈黑眸里染上一丝惊喜,他的精神力在重犯狱内被用特殊器械锁了起来,导致他昨夜脱离了器械控制之后极难驾驭它。
而且精神力外泄得也很严重,几乎是发了疯似的从他体内涌出来。
还是在星舰内陛下为他调理了之后才稍微好些。
想到帕尤里仿佛若无其事为他输入精神力的样子,元邈眸子里暖光融融。
陛下虽然嘴巴毒了点,口是心非了点,不过的确是个极好的人。
连对他一个外臣都这么细心。
而现在经过了一夜的自我调养,精神力外泄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他已经能够成功驶动星舰了。
元邈戴上护目镜,手指在显示屏上动了动,调出了拉斯主星城中心域的地图,那里也是政庭和拉斯王宫的所在。
先去这里看看。
至少不要像之前那样再走错了。
上将府在主星城的郊区,所以元邈认真看了很久地图,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敢出发。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路上也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可是在路过一个空中岔路口的时候,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元邈的精神力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泄,整艘星舰都被这股磅礴的精神力震得开始颤抖,没过多久就已经是强弩之弓。
元邈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此时跳下去的生还几率为多少。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方案,侧面就有架红艳艳的星舰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快得元邈只能以最后一点平稳的精神力将星舰的方向扭转,不要跟那艘星舰正面相撞。
砰。
两艘星舰双双坠地的声音。
元邈身旁身体屏障为他挡了大部分的伤害,除了身上的衣服又被这场坠机造成的小范围爆炸弄脏,并未受什么伤。
首席大人有些心疼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刚换上的新衣服呢。
旁边一名爆炸头少年从那艘红色星舰底下爬出来,呸了几下才把嘴巴里的灰尘呸干净。
一出来看到有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下意识就以为是他造成的现在这个局面。
他黑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冲着元邈道:“喂,你是不会开星舰吗,不会开就少出来害人。”
兰迪觉得自己实在是倒了八辈子霉,好不容易大早上起来,有机会去找陆上将切磋他刚学到的格斗技巧,现在格斗服被炸得支离破碎不说,星舰还坏了个透顶。
甚至最后落在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兰迪往周围看了看,也不知道这是掉哪来了,有点像是个废弃基地,四周黑漆漆的,没有星舰根本出不去。
打开终端却发现终端也没信号。
他烦躁地抓了抓红色卷发,再不出去陆上将就又要回军部了。
都怪这个面具男!
元邈眼神在周围环视一圈,很快就确定了他们这是掉进了某个基地,还是个制造化学药物的,非法基地。
他眸光一凝,从储物囊里拿了副防毒口罩朝兰迪丢过去。
“戴上。”
很快,黑漆漆的基地里透进了几道光线,有一道正投射在元邈的一只眼睛上,强光的照射让他眯了眯眼。
随即元邈拉着兰迪躲进了旁边的一个大油桶后面,小声开口:“有人来了,别说话。”
第32章
兰迪被元邈一连串的指令支配,他冷静的语调让人下意识觉得可靠,不自觉就跟着他的话去做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口罩戴上,乖乖地蹲在了元邈后面,良久才觉得不对,眉毛一挑想质问这个面具男凭什么敢命令他。
还没等到他开口,就听到一道粗犷的声音刺破了他的耳膜,将他还未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哥几个今天真他妈是走了狗屎运了哈哈哈!”
元邈在旁边玻璃门的折射中看见个络腮胡带着一帮人进来,这帮人边走边从喉咙里发出些断断续续的笑声,像是一堆坏掉的收音机。
“瞧瞧今天基地网到了哪几只小老鼠?”
络腮胡在那架红色星舰周围转了转,确认星舰的警报系统已经被彻底损坏之后才敢上手抚摸。
嘴里还啧啧感叹着,“是好货。”
“估计是网到哪位少爷的星舰了,这要是拿出去卖不得值好几十万个星币。”
络腮胡朝身旁的小弟伸手比了个数,边说边咯咯地笑起来,在昏暗空旷的基地里几乎是透出点阴森的味道。
小弟点头哈腰地奉承,眼睛都跟着陪笑得眯起来。
“还是老大你从交易所那里弄来的‘宝贝’好啊,不仅能让人精神力紊乱,还能破坏引力场,将这艘星舰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吸过来。”
元邈听到他们的话黑眸里幽光闪过,看来他的精神力受控并不是偶然因素,是因为他们口中那个“宝贝”,这个交易所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一旁的兰迪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一惊。
交易所,是那个猖獗的地下交易所?
这是一条极大的黑色产业链,拉斯监察处曾经用过很多种手段也没能将他们彻底整顿,最后也只能与他们维持一个表面的平衡,不让他们大幅度破坏拉斯治安。
可是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交易所仍然进行着很多见不得人的交易,他们对外统一称之为,“做生意”。
而面前这一个团伙很明显就是与这个交易所做了一笔生意,拿到了这个“宝贝”。
这个东西在引起别人的精神力紊乱的同时,还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引力场。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在正常驾驶星舰的情况下,还会不受控制地和面前这个面具男迎面撞上。
兰迪悄悄侧眼看了看元邈,却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见他那哪怕被面具包裹也不难辩认出的优越下颌线,向来我行我素的少年难得有些愧疚。
他扯了扯元邈的衣角,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对不起啊,我刚刚误会你”
还没等他说完,元邈就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带着他往里面躲得更深,兰迪的卷发在空气中晃了晃。
他们现在跟络腮胡那一帮人只隔了一排油桶。
在没清楚对方底细之前,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是他的能量枪现在都放在星舰里的情况下。
果不其然,络腮胡的耳朵动了动,脸上开始流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
旁边的小弟还有些不明所以,“老大,怎么了?”
络腮胡揪着小弟往旁边丢去,砰的一声,是小弟被砸向旁边一个尖锐器械造成的声音,他呜咽两声就彻底昏了过去。
小弟的身体落下来的时候刚好撞击在几个大油桶上,本来被直立摆放的油桶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两圈之后停在了络腮胡面前。
基地内寂静无声,络腮胡身后的那帮人的头一个比一个埋得低,生怕下一个被丢出去扫平障碍的就是自己。
络腮胡看见没动静,往前面走了两步。
奇怪,刚刚那道声音明明就是从油桶后传出来的,怎么会没有人。
那几只小老鼠躲哪去了。
咔哒。
是装弹枪子弹上膛的声音。
大家觉得这种声音熟悉又陌生,这是他们基地最低级的装弹枪才拥有的子弹上膛声。
如今也就只有油桶附近还存着一些陈年的装弹枪,就等着什么时候有空被完全清掉呢。
现在能量枪、激光弹已经普及,不论是军部还是他们这种非法持枪的黑色组织,都早已没有人会用这种老型装弹枪了。
命中率低、后坐力强不说,攻击力更是弱的要命,在人人都有身体屏障的今天,装弹枪根本无法与能量枪相提并论。
络腮胡笑得更开心了,这只老鼠是想用这种便宜货爆他的头?
而且他猜,连这位小老鼠手上那把,都还是他正准备扔掉的那批货。
这么瞥脚的枪手,他倒要好好陪他玩玩。
元邈一手扶住最后一个没被撞倒的油桶,一手从旁边抄起一支装弹枪,用嘴咬着子弹放进枪夹里。
络腮胡的脚步渐近。
元邈眼神彻底冷下,精准地测量了油桶的抛物线走向。
转瞬一脚把它踢翻,巨大的油桶裹挟着精神力狠狠撞向络腮胡身后的其他人。
那帮人还完全在状况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摇摇欲坠的油桶突然朝他们直直地冲了过来。
于是根本来不及躲开,转眼就被油桶撞了个正着,被比两个人还大的油桶压得眼冒金星。
络腮胡朝他们吐了口唾沫,一堆废物,连只掉进来的破老鼠都对付不了。
元邈感受着精神力的恢复情况,确定没有外力干扰之后已经逐渐变得平稳,他顺手给兰迪布了个精神力屏障。
转身抬手把装弹枪对准络腮胡的眉心,缓缓扣动扳机。
络腮胡丝毫不慌,还有闲情逸致开口:“畏畏缩缩,出来混还带着个面具。”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丢不丢人啊,丑八怪。”
后面的兰迪听到他的话怒火中烧,“不要自己长得丑就看谁都丑,又老又丑的臭黑熊。”
身材魁梧的络腮胡彻底被兰迪的这番话惹毛了,他从背后掏了把能量枪出来,是目前最高配置的军用枪械。
兰迪倒也不怵这个傻大个,可在看到那把能量枪时却还是变了变眼色。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陆谨腰上常配的枪支品种。
络腮胡一个黑组织老大,怎么会拿得到这种级别的能量枪。
无论是近身搏斗还是操纵机甲,瑟瑞的年级翘楚从来没带怕过谁的。
哪怕遇到陆谨这样的顶级将领,兰迪都从未有过畏惧情绪,更多的是切磋欲。
可作为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他还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一上来就带着能量枪狙人。
刚刚那个面具男也就算了,毕竟没人会觉得这种装弹枪会对人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就凭身体屏障就能抵御他所有的攻击。
眼看着络腮胡已经快要将能量枪扳机按到底。
男人凌乱的络腮胡由于他此刻正握着枪支掌握着别人的命运,而激动得微微颤动。
没人能拒绝这种将别人的命运玩弄在手心的感觉,哪怕已经有很多人死在他的枪下,这种激动仍然未消退半分。
没有理由的暴虐使他兴奋。
兰迪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丝恐惧的情绪。
还没等他正面地面对自己的死亡,他就看到身旁的面具男身形动了动。
“快跑!”
兰迪愣了瞬,随即失声朝面具男喊道,猛地冲上前堵住了络腮胡的枪口。
至少在男人抽空解决他的时候,面具男能趁乱逃走。
就当是他刚刚误会他,给他道个歉。
第33章
噗呲。
是子弹陡然刺开皮肉的声音。
络腮胡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向正将装弹枪对准他的元邈。
他的身体依然是那样无所畏惧挺直的模样,可是他能感受到他透明的身体屏障被狠狠破开一个洞,那枚子弹就那样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他的肩膀,溅开一朵血花。
“你”
他想问元邈是怎么用那样落后的装弹枪,那样钝的子弹破开他身体屏障的。
他不甘心,至少让他输的明白。
旁边的兰迪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他的心脏位置就差一厘米就快要贴上络腮胡的能量枪口。
没想到事情到这份上之后还能有反转。
只有元邈知道,裹挟着浓烈精神力的子弹,当然能轻易破开身体屏障。
不过比起说是子弹破开了身体屏障,不如说是精神力以子弹为媒介,成为了他最不引人注目的武器。
没有回答络腮胡的问题,元邈冲他的手臂处又轻飘飘地开了一枪,彻底熄了络腮胡想偷偷开枪的想法。
败者的问题,不配被回答。
“还轮不到你舍己为人。”
这个红发少年倒是胆识过人,连能量枪的枪口都敢堵。
不经思考的莽撞前行,往往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牺牲。
不过这也许就是少年人的可贵之处,热烈又永远富有激情,永远不偏不倚,持之以恒地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听到元邈总算舍得跟他说话,兰迪这才敢兴奋地凑上去,眼神亮晶晶。
“诶,面具哥,你是怎么用装弹枪打进他身体屏障的啊”
“刚刚那招太厉害了,你教教我呗。”
“面具哥,我是瑟瑞的一年级级长,我很厉害的,完全有资格当你的学生!”
“而且我
兰迪在元邈耳边喋喋不休,刚开始对他还怒火冲天的少年现在语气软绵得能掐出水。
原本蓬松的卷毛经过刚刚一系列意外,此时被汗水浸湿软软地贴在他脸上,显出有些不符合他桀骜外表的乖巧,看不出半点最初的张牙舞爪。
元邈被他吵的耳根子生疼,原本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环境的眼神忍不住扫了他一眼,想示意他先别说话,络腮胡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不要再引来他们的同伙。
兰迪看着元邈面具下扫向他冷冷的那一眼,下意识就闭上了嘴。
看起来莫名还有些委屈,这么凶。
他头顶的卷毛都畏畏缩缩地抖了抖。
不过很快他就为元邈找好了理由。
高手都是有自己脾气的,能理解能理解。
比如陆上将就是从小就对他爱答不理,他不也习惯了吗。
没有什么能阻挡他跟面具哥的火热交流!
兰迪的眼睛重新被点亮,连那头红发都重新支楞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活力满满。
络腮胡看到元邈忙着应付碎嘴子兰迪,以为这个超强的面具男暂时没空搭理他。
而且那个面具男刚刚只打了他的肩膀和手臂,根本没有致命伤,说明他压根就不敢把事情闹大。
任他面具男再厉害怎么样,他不敢杀人。
根据拉斯目前的医疗技术来说,这点伤只能短暂影响到他现在的活动,以后是很容易痊愈的。
所以络腮胡肚子里的坏水一冒。
他趁元邈的眼神停留在别的地方的时候猛地往旁边一扑,整一套动作看起来是想把能量枪重新拿到手。
被元邈一个眼神吓到不敢说话的兰迪余光瞄到络腮胡还在不停乱瞟的眼珠,知道他肯定没那么老实。
于是在络腮胡扑过来的时候兰迪脚一勾一动,能量枪就被他踢到了自己手上,络腮胡只来得及跟他擦肩而过,在他脸上带起一阵微风。
他得意洋洋扭头想向元邈邀功,却没看到他想象中面具哥满意的眼神。
元邈眼色沉了沉。
他分明看见那个络腮胡真实的目标不是能量枪,而是一个猛子扎过去敲下了个按钮。
元邈突然抬手将兰迪的口罩卡扣扣紧,动作之迅疾,连兰迪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的动作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霎时,昏暗的基地里烟雾弥漫。
一眨眼的功夫,浓浓的毒烟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弥漫到了他们眼前。
不过奇怪,他不是早就已经扣好卡扣了吗。
什么时候又开了。
络腮胡已经抛下他那些晕在地上的小弟跑到了基地外面,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朝着里面笑得猖狂,嘴上半点不饶人,朝里面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憋屈怒气。
“臭老鼠们,这个烟雾只要吸入一点你们就完蛋了,哈哈哈哈哈。”
最后走之前还意犹未尽地添了一句,“等死吧,老鼠就该永远待在地底下。”
络腮胡边快步往外走心里还边骂。
他爷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红毛小子提前戴好了防毒面罩,不过他刚刚去按烟雾按钮的时候已经悄悄把他的面罩卡扣解开了。
而解开,就会有缝隙。
他配置的毒烟只要被人体吸入一点,就算大难不死也得蜕层皮。
所以哪怕红毛小子后知后觉把卡扣扣好,那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面具男更不用说,甚至连面罩都没带,必死无疑。
络腮胡摸着胡子感慨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没走多远忍不住又扭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
多么完美的逃脱计划。
他真是个天才。
就在这一个扭头,络腮胡迎面对上了陆谨那张冷冰冰的脸庞,吓得他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蹦了两下。
虎背熊腰的络腮胡惊恐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就是你欺负我弟弟?”
陆谨眼睛微微眯起。
络腮胡把自己这辈子做的事都想遍了,最后确定自己没惹到过这样的大人物。
由于是在拉斯法律红线游走的人物,络腮胡常年跟军部打交道趟浑水,他对陆谨陆上将的这张脸并不陌生。
所以他才奇怪,他什么时候欺负到这位上将的弟弟了?
他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络腮胡觉得自己这次死得是,真冤。
“面具哥!”
底下的兰迪呐喊得差点破音。
“烟雾有毒,你还有面罩吗!快带上!”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阵烟雾有问题,已经顾不得自己对这位面具哥的崇敬,慌不择路地就想用手去捂住元邈的口鼻。
可是当他想找人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完全被浓烟笼罩,他根本看不到面具哥的身影。
兰迪着急得几乎要哭出来,面具哥怕不是早就料到了那个络腮胡会放毒烟,所以才提前把这个面罩给他。
那他怎么办,面具哥把面罩给他了,他自己拿什么隔绝毒烟。
兰迪当时连来世如何当牛做马报答元邈都想到了,才终于听到那道熟悉的冷冽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没事,你少说些话。”
元邈的本意是想告诉兰迪带着面罩不透气,说话说多了容易耗净氧气,这股毒烟还正是最浓烈的时候,他们可能还得在这里面撑一段时间。
他要等烟雾散去些再找找那个络腮胡刚刚出去的位置。
而且元邈刚刚发现他的面具有防毒功能,毒烟根本没办法伤害到他,所以他才敢大胆在毒烟中行动。
这句话听在兰迪耳朵里就变了味,他以为是元邈又嫌他吵才忍无可忍让他闭嘴。
这让元邈在兰迪心中人狠话不多的形象又得到了深刻巩固。
不过不管说了什么,只要面具哥他没事就好。
兰迪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等安心下来之后他才感觉到有些窒息,是防毒面罩里的氧气即将耗尽的征兆。
兰迪莫名不太敢说自己已经呼吸不畅。
真该死,上理论课的时候老师明明强调过的,在遇到敌方毒烟的时候要减少面罩或者毒雾阻断器里的氧气消耗,以提升生存几率。
作为理论上的巨人,兰迪光荣地忘记了这个最基本的知识。
可是他不想让元邈看扁他。
要是让面具哥知道他这么蠢更不想理他了怎么办,他得再忍忍。
等到浓烟渐渐散去,元邈也终于能看见兰迪的身影,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迷离,跟刚开始的神采奕奕完全不一样。
元邈有些哭笑不得,看到兰迪几乎涨得和头发一样红的脸蛋,就知道是面罩里的储备氧不够了。
不过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这里又不是没有备用氧。
这是怕给他添乱?
元邈越发觉得这位和他一起掉下来的少年有些可爱,傻得有些可爱。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勾起了点嘴角,明亮似骄阳的那抹笑意却被面具挡的严严实实。
浓烟散去了大半,元邈已经能够辨认出方向。
他提溜着兰迪背后的一截衣服,踩着星舰摸到了墙壁上的一个凸起。
——刚刚在烟雾弥漫前他看到络腮胡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络腮胡那帮人进来的那扇门已经被机关堵死,元邈在浓烟中去推了推,完全出去不了,他们只能找其他的通道。
果然,当凸起被按下后他们的头顶就缓缓出现了个出口,外面的光照了进来,也骤然照亮了这个基地内的景象。
兰迪昏昏沉沉地看着那个离他们很远的出口,在心里费劲地为自己捏了把汗。
这个高度,是他在清醒的情况下也只能勉强达到的程度。
而现在面具哥自己就算了,主要是还带着个浑身无力的他,怎么可能出的去。
兰迪在心里默哀三分钟,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想开口让面具哥别管他了,他自己出去就好。
他已经做得够仁至义尽了。
可是还没等到他开口,元邈抬眼丈量了一下屋顶高度,就已经带着他三两下跳出了出口。
等元邈都已经解开他的卡扣的时候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没跑多远就被陆谨抓到的络腮胡,乍一下看到他们两个活着从这个洞口出来几乎快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两个怎么知道这个出口的!
这个出口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连他那些小弟都完全不清楚这还有个逃生出口。
络腮胡就是怕他们知道之后,某天要是真遇上危险会拖慢他逃跑的步伐。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可能是这两个人在烟雾四起前看到他从这里逃出来了,但是他也已经提前把升降绳斩断了,他们两个到底怎么上来的!
络腮胡阴狠地斜了一眼兰迪,面具男一个人也就算了,还能把这个明显快不行了的红毛小子也一起带出来。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络腮胡感受着自己肩膀和手臂的弹孔里汩汩流出的血,气得咬牙切齿。
“阿邈,没事吧。”
陆谨迫不及待地地走向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元邈,确认他没事之后才总算敢松口气。
他接收到某辆星舰损坏率98%通报的时候,本来还以为是哪个部下出去做任务又被哪路星盗攻击了,所以也只是感慨一下这次任务太凶险,损坏程度大。
毕竟他管理的统战部对星舰的消耗量极大,平均每天能报废十余台。
不过只要没有通报说人有事,那就代表没出什么大事。
陆谨迎着晨光继续翻阅着副官给他带来的星际新闻。
作为上将怎么能不了解时事。
啊,法恩莎昨天又掳了个漂亮少爷回家。
伤风败俗。
哦,陛下前天又把利莱的刻薄执政官怼得说不出话。
陛下英明。
嘶,伊里昂首席执政官昨晚连夜举办了追悼会,S级军团零闯进伊里昂皇宫蓄意滋事。
做的漂亮。
陆谨看到最后这条的时候停留了半天。
等一下,首席执政官。
他脑海里突然显出了刚刚那艘星舰的编码,好像是他昨天分配给阿邈那艘。
他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三步并两步地跃上了自己的星舰,等到了门口的时候才听到贝特说有他的留言,让他听完再走。
陆谨没理贝特。
他忙着去找他弟弟。
火急火燎的陆上将只听到贝特声情并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哥哥,我出门熟悉一下主星城布局,勿念。”
陆谨的星舰开得更快了。
“我没事,哥哥。”
元邈看出陆谨是真的担心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想让他安心。
他们两个倒是哥弟情深,只有脸上刚刚才褪去红色的兰迪还完全在状况外。
面具哥和陆上将认识?
面具哥是陆上将的弟弟?
兰迪脑子有点乱。
“陆上将,你怎么在这里。”
陆谨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侧过头看他。
“我收到阿邈的星舰损坏率通报,很快就跟着定位过来了。”
“倒是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
陆谨是真疑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一起,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第34章
只是不小心在路上遇到,又不小心一起掉下来了。
元邈听到陆谨询问,正打算给他解释。
“陆哥!我们在来你们家的路上被这帮缺德货阴了,才害得我跟你弟弟,一起掉到了这里。”
还没等元邈开口,兰迪就抢先一步跟陆谨阐明了这件事。
虽然他对面具哥是陆上将弟弟的这个事实很快就接受了,不过他怎么不知道陆上将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还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
“这次还多亏了他,唰唰两下就把这个臭黑熊打趴了。”
兰迪边说手上边比划着,眼睛里闪着磨不掉的光,满满是对元邈身手的向往。
陆谨对这种眼神很熟悉,兰迪之前看他在军部做示范的时候也是这种亮晶晶的眼神,自那之后就突然缠上了他,甩都甩不掉。
他还有些头疼,兰迪对跟他讨论格斗技巧和心得实在太过热衷,话密得他都有些招架不住,搞得他有段时间甚至看到兰迪就躲。
“而且面具哥用的还是装弹枪!陆哥你知道吗,面具哥两发子弹就把他撂倒了。”
听着兰迪话语里对他浓浓的不屑,被陆谨铐住放倒在地上的络腮胡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出声反驳。
作为一名合格的黑老大,络腮胡坚定拥护士可杀不可辱的理念。
而且那是他太弱了吗,明明是那个面具男的精神力攻击性太犯规了!
人的精神海过于脆弱,稍有不慎就容易造成破损,而大范围破损造成的结果,哪怕是对精神力掌控最天赋异禀的瓷亚种也没办法负担。
所以从来没见过有人敢把精神力附着在子弹上的,这种攻击模式对使用者有极高的要求。
最基本的一条就是拥有攻击性足够强的精神力。
可他最开始在进入基地的时候,明明只感受到了一股柔顺温和的精神力波动,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轻柔舒服的精神力,所以印象很深刻。
谁知道柔软小白花会变成穿心子弹。
还有另一股稍弱一点的,相比之下带给他的排斥感比那个面具男要强得多,应该是另一个想堵他枪口的红毛小子。
看到络腮胡似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喋喋不休的兰迪总算闭上了嘴,一脚又把络腮胡踢翻在地。
那一脚可是半点力道都没收,狠狠踢在了络腮胡的肚子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你别再想动什么歪心思。”
兰迪眉毛斜飞,威胁的话从齿间一字一句地挤出来。
要不是有面具哥的面罩把那些毒气隔绝,他估计就真的折在这破基地里面了。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团伙,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基地,看起来着实不简单。
陆谨听完兰迪的话了然地点了点头。
只是在听到兰迪说元邈“唰唰”两下就把络腮胡制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旁边的青年两眼。
阿邈一个政官身手竟然这么好,以前倒从来没听说过。
注意到陆谨的视线,元邈眸光微动:“父亲曾经教过我一点防身术。”
兰迪听得腰板一直,就这一点防身术都这么厉害了,那面具哥他父亲该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物。
“面具哥,你父亲他”
兰迪想问他父亲现在何处,能不能,也教教他。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陆谨就在旁边咳嗽了两声,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朝后面招了招手,有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上前来对着元邈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满意地颔首。
不卑不亢,卓然而立,不愧是上将家养出来的少爷,是个出色的孩子。
“很高兴见到你,元少爷。”
“我们监察司非常感谢你帮助我们抓捕到这名星际通缉犯,你不知道,他潜逃在外有好些年了,落脚点变化莫测,今天可算是了却这桩案子了。”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道:
“听陆上将说你即将要进行瑟瑞的入学考,除去物质奖励,我们这边还会试着帮你申请免去面试一项,也就是说只要通过笔试就可以直接入学了。”
前提是陛下批准。
男人笑得很温和。
络腮胡这些年犯下了不少案件,无一不是能判死刑的重罪。
比如这个基地,刚刚阳光晃晃悠悠地照进去,也让在场的人看清了里面藏匿的东西。
比起说这是一个基地,更不如说这像是一个仓库。
里面的情景触目惊心,到处都是散落的能量枪和针筒。
这些枪支危险性极高,无一不是在星民当中明令禁止的,而他们不仅非法持有枪械,甚至还在自己生产这些军工器械。
一箱箱一排排,都是排列整齐的“货物”。
陆谨眼神变得更加幽暗,低着头若有所思。
络腮胡这些人应该已经发展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他看光是这一个基地就不仅有过硬的武器装备,还有部分强毒性的化学药物。
他得好好查查。
兰迪认识这个说话的男人,是监察司的副指挥使。
因为他的父亲就是监察司的指挥使,所以对监察司的人并不陌生。
不过在听到副指挥使话落之后,兰迪几乎可以说是愕然失色。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么震惊了。
面具哥那么厉害一个人,居然比他年纪还小?
甚至还没有进入瑟瑞。
不过,兰迪很自然地想到,面具哥这样优秀的人才,进瑟瑞当然不在话下。
而且还应该是去作战科。
他想当然,面具哥身手这么好,不去作战科实在是暴殄天物。
更何况现在有监察司为他保驾护航,帮助侦破这么大一个犯罪组织,哪怕放在简历里面也是完全够格的。
兰迪兴奋地扭头看向元邈,“那我们以后就是同学了,以后有事一定要第一个找我,我叫兰迪!”
虽然面具哥比他厉害很多,不过初来乍到,他可以带着面具哥好好熟悉一下瑟瑞。
毕竟瑟瑞作为拉斯最好的军校,占地面积极其广阔,为了不让他的救命恩人第一天就像大部分新生一样迷失在校园,他可以担负起这个光荣的责任。
兰迪没注意到他现在已经默认元邈是他板上钉钉的学弟了。
话毕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直以这样的外号称呼人家好像也不太方便,而且都过了这么久了,他居然还不知道面具哥叫什么名字。
想罢兰迪笑着开口:“对了面具哥,你叫什么名字”
“元邈。”
青年总算找到自己说话的空隙。
兰迪的话太密集了,他甚至找不到间隙去回复副指挥使的话,只得耐心等着他说完。
兰迪的红色卷发都颤了颤,“是那个元邈的元邈?”
他觉得自己真是被毒烟迷昏头了,不然怎么会听到面具哥说他是那个首席执政官。
第35章
“是一元复始的元,邈远的邈,怎么了?”
元邈耐心给他介绍自己的名字。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一样的名字,截然不同的身份,邈远而没有定数的未来。
他很期待。
这个红发少年说他也是瑟瑞的学生,那他看在今天他带他出来的面子上,是不是能带他先认认路。
元邈有些开心,那他到时候应该就不容易迷路了。
兰迪原本瞪大的眼睛此时也慢慢恢复了正常,转而觉得自己实在是最近在星网上听那位首席执政官的消息听太多了。
他面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已经在爆炸中丧生的首席执政官。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他假死逃到了拉斯,也不应该成为陆上将的弟弟。
更何况那位执政官是清白的。
连他都知道。
他没理由在那种情况下假死,死后还受伊帝随意编排,在星网上遭人诟病。
说起来倒也好笑,在星网上为执政官辩白的人,点进主页一看归属星系,竟然几乎没一个是伊里昂的。
拉斯的人占了主力,一个比一个好骂。
【你们伊里昂的人是被下了降头吗,那么好一个执政官看不见?】
【这么大一个星系的人都跟失心疯了一样,伊帝说什么你们信什么,是脑子被虫啃得精光了?】
【整个伊里昂也就零他们有脑子,兄弟们散了吧散了吧,他们没了那个漂亮首席玩完也是迟早的事。】
【楼上点了。】
拉斯内网环境是出了名的宽松,帕尤里向来主张让星民们在网上自由发言。在这样不受限制的环境之下往往能涌现出很多好政策好点子,帕尤里照单全收。
他们可能来自偏远星球,可能来自曼斯幼崽,甚至可能来自别的星系。
就是这样的内网氛围,才导致了拉斯星民在星网上的彪悍画风。
兰迪想着想着心中莫名有些怅然,虽然他对那位首席执政官了解不多,可也或多或少听过这位“政界之光”的事迹。
他是真正做实事,听民音的。
就这么死了也太过可惜。
昨天零闯进伊里昂皇宫的事还传的沸沸扬扬,最后是被他们的储君带兵镇压,放逐到了边缘星域才安生下来。
让他一个旁观者单纯隔着星网看都唏嘘不已。
俯仰之间就是一个时代过去,可惜了那位“尖刀”大人,那样风姿绰约的天之骄子。
听到元邈回答他,兰迪才回过神来故作平常地笑笑。
“没什么,只是想到你和伊里昂昨日故去的那位首席执政官有着,相同的名字。”
兰迪语毕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些歧义,连忙解释。
“我只是觉得很巧,他昨夜刚我今天就遇到你了。”
他发觉自己好像把这件事情越抹越黑,最终丧气地垂下头。
“没有别的意思。”
元邈听着自己之前的身份又被这个少年提起,虽然是以已经去世的身份。
一时间倒还觉得有些新奇。
“我没多想。”
兰迪听到元邈清凌凌的声音响起,这才敢抬头看他。
元邈在面具下无声地笑了笑,“我知道那位政官。”
“不过我就是我,他就是他。”
“下次不要弄混了。”
兰迪愣了两秒,连声应“好”。
两个人有着一样的名字,也许面具弟从小就与那位首席执政官捆绑在一起,没有人在前者那样耀眼的光芒之下,还能肆意地展露自己的羽翼,两相对比下总会有一个黯然失色。
他能理解,谁不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而且他不久前已经见识过了这个元邈的实力,他想,也许那位执政官的枪法和精神力都还比不上他呢。
天才有点脾气正常。
他以后还是不要在元邈面前提到那位执政官了。
“那我可以叫你阿邈吗”
兰迪转移开话题,他刚刚听到陆哥叫元邈了,他也想和面具弟亲近些,毕竟也是共患难过的兄弟了。
元邈看到兰迪跟着他动作一抖一抖的卷发,莫名有点幻视一只卷毛小狗在他面前摇尾巴。
片刻后感觉这个想法有些不尊重兰迪,又把脑子里不妥当的比喻晃了出去。
却也没晃干净,脑子里还残留红发毛茸茸的印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眼中的疏离感不知不觉淡去了些。
“可以。”
话出口有些冷冰冰,兰迪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面还高兴地炸开几朵烟花。
虽然这只是称呼上的一小步,但却是他与面具弟攀上好兄弟关系的一大步。
他喜滋滋地想,以后找元邈切磋就容易多了。
兰迪满心满眼都陷进了自己的算计之中,没注意到旁边陆上将凉飕飕的眼神。
阿邈明明是他叫的,兰迪这个小子进来掺一脚是做什么。
陆谨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不过倒真有些自己弟弟的优秀被人看见的欣慰。
加上点还没捂热的玉石就被别人来分了一杯羹的心酸。
“好,那就暂时先这样。”
陆谨板着一张脸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兰迪的错觉,总感觉陆哥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更加漠然了。
可能是累了,兰迪斩钉截铁地想。
“我先跟副指挥使去趟监察司,兰迪,听蓁蓁说你是准备来上将府?”
得到兰迪肯定的答案后,陆谨接着说道:
“那你方便的话就先带着阿邈回府,我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再回去找你们。”
兰迪拍拍胸脯,意气风发,“包在我身上。”
元邈朝他微微颔首,在陆谨带着监察司的人离开之后才低头在终端上给他发讯息。
【哥哥,今天麻烦你了。】
陆谨的星舰没走多远之后就看到了元邈的讯息,心里倏地一软。
怎么能算是麻烦,而且这本就不是他的错,是络腮胡那帮人害他才来拉斯第一天就遇到了这种事。
他没考虑到他精神力尚未恢复完全这一层,该是他对不起阿邈才对。
陆谨看躺在他脚边不远处闭眼装死的络腮胡越发不爽,转身对身后的副官耳语了几句。
虽说是耳语,声音却足够让络腮胡把那些话听得清楚明白。
只是装睡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络腮胡听得真切。
“把他带去副指挥使那里。”
他这下彻底不敢装睡了,眼睛唰地一下子睁开,把正准备抓他起来的副官吓了一跳。
“上将上将大人,你问我什么我都说,求您,求您别把我送到副指挥使那里。”
做他们这行的,谁不知道副指挥使“活阎王”的名头。落他手里的犯人,最后就没有完尸出来的,恐怖如斯。
至少,络腮胡两股战战,至少待在上将这里还能得个全尸,死得体面些。
络腮胡跪在地上连连给陆谨磕头,却只看到陆谨拧着眉又往后挥了挥手。
“你放毒烟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的下场。”
陆谨用冰冷淡漠的神情扫视他一眼,让络腮胡口中再不敢冒出什么求饶的话。
该说是幸好,今天被他们阴的是阿邈和兰迪,一个是享誉全星际的首席执政官,一个是瑟瑞名声大噪的天纵之才。
要不然根本无法想象,要是今天被这帮人荼毒的是普通星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在络腮胡被副官封喉带下去之后,他又收到了元邈的一条讯息。
【他们基地里面,有跟交易所的交易记录。】
陆谨目光一凝,点开元邈紧接着发过来的一张图片细细端详。
第36章
那是一份商品明细,写明了络腮胡那帮人跟这个黑色交易所最近所有的交易记录。
是纸质版的清单,边缘还有点烧焦的痕迹。
应该是络腮胡在逃跑之前急急忙忙想把这份明细烧掉,却被元邈及时发觉,在烟雾弥漫满整个基地前找到了他丢在角落的那份记录。
幸好大部分关键的信息都还在。
纸张虽然已经被展平,却还是有些皱巴巴。
陆谨仔细辨认着清单中的文字,其中有一个叫扰乱器,吊在这份记录的最末尾,并不起眼。
他沉吟几秒,这个东西的名字听起来很正常,感觉就只是普通的磁场扰乱器,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可也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因此在拉斯法律中并未明令禁止。
陆谨接着往上看,也就只是一些简单的化学原料,似乎真的就仅仅是一份很正常的购买清单。
可阿邈发给他就说明这份记录一定有不对的地方,正当他打算继续研究的时候,元邈的第三条讯息过来了。
【这个扰乱器多半是用来扰乱精神力的,我当时明显感觉到精神力有异常波动。】
陆谨被元邈的话一惊。
普通的扰乱器和精神力扰乱器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也完全不能一概而论。
精神力与人息息相关,其紊乱造成的后果很有可能无法估量,是十分阴毒的攻击方式。
最轻的都会破坏星舰的正常驾驶,就比如元邈和兰迪这一次。
若是一个人由于意外完全丧失了精神力,那他在之后的生活中,几乎可以说与一个废人无异。
所以精神力扰乱器在拉斯,乃至整个星际,都是明令禁止,力求完全杜绝之的,哪怕在军部也不能随意使用。
【可以试试拿这份清单去问他们的首领,交易所在拉斯的具体地点。】
陆谨手指一动,刚想好怎么回复他,元邈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打散了他的想法。
【哥哥,我可以去交易所看看。】
元邈知道这个交易所,不过他之前还不敢确认,这个交易所就是他认知中的那个。
直到他捻灭了那份清单上的余火,将它展平看到那份记录上印着的龙胆纹之后,他就确定,他没想错。
纸张被火舌舔舐生出的灰烬在元邈周围盘旋,慢悠悠萦绕着他的发丝舞动。
他曾经伪装成瘾君子去过这里。
纸醉金迷,骄奢淫逸,哪怕用尽这些词都难以形容这里。
说是交易所,实则销金窟,在那四处游走的都是恣情纵欲之人。
他当上首席执政官不久的时候,满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心气比天还高上半寸,总幻想着能一举捣破这个罪恶天堂。
他身手好,也有计谋。
年轻时意气风发的首席有信心让这里彻底整改,将交易所藏匿的黑暗公之于众。
元邈在心里无声地嘲笑自己两声。
没想到等他已经远离伊里昂,甚至舍弃了首席执政官这个身份,这个交易所仍然蒸蒸日上。
是他傲气太满,这些年没看出来这个所谓“交易所”的背后,站着的是伊帝。
他这些年在地下交易所上费的心力,如今想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也许伊帝就是这样一边看着他为伊里昂鞠躬尽瘁,一边又轻飘飘地阻断了他对地下交易所的摧折。
纵容他自己在星民的供奉下肆意消费。
可惜他醒悟太晚,还没拖垮伊帝这个庞然大物就已经彻底在伊里昂消失。
伊帝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如今,他已经不再在伊帝的阴影下苟且,也许,他能完成当年未竟之事。
陆谨的回复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元邈口中的这个地下交易所他知道,危险与机会并存。
那里的一切都不受法律保障,每个星系的“生意”都做,人来人往,鱼龙混杂。
不仅拉斯有,伊里昂也有,甚至到其他的星系,交易所分部开得极度嚣张,没有人知道站在这个星际最大的黑色交易所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无论星系领导人怎么打压,这个交易所都能开得如日中天。
而且据内部人员透露,交易所一天的流水可以达到五千万星币。
甚至比伊里昂一个月的税收还要多,这是何等触目惊心的数字。
总有人不信邪想找出这个黑色组织最大的幕后推手,找遍每个交易所分部却都无果。
听说有些人找得过分了,就此在交易所销声匿迹。
所有想讨好他的人最后都无疾而终。
有人实在好奇他的身份,悄悄问遍了所有所谓的“内部人员”,那些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人此刻却都缄默不言。
有几个好心一点的都私下里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警告他别再问这些东西了。
不然高低得提着脑袋走出去。
而且就是因为不受法律保证,那里聚集了各个星系的亡命之徒,是名副其实的,罪恶温床。
如果元邈真的去了,他不敢想象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风险太大,他不敢赌。
而且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阿邈,那里太危险了。】
元邈看到陆谨的回复并不意外,他知道他的未竟之意。
他一个政官,去这种地方未免太自不量力。
元邈微微垂眸,陆谨是担心他一不小心折在那里。
他现在得先忙着进瑟瑞,调查交易所是个长期任务,其实并不急于一时。只是要在陆谨心里埋下个种子,让他知道,他对交易所感兴趣。
等他以后慢慢将底牌展露在他们面前,陆谨会知道他有这个实力在交易所活下来。
他等陆谨来找他。
【哥哥,我并不只是养在温室里的草木。】
【不过你不同意,我便先不去。】
元邈关掉终端闭目养神,说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够了,今天陆谨应该也看到了他从未表露出来的一面。
他在伊里昂韬光养晦,作为首席执政官,他在政庭事务上做到了极致,在其他方面却只是表现平平,甚至称得上孱弱。
哪怕作为零的指挥官,外界也只以为他是凭零从小的恩情拘着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不然怎么解释每次出面领着零出任务的都是谢柏星,要不然就是那位丽诺尔少将。
不得不说,元邈做的很成功,至少让伊帝能忍他到现在,忍元家到现在。
虽然他现在已经进了拉斯,但是若一次性披露自己的所有东西,那太急了。
人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因此他想让陆谨知道,他的价值不局限于政庭。
至少让他有机会绊倒伊帝。
他需要足够的权力去和伊帝打擂台,让元家,沉冤昭雪。
至于那之后的事,他不关心。
帕尤里让他做首席他便强撑着气力做,做成他拉斯政庭最出色的“首”,而若是事情结束,帕尤里要让他走,他也绝不会多停留。
这是他跟这位星主陛下的交易。
兰迪眼睛偷偷瞟着闭目养神的元邈,由于被面具遮挡,兰迪辨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可是他有好多话想问问他。
兰迪抓心挠肺。
要主动找他吗,会不会显得他太着急。
会不会显得很不值钱。
“有什么事吗。”
当兰迪还盯着地板纠结的时候,元邈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一声总算是打开了兰迪的话匣子。
“阿邈,你为什么总是要带着面具。”
兰迪是真的很好奇,他看元邈长身玉立,身材好得让人想吹口哨,浑身显露出的气质矜贵得浑然天成。
所以他下意识觉得阿邈的样子不会差。
而且若是有什么面部损伤,如今星际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哪有什么完全治愈不了的。得受多深的伤,才需要戴面具来掩盖。
元邈顿了顿,脑子飞快运转,想了个理由糊弄他:“我天生长得不好,面部崎岖,怕吓到人。”
兰迪一点也没怀疑他话的真假,只是半晌都没说话。
完了,他是不是戳到阿邈伤心处了。
永远趾高气昂的大少爷总算知道为什么别人说他情商低了。
他嘴巴闭得紧紧的,也许真的是遗传问题,他爹也不会说话,所以总会把他母亲气得要离家出走。
他在心里默默警告自己,以后不许再乱问问题了。
“那,你是陆哥的表弟吗,我以前为什么没见过你。”
沉默了两秒,元邈并没有主动出声。
看小朋友愧疚自责的样子还挺有趣的,他难得展露出了点自己小小的恶趣味。
“要是我见过你,一定会有印象的。”
哪怕带着面具。
兰迪在心里偷偷补充道,这么耀眼的人,他不会注意不到。
“我并不是上将的亲弟弟。”
“我的哥哥是上将的部下,他意外战死之后,上将见我可怜,就把我接到了上将府。”
元邈撒谎撒得面不改色,眼底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一样平常。
可怜兰迪听到元邈的回答之后彻底沉默了。
他无声呐喊,他还是快闭嘴吧,怎么踩雷一猜一个准。
见兰迪突然沉默,元邈还有些不习惯他突然不说话。
“怎么了吗。”
兰迪听出元邈话语中浅浅的一点笑意,隔着面具似乎也能看出他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良久才猜到元邈是故意这么问的。
不过他却半点也生不起气来,只是揪了揪头上的卷毛泄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阿邈你一点也不像疗养星球出来的。”
元邈有点好奇,虚心请教:“那像什么。”
难道他的行为不像拉斯人?
元邈想听听自己具体哪里不像,他得在进瑟瑞之前改一改。
至少不能让人家觉得他一看就是冒牌货,这么早暴露就不好了。
“像主星城的贵族。”
迷迷糊糊说出来之后意识到他这句话好像有点歧视疗养星球的意思,连忙为自己辩白补救。
“不是,我的意思是阿邈你给我的感觉很像”
兰迪想了半天形容词,最后眼睛一亮想出一个可以完美概括元邈气质的比拟。
像那位首席执
他的想法在嘴里拐了个弯,又被硬生生咽下去。
老天爷,阿邈之前刚说过不要把他们两个弄混,他差点又要惹人不开心了。
虽然他是真心觉得阿邈身上那股矜贵气和沉静像极了那位首席。
不过还好及时止损。
元邈看到他眼睛忽地明明暗暗,像心里有什么一定要瞒着他不能让他知道,不知道少年究竟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过倒也没继续为难他,贴心道:“想不到就不说了。”
元邈将目光投向前方,“我们到了,先下去吧。”
兰迪听到元邈没再追问,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
心里恨自己文化课学得不太好,需要用到它的时候连半个合适的词也憋不出来。
不过看阿邈也没生气,便跟着乐悠悠下了星舰。
陆蓁蓁在不远处来回踱步,看到陆谨的星舰着陆之后大步走向他们。
她很久没见陆谨这么着急的样子了。
陆蓁蓁刚起床就刚好看见陆谨三步并做两步跃上星舰,火急火燎地就出了府,甚至来不及把身后贝特的留言听完。
她心下一紧,莫不是军部那边出了事。
而且还应当很严重,不然平时性子淡如水的哥哥怎么会走得这么着急。
正当陆蓁蓁想找她哥问个究竟的时候,兰迪从星舰上下来了,还朝她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陆蓁蓁,你也在啊,这么巧。”
陆蓁蓁刚想给他个白眼,却用一点余光瞄到了元邈也从星舰上下来。
兰迪转身虚虚护了一把元邈。
陆蓁蓁一愣,随即瞳孔地震。
第37章
兰迪下来之后突然想到,元邈的精神力被络腮胡那帮人口中的扰乱器造成了一定损伤,怕他下星舰的时候精神力不足,容易眼前一黑,于是难得细心地伸手虚虚护了他一下。
却没想到元邈在他转身的间隙已经稳稳地立在了地上,兰迪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来就又默默缩了回去。
他在过来路上跟阿邈的闲聊中知道他是疗养星球出来的,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想法让他对元邈存了点天生的保护欲。
却是他对阿邈带了有色眼镜。
也不怪他这样想。
毕竟疗养星球的人要么身子骨脆弱,要么是精神海有损,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会是社会重点关注保护的对象。
尤其有资格进疗养星球的人多半是烈士家属,兰迪想到这一层对他更是多了分怜爱。
虽然半点看不出来阿邈是哪个方面有问题的样子。
不过兰迪的这点不起眼的小动作,还是被陆蓁蓁从一开始就盯着他们一动不动的眼神捕捉到了。
他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陆蓁蓁揣着满肚子的疑问默不作声,而且向来心比天高的兰迪,怎么好像在这个病秧子面前还刻意收敛了些脾气。
像条被主人拴着绳子在地上打滚的狼,陆蓁蓁忍不住做了个不合适的比喻。
谁不知道瑟瑞一年级的级长兰迪最是看不起比自己弱的,对那些畏首畏尾的关系户最是看不顺眼。
可是看他如今那股殷勤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兰迪的曼斯原型是某种爱摇尾巴的卷毛犬类呢。
陆蓁蓁心里诽谤,装什么装。
难不成是兰迪在路上刚好遇到元邈,偶然间发现他的抚慰性精神力了,所以想和这个病秧子打好关系?
陆蓁蓁心下一惊,觉得自己似乎是弄通了其中关窍,要不然怎么解释这么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竟然同时从他哥星舰上下来。
她暗暗为兰迪掐了把汗,竟然想和陛下抢人,兰迪倒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虽然她不喜欢兰迪在他面前那种孔雀开屏的嚣张劲,不过认识这么久,她还是愿意勉强提醒他一下。
“这是我家。”
陆蓁蓁这次总算把刚刚没翻出来的白眼翻出来了,言下之意是,我不在自己家还能在哪。
兰迪笑意不改,一如既往的混不吝,“这样啊,不小心忘了。”
陆蓁蓁刻意没去理旁边的元邈,接着问:“我哥在哪,还有,你怎么在我哥的星舰上。”
她学着兰迪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身上的铆钉跟着她晃了晃:“你那辆骚包红星舰呢。”
“怎么半道还捡了个病秧子回来。”
陆蓁蓁原本让兰迪来上将府就是想拜托他下下元邈的威风,让这个病秧子认识到他自己和别人的差距。
兰迪和他想去的科系相同,应该更能给他挫败感。
这样大概可以瓦解掉他一部分进瑟瑞的决心。
虽然对元邈伤害有些大,可是,至少能让他自己去安排自己以后的人生,而不是被陛下和她哥骗进政庭,做他一辈子的精神力抚慰器。
即使她实在对这个元邈喜欢不起来,但她也不愿看见和她年纪一般大的少年被永远困在深宫。
陆蓁蓁记得很清楚,首席大人说过的,少年人该不受束缚,永远自由。
他哥从小就跟陛下一起长大,比起君臣更像挚友。
陆谨肯定也是知道陛下谋划的,所以这件事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去完成。
无论如何,她会尽力阻止元邈进入瑟瑞,哪怕被陛下丢去边境挡虫族都好。
她无所谓地想,不管值不值得,认为对的事情大胆做就是了,至于结果。
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不过她之前的计划好像行不通了,兰迪貌似,倒戈了。
“陆蓁蓁,怎么说话呢,你别跟我说你不认识阿邈。”
兰迪脸上的笑意已经被他掩起,微微皱着眉。
“我怎么说话。”
陆蓁蓁扬起美目“呵”地一声笑出来,“对一个外来的不速之客,我看不惯有什么问题吗。”
她抬眼扫视了旁边的元邈一眼,眼睛一个晃神,差点又把他认成那位执政官。
余光瞟去时那道清隽挺拔的身影像极了首席大人,她莫名觉得刺眼,别过眼不敢再多看。
陆蓁蓁,你清醒点,那位首席执政官已经死了,追悼会都已经举行结束了!
“你最好不要和他走太近,不然以后别想见到我哥。”
陆蓁蓁警告似的横了兰迪一眼,“也别想再进上将府邸。”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人怕这位表面阳光笑嘻嘻,背地里罚起人半点不留情的兰迪级长,她可不怕。
从小到大的交情,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兰迪的确是她唯一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她嘴上不说,可心里很清楚,兰迪与她相处是从来不掺假意的。
由于天生的身份鸿沟和强大天赋,她从小到大交的朋友待她多是奉承追捧,她一开始还耐着性子跟他们玩“扮演好朋友”的游戏。
但后来,她听到她那些所谓的朋友在背后说她是“公主”。
“陆蓁蓁她真当自己是公主了,以为自己哥哥是上将就对我们吆五喝六的。”
“不是吧其实蓁蓁她平时对我们也挺大方的,而且她平时有什么机会也都会想着我们呀。”
“你就是被公主这些小恩小惠蒙了心!瞧瞧,这不就有人为公主说话了。”
陆蓁蓁听见她那些好朋友一口一个讽刺的“公主”,一群人笑着闹着对她的所作所为评头论足,你一言我一句,将最开始那个为她说话的女孩子数落到了尘埃里。
她拿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机甲模型,待在角落默默听了很久,最后等他们散场之后她才慢悠悠走上去,把那些聊得正欢的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那天晚上陆谨第一次被老师忧心忡忡地叫到了学校领人,说陆蓁蓁无故殴打了七八个同学。
陆谨看到那几个人都鼻青脸肿的,在老师面前哭诉陆蓁蓁仗着自己有靠山,随意欺负人。
在回家路上,陆谨问陆蓁蓁怎么回事。
陆蓁蓁沉默了很久,陆谨也没逼问,等快到上将府的时候陆蓁蓁才舍得开口,“没什么,不喜欢他们而已。”
太丢人了,被叫成公主和关系户什么的。
而且她不想麻烦哥哥。
陆谨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也不知道怎么开导她。
陆谨那时候还不是上将,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女孩的事他知之甚少,他猜不到妹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最终也只是憋出一句硬邦邦的“蓁蓁,明天可以不去上学。”
话一出口,陆谨就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起到安慰作用,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无论如何,哥哥知道你没错。”
陆谨想让妹妹不要跟他一样面无表情,这个家有他一个面瘫就够了。
陆上将从小就对自己认知很清晰。
陆谨等了半天,只等来陆蓁蓁的一声,“好的哥哥,晚安。”
回到房间之后,陆蓁蓁直接把自己埋到了床上,慢慢泛出的眼泪泅湿了枕头。
骄傲的云豹种连哭都要背着人,抽泣声大了些都要把嘴巴捂紧,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丑态。
哭累了之后,她借着肢体记忆打开终端进了伊里昂的内网,点进了他们首席执政官的账号,闭上眼睛静静听他每天晚上都会发的语音条。
下一秒清冽熟悉的声音如约而至地响起,“年轻一代的步伐该是带着风的,风不会为任何碎语牵绊。诸君晚安。”
不为任何碎语牵绊。
这样么。
陆蓁蓁睁眼,露出一双雾气氤氲的眸子。
她会做到的。
晚安执政官大人。
和当初跟那些所谓“朋友”划分界限一样,陆蓁蓁此时也走得毫不犹豫,步履带风。
她想,这样应该能让元邈感受到被排斥,她想,再怎么样,兰迪也不会为了元邈和她作对。
——向来如此,只要她拿她哥威胁兰迪,他大概率都会同意下来。
希望兰迪早点知道,他斗不过陛下的。
“哥哥他有事去了趟监察司,不用担心。”
元邈看出陆蓁蓁早早等在门口来回踱步,猜到她应该是在等陆上将,而陆谨是因为看到他的星舰警报才来出来的,他该告诉陆小姐一声,至少让她放心。
陆蓁蓁听到他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步子蓦地停顿了一秒,没让任何人发现,继续往前走隐没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兰迪看着陆蓁蓁饱满的后脑勺有些头疼,“陆蓁蓁她没有坏心的。”
他绞尽脑汁想了几个词为陆蓁蓁辩白,“她只是情商低,不会说话,阿邈你别在意。”
兰迪知道陆蓁蓁那张嘴有多臭,自从她在启蒙学校的时候打了她曾经的那些朋友之后,她慢慢地就变成了这样,浑身仿佛都带着刺。
不过像这样毫无理由的恶意他还是第一次从陆蓁蓁身上见到。
为什么她对阿邈敌意这么大。
“我知道,没关系。”
元邈关上星舰门,回头看向兰迪。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终端,给星舰上了锁。
“兰迪阁下,请问有空跟我说说瑟瑞的入学考流程吗?”
元邈眸光一闪,根本不像兰迪想象中的那样黯然神伤。
他心里想,兰迪也是瑟瑞的话就好办多了。
元邈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位陆小姐这么不喜欢他,怕是不愿让他进入瑟瑞,问她入学考核的事多半会铩羽而归。
瑟瑞每届的入学考核都不一样,往年的考试内容也都不允许考官泄露,因此在星网上根本找不到有效的信息。
陆上将又忙着处理军务,想来也只有这位刚认识的兰迪阁下能帮助他了。
元邈心里偷偷加了点筹码,他会尝试帮兰迪稳固精神力的。
他不确定地想了想,零的人都说,能让他帮忙稳固一次精神力是天大的好事。那么用这个换兰迪的一次教学,应该勉强够格?
不过他也没有别的东西能给兰迪了,元邈摸摸腰间的储物囊默默又叹了口气,他能拿出手的东西都留在零了。
生活不易啊。
第38章
贝特领着他们到了上将府的会客厅。
“我们上一年第一次考的是承压。”
兰迪坐下来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
他去年获得了启蒙学校的唯一一个报送名额,没有参与入学考直接进入了瑟瑞。
不过他也有听室友说过,他们去年的第一道关卡考核的就是承压能力。
虽然阿邈枪法和对精神力的掌控的确很厉害,甚至兰迪敢保证,他哪怕在瑟瑞都会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不过这个承压考核与这些并不能一概而论。
承压能力是为了能顺利操纵机甲。
机甲实训课是瑟瑞的必修课程,每个学生都需要具备操纵机甲的能力。
机甲是在军部、战场最常见的攻击性武器之一,如果瑟瑞的学生被传出去连机甲都操纵不了,怕不是会让人笑掉大牙,被认为是靠关系进来的。
在实力至上的瑟瑞,关系户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但机甲内的压力是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因此从小训练承压能力便成为了每个家庭的必修课。
试问哪个拉斯的孩子不想进入瑟瑞光耀门楣。
那也许是他们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与星主陛下面对面交谈的机会,而不是隔着终端和屏幕。
所以兰迪才有些担心,阿邈他看起来并未接受过系统的训练,这第一道关卡对他来说怕是都有些困难。
他尽力说得委婉,“阿邈,这门考核速成也许行不通”
他想说要不然找陆上将疏通一下关系?
兰迪挠挠头,虽然他对这种走后门的行为深恶痛绝,可是如果阿邈这样的精神力天才都进不了瑟瑞,实在是太过可惜。
“是用军部的练压室,来模拟真空环境?”
元邈听到他的话顺势思考了一下,若是想对承压能力进行考核,模拟真空环境是最好的办法。
他的确没有进行过系统的承压训练,不过他小时候经常藏在父亲的机甲里上战场,那点压力对他根本造不成威胁。
元上将当初发现机甲里的压力对元邈影响不大,便也放心了,就算元邈母亲总会指着元上将鼻子骂他没轻没重,他还是会悄悄带着小元邈上战场见见世面,顺便多练练他的承压力。
他儿子是天生就适合当将官的,不仅打小脑子就好,承压力也是好得浑然天成,在机甲上待一天都不带怵的。
要知道连元上将自己都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运用自如地操纵机甲,做到完全不受那些压力影响。
更别说第一次上机甲,那是吐得叫一个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小元邈看见父亲在战场上操纵着机甲目光如炬,眼睛里透出自信又势在必得的光。
他还记得父亲头也不回地对他说:“阿邈,你以后也可以这么厉害,把那些虫族打得满地找牙。”
可是后来他母亲死了,他父亲说什么也不允许他再上战场。他知道他父亲是不愿再承担这样沉重的后果。
对想让他当将官的事情也是绝口不提。
所以元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承压力到底如何。
不对,应该还是挺好的。
元邈莫名想到了他在重犯狱里,伊帝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测试。
他知道,这是为了测试出一个压力度,既不把人真的弄死,又能让人体验生不如死的感觉。
是专门用在卧底和死刑犯身上的刑罚。
元邈还记得那重如千钧般的压力场,像是快把他的脊背压碎,隐约间甚至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
他知道伊帝想让他倒在地上狼狈地哀嚎,失去他所有的体面跪地求饶。
可他怎么能,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四周密密麻麻的红外线监控下,元家已经在世人面前被泼上了脏水,他再怎么据理力争也没办法洗去他们身上的污渍。
可至少作为元家唯一一名政官,他的脊梁不能弯。
他很清楚,只要他服软一句,如了他的意,伊帝就会变本加厉,让他俯在他的脚边,让元家再没有半分硬骨体面可言。
甚至第二天,剖析元家人都没尊严骨气的新闻就会出现在头条上,附上的会是他疼得趴伏在地上减少压力的影像。
于是他坐得笔直,再大的压力也只能压出他眼角的一滴生理性泪水。
回想起一次比一次高强度的压力场,元邈思考了一瞬,他的承压力应当还是不错的。
兰迪听到他的话有些讶异,“是,不过不止。”
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阿邈虽然从小在疗养星球长大,不过他哥哥毕竟是军部的人,对军部的这些考核方式有些了解也正常。
“在通过第一道考核之后,暂时不能从真空考核室出来。这时候需要进行第二道考核,军事理论评测。”
说到这里元邈才微微感到惊讶,不自觉皱了皱眉,在真空环境下进行评测?
会不会太过挑战人体极限,哪怕是为了筛选最优秀的学生,这样极端的方式似乎也太过于不近人情。
兰迪注意到元邈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沉冷,继续笑着解释想让他放松:
“阿邈你倒也不用太担心,挺不过承压考核的人在第二轮考核开始之前就会被送出去,而且每个考生身上都有佩戴心率检测器的。”
元邈随着他的话渐渐松了眉头。
这个出题考官实在想得很周到,不仅考核方式易操作,也能缩短考核时间,用最低的成本考核到所有必要技能。
“这第二轮考核其实就是为了检测在高压高紧张环境下,大家的冷静思考能力。”
兰迪往后躺在沙发靠背上,脑袋微微扬着看天花板,被灯光刺得眯了眯眼。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崇拜意味:“陛下可真厉害,这样直接一举三得了。”
元邈听到那声陛下有些好奇,“星主陛下?”
兰迪听出元邈口中的探究欲,一下子兴味盎然地直起身跟他介绍:“阿邈我跟你说,每一年的考题都是陛下亲自出的,而且第三轮考核的主考官就是他呢。”
他露出点心驰神往的表情:“陛下可是年轻一代的超级偶像,不知道有多少人进入瑟瑞都是为了他。”
“可比伊里昂那个劳什子伊帝靠谱了不知道多少倍。”
元邈听着兰迪在他耳边开始滔滔不绝,顺便还拉踩了一番伊帝,并没有打断他,心里琢磨起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帕尤里居然亲自做第三轮考核的考官。
他心里对这位陛下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哪怕是小星系的君主,也少有亲自做主考官的,更何况作为拉斯这种星系的星主,还愿意亲自操办这种考核。
实在是民之所幸。
“总之,陛下的第三轮考核我就不是特别清楚了,听说他最后出给每个人的考题都不一样。”
兰迪拍着胸口一脸庆幸地说:“不过每年陛下都能笑眯眯地把好些人骂哭,现场那叫一个腥风血雨。”
元邈想象了一下帕尤里在圆桌上笑意盎然地把副首席气得吹胡子瞪眼,有些了然地泛起笑意。
拉斯的星主陛下果然名不虚传。
帕尤里不知道自己在元邈心中的刻板印象又深了一点。
他忙着处理政庭的烂摊子。
“谢少将,有何贵干。”
在拉斯王宫的会客厅里,帕尤里眼睛也不抬地批阅着底下拿上来的政策方案书,笑得阴森森。
叫政庭那帮子人想想怎么跟隔壁斐瓦星系建交,建立能源互换渠道,他们给的是些什么废料。
帕尤里几乎被气笑了。
【斐瓦君主有五个夫人,有男有女,花心无匹,美人计也许可行。】
这是个严肃正经的老政官写的。
【何不直接开战,斐瓦自会将能源双手奉上。】
这是个说话轻轻柔柔的新政官写的。
帕尤里有些头疼,这样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人的意见能够服众,政庭天天乌烟瘴气,吵得不可开交,谁说服不了谁。
而为了阴阳怪气对方,他们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以为自己是元邈,敢立下军令状保证你那些方案百分百行得通?”
“陛下,能给我个机会,成为您在伊里昂的眼睛吗。”
谢柏星单膝跪地,双手交叠对他行了个标准的拉斯君臣礼。
帕尤里这才从一堆方案书里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了半晌。
“可以啊。”
谢柏星听到星主陛下这轻飘飘的三个字一时之间脑子有点没跟上,只把自己想好的理由下意识说了出来:“伊帝骄奢淫逸,迫害忠臣,不是良主。”
谢柏星抬头一瞬之后又垂下了眸,眼睛一直看着地面。
其实不然,无论跟着哪个君主对他而言都一样,他对伊里昂从来没有多余的感情,从前只是因为哥在那,零在那。
所以伊里昂才成了他的家。
他心里恨得快滴血,要不是伊帝把哥害进了重犯狱,哥怎么会
现在哥不在了,零也被放逐到了边缘星域。
伊里昂没必要呆下去了,什么少将,没意思的空号而已。
还要他为伊里昂卖命,做梦。
拉斯的星主能为哥作公证,说明他至少是坦荡清朗的。
他想试试借拉斯的手,为元家沉冤昭雪。
成功了,就为哥办一场风风光光,配得上他的盛大追悼会。
赌输了,也不过是结束他本来就应该在七岁那年失去的一条命。
怎样都不亏。
帕尤里双腿交叠,蓝眼睛里这才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
“你想要什么。”
谢柏星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道出了他的目的,抬眼看到了帕尤里似笑非笑的神情。
帕尤里敲了敲桌面,“明明首席执政官死了之后,你得到的权力会更多。”
他笑了笑,“在这节骨眼上来拉斯投诚,我不信你只是为了换个君主。谢少将,不要在我面前有所隐瞒。”
谢柏星抿了抿唇,开口:“星主陛下所言不错,我唯一的请求就是想让您帮助我,为元上将,还有首席大人,还个清白名声。”
“我可以为您提供很多伊里昂的情报,成为您埋在军部最深的一枚棋子。”
他们不该是现在的结局,无论如何也不该。
谢柏星猜到这位陛下有意向接受他的投诚,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顺利就进了宫殿面见他。
但是如今帕尤里如此轻易接受了他的投诚,他心里突然又有些忐忑。
不过下一秒他就看见那位俊美的星主陛下慢慢走下来,最后站定在他面前。
“起来。”
看到谢柏星依旧没动,帕尤里眉峰挑了挑。
难不成他还等着他扶他起来?
别以为他看在元邈的面子上对他以礼相待就蹬鼻子上眼,他可还没忘记这位谢少将当年可多不待见他。
在元邈面前会装的很。
“陛下,我还有一件事想,求您。”
“起来说。”帕尤里盯着他笑眯眯。
谢柏星这才站起身,“如果有零的人来找你,可以不要同意吗。”
帕尤里摩挲了两下手指问:“为什么,有同伴帮你不是更好吗。”
“我一个人就够了,人太多有诸多不便,容易让伊帝起疑心。”
他答应过哥,要带着零成为更厉害更好的军团,要让零的大家都安安稳稳地活着,永远不要轻易冒险。
全星际只有拉斯能跟伊里昂抗衡,因此肯定会有人跟他想到一起,会去拉斯找帕尤里合作,以扳倒伊帝。
他知道零的大家都不甘心-
零的人从未觉得这个世界这么荒谬过。
不然为什么他们一结束边缘星域的事回到主星城,就和首席大人的死讯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零的一群人都跟疯了似的,在伊里昂内网上四处找寻着蛛丝马迹。
每个人想找出那个造谣的人,然后回到零的总基地等着元邈的出现,七嘴八舌地和他分享他们在边缘星域遇到的趣事轶闻。
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攒了好多话想说。
他们知道,首席大人会侧着那张漂亮的面庞认真聆听,时不时露出那种很感兴趣的表情,最后给他们办上一场热热闹闹的庆功宴。
他们会装作不经意地炫耀,让别的军团羡慕上很多很多天。
谁都嫉妒他们有这么漂亮这么心软的指挥官。
所以现在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明明首席大人在他们临走前还跟他们温声道别,说他会等他们回来的。
直到他们看见伊帝那段采访。
悬着的心终于坠地。
零凭着涌进脑子的血气和悲戚闯进伊里昂宫殿,他们想找伊帝问个明白。
为什么重犯狱会出现大规模爆炸。
为什么整个第一监狱别的人都没事,只有首席大人那间狱房被炸得粉碎。
为什么明明他没做过的事,你们政庭未经确定就敢把他押进重犯狱!
平日最守秩序的一群人做了这辈子最出格的事,他们要找伊帝问清楚,他们想不通,他们放不下。
只是皇室护卫队人数众多,更别说还有其他贵族麾下的军团来伊帝面前献殷勤。
他们要速战速决。
为首的一名少年双手交叠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室护卫队长,“让让,我们只是想问问陛下,我们的指挥官,去哪了。”
他没敢说出那个字,只是轻轻地问他,去哪了。
护卫队长看着这个无甚表情的俊气少年有些犯怵。
他认得他,在前几年的军团评级中,他以一人之力悄无声息炸了对方军团的后方防卫,与前方配合紧密,为评级赛收了个极漂亮的尾。
少年的身法很刁钻,形似鬼魅,连评级赛的观众还没反应过来,零的对手军团就已经倒下一大片了。
这个比赛的视频当时一度在内网和星网上疯传,让零一战成名。
第39章
西里尔是零中很普通的一员,不过这个普通也只是因为,他所在的是伊里昂最年轻的S级军团。
他是半道被首席大人带回零的。
西里尔之前只是一个小贵族的私生子,为了不被贵族的正牌夫人发现,他和他的母亲一直被他的父亲偷偷养在郊外的宅院。
他知道他的母亲是被他那个畜生父亲强迫的。
西里尔从小就在郊外的一个乡村长大,他听村里的人说他母亲是不要脸的小三,爱财如命的婊子。
可是西里尔从来不这么认为,他很清楚他母亲是一个美丽善良而多愁善感的女人。
她爱种清香扑鼻的茶树,然后在平和温暖的午后静静品茶。
她爱看歌颂爱情的诗歌,而且总会被里面像溪水一样细腻的文字感动到热泪盈眶。
她追求热烈纯净的爱情。
但他知道母亲并不爱父亲,因为她在脱离书本里构造的完美世界之后,就又会变得黯然神伤,没事的时候就默默看着村口发呆。
等他长大些,想让母亲跟着他走,逃离他那个畜生父亲的掌控,逃离这个村子的流言蜚语。
他说他长大了,可以带着她彻底开始新的生活。
他母亲只是摸着他的发丝摇头,“西里尔,我逃不掉的。”
她这辈子都毁在那个人渣手里了,她被迫成了过街喊打的第三者,由于那个男人的暗中授意,她甚至找不到一份能支撑他们母子生计的工作。
只能终年终日仰仗着那个人的鼻息生存。
她想去别的星球生存,那个人渣却掐着她的脖子对她说,她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可是这片区域最有权势的贵族。
人渣的正牌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之后,暗暗授意村庄启蒙学校里的老师打压西里尔,让他星域大考里第一名的成绩被恶意瞒下。
她轻蔑地想,一个私生子,凭什么能去伊里昂最好的军校读书。
西里尔的母亲知道,那个夫人想毁了他的儿子。
可是明明她当初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奔着像书本里描绘的那样,拥有一份美丽又浪漫的感情。
直到西里尔出生之后,她才知道,她的丈夫,原来同时还是别人的丈夫。
崇尚爱情忠贞的她想一死百了,可是西里尔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他那么可爱。
西里尔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跟她走,但是既然她不愿意,他就留下来陪她。
但是他肉眼可见,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灰败,在许多个夜晚他都能听见母亲的房间里传来被刻意压制的抽泣声。
他想,等他再强大些,他一定会去杀了那个假斯文的贵族畜生。
直到有一天,他母亲久违地抹了脂粉,擦了唇膏,经年累月的叹息带来的密密皱纹被她慢慢填平。
那精致的妆容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像是印象中那个活力满满的母亲穿越了岁岁年年,又回到了他身边。
母亲那天高兴得像是回到了少女时期,从清晨开始,脸上就扬满能感染所有人的笑意,红唇时时绽开能融化人心的弧度。
西里尔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母亲笑起来,他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值得高兴。”
他母亲笑得神秘,“今天有贵客上门。”
西里尔想,他们家能有什么贵客。
来找他们的要么是从别的星球来借钱的远房亲戚,要么是来阴阳怪气的讨厌邻居。
不过看到母亲脸上的期待,西里尔突然提起警戒。
那些人都不能让母亲像是又回到了没被伤害过之前一样高兴。
难道是那个人渣说了什么哄骗母亲的话?
西里尔脸上的笑容突然淡了很多,几乎是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还没等他皱着眉开口让母亲别听那个人渣的花言巧语,他母亲就把他推回了房间里,嘴里还喋喋不休:
“西里尔,去换身衣服,要给今天来的大人留个好印象才行。”
大人,什么大人。
不过知道不是那个男人他便已经放下了一半的心。
西里尔嘴里咀嚼着母亲的话,没放下的另一半心仍然觉得这个大人应该实在不会是什么好人,不然怎么会突然找上被藏在小村庄的他们母子俩。
不过看见母亲兴致勃勃地给他戴上体面的领结,把她藏在衣柜底下的小西装给他展平,笑吟吟帮他穿上的时候,西里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管那个大人是什么牛鬼蛇神,能让母亲开心就好。
咚咚咚。
三道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他母亲最后高兴地整了整西里尔的暗红色领结。
“西里尔,不要板着脸了,笑一笑,记得多讨讨大人开心。”
西里尔面上乖巧应好,在心里对那位大人的观感又差了些。
一来就要让别人讨他欢心,估计也是像他父亲那样衣冠楚楚的酸臭贵族。
也不知道他给母亲下了什么迷魂汤。
西里尔目光一凝,难道是他威胁了母亲?
他悄悄摸了摸放在袖口的小巧匕首,眼神划过一丝狠厉。
若是那位所谓的大人真的威胁到了母亲,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跟那个人同归于尽。
当他脑子里还在思考待会应对方案的时候,他母亲先兴冲冲地迎了出去。
随即是一道咔哒声响起,门开了。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不耐地扯了扯身上别扭的西服,也跟着走了出去。
“首席大人,我们家贫寒,没什么能招待您的,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这个,我没事自己栽的。”
西里尔听见母亲的声音带着些拘谨,像是在对待一个极尊贵的大人物。
他刚想嗤之以鼻,这个破村庄能吸引什么尊贵的大人物来。
下一秒才猛然品出母亲对那个人的称呼。
首席大人!
这个时候西里尔也已经走出了房间的转角,那位大人的面容这才完全进入他的眼中。
青年执政官双手接过女人递过来的茶杯,浅浅品茗了一口,眼睛里不自觉露出点惊艳的神色。
“夫人,太谦虚了。”
青年微微赞叹地看着她,“茶很香,比主星城很多茶商的茶都要好喝。”
西里尔母亲端着茶壶有些脸红,“大人谬赞了。”
首席大人实在是个相处下来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人啊。
随即青年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他这才抬起头,与他这次的目标人物碰了第一次面。
西里尔感受到青年的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一下子有些无可适从,紧张地瞟向别的地方。
青年的眼睛里有沉沉的疏离感,瞳孔乌黑清澈,像是为他蒙上了层生人勿近的屏障。
眉眼疏朗修长,本该是很清俊的长相,却被唇上那点嫣红衬得更有光彩,看起来漂亮得惊心动魄。
这么漂亮的人看起来本应是有些轻佻,让人生出想握在手里把玩的欲望,那双黝黑的眸子里的疏冷却让所有人望而却步,清冷得有些漠然。
他当然认得这张脸,近些年来风头正盛的首席执政官。
最先为人所知的是他比曼斯还要漂亮的脸,而且明明是顶顶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却成了这位首席身上最为清冷疏离的部位,让人多看一眼都像是亵渎。
大家都觉得长得好看的人一般实力不行,可是元邈打破了政庭这个默认的铁律,在一众头发所剩无几的政官中显得异常光彩夺目。
虽然他常听到关于这位首席一些不动听的流言,但真正见到元邈时,他却觉得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对眼前人的亵渎。
那些传出不实流言的一定和造谣他母亲的人一样,下作自私。
“日安,西里尔。我叫元邈。”
元邈站起身摘下手套,颀长挺拔的身材显露无疑,比年纪稍小的西里尔还高出一个头。
“您好。”
西里尔干巴巴地应了他,算是做过自我介绍。
只是他母亲在旁边偷偷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让他不要这么没礼数。
她内心焦急得紧,要是首席大人觉得西里尔对他没有足够的尊重,被气走了怎么办。
不过西里尔此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根本没心情去理会母亲的小动作。
首席大人这么日理万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这个小村庄,甚至还像做梦一样出现在他家里。
他在那时候想了很多东西,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西里尔还在晕乎乎地想,原来执政官大人比采访报道里还要好看。
“那么,容我先直入主题。”
元邈朝他伸出手,白色手套已经被他脱下别在腰间,“我收到了夫人的邮件,她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青年稍微往下俯了俯身,和西里尔平视。
“我正好来你们星球调研,便想来问问看,在星域大考拿第一名的孩子,为什么不想进第一军校。”
西里尔迟了几秒才注意到青年伸出的手。
青年政官的手很修长,此时朝前面微微伸着,在灯光下像是在发着莹润的光。
西里尔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凑近他耳边悄悄提醒,“西里尔,不要发呆,首席大人在问你话呢。”
元邈的耳力极好,自然也能听到这位夫人对西里尔说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他还是不太受孩子欢迎。
他正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少年的情绪,西里尔的双手突然握了上来。
少年劲大,差点把他都往前拽了拽。
元邈有些愕然,眼里天然带着的疏离都被冲淡了些,他感受到少年手上微微的热意,甚至似乎还有些薄汗。
“不是不想,”
西里尔知道这是他的一次机会,如果抓不住,他也许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被他父亲阴影笼罩的小村庄。
“是有人刻意阻挠。”
他大着胆子继续说,“但如果可以,我不想去军校,我想进零。”
去军校进步太慢了,而且也不能带母亲一起离开。
他想进这个大家口中,伊里昂最为前途无量的军团,成为他的畜生父亲永远不能再掌控的强者。
元邈听到他的突如其来的请求怔了瞬,没有马上拒绝,而是耐心问他:“为什么想进零。”
“我知道零的人都是从零开始的。”
西里尔硬着头皮在元邈的冷淡眼神下回答,“我也可以。”
“如果我拖后腿的话,大人您随时可以把我从零踢出来。”
元邈沉默几秒。
西里尔觉得这几秒简直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几秒了,他忽略了他母亲在他旁边疯狂地揪他胳膊,继续目光灼灼地盯着首席的眼睛。
没注意到自己握着首席的那两只手也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在他几乎以为自己没希望的时候,突然听见青年如击玉般清冽的声音响起,“好。”
元邈感受到握住他手的那双手一紧,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萍。随即似乎是担心他疼了一样,马上又松了点力道。
西里尔想,他赌赢了。
首席大人成为了他一生的贵人。
等他带着母亲一起来到主星城的时候,零的兄弟姐妹常常调侃他进来的晚,没福气见到见过少年首席的可爱情态。
他们总认为他半路进来,对首席大人没什么深厚的感情,所以总在他耳边谈起首席大人有多么多么好,虽然看起来疏冷严肃,实际上心肠比棉花糖还软,相处起来能让人甜进心坎里。
他每次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口中对首席大人的叙述,在脑海里慢慢拼凑着他们口中那个少年元邈。
一定也是人群中最漂亮清冷的少年郎。
只是,西里尔在心里反驳,他对首席的情谊根本就不比他们少。
首席带他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父亲,让他有机会再次回到那个星球,将那个畜生狠狠踩在脚下。
让他的母亲不再日日以泪洗面。
所以。
他毅然决然地挡在大家面前,跟皇家护卫队长面无表情地对峙。
下一秒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众人面前,护卫队长瞳孔一缩,惊恐地往周围看了看,却仍旧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还没等他松口气,西里尔就出现在他身后,拿着能量枪对准他的腰,往里狠狠怼了怼。
少年冷冷开口,“让我们进去。”
零的人刚想往里面冲,就听见丽诺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都别冲动!”
西里尔的监测器突然向他发出警报,无甚语调的机械音。
【东西方向各有两队军队往您的方向前来,东方兵力更强,请注意做好防御工作。】
他暗道一声,坏了。
下一秒储君的声音先从西边出来,他厉声朝身后的军队道:“军团零,擅闯皇宫,目无法纪,统统拿下。”
第40章
他身后的军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从零的哪个位置下手。
——他们的防守太过严密不可破,是那位首席构建的防御架构,标准到能被编进教科书的军团阵型。
再加上储君殿下是临时召集他们进宫的,所以并没有带充分的突围武器和重型机甲。
对常年盘踞在军团金字塔顶端的零,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突然让他们把零统统拿下,简直无异于是蜉蝣撼树。
更何况零的那些人眼睛里都带着明晃晃的红血丝。
上过战场浴血奋战的军团狠起来是不一样的,他们摆明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不顾一切地为那位首席大人讨个公道。
西里尔认出这是储君的声音,被首席死讯所沁冷的眼朝他幽幽看去。
他知道这位储君和大人是挚友,可是如今连他也要拦住他们,为皇室掩盖丑闻吗。
他眼睛深处划过一丝狠辣,如果储君殿下也要做他们绊脚石的话,他会用当初对他那个人渣父亲的方式,与他同归于尽。
是首席大人当初给了他新生,他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大人死的不明不白。
在身后军队的视野盲区之内,阿德里安从腰间抽出了元邈给他的调度令,他将其亮在零的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沉声道:
“所有人立刻放下能量枪,你们如今悔改还来得及。”
西里尔一眼就被阿德里安手里的调度令摄去了心魂,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连带着身后零的其他人都有些怔然。
他们看到星网上的报道,零的调度令不是被首席大人给了五皇子吗,怎么兜兜转转,又到了储君殿下手里。
他们回来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这个,委屈得有些难受,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好吗。
是边缘星域的星长给大人告状了,说他们做的不够尽善尽美?
还是他们回来得太慢了,大人觉得他们懈怠了?
他们嘴上没说,却在心里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全部反思了一遍。
如果他们没有哪里没做好,那为什么大人要把调度令给那个草包五皇子。
这只能说明,大人不喜欢他们了。这对零来说是比天还大的打击。
当时却没想到,这并不是最坏的消息。
首席大人说过,见调度令犹如见他,指挥官的指令不得违抗。
丽诺尔首先反应过来,厉声朝他们喝到:“储君殿下吩咐,我看谁敢不从。”
谢柏星不在,丽诺尔少将就是零的话事人,本来看到调度令还有些不知所措的众人,听到她发话也都陆陆续续地放下了能量枪。
那枚调度令也许代表着首席大人最后的消息。
西里尔握着能量枪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将其放回了腰间,看着那枚调度令一言不发。
阿德里安站在他带来的军队正前方,于是他身后的人根本看不见储君殿下突然拿出了什么,让本来还叫嚣着要面见伊帝的零突然偃旗息鼓。
他们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什么东西能让零这群出了名的疯子从那种旁若无人的状态下停下来,安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阿德里安知道,零的这帮人都在蛰伏,他们想知道,他能提供给他们什么有用的消息,是不是和元邈有关。
零的人的确是这么想的。
连对于一个军团最重要的调度令都在他这里,那首席是不是跟这位储君殿下交代了些什么。
他们充满希冀地想,是不是首席其实是有别的计划,他其实,还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
阿德里安在身后军队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调度令塞回了腰间,被他挡的严严实实。
储君淡漠冷清的声音在两军对峙的空隙间响起,宣判了对零的处置。
“零,严重损害了皇室的尊严,违反了伊里昂法律第23条,第45条和第688条,现放逐到边缘星域,未经传召,不得回到主星城。”
他话音刚落,东边就传来了星舰的嗡鸣声,那不是独独一架星舰能带起的声音,至少是一个舰队。
等到他们露面,大家才看清舰队的全貌,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初被零在军团考核赛大败的西风军团。
当看到机甲群在东边一架接一架地降临时,西里尔就知道,这次他们冲动了。
在阿德里安带来的军队已经一拥而上把零包围起来的时候,副首席才从那些寒光料峭的机甲里慢悠悠走出来,红光满面,看起来像是被权力滋润得极快活。
“王储殿下。”
副首席当着众人的面给阿德里安弯腰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
没等到阿德里安的回应,他也不尴尬,又慢慢直起身来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清清嗓问:“请问这些人是否有冒犯到您。”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零的人,随即有些讨好地对着阿德里安开口:“若是他们冒犯到了王储殿下,我可以代劳,惩罚这些没礼貌的军痞。”
他一向瞧不起零的这帮人,都是些乡野出来的莽夫,也就只有元邈会把他们当个宝捧着。
最后真的做出点漂亮成绩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中了他的计,成了把被废的钝刀。
瞧瞧现在。
副首席双手交叠在胸前,他身后站着三家贵族的军团,无一不是坚定的伊帝党。
元家的势力已经被陛下削减得所剩无几,哪怕零多厉害也再难逃出生天。
“我已经处置好他们了,诸位,请回吧。”
阿德里安带上了点温和有礼的笑容,仿佛刚刚不自主流露出的那点冷漠是他们的错觉。
副首席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叫处置好了?
就凭零这个擅闯皇宫的行为,就够他们死上十万八千回了,哪能让他们这么容易逃脱。
他特地授意下去把皇宫大门的防守放松,就是料定零从边缘星域回来之后,听到元邈的死讯会闯进宫质问,为此他还特地让底下的三家贵族军团做好准备,只要零一有想硬闯的意思,就联合起来把他们拿下。
作为元家现在仅存的一把利刃,零必须被除掉。
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零回来这个消息已经被他提前封锁,除了他也就只有伊帝知道,根本不用担心元邈的那群拥趸来支援他们。
果不其然,零的那帮莽夫不出所料地中了他的计谋,在回到主星城的当夜就闯进了宫里想找陛下对峙。
可孰料突然跳出来个王储殿下。
副首席还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阿德里安的话堵住了嘴。
“今夜露重,所以诸位,尽早散了吧。”
现在已经是深秋,今日空气干燥得很,哪来的霜露。
不过在场的人也就只敢在心里暗暗诽谤了,没有人想和这位性子让人捉摸不透的王储殿下周旋。
哪怕陛下再不喜欢这位储君,可是王储殿下的母族极为强大,政庭中仍旧有很多拥护王储继位的人,他掌握的权力远远不止大家明面上看到的这些。
就凭这点,陛下也不能轻易将他废掉。
任副首席再不甘心,也没那个胆子违背储君的命令。
他努力扬起一抹笑,朝阿德里安道别。
“那,辛苦殿下了。”
阿德里安笑着轻轻颔首。
不多时,空旷的内宫门口已经只剩下阿德里安和零了。
他笑意已经敛下来,淡淡道:“阿邈原来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
阿德里安语气不重,却实实在在地点在了他们心上,“莽撞,冒失,毫无准备。”
他凉凉地笑了两声:“都滚去边缘星域反省。”
西里尔忍了两秒,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殿下,你知道,大人去哪了吗。”
阿德里安顿了顿,然后笑开:“你们的调度令就是你们大人给我的,至于他去哪了”
他笑意不改,“等你们什么时候反省完了再告诉你们。”
阿德里安看着原本垂着头的男孩女孩们眼睛里顿时又泛起了点光,连看起来最沉着淡漠的西里尔都仿佛又抓住了点希冀,唇边带上了点笑意。
唯独年轻储君默默感受着嘴角的苦涩蔓延。
他在骗人呢,他们也真信。
不过要是谁现在能骗他说阿邈没死,他也愿意信。
阿邈,你是个骗子-
听完谢柏星的叙述,帕尤里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谢柏星也不急,站在他身旁静静等着这位星主陛下的宣判。
“我同意了。”
谢柏星没想到帕尤里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他的要求,这个连他自己说出来都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请求。
听起来像极了是不想让身旁的人误入虎口才说出来的话,哪怕理由再冠冕堂皇。
这位星主陛下性子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当初听人说他是随心情做事的,所以如今这是,心情不错?
他愣了愣抬起头,却发现帕尤里已经转身回到了主位上坐下,百无聊赖地翻阅起桌上的方案书。
谢柏星有些无言,他还想问帕尤里需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就听见这位星主陛下的终端响了响,然后慢慢拧起了眉。
元邈的星舰被人劫下来了?
帕尤里看着陆谨给他发来的终端讯息,手指轻轻在桌上又敲了敲。
这是他思考时惯用的动作。
帕尤里想起身,看到谢柏星还站在那里,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对他说了一句:“谢少将先回去吧,帮我盯着些伊帝最近的动作,如果有新动作可以在终端上告诉我。”
“注意哦,终端记录不要被发现了。”
帕尤里压低声音提醒了他一句,这句话刚好又提醒了谢柏星,他哥是怎么进入重犯狱的。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口中已经弥漫开一股血腥味,而帕尤里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
没想到他哥当年被污蔑做的事,他现在是切切实实地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