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娴妃

    因此兄弟俩都清楚这是额娘一个人的门面,储秀宫的两位娘娘也参与进去的,但额娘仍是拿大头。

    兄弟俩在朝廷当差——虽说不上像年长已婚的兄长们那样受万岁爷重视,但被封爵后,两兄弟即便还未成婚,在朝中也时不时被分配一些不大重要的差事练练手。

    永琮入了工部,永璐入了刑部。

    各有各的养家之道,当然不会将额娘的门面视作自己的,而且额娘早早说了,皇子不管成家立业与否,总会有皇家发俸禄,公主虽然也有,但是不如皇子们的多,等公主成婚后,日子必然过得不如皇子们潇洒。

    甚至捉襟见肘。

    具体就参考永琮未来岳母和硕淑慎公主,即便留京,即便日子看着还算不错,但若非皇恩浩荡,时不时有皇帝赏下银两,或是干脆欠了皇家一笔银钱,这日子也不会过得有模有样。

    好在和硕淑慎公主的六个儿子还算出息,即便欠着皇家银钱,日后总有勒紧裤腰带还上时。

    这些门面是给两个妹妹留的。

    兄弟俩无比清楚这件事,也不会觉得额娘偏心,若他们生来是公主,将来等他们成亲时,额娘照旧会将这些门面留给他们,儿女于额娘来说都是手心肉。

    这不妨碍他们也在额娘和妹妹的事上多用心,都是一家人不讲二家话,因此在看过门面后,两兄弟才带着妹妹们、未来媳妇们和未来妹夫一块去逛市。

    ……

    想让皇帝自发决定不让她生孩子,这事是挺有难度的。

    魏紫菀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放不下恩宠又不想继续生孩子了,以原身这副容易生养子嗣的身子,一旦放开了生,那后果必然是她承受不起的。

    而且她也隐隐约约怀疑,她的容貌过渡到原身身上,那她原本的身子是不是也影响了原身身子,这也就是她这些年不容易有孕的缘故,前些年是因为影响得不深,所以很容易怀上三个孩子,但她最大的孩子这都将近十岁了,最小的孩子也有四岁了。

    将近四年没有生养,皇帝过来的次数不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魏紫菀也算松了一口气了,她不怕不能生,只怕会走原身的路。

    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都送给旁人,自己嫡亲的子嗣始终不亲近自己,心里始终只有养母,这放在哪个母亲身上,都是不可接受的,或许那个孩子不出生,不会对不住她,她也不会对不住那个孩子。

    三个亲生孩子和一个养子已是上限,再生下几个孩子,即便皇帝心里有她,但重不过皇权,必然会将她的孩子分给其他人,就为了不让她把控更多子嗣。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具体是不是她的灵魂影响原身身子了,还待细究,原身可是连年怀上七胎,生下六个孩子的情况。

    魏紫菀将打听并且收集好的三十岁这个年纪浮动的妇人生养情况写在纸上汇成一本书,她这些日子私下就做这个调查,但她并不是要拿给帝王来看的。

    她不盼着生养孩子,但是皇帝却盼着多子多福。

    那么能不能利用皇帝对她的看重,转变成她想生养孩子,但是皇帝不愿。

    她不赌皇上对她有没有怜惜,只赌她生了孩子以后容色衰退,皇上暂时没法找到比她容貌更好的女子,怕她容色衰退,便不让她生孩子——

    她在这个年纪生养孩子必然会落下不可挽回的毛病,如同慧妃前些年生子,看似恢复情况良好,实则这些年愈发衰老。

    而皇后看似好模样,可一旦天冷了,必然受不住冻,减了请安的次数,一旦天热了,皇后能穿得多简便就多简便,头上不带珠宝只仔细弄了头发,屋里冰鉴总是盛着冰块。

    这样一冷一热十分禁不住气候变化的身子,难说不是中年时生养子嗣留下的后遗症。

    魏紫菀万般恳切希望自己不走原身的路,因此身子好是必然的,这是保证自己能活过皇帝的前提。

    “娘娘,两位公主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魏紫菀将‘书’塞到枕头底下。

    “额娘。”两位小公主一左一右拦着额娘手臂,和静兴致勃勃道:“额娘,我见着七嫂和九嫂了。”

    “这多远的事啊,等他们成亲后你再叫她们七嫂九嫂也不迟,现在她们还是未婚的小姑娘,不可说这种话坏了她们的名声。”魏紫菀纠正了大女儿说法。

    和静嗯嗯两声,又拉着额娘说起今日做的事情,结识的人怎么样。

    和恪就挽着额娘胳膊坐到另一边,她比起她姐姐一向是沉默寡言的,但并不代表她对额娘没有心里话可言,她等姐姐说完她再说。

    魏紫菀每一天都有两个女儿对自己吱吱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但她并不厌恶,毕竟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能见证她们长大的模样,何曾不是一种幸福。

    ……

    翊坤宫,娴妃忙完手上的活就回宫了。

    不知何时,她也跟皇太后一样尚佛了。

    一日复一日念着经,修身养性,富察皇后身上的佛性仿佛转移到她身上。

    再也不见皇后慈眉善目,只见娴妃捧着经书捻着佛珠,眼里面上愈发慈悲。

    “今儿五公主到寿康宫住下了,但总是不回翊坤宫也不像话,明日叫她回来一趟,本宫始终是她养母,她若被人传出不孝的名声,于她于本宫也不好。”

    “也让画屏回来一趟吧,她伺候过本宫一回,本宫还想见见她。”

    “是,娘娘。”

    娴妃吩咐完这些事,眼前恍惚,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可——那又如何,生生死死,她都无法释怀她孩子被害一事。

    纯妃的儿媳妇,慧妃的宫里人。

    或许还得加上特地引导她恨上慧妃的人。

    娴妃很想笑,她在对方眼里就是这么蠢的人吗,她在引导自己恨上慧妃时,有没有想过,害她孩子的人不止陆氏,还有西林觉罗氏。

    三阿哥被毁了心志,加上六阿哥并非是有资质之人,两位皇子都争不了皇位,所以在那幕后之人眼里,纯妃不中用了,放任自流都无碍,剩下能威胁到她的人是慧妃。

    所以,这才是她被引导恨上慧妃的原因。

    可是,她既恨慧妃,也恨纯妃,更恨那幕后之人,她谁都恨——她恨这宫里还有能力争皇位的皇子的生母,她更恨位高权重之人,位高才可不动声色推波助澜害了她孩子,权重意味着在做了这一切事情后,轻易抽身。

    到底是慧妃自导自演,还是皇后在幕后作祟,或是纯妃假意不知,将自己儿子推出众人视线——纯妃儿子只是看着被废了,可那是心性上的东西,并非身份上,若是纯妃狠下心来,就该学学贵妃作态,将两个儿子争夺皇位的后路给彻底断了。

    纯妃完全可以当那一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人。

    又或是嘉妃、愉嫔。

    愉嫔没有能力算计她,可她也绝不允许她在算计完那些高位后,看着愉嫔带着儿子捡漏。

    她要让皇帝选无可

    选。

    作为一个皇帝,他护不住自己的妃子,作为一个阿玛,他护不住自己的孩子,甚至还查不到真正害了他孩子的人,只是对辉发那拉氏一族稍作弥补,她这个妃子在他眼里就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

    活了这么多年,她对自己的认知远不如她孩子没了这件事后,周围人都将她当作蠢货时,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从前确实是蠢!

    但那些人不会更聪明了。

    第92章 第92章害怕

    迟早那些自诩聪明的人会在她身上狠狠栽一个重跟头。

    现在从慧妃开始、还是从纯妃开始,或是看似跟她孩子没了之事毫不相关的嘉妃、皇后?

    娴妃心里思绪不定,门外传来响声,她回过神来,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女儿给额娘请安。”

    五公主一听娴妃要寻自己,也不等明日了,直接过来求见。

    娴妃目光落在五公主身上一瞬,很快落到画屏身上。

    画屏已经跟在五公主身边伺候了,看在画屏当初救了她孩子的份上,她不会当着她的面为难五公主。

    思绪一闪而过,“起来吧。”

    “是,额娘。”五公主谨小慎微,一经起身便候在一旁不声不语。

    到她这个年纪,养在皇太后身边,从前额娘待她种种怨恨,她已经明白是何缘故了。

    的确是她们母女俩欠了额娘,而且,那盒糕点是她亲自递给额娘的,她害了自己的养母。

    越是明白这点,吉佳心里就越是不可自控浮现对养母的愧疚和赎罪心思。

    她亲生额娘差点要了养母的命,她直接要了养母的孩子性命。

    额娘说得对,遇上她们母女俩就是她倒了八辈子霉。

    娴妃突然道:“吉佳,你也是能长成的年纪了,”她顿了一下,好似想到很久之后的事,笑了笑,“万岁爷的嫡亲女儿总得跟那些宗亲养女拉开身份,改日本宫得向万岁爷请求册封你了,你再怎么说都是本宫的女儿,妃位之女,总不能让旁人轻看。”

    没理由同为四妃的慧妃之女封和硕公主,而她的养女还什么都没有。

    慧妃啊……哼。

    “女儿多谢额娘。”吉佳心里一喜,但很快陷入更深切的自责愧疚中,她害了额娘,额娘心里还有她这个女儿,她怎么配的。

    不管养女心情如何,娴妃脸上始终含着淡淡笑意。

    养女也是女,能掌握在手的子嗣多一个,她就能多一分胜算。

    算算日子,她侄女也该生下孩子了吧。

    她侄女和三阿哥的孩子啊……娴妃微微叹息,她侄女可真好命,倚着她这股东风成为嫡福晋,西林觉罗氏还死了,从前的万般可爱成了面目可憎,真好运啊。

    纯妃得多高兴自己有了一个嫡出孙子啊。

    可惜她的孩子化作一滩血水了,不然她迟早也能有自己的嫡亲孙儿了。

    好在她侄女也姓辉发那拉氏,纯妃孙子也算是她孙子。

    娴妃眸子闪烁着异样之色。

    ……

    储秀宫,魏紫菀在东稍间的小佛堂里拿起三柱香拜了拜,一求神佛保佑她四个孩子,二求原身平安顺遂,三求她在现世的家人平安。

    四求她如愿以偿,百岁无忧。

    她在心里念了这四个请求一遍又一遍,她不信佛,但是皇室中人信,所以她也会‘信’,表面功夫,谁都会。

    倘若佛祖赐福,必然能听见她心里话。

    她会给佛祖奉上最好的香火,只求佛祖实现她的心愿。

    她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诚恳至极道:“信女愿意给您日日烧香,还请您庇佑信女,信女想为信女丈夫生儿育女,还请您怜悯。”

    她嘴上一遍遍念着,只听声音,满是诚心,可细看模样,满脸漫不经心。

    乾隆帝轻轻从院子里走进正殿。

    皇帝总是有这些毛病,不通报就直接进去自己宫妃屋子里,仿佛这样就能见到自己宫妃最真实的一面。

    宫中妃子都明白这点,自然有自己解决的办法,不是在外边弄出一点动物的声响,要不就是奴才们突然安静下来,但凡是个人都能感受到突然寂静的氛围有多不对劲。

    乾隆压下旁人说着要请安的动作和声音,悄无声息来到东稍间外,隔着屏风,贵妃背对着帝王,毫无察觉。

    这情况下,即便是对帝王悄无声息吓人一跳之举最为熟悉的宫妃,也未必发现帝王来到自己身后了。

    毕竟小佛堂清净,听不到人声提醒,也不可能察觉本就寂静的氛围有何不对劲。

    但魏紫菀为这一刻已经准备许久了,但凡是小佛堂外传来任何脚步声,都能让她将剧本上演一遍,弄错对象了就大不了当作排练。

    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魏紫菀低眉顺眼,“佛祖,信女质明便向您祈祷,还请您原谅信女的不知从何而生的妒忌。”

    她低下头,仿佛在深切忏愧。

    她细细讲来,“信女同万岁爷相识于碧玉年华,万岁爷垂怜,让信女日子顺遂无忧,信女确实受益于此,过了许多年的踏实日子,信女求您庇佑万岁爷长命百岁,百岁无忧。”

    乾隆站在门外,将这一幕尽收眼中,神色温柔。

    世人都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可自古以来,就没有万岁的帝王,人生数十年,百岁便是罕见之极。

    求他百岁,便是毫无置疑的诚心。

    魏紫菀又道:“求您庇佑信女的两双儿女,庇佑信女的阿玛额娘。”

    她又上了三柱香。

    方才坦白心里话。

    “信女本不该在意的,信女只是万岁爷的妃,是妾非妻,即便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公无私,温柔贤惠,也绝不会如信女这般,不知从何升起的在意妒忌。”

    她神色极淡,仗着后面人看不到她脸色,便自导自演出演了一出算得上是精彩的独角戏。

    “信女本该冷静自持,不为所动的。”

    她闭上眼睛,俯下去的身子微微颤抖。

    “万岁爷是信女的丈夫,信女固然在意万岁爷,可也清楚,万岁爷不是信女一个人的丈夫,但大概这些年信女被万岁爷宠坏了,便总是想着万岁爷多看看信女。”

    “只是信女也清楚,后宫佳丽三千乃帝王宫苑最不稀奇的一幕,信女能被皇上看重将近十年,已是皇恩浩荡,可是,万岁爷越是看重信女,信女便越发不可控心里的贪欲。”

    她轻叹道,“今年大选估计有不少新人进宫了,那些新人貌美年轻,想必很轻易就得到万岁爷喜爱——信女不会放纵心里贪婪对任何一个人下手,曾几何时,信女身份低微,便是万岁爷给了信女身份地位,信女做不到站在高处俯视来时路,她们都是无辜的。”

    她说道:“所以信女只求佛祖一件事。”

    她轻轻推出自己那本‘书’,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妇人生养情况。

    “信女总是想得太多,有四个孩子便心满意足,只是信女也怕自己年华不再,万岁爷目光落在那些新人身上,若是能再有一个孩子就好,可信女害怕啊,这妇人生子之事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信女年纪不比从前,对生儿育女之事可以无畏——便是从前,信女也害怕生子之事,这些日子,信女在京中查了许久。”

    她开始落泪,“像信女这般年纪生养的女子,一尸两命者多矣,即便顺利生下孩子的,身子骨大不如前,容色衰退,信女害怕有孕生子一事啊,信女想活得久一点,想陪着万岁爷长长久久。”

    “可若是能让万岁爷现在一直看着信女,信女,愿……意,待信女容色衰退后,万岁爷身侧有新人是迟早之事,信女不求信女年老之后的皇恩。”

    “求您怜悯,现在就赐给信女一个孩子吧,信女求您了,信女绝对不会害怕的。”

    魏紫菀面无表情,眼泪顺着脸颊滴滴滑落。

    在极静的仿佛只听见针落地声音的小佛堂里“啪嗒”作响。

    乾隆听得一清二楚。

    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痒,仿佛蚂蚁噬咬,席卷全身。

    第93章 第93章紫菀花

    皇帝并非一个容易被真情打动之人。

    他这人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即便是相敬如宾二十多年的皇后,在发现皇后并非如自己所想的贤良淑德后,对皇后的感情立马不复从前。

    看似敬重,但敬重之中有多少自我克制,皇上心里一清二楚。

    而对宠爱十多年的慧妃,早些年,皇帝宠爱是真的宠,甚至在慧妃病重的那段日子,无视慧妃挑战皇后威仪,只是当慧妃对他的真情不如对自身权力地位的看重后,他对慧妃的心思一日淡过一日。

    但皇帝毕竟是先帝教导出来的继承人,先帝重视规矩,皇帝看似不拘一格,

    可在某些事上却守着自己心中一套底线,如若皇后没犯下大错,必然得敬着,像是慧妃曾是他潜邸侧妃,即便犯下过错,也不能让她脸面全失。

    这也是娴妃不受宠并且一而再再而三让皇帝不快,却始终没有被贬位的缘故。

    不过这也只是因为她们的身份曾经是自己的福晋,若是抛开这层身份,皇帝自然也不在乎了。

    对上其他宫妃,皇帝心里就没这层规矩束缚了,如果真让他绝对不快,那留给那个宫妃的结局除了失宠还可能是贬位。

    但这点在对上贵妃时,便不成规矩。

    贵妃是他带进后宫的,经他的手,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被他慢慢教成如今满腹诗书、洁净素雅的贵妃,贵妃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他对他妻子的幻想都寄托在贵妃身上。

    贵妃也确实在后宫将近十年不曾被宫苑中人改变心性,始终是那个心性柔软、温柔狡黠的小姑娘。

    他也一直认为贵妃是生长在后宫中洁净无暇的一朵紫菀花,即便有心眼,也不曾算计过别人,也就显得贵妃那点小心思是那般的可爱——

    在今日之前,他甚至不知贵妃还会真正妒忌过那些还未进宫的女子。

    怪不得以往不理会大选的贵妃,这次会掺和进去了。

    怎么说呢。

    皇帝除了心疼,还有一种从心底迸发的,不知何缘故起的喜悦,一个洁净无欲求的女子因他生起的妄想和欲/念,于他而言,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

    他终于理解了,他对贵妃的欲/念,与贵妃对他的欲/念,其实是不相上下的。

    贵妃也会因他而起妒忌,也会在意识到自己的妒忌时,努力以别的方式极力克制,哪怕心里再害怕,也想着给他生儿育女。

    皇帝倚靠在墙上,一直注视着贵妃背影。

    目光愈发柔软。

    他怎么舍得让贵妃害怕,也不会让那些女子越过贵妃,无论是谁,都绝不可能胜过贵妃恩宠。

    即便是日后两人双双变老,皇帝感觉他都期待起跟贵妃白头偕老的画面了。

    待永琮永璐几个孩子带上自个儿的子嗣过来,便是这皇城之中难得的一抹温色。

    皇帝突然后知后觉,自己对永琮永璐和静和恪四个孩子这般纵容,除了因他们是贵妃子嗣的缘故,还有这更深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父与子的感情。

    贵妃似乎从来不让四个孩子将他当作君,在四个孩子心中,他是父,所以四个孩子会不顾规矩跟他撒娇,跟他无所顾忌,如同贵妃将他当作丈夫而非帝王。

    所以从不想着让家族依靠皇权节节高升,他是丈夫,贵妃自然想着让家里人努力,好让她光明正大站在他身旁时,能对得起丈夫的看重。

    贵妃从来都不愿自己只是宠妃的身份,而他也从不将贵妃当作宠妃,她也是他的妻。

    他何其有幸方能跟贵妃相遇相知。

    皇帝垂眸,刹那间软和了一向硬朗的眉眼,“贵妃。”

    魏紫菀浑身一僵,缓缓回头,“万岁爷……?”

    “是朕。”皇帝莞尔一笑,“紫菀陪朕出来走走吧,朕许久未和你好好欣赏皇城里的秋色了。”

    “好。”贵妃有些失措将身后的‘书’给仔细藏着了,藏在蒲团下,皇帝故作不知,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贵妃心中思绪万千,都在猜皇上刚才听到多少了,不知皇上可会怪罪她平白起妒意。

    皇帝似是知道她的不安,带着她慢慢走着。

    到他们‘初遇’的景阳宫前,皇帝郑重其事道:“紫菀,朕同你有四个孩子,四个孩子已经够多了,往后朕是舍不得你生孩子了。”

    生儿育女乃女子一大生死关卡,他和紫菀并非没有骨血,何必再赌一回生死。

    以往不细想,确实是他没往这方面想过,皇玛法在他这个年纪时,早就儿女成群了,他才十来个儿女,算是子嗣稀少的帝王了。

    能多子多福是件幸事,再多的孩子,皇家都养得起,皇家巴不得这些宫妃们多多生儿育女,但紫菀本就为他生养过孩子,往后没必要再搏子嗣了。

    他注意些,反正总不会让紫菀受到伤害的。

    “可是万岁爷,再过几年,和静和恪就长大了,不再和妾身住在一起了,妾身膝下总得再有些儿女相伴的。”

    “再过几年,永琮就娶妻生子了,到时朕让永琮的孩子被你抱养。”

    乾隆表示,这都不是问题。

    魏紫菀笑道:“那可不行,妾身才不想抢别人的孩子,即便是妾身孙儿,他们也是有自己的阿玛额娘的。”

    “那就让他们偶尔过来陪你。”乾隆一锤定音,“况且有朕陪着你,你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她当然什么都不担心,这只是她为了不失恩宠也不想怀上孩子上演的一出戏,皇上当真了,她却知道谁真信了,那就上当了。

    不过皇帝却真心觉得她很在意这事。

    魏紫菀也就犹豫片刻,主动伸手握住帝王那只有力的手,“妾身相信您。”

    两手交握,乾隆便自觉解决了贵妃心事,不再让贵妃愁眉苦脸,害怕生子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紫菀还是得笑颜常开才好,愁眉苦脸的那也不叫紫菀了。

    紫菀花可是生长在山上的瑰丽之花,花开如画,美不胜收,独得清幽一片,不染纤尘,自有花香传来,怎可为庸人困扰。

    魏紫菀心里悄无声息松了口气,只要用对方法,生孩子这事也就不成困扰了。

    亏她还钻牛角尖这么久。

    但是,这种事也不能笃定。

    她能成功,大半得靠皇帝对她确实在意,而且并非她推测的以后会少了她这款颜色的红颜知己,皇帝对她好似真的有那么一丢丢真心实意。

    但是也有部分原因是她演技进步了,能忽悠帝王了。

    魏紫菀这一时半会的,想的还不是皇帝对她的真心,而是往演技上琢磨了,所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她也得反复巩固演技,以待有一日皇上出事了,她这演技能及时派上用场——

    但愿皇上长命百岁,她们母子四人一定会为皇上的百岁无忧祈祷的。

    皇帝活得越久,她们母子四人的日子就越快活!

    ……

    大选前夕,第一个发话接手选秀之事的贵妃好似只是一时兴起。

    不知何时,这些差事便重点交给四妃了。

    皇后也形如甩手掌柜,对大选之事并不非常在意,全程交托重任给四个妃子。

    嘉妃暗自腹诽,贵妃娘娘必然是看到了今年选秀的秀女除了那位戴佳氏,其他秀女有身份的却失了容色,有容色的却身份不显,所以并不将今年的秀女放在心上了。

    哪像慧妃和愉嫔啊,这一个个的,为了挑选合适的秀女帮衬自己,为了自个儿的私心,那叫一个上进,但也仅限于在自己的私事上用心罢了。

    所以到头来忙活的却是她和娴妃。

    第94章 第94章弟媳

    但是据她观察,娴妃十分认真对待这事,并没有怨言。

    所以从头到尾感到不大欢喜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嘉妃心里越发不得劲了,但是想到选秀过后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内务府选定她儿媳妇进门的日子是明年,她就有盼头了。

    纯妃快有

    孙子了,她可不能落下。

    这般想着,嘉妃来了动力做事,娴妃瞥了她一眼,就嘉妃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早些年心眼还算摆在明面上,让旁人一眼就看穿她心里想的什么,现在连心眼都丢了。

    她着实想不到嘉妃会有害她孩子的可能,但是,有继承权子嗣的宫妃,她都不能放过,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娴妃捂着自己的胸口,她胸口阵阵绞痛感传来,她暂时停下了手上动作,捏着脖子一动不动,屏气等着那阵阵疼痛过去。

    自孩子没了以后,她总是感觉胸口传来疼痛感,但是太医看过了,她身子毫无异状,她便知,她这种感觉极有可能是她的错觉,也是她死得冤枉的孩子对她的提醒。

    他在说啊,额娘,你要替我报仇,儿子好恨啊,儿子为什么不能出生,为什么不能在您身边长大。

    每每让她痛心不已。

    娴妃重新拾起账本,方才没人注意到她的停顿,她自然不会说出这种事。

    娴妃现在巴不得没人注意到她。

    ……

    循王府,嫡福晋辉发那拉氏已有孕七月,再过两三个月,这胎子嗣就可分娩。

    这是永璋头个孩子,也是纯妃头个孙子,母子俩对辉发那拉氏这胎十分重视,嫡福晋感到久违的轻松。

    固然怀孩子时种种孕相让她难受极了,可一想到她能给三爷生下嫡长子,生下他们的大阿哥,便由衷地感到无法言喻的快活。

    就算这胎是个格格也无碍,三爷头个孩子,必然会珍重之极。

    三爷跟她说过了,等孩子出生后,若是个格格,后院两位使女仍旧被赐避子汤,直到她生下嫡子为止。

    她知道三爷并非十分看重从她腹里出来的嫡子,只是不愿乱了规矩,西林觉罗氏那事让三爷对后院妾室都有了抗拒,所以三爷必然会让她生下大阿哥,等她孩子养住后,才会让完颜氏和瓜尔佳氏停了避子汤。

    比起西林觉罗氏活着时给她造成的麻烦,西林觉罗氏死后的光景,可真是让她快活啊。

    若非怕三爷得知她的动向,她非得给西林觉罗氏敬三柱香,就当是多谢她九泉之下的庇佑了。

    ……

    一个月后,大选之日来临,这个月将会陆续有适龄女子坐着驴车进宫参加选秀。

    皇帝知道贵妃那日掺和进选秀之事是因一时钻了牛角尖,这道坎过去了,就没让她过来看秀女大选,他知道贵妃对这种事兴致不大。

    魏紫菀乐得不用操心这些繁琐事。

    秀女大选后,留牌子的秀女都留在宫里察看一个月再行去留。

    “也不知戴佳氏会不会成为本宫妹妹。”

    魏紫菀扇着扇子,偶尔接过婉嫔和其他低位妃子制作的唐卡给出一两条建议。

    颖贵人在旁没闲着,捣鼓着给女子涂在指甲上的染料,上回魏紫菀跟她说过指甲油这种东西,颖贵人一下子来了好些灵感,拿那雅名为‘蔻丹’的花试了又试,暂时没找到更合适的给指甲上色的东西。

    “娘娘,您何必在意,这戴佳格格出身贵重,不管是宫里宫外,迟早也是您妹妹。”

    颖贵人这话说得含糊,即便宫里大部分妃子都清楚戴佳格格跟贵妃小弟的族人有意凑合这一对,而秀女是不得私自定下婚事的,两家人不曾定下婚事,没给人留下话柄。

    戴佳格格和娘娘小弟能不能成,还得看万岁爷意思,若是万岁爷没有看上戴佳格格,那便成全戴佳格格为正头娘子的命。

    所以颖贵人说这话也没说得太直白,这儿还有其他低位妃子在呢,又不是只有她和婉嫔这两个娘娘的身边人。

    魏紫菀心想也是,弟妹也是妹,戴佳氏嫁给弟弟后,便是她魏家人,必然也是她妹妹,她两个嫂嫂都将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她也将两位嫂嫂当作亲姐姐对待,没理由到戴佳氏这里就例外。

    但话又说回来,这宫里的妃子惯来以姐姐妹妹相称,如果戴佳氏进宫为妃,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她的‘妹妹’,就是以后她见到戴佳氏时,心情可能会有些复杂吧。

    “来,娘娘,婢妾给您涂这‘指甲油’。”

    颖贵人在自己手上试了半天,终于试出个不错的颜色,便兴致勃勃想跟贵妃炫耀一下。

    “你捣鼓出来了?”

    魏紫菀瞥了她一眼,倒是将自己护甲摘下来,将手递给她。

    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

    但古人又说,甲为筋之余,甲不敷截筋不替。

    因此这指甲不算是在这‘不敢损伤’的行列里,即便其他奴才一脸欲言又止,想劝娘娘别将手借给颖贵人捣鼓,当心伤了贵体,但指甲能很快长成,加上娘娘时不时带上护甲,没人看出来那护甲下的指甲什么模样,到底没有扰了娘娘兴致,只让颖贵人小心谨慎点。

    “我怎会伤了娘娘。”颖贵人敢打包票,她在自己和身边奴才的再三试验下,成了才敢给娘娘下手的。

    她身边的宫女太监无一人逃脱她的试验。

    而且她也只对娘娘平时带着护甲的那几根手指涂上颜色。

    她边涂边试探道:“娘娘,您上回说那美甲是怎么回事,您仔细跟婢妾说说吧。”

    “你‘指甲油’都没弄出成品,你这就好高骛远了?”

    “娘娘,您要是不说,婢妾这辈子也没个主意啊,还是得靠娘娘您为婢妾指条明路。”

    魏紫菀用另一只没涂色的手轻轻点了点她额头,“就你会贫嘴。”

    婉嫔偶尔抬头看两眼娘娘,便继续低头干活,她这活跟颖贵人那活不一样,颖贵人那活儿需要奇思妙想,她这活儿需要人全神贯注。

    她心神都在唐卡上了,但是偶尔她也会插上一嘴,说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娘娘,妾身听说慧妃娘娘将一平氏秀女要到身边了,这怕是要拿新人固宠了。”

    魏紫菀并不在意,她总觉得慧妃看中的固宠妃子总有些邪门,最典型的便是陆氏了,固然得宠过一段时日,但最终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林常在没受过宠爱,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而早些年被慧妃看中的索绰络氏和柏氏,一个生下五公主,一个生下永璐,都被送去关冷宫了,当然,那些人犯下的错与慧妃无关,魏紫菀也并非质疑慧妃是不是这些宫妃算计人的幕后主使。

    她只是非常纯粹地质疑慧妃的眼光。

    轮到这平氏……魏紫菀不敢笃定会不会又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人。

    “再看看吧,戴佳格格是今年大选容貌最出色的女子,有她在,其他秀女都逊色三分。”

    所以慧妃能不能拿平氏固宠成功,还得看这戴佳氏会不会进宫。

    ……

    选秀之事很快落下帷幕。

    今年大选入宫的妃子不多,只有两个。

    慧妃看中的平氏恰好是其一,是汉军正白旗五品官员之女的出身,受封平常在。

    而另一人是祥常在,姓夏,是汉军镶黄旗四品官员之女的出身,只是父亲已逝,容貌不显,一入宫便如同失了踪迹。

    终究只有平氏成了新宠。

    戴佳氏被指配给贵妃小弟、蓝翎侍卫魏德馨做夫人。

    这桩婚事好些人都喜闻乐见,戴佳氏更是松了口气,出宫时满脸放松。

    能为正头娘子总比进宫为妃好。

    况且她阿玛生前盼着给她好一桩好婚事,要找一个对她好的夫君,不管这夫君出身如何,只要为人上进、对她好就好。

    而贵妃之弟,这无疑是一门极好的婚事。

    贵妃兄弟在魏家落魄时娶的妻子至今还好好宠着顺着,不曾纳妾,光是凭这一点,就算魏德馨这辈子毫无出息,她也能让娘家提携自己丈夫,只要对她一心一意就好。

    何况她这位未来夫君并非纨绔子弟,魏氏一族的家风好极了。

    贵妃并非恃宠而骄之人,魏家的三兄弟不曾

    借用过贵妃名头,只憋着股气努力上进,尤其是魏德馨,她无疑是极其欣赏这样的男子的。

    若是她眼中见识过这样优秀的男子,转而还得进宫为妃伺候皇上,她这辈子怕是永远都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好在上天恩赐,终是让她得偿所愿。

    她果然是天生的魏家人。

    戴佳氏一回到家门前,浑身一松,整个人腰身一软,好在身旁下人扶助她了,两个多月的担惊受怕,终于在今日收锣罢鼓了。

    ……

    愉嫔选中胡氏作为永琪后院的第一个使女。

    胡氏性情温婉,善解人意,善诗书精女红,哪怕出身低,愉嫔也乐意有胡氏陪在自己儿子身边。

    愉嫔先前还选中了索绰络氏,毕竟儿子后院不能只有汉军旗出身的使女,而索绰络氏就很好,满洲正白旗的出身,虽是包衣,只是小选进宫,可愉嫔本就不对儿子妻妾有过高的家世要求。

    这样就刚刚好,胡氏陪儿子挥毫泼墨,索绰罗氏充当永琪身边人脸面。

    但当愉嫔打听到这索绰罗氏是五公主生母的隔房堂姐妹,被吓了一跳,立马改变心意,绝不让索绰罗氏入了儿子后院,转而慎之又慎,将另一位汉军旗女子如氏选做永琪的第二位使女。

    两位使女入了后院好一段日子,相安无事。

    愉嫔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95章 第95章抢子

    其实以永琪安分的性子,盼着他像他三哥那样偏宠于某个女子,让后院徒生是非,那肯定不成。

    他对学习的爱好比对后院女子兴趣浓烈多了。

    胡氏和如氏并非不想争,而是她们想争都争不起来,在五爷去尚书房的这段日子,她们两位妾室没人陪着说话,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偶尔从屋里出来,四目相对。

    久而久之,两人看对方都不是喜好惹事的性子,也不是城府极深之人,便试着接触,还真说到一块了,成了这后院的手帕交。

    只能说除了永琪还没到好女色的那个年纪外,愉嫔本人的眼光还算不错,选出来的两位使女都是性子安分的,不会惹是生非。

    ……

    永璋好不容易因为嫡福晋有孕而歇了心里的愤恨不平,不再想着那位鄂侧福晋,这事看似要过去了。

    只不过在他带嫡福晋去给额娘请安后,顺道给娴额娘请安时,娴妃突然提出一个要求。

    她望着侄女隆起的肚子笑了笑,“说起来,本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嫡亲的孙子了,虽说皇上的孙子也是本宫的孙子,可流着本宫血脉的孙子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了。”

    永璋无言以对,西林觉罗氏陷害娴额娘一事他心知肚明,这事是怪不着他,但在西林觉罗氏害了娴额娘孩子的那段时日,西林觉罗氏是他的人,在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他这个人,而且,西林觉罗氏能害着娴额娘,是因为他和额娘将西林觉罗氏送进宫里,不然这辈子,西林觉罗氏都算计不了娴额娘。

    他不得不为此感到愧疚。

    不然也不会带着福晋给娴额娘请安了,他心想,娴额娘没了孩子,他以后就充当娴额娘的半个儿子,替娴额娘的亲生孩子孝顺娴额娘。

    娴妃岂能看不懂永璋心思,她笑道:“本宫不需要你们夫妻俩的孝顺,本宫只想要一个流着辉发那拉氏一族血脉的孙子,不知你们夫妻俩可愿答应本宫?”

    夫妻俩脸色白了。

    永璋故作镇定问道:“娴额娘的意思是?”

    “本宫说不清楚吗?”娴妃皮笑肉不笑,“等你们这胎孩子生下来,无论阿哥格格,交给本宫抚养吧,万岁爷那边由本宫去说,你们不必怕万岁爷不会答应。”

    “姑姑!”三福晋失了颜色,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她怎么能交给姑姑抚养。

    娴妃看她这样,笑意淡下来,喝骂道:“既然不愿,何必来本宫这里惺惺作态,看到本宫孩子没了你们很高兴吧?永璋,你侧福晋害了本宫的孩子,你不想还这笔债?当初可是你们一致决定将西林觉罗氏送进宫里的,还有你,本宫的好侄女,你可记得你跟本宫诉过的苦吗?本宫帮了你,你为何不帮本宫!”

    她似笑又似哭,“本宫的孩子化作一滩血水,你们明白本宫的痛吗?本宫只想要一个孩子,你们都不愿给本宫,你们就是想逼死本宫!你们要害死本宫!”

    永璋跪在地上,“娴额娘,您孩子之事并非儿子所愿,儿子也很心痛。”

    娴妃脸颊控制不住的抽搐,“那你们将孩子给本宫啊!”

    “儿子、儿子……”

    三福晋不住摇头,“三爷,您别答应,这是我们的孩子!”

    即便这是她姑姑,她也不愿意将孩子交给她姑姑!

    “儿子愿意——”永璋受不住心里的折磨,他想啊,他终是逃不过西林觉罗氏的折磨,她欠下的债,他作为丈夫,必须得还,一条命化作一滩血水,这条命还是他尚未出生的弟弟妹妹,这让他如何受得住这般折磨!

    ……

    当天,三福晋就被刺激得早产了。

    在翊坤宫里,哭嚎声响了两个时辰。

    等到声音堪堪小了时,稳婆抱出一个小小的襁褓,“娘娘,是个小阿哥,小阿哥身子无碍,只是哭声小了些,好好养着必然没事。”

    “好极了。”娴妃欣喜若狂,看到这孩子就好像看到了她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她的孩子必然长着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在最初降临在这世间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她的孩子是这世间最可爱的孩子。

    永璋颤抖着过来看自己的孩子,娴妃只让他看了一眼便将孩子收起来,笑道:“这孩子长得不错吧。”

    也不知她怎么从一张皱巴巴如猴子脸的脸上看出‘不错’二字的,她对孩子的喜爱程度肉眼可见,甚至不愿让孩子阿玛抱孩子一下。

    纯妃还眼巴巴等着抱孙子呢,结果儿子从翊坤宫出来后只失魂落魄道:“孩子交给娴额娘抚养了。”

    纯妃以为自己听错了,孩子是她儿子的孩子,就算交给宫妃抚养,也应该交给她这个孩子的亲生玛嬷抚养才对,“发生什么事了?”

    永璋抿着唇,“额娘,这是我们欠娴额娘的。”

    纯妃眼前一黑,什么欠不欠的!

    西林觉罗氏废了她儿子的心气,娴妃就算要怪,等死后再去找西林觉罗氏算账!冤有头债有主,她儿子也是被害的,凭什么她儿子要帮西林觉罗氏还债。

    “永璋你真是糊涂了,本宫现在就去将孩子要回来!”

    但娴妃动作显然极快,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刻钟后,皇帝准许她抱养永璋嫡子的消息传遍后宫。

    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纯妃气得两眼一闭,倒在自己儿子怀里。

    ……

    魏紫菀得知这事,“娴妃终于精神不正常了吗?不对,应该说娴妃精神一直都挺不正常的。”

    伪装了这么久,在孩子事上分毫不让,一直憋着的疯劲果然不是永璋能应付的。

    “果然会哭会闹的人才有糖吃,万岁爷必然是心里愧疚了才让娴妃抱养永璋嫡子。”

    就是可怜了三福晋,她这个旁观者都替三福晋头痛了。

    遇上一个精神不正常要抢她孩子的姑姑、一个优柔寡断的丈夫和一个早年偏宠妾室的婆婆,什么奇葩都让三福晋遇上了。

    婉嫔摇了摇头,“娘娘,妾身倒觉得,万岁爷兴许是怕了娴妃的闹劲。”

    “也是。”魏紫菀不禁想起了早些年的娴妃,从没闹过疯过,用人淡如菊来形容娴妃一点都没错,她是真正能配得上这个形容词的人,只是为何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皇后、慧妃……都是导火索。

    还有,各自躲过死劫活下来的皇后和慧妃也变了模样。

    皇后不纯粹贤惠,慧妃也不执意帝王恩宠了。

    她有一天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吗?

    魏紫菀将这个问题抛出去,她想问问身边人的想法,她自己觉得自己变了或是没变,那都没用,还是身边人最容易察觉她的变化。

    却见手上各自有着自己的活要干的两位妃嫔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颖贵人想了想,“婢妾来到娘娘身边的时日不如婉嫔姐姐久,不如婉嫔姐姐更了解娘娘,但娘娘对婢妾来说一直都很好啊,教婢妾做别的有意义的事,执念皇宠不如婢妾整日研究胭脂水粉有意思,至于没有孩子,婢妾是有些遗憾的,但宫里没有孩子的姐妹更多,婢妾不是那个最幸运的,但是在遇到娘娘后,婢妾一直觉得自己遇到了贵人。”

    魏紫菀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简单,她有些不甘心问道:“你说这种互利共惠的事未免太简单了,你说点本宫别的长处啊。”

    颖贵人仔细想了想了,“没了。”

    “真没了?”魏紫菀自觉自己容貌还算不错的,既然这两人一看都不像是要说她坏话的意思,还不如多夸夸她,她听着顺心了就不会再纠结这种‘变不变’的问题了。

    婉嫔笑道:“娘娘何必逼问她,容貌乃身外之事,日后我们三人都会变老的,到时娘娘再问我们这个问题也不迟,我们必然能说出娘娘更多的长处。”

    容貌乃天成,但修炼来一颗朴实无华的真心却难之又难。

    但愿娘娘能一直不变。

    魏紫菀却感觉她这话像是在敷衍她,正想说点什么,就看到两人又忙于手上的活了,不免深思,她当初是想让她们发展成自己的得力员工的,但现在她们是不是太给力了,搞得她这个老板像是甩手掌柜。

    “娘娘喝点奶茶吧。”

    婉嫔顺手递去一壶奶茶,给她倒了满满一碗,继续忙自己的事。

    “婢妾这里有刚剥的瓜子,您吃着,不够婢妾再剥。”

    魏紫菀看着面前的零食奶茶,无言以对。

    ……

    三福晋醒来后没理过三阿哥。

    她是在钟粹宫坐完月子的。

    夫妻感情从三阿哥答应娴妃让出孩子那一刻,就无法回到从前。

    三阿哥自觉愧疚,不再主动出现在三福晋面前碍眼。

    纯妃想以过来人身份说点话,但每次都在自己儿媳面前装不了太久,她心里是有怨的,怨儿媳妇跟娴妃是一家人,所以娴妃才会提那种荒诞的要求。

    若是她换个儿媳妇,她嫡孙就不会被娴妃抱走。

    每每都是这种念头缠绕着她,她对上儿媳妇无法说出安慰的话。

    三福晋也算是明白过来自己嫁了一个怎样的男人,遇上了一个怎样的婆婆,简直荒诞,她从前为何要为自己家世愧疚,她出身再差,也好过纯妃出身。

    她性子再木讷,也比永璋的当断不断好。

    还有她那位姑姑,是觉得她这位侄女太快活了吧,非要从她手中抢走她的孩子。

    西林觉罗氏……最大的孽障还数她!

    她怎么就觉得西林觉罗氏是好的,西林觉罗氏就算是死了,还想将她拖下水!要害死她的儿子!

    一想到自己早产的体弱的儿子可能会死在她那个疯癫的姑姑手里,三福晋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一头撞在柱子上,“我的孩子啊。”

    第96章 第96章喜事

    三福晋的事情又惊动了太医院。

    魏紫菀只觉得头痛,皇帝这才过了人生中三分之一的登基日子,后宫就没法安定下来了,往后等皇上年纪更大些,她无法想象这后宫会乱成什么模样。

    所幸三福晋平安无事,只是经此一事,三福晋很快被送出宫,娴妃依旧抱养三福晋子嗣,不曾担心过三福晋身子,在她心里这些都是永璋欠她的,而她侄女因她才能嫁进皇家,以一个子嗣之位换阿哥嫡福晋的位份,这并不算过分。

    “在后宫中,沾染了因果就再也还不完了。”

    子衿问道:“娘娘为何这么说?”

    魏紫菀捏着眉心,“为什么?这话还有为什么的道理,你跟了本宫这么久,见了这么多事,还看不明白吗。”

    后宫因果皆是因算计而起,一人能算计其他人必然是为了图谋好处,或是绝了对方图谋好处的路,这已经上升到断子绝孙的地步了,被算计的那个人还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一经算计,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得到好处的人会克制不住贪欲,吃亏的人会陷于执念中不可回头。

    有时候,她看着自己的来时路,都觉得自己幸运之极,凭借一己之念就能成功算计帝王,若非她容貌还算不错,她现在估计就是慧妃宫里另一个陆答应吧。

    位份高的人都能被算计,更别说位份低的了。

    她庆幸当年她至少还有容貌,若什么都没有便来到这个时代,她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或许会万念俱灰,一死了之。

    不是她高估自己,她真的觉得自己心性算是数一数二的坚强了。

    并且,她还得庆幸自己并非穿越到女子地位更不堪的朝代,那可就是丧心病狂了,她平生没害过人,老天爷应该不至于这么报复她吧。

    ……

    长春宫,皇后被人扶起来,站在正殿门口,“娴妃真是疯了,连自己的侄孙都抢,无可救药。”

    她叹息般说道。

    她指望娴妃报复慧妃,娴妃却只想着抱养永璋子嗣。

    可纯妃儿子已经废了,再来一重打击不过是让已经废了的人变得越废,在废物身上动手脚有何意思。

    “娘娘,嘉妃选中了两位使女。”

    “真是不错,是完颜氏和王佳氏吧。”

    冬菊点头,“是,两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皇后嘴角扬起更温柔的笑容,“这可真是太好了啊。”

    ……

    宫里这几日传来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关乎自己三哥的事,永珹一时心烦,便总是往宫外跑去了,待在宫里没啥意思,只会一天到晚面对额娘的唠叨。

    但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躲得多了,嘉妃直接在阿哥所外堵着他。

    “你一而再再而三跟本宫说你没空,本宫倒是看看你到底有多忙!”

    嘉妃被气狠了,一把扯着儿子耳朵就往景仁宫去。

    “额娘疼、疼啊。”

    永珹捂着耳朵,不得不矮着身子跟额娘走。

    一进去,他隐约瞥见屏风内站着的两位女子,心想额娘可真是不死心啊,可是他堂堂大男人还得听额娘的话纳妾,那多没意思啊,他准备找个时机溜走。

    知子莫如母。

    嘉妃一看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打着溜走的心思了,“青黛。”

    “是。”青黛立马将屏风取下,两位佳人雀跃在眼前。

    永珹本就是随意一瞥,但不知何时脸色凝固了,“额娘,您从哪儿找来的人。”

    嘉妃还以为戳中儿子心思了,不免笑道:“额娘是专门按照你喜欢的女子模样来的。”

    别的不说,她大儿子这几年来茶饭不思就是在想念未过门的那位儿媳妇吧,但那位儿媳妇已去,她儿子还活着,这活着的人总不能为死去的人魂不守舍,她便派人去钮祜禄氏府要来了未过门儿媳妇的画像,照着那画像找人,结果还真让她从包衣宫女中找到两位容貌气度跟画像上相似的女子。

    愉嫔给永琪安排了两个使女,她说什么也得给自己儿子安排上,永珹比永琪年长几岁,这孩子也得趁早要吧。

    到时候,永珹庶子的年纪越过永琪庶子,等嫡福晋一进门,有了嫡子,那就不输给永璋的嫡子了。

    “额娘,儿子要回去了。”永珹脸色沉沉,他不知道自己额娘会做出这种事,若是让他早知道,他绝对不会跟额娘过来的。

    他未婚妻早逝,他找来跟她容貌相似的人,就是对她的折辱。

    嘉妃眉头蹙起,“你在跟本宫说什么,本宫好不容易才选来的人。”

    见娘娘跟四阿哥似有吵架的苗头,奴才们赶紧将两位女子带下去,主子们吵吵闹闹也就罢了,怎能让旁人看了。

    嘉妃强压下心里的恼怒,“本宫不管你怎么想,今日你必须得将这两位女子领回你院子里。”

    “额娘,儿子不愿!您别逼儿子。”

    “额娘这是在逼你?”嘉妃气笑了。

    永珹颓废了两年多还不够吗,当年她看着这个儿子整日嬉戏打闹,心里虽不大痛快,但想着孩子这样也是挺好的,贵妃娘娘不就放纵了自己四个孩子整日痛快地玩。

    身为皇子阿哥,如果求不得那个位置,那就只剩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建功立业,当帝王的左膀右臂,持从龙之功,二是这辈子痛痛快快地活着,当个潇洒王爷。

    能一直霸占帝宠的贵妃娘娘都选择放纵自己孩子,她在高位之中地位不上不下,她何必强求自己儿子去争那个位置。

    而永珹和永瑆的性子就决定了他们走不了第一条路,那么第二条路总得给她走出个模样来!

    可是现在

    ——

    她是真恨不得扇自己大儿子几巴掌啊,曾经她的大儿子是那样的骄傲快活,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为一个女人魂不守舍,她忍了两年,已经忍无可忍了。

    嘉妃手掌扬起,想打他却没真狠得下心来,“永珹,你心够狠的啊!”

    她眼中不知何时含了泪水,“额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作为儿子,你让额娘担心了,你就是不孝!额娘从不求你做什么,但你连好好活着都不能活出个人样给额娘看,额娘生你养你就是看着你日益颓废的?你让额娘失望了啊,永珹。你也让你弟弟失望了,你看永瑆这两年可经常来找你了?”

    “还是说?”她顿了一下,“你是在怨额娘在你幼时不能像贵妃娘娘那样将你养在膝下,可额娘也不愿的啊。”

    她眼泪一滴滴滑落,“你是从额娘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额娘日日想你念你,直到你终于长到六岁了,你能到尚书房了,额娘可以找机会去见你了,而不是平日里数着日子才能逢年过节见你一面。你怨本宫,所以才不愿听本宫的话对不对。”

    “不然额娘不信你为了一个女人能颓废至今,连同她相似之人都不愿接受了。”

    她宁愿相信永珹怨她所以不愿听她的话,也不愿意相信她的儿子对一个女人用情至深。

    “额娘,这根本不能混为一谈。”永珹只觉得头痛,怎么额娘突然说起他幼时之事,那些事都过去了,几乎所有兄弟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怎么可能会怨额娘。

    他只是觉得、觉得这样不好,实在冒犯钮祜禄格格。

    可是额娘实在哭得厉害,他上前抱住额娘,“额娘,您别哭了,儿子往后不会再颓废了。”

    他平日里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念着他那位未过门的夫人,只是偶尔会想起她罢了。

    他是在嫡兄永琏夭亡后不到半年出生的,从明面上看,他是皇阿玛登基后的第一贵子,皇阿玛对他的功课要求严格,待他似跟其他兄弟不同。

    他幼时暗暗高兴过好多回皇阿玛对自己的重视,这份重视是其他兄弟都没有的,只有他一个人有。

    可在长大以后,他才明白这份重视下的迁怒,皇阿玛会重视他,但绝对不会让他继承皇位。

    这就是他在嫡兄逝世后不到半年内出生的代价,或许皇阿玛是觉得他这个第一贵子的身份抢占了嫡兄的福气吧。

    永珹敛下心里千万思绪,也就是在明白过来皇阿玛对自己的怨恨后,他遇到了钮祜禄格格。

    “你说真的?”

    “真的!”永珹就差并拢双指对天发誓了,他笑嘻嘻道:“额娘,您看您儿子像是要为一个女子要死要活的模样吗?”

    嘉妃深深看了他一眼,换做是从前,她不信。

    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她轻轻推开大儿子,“永珹,你不必在额娘面前强颜欢笑,你是额娘儿子,当娘的会看不穿自己儿子?你说的话是在哄本宫吧。”

    永珹差点维持不住笑容,在额娘直白的注视下,他笑容慢慢消散,“额娘,儿子也不愿的。”

    “儿子八岁时遇到钮祜禄格格,你让儿子怎么忘掉她!”

    他是被皇阿玛早早放弃的儿子。

    钮祜禄格格也是被她阿玛早早放弃的女儿。

    皇阿玛不缺儿子,阿里衮也不缺女儿。

    皇阿玛有十二个儿子,阿里衮也有十二个女儿。

    他颓废般道:“她是阿里衮的庶出女,她亲生额娘早早离世,额娘,你让我怎么不心疼她,我第一次偷溜出宫,就遇见了她。我们俩不是你眼中的素未谋面,甚至这门婚事也是我特地向皇阿玛求来的,额娘,她是另一个我啊。”

    嘉妃被他这话镇住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性子爽朗的儿子心里藏着这么多的难受,“额娘在呢。”

    她拍着自己儿子后背,永珹抱着她,哭得无法自抑。

    “儿子想拒了皇阿玛后来赐的这门婚事,可是皇阿玛没有跟我说过,伊尔根觉罗格格已经定下是儿子的嫡福晋了,若是儿子悔婚,她会活不下去的,儿子已经对不住伊尔根觉罗氏了,儿子不能再对不住其他女子,更不能对不住钮祜禄格格。”

    嘉妃心里叹气,“额娘不逼你了。”

    她心疼之余只觉得茫然,都说爱新觉罗氏出情种,可她看太宗和世祖之后,再无痴恋一个女子的爱新觉罗氏,在圣祖时,圣祖爷偏爱宜妃,先帝也偏爱敦肃皇贵妃,但也只是偏爱,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劲。

    在今朝,她看到万岁爷风流多情,以贵妃娘娘的姿容都没法让帝王倾心,她以为爱新觉罗氏痴情种已经断绝了,但怎么会在她儿子身上重现,以万岁爷的风流多情,这不应该啊。

    她心里颤了一下,拍着儿子后背,“永珹,等伊尔根觉罗氏进门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好不好,咱们不多想了。”

    永珹良久才缓缓点头,“额娘,儿子听您的。”

    他不能对不住另一位福晋了。

    ……

    嘉妃很快将两位宫女调去别处。

    左右是宫里的包衣奴才,并非大选秀女,不然她还真不好处置了。

    她想了想,就她儿子如今的颓废劲,跟三阿哥有得一拼了。

    她们妃位的子嗣怎么总是命途多舛。

    贵为皇子阿哥又如何,一个在娘胎里没了,一个似永璋突然没了心气,还有一个是她大儿子,为了一个她未过门的儿媳妇魂不守舍。

    她也算是接受自己儿子不愿碰其他女人,只想守着伊尔根觉罗氏过日子的心思了,她想着,至少皇上赐婚了,这就代表她儿子被伊尔根觉罗氏吊着命,不然就她儿子这副痴情劲,她真怕儿子会毙命。

    景仁宫后殿寝宫亮了一夜烛火,待破晓时,嘉妃才沙哑着声音道:“传四福晋进宫吧。”

    有些事,她得跟伊尔根觉罗氏讲清楚,若是夫妻感情好,永珹迟早会过心里这关的吧,总不能真的一辈子都忘不掉钮祜禄氏。

    嘉妃擦了擦眼角的泪,爱新觉罗氏代代情种就没有在女子离世后好好活下来的,她怕她儿子真的死了。

    不管她有多少个孩子,永珹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她从潜邸使女变成皇上妃嫔后让她在宫里说话有了底气的孩子,永珹的到来让她不再苦苦盼着帝王宠爱,她知道,不管她将来有没有恩宠,她都能在宫里立足了。

    永珹是她的命。

    两个时辰后,伊尔根觉罗氏来到嘉妃面前,嘉妃道:“不必给本宫请安,本宫只想跟你说一件事,就当是听听我这个当娘的心里话吧。”

    “是,嘉妃娘娘。”

    伊尔根觉罗氏注意到奴才们都退下了,心里愈发紧张了,她怕嘉妃娘娘说的话是她应付不来的。

    嘉妃沙哑的声音缓缓升起。

    伊尔根觉罗氏慢慢听着。

    手中的帕子几度扭紧,终是忍不住问道:“原来四阿哥早就有心上人了,可我算什么?”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的,有哪个女孩在未进门之时就得知自己未来夫君有了一个难以忘记的心上人,不恨不恼。

    可她好似怨不得四阿哥,因为在她之前,本就是这位钮祜禄格格成为四阿哥嫡福晋的。

    嘉妃心里酸涩难言,“算上天捉弄,本宫只求你好好跟永珹过日子,只有你们两人,可好?”

    伊尔根觉罗氏心里茫然,一个皇子嫡福晋要是知道丈夫婚后只有自己一个

    人,执手共度后半生的日子,必然是满怀期待,但是如果两人之中还掺杂了一个死去的永不可逾越之人,那这份期待就会降至谷底。

    可是,这门婚事是万岁爷赐下的。

    伊尔根觉罗氏将自己对四阿哥的期待降至最低,心道嫁谁不是嫁,一个只守着自己的丈夫远比那些婚前婚后纳妾十多个的丈夫好,至少爵位能确保无误传给她孩子。

    况且女子婚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好些闺中姐妹在成婚后不见丈夫只守着自己一个人,她这算面子情有了吧,她何德何能让四阿哥只守着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啊。

    伊尔根觉罗氏极力劝说自己。

    “好,只是嘉妃娘娘,我有一事想求。”

    “你说。”

    “若是圣上赐下侍妾,还望您拦着些。”

    “自是如此。”

    这对未来婆媳在此时默契许下承诺。

    等伊尔根觉罗氏一走,嘉妃挺起的腰一软,“永珹真是作孽啊,皇上也真是……”

    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当宫妃的始终是没胆说万岁爷的,但是永珹这关,往后应该会过了吧。

    ……

    长春宫,皇后眉心紧蹙,“完颜氏和王佳氏被退回去了?以嘉妃的性子,居然不逼永珹接受那两位女子。”

    而且永珹会是这般痴情的男儿?遇上两个跟钮祜禄氏相似的女子居然不心动。

    准备了两年的计划落空,皇后再好的脾性也得生出几分不耐。

    上次对付永璋那招实在好用,只是永珹不上当,再好的招数也得作废。

    “娘娘,或许四阿哥现在已经废了也说不定。”

    “仔细说说。”

    “若是四阿哥连跟钮祜禄格格相似的女子都接受不了,那足以证明四阿哥对钮祜禄格格一往情深,情深不寿,也注定四阿哥和四福晋成婚后,这日子不会太快活。”

    皇后沉思,“的确有这种可能,本宫先看着吧。”

    若是不用动手就看着一个阿哥被废了,她还盼着多来几次这种情况。

    只是她在宫里,最不信的就是自以为是。

    永珹这边还得另想法子了,先放着不管一段时日,往后等想到别的办法再说。

    她注意到永琪最近展露风头了,永琪似乎尤其擅长读书。

    跟年少时的万岁爷一模一样。

    万岁爷六岁启蒙,十四岁能单独做文章,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可这还是万岁爷尚未被先帝重视时自觉地对读书之事上心的结果。

    等先帝注意到万岁爷后,短短几年,万岁爷便文武双全,熟稔满汉蒙三语,弓马骑射无一不在话下。

    遍观万岁爷子嗣,先前只有永琏能跟得上万岁爷进度,庶子之中并无格外出彩的,可等永琪长大以后,她方觉自己错算了一人。

    永琪文武双全,博学多才,少习马步射,满汉蒙三语皆通,这还是在万岁爷没有精心培养的前提下,便有了万岁爷年轻时的风采了,等永琪成长下去,她不敢想象永琪会变成什么样。

    是她的永璂比不过的天资。

    皇上一旦注意到永琪,永琪必然一飞冲天。

    皇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永琪必须要除之而后快。

    ……

    宫里再多惆怅事只要宫外一件喜事,便将一切不喜都冲洗得一干二净。

    娘家人来信说小弟跟戴佳格格选好成亲日子了,魏紫菀将那封信看了好几遍,心里快活极了,真的太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尽管她小弟之前跟戴佳格格并没见过面。

    可是他们俩早早了解过对方,为彼此心动过,这也算是一种有情人吧。

    小弟和弟妹在一起真的太好了。

    魏紫菀心情快活,看向周围的一切仿佛带上了滤镜,这算不算避免了戴佳格格进宫为妃的结局。

    她知道戴佳格格如果进宫,便是那日后的忻贵妃,出身贵重,并且年轻貌美,于宫中妃子而言是个挺大的威胁,尤其对她这位明面上的宠妃。

    可如若戴佳格格真的入宫为妃,她并不忌惮,即便这在原身记忆中,忻贵妃是能威胁到原身的存在。

    忻贵妃的一生,着实多磨难,阿玛早早离世,自己进宫接连生下两位公主,看似盛宠,可盛宠之下很快就怀上了第三个孩子,可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产一尸两命。

    她对忻贵妃起不了任何忌惮,也着实为她感到难过。

    毕竟这是她能够接触到的人,实实在在的并非史书上的几行字,可是如今,戴佳格格的命运改变了,和她弟弟在一起了,还是她亲手凑成的一对夫妻!

    想想都觉得美好。

    反正万岁爷已经没了从娴妃肚子里出来的十二十三阿哥,往后也不会有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十四十五十六十七阿哥,少了从忻贵妃肚子里出来的两位公主又如何,万岁爷消失的子嗣已经够多了,再凑两个也无碍。

    与其看着两位公主在宫中走向注定夭折的命运,不如在她们魏家快快活活的活着,她们家别的优点不多,就是特别宠孩子!特别是女孩儿!

    “娘娘怎么这般高兴。”婉嫔眉眼弯弯,她刚出养和殿便看见娘娘喜笑颜开,不免也觉得开心起来了。

    魏紫菀将信递过去,她娘家人给她的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而且这是她自己人。

    婉嫔看过后也释然一笑,“果然是极好的消息。”

    两家人门当户对,贵妃娘娘弟弟能娶一个好夫人,戴佳格格也能嫁给一个好夫君,这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喜事。

    第97章 第97章兄弟

    阿哥所,永璇好久没跟几个兄弟聚在一起了,一时间不免有些想念七哥九弟他们。

    打小跟在他身边的老嬷嬷弯了眉眼,“八阿哥若是想念七阿哥他们,不若去找他们。”

    “只是额娘……”永璇捏着眉心,要是额娘知道他总是跟七哥他们接触,必然闷闷不乐。

    前两年七哥和九弟被赐婚后,额娘还想着让他多跟两个兄弟交好,但是现在却让他防着所有的兄弟,不让他跟任何人接触。

    他想不通额娘是怎么想的,但他清楚额娘不可能会害他。

    “这又何妨,八阿哥,奴才帮您打掩护,您想去找几位阿哥玩多久都无碍。”老嬷嬷笑道,“奴才只想看着您开开心心的。”

    “嬷嬷……可要是让额娘发现,额娘必然会罚你的。”永璇心动极了,但再心动,又怎会忍心让从小到大伺候自己的老嬷嬷受罚,嬷嬷在他心里不是奴才,是他的亲人。

    “八阿哥不必多说,奴才想做的事您难道还能拦着奴才,您只管去出宫吧,剩下的事都交给奴才,奴才可是听说今日七阿哥九阿哥和十一阿哥都出宫了,他们兄弟感情好,您跟他们兄弟感情也不差,但再好的感情,若是不经常在一起说说话,总会被他们落下的。”

    永璇心想也是,他已经被七哥他们落下好多回了,三哥跟大哥、四哥感情好,五哥对所有兄弟一视同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五哥心里,兄弟可不如他手上一本书重要。

    六哥更是奇葩,前几年迷上了奶茶,这两年又喜欢上了果茶,就跟五哥一样,手上有了奶茶果茶,眼里就没有其他兄弟了。

    总结而言,大哥三哥四哥因为到了年龄出宫建府,跟他合不来,五哥六哥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干,更是跟他合不来,唯有七哥是最好的哥哥,有什么好东西总会想起他这位弟弟,还有九弟、十一弟虽然不算是极好的弟弟,甚至有时候还会跟他抢七哥,但平时两位弟弟对他还算不错,会带着他出去玩。

    十二弟——永璇不愿细想这位嫡子,嫡子在宫里的身份跟他们庶子是天差地别的,不管皇阿玛有没有重视嫡子,只要皇额娘稳坐后位,以皇阿玛对皇额娘的敬重,嫡子必然高人一等。

    他不想被七哥他们落下,感情一旦生分了,以后就再难恢复到从前了。

    “嬷嬷,你随爷一起出宫吧。”

    私心作祟,永璇终是抵抗

    不了跟兄弟们相聚的诱惑,但是他绝不可能将嬷嬷落下来,让嬷嬷直面额娘的质问。

    嬷嬷心里惊喜,“奴才不会扰着八阿哥吗?”

    “嬷嬷待爷的真心,爷一直都明白。”永璇发自内心道:“往后若是没有外人,嬷嬷直接叫爷永璇吧,若是没有嬷嬷,爷身体不会这般好。”

    额娘说他和妹妹打小生下来便身体极其虚弱,是她找来了嬷嬷才将他们兄妹俩的身体照顾好。

    如果说额娘对他们兄妹俩是生恩,那嬷嬷对他来说就是养恩了,对妹妹来说,也是养恩,只是现在妹妹归谦太妃抚养,嬷嬷对妹妹是半个养恩吧。

    永璇心里对生恩养恩这笔账算计得一清二楚,就如同他只把七哥九弟十一弟当作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其他兄弟对他而言更像是挂名兄弟。

    “有八阿哥这句话,奴才这辈子就不算白活了。”老嬷嬷真心实意道,不知何时流了泪,两条泪痕在那张褶子脸上尤为明显。

    永璇安慰道:“都说嬷嬷不必跟爷见外了。”

    他拿出帕子给嬷嬷擦泪,这一幕不像是主仆,像是祖孙。

    永璇很快带着嬷嬷上马车偷溜出宫。

    在出宫前禀告皇阿玛一声,至于额娘那里,他打算回来后再向额娘负荆请罪,额娘要打要骂到时再说,他先赴约了,开心一会是一会。

    哲王府上,永琮听到下人禀告八弟过来了,赶紧让人将八弟带过来。

    “等等,还是爷去迎接吧。”难得八弟主动来找他,他肯定要让八弟感受到兄长的热情!

    永瑆挨着永璐,“七哥,八哥又不是不会走,让他自己进来啊,你去接他那才是跟他见外。”

    “是啊,七哥。”永璐睁眼说瞎话,“当时你这府邸建好了,都没见你主动接我和永瑆进去,你这会儿去接八哥,未免太不讲兄弟情了吧,我们可是结义兄弟!”

    永琮眼皮狂跳,“都几年前的事了,还拿来说。”

    他都不想面对过去这些陈年旧事了,都是亲兄弟,还要结拜,这说出去保准让人笑话他们。

    永瑆撇了撇嘴,“小爷就知道七哥肯定最早忘事。”

    永琮并拢屈起手指,笑容如沐春风,温柔地在永瑆额头上敲了嘣嘣响的三下。

    “嗷!七哥好疼的!”

    永瑆捂着脑袋嗷嗷叫。

    永琮微笑道:“七哥不疼。”

    永瑆怒目圆睁,“七哥你当然不疼,疼的是你的十一弟。”

    永琮收回手指,一双丹凤眼睑裂细长内窄外宽,眼尾上翘,微微一笑,好一位俊美无俦的公子哥,“不是你说爷疼吗,爷只是真诚告诉你爷不疼罢了。”

    说罢便出去接八弟了。

    永瑆望着他背影嘀咕道:“九哥,你有没有发现七哥越来越阴险狡猾了?”

    永璐皱眉,“你在说我七哥坏话?嗯?永瑆,你是不是忘了从小到大对你最好的哥哥是谁了?”

    永瑆拼命摇头,“没有的事!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哥哥是七哥,我当然不会忘!”

    永瑆心里憋闷,但是道理不能一概而论啊,七哥是他最好的哥哥这事跟七哥这些年变得阴险狡猾了有什么关系!

    他意图为自己辩解,“九哥,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就是说七哥跟过去性子不一样了。”

    永璐沉默了,疑惑极了,“哪儿不一样了,不还是那副模样吗?从小到大七哥就是为人爽朗的好男儿啊。”

    永瑆无言以对,九哥怎么会这么想七哥,九哥和七哥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还看不透七哥的本性。

    他忍无可忍,“九哥,可是之前七哥将说了他坏话的大臣套麻袋揍了。”

    永璐不解,“这不对吗?那大臣都说到七哥头上来了,七哥出气理所当然!”

    好,他忍!

    永瑆继续问道:“可是之前大哥偷拿了七哥囤的酒,七哥带着两位侄儿去将大哥的字画都弄来了,这不对吧。”

    永璐愈发不解了,“十一弟,大哥先犯的错,七哥不过是让大哥长教训罢了。”

    好好好,他继续忍!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七哥是个爽朗好男儿吗?”

    永璐理所当然道:“七哥是为人爽朗啊,但是有哪个好男儿吃亏了还继续忍,忍下去了那都不是爽朗心性了,当缩头乌龟更好。”

    永瑆诡异地被说动了一丢丢,但是、但是仔细想想还是太奇怪了。

    虽然七哥长相俊美,走路有君子仪态,对外为人做事十分周到,对内有时候阴险狡诈,会给人套麻袋,但那是因为对方实在恶毒,让风度翩翩的七哥被逼无奈动用阴险手段对付那人。

    可是,他一开始认识的七哥是个很活泼温柔的七哥啊,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敲他脑袋瓜的。

    而且这些年来,七哥不管对上年长的兄长还是年幼的兄弟,都不曾落下风,还次次让人挑不出毛病。

    就比如大哥偷了七哥亲手酿的酒那一回,七哥是引导两位侄儿去偷了他们阿玛的字画,但这事追根究底与七哥无关,毕竟动手的不是七哥。

    还有给大臣套麻袋那一回,大臣被揍了一顿丢在一个小巷里,还是七哥亲自解救了那位大臣,从此让那位大臣将七哥视作救命恩人。

    但仔细说来,这事也不怪七哥,毕竟七哥从没承认过自己是那臣子的救命恩人,都是那臣子自以为是,怪不得七哥。

    永瑆想了半天,总感觉七哥无辜,但是直觉告诉自己想得没错!

    所以!七哥果然是变得阴险狡猾了吧!

    不不不,那些事怪不得七哥,是那些人太过狡猾,才让七哥不得不以直报怨的。

    “永瑆,你在想什么?你八哥来了。”

    永琮身后跟着情绪激动的永璇,永瑆抬眼一看,八哥好瘦啊,伤眼睛,他目光顺其自然落在七哥身上,一下子舒服多了。

    果然七哥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剑眉星眸、气宇轩昂、貌若潘安、温文尔雅、长身玉立……他看了这么多年都不带腻的。

    永瑆心里满意地点点头,“七哥,您坐,让弟弟来招待八哥就好。”

    永璇不满蹙眉,“永瑆,你别说得你好像才是这府上的东家。”

    永瑆不当一回事,“七哥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七哥的,咱们兄弟,谁跟谁啊。”

    “那照你这么说,下回就换我跟七哥同砚吧。”

    “不行!”永瑆永璐异口同声。

    他们俩兄弟可是轮流跟七哥同桌的!再加入一个永璇,那还得了。

    永璇冷哼一声,他就知道这两兄弟是想瞒着他偷偷跟七哥好,好在他及时偷溜出宫,没让这对兄弟得逞。

    “你们果然不怀好意,好在我出宫了。”

    “什么叫做我们不怀好意,我还没说你不怀好意呢。”永璐被他气笑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撸起袖子打算跟他瞎扯。

    永瑆也想做出跟九哥一样威风的举动,但他迈开脚试了一下,他腿短,迈不到椅子上,容易被人笑话,他想了想,干脆站在桌子上,比九哥威风,还能掩盖住他身量不高的事实。

    他费力爬上椅子,再站到桌子上。

    永璐永璇两兄弟见此,突然就没了争吵的兴致,总感觉他们兄弟俩正儿八经的吵架,加上十一弟这个稚儿,显得他们太不正经了。

    永璐眼皮狠狠一跳,“十一弟,你下去,别来丢哥脸面。”

    永璇添油加醋,“是啊,永瑆,你回去喝奶吧,你这小短腿还敢俯视我们。”

    永瑆目瞪口呆,“九哥,我是来帮你的,你居然敢嫌弃我,还有八哥,你说谁腿短啊,我还没嫌你瘦得跟竹竿似的。”

    永璐:不是,谁要你帮了,你知不知道你三头身踩在桌子上,格外丢脸啊,爷居然要一个奶娃娃帮爷吵架。

    永璇高高扬起的嘴角慢慢抚平,说谁瘦得跟竹竿似的,这十一弟到底会不会说话!他这叫身材修长!七哥都说了他以后慢慢养着会长出肉的!会长出来的!

    永琮在旁就看着这三位兄弟闹,在他眼里,八弟九弟都是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能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跟十一弟有何区别。

    他淡淡抿了口茶,这茶果然香醇,要是没有三兄弟的吵闹就好了。

    永琮正感叹着,一旁急红了眼亲自动手的三兄弟你一拳我一脚,偶尔往对方脸上咬一口,意图让对方破相被人嘲笑,从而没脸待在七哥身边。

    突然不知谁打着打着往永琮这边偏移了,永琮眼看着自己刚赞赏过香醇浓烈的茶水被某人一巴掌拍过去掀翻了。

    他沉默了,笑意渐渐消失。

    三兄弟听到茶杯掉落在地破碎的声音,一下子僵住了。

    永璐缓缓回过头

    来,“七、七哥。”

    永璇不敢回头,怕自己回头看到无法接受的事,刚才好像是他不小心掀翻了七哥茶杯的。

    永瑆吞了口唾沫,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要是他现在跪地求饶,七哥是不是就会少敲他几个脑瓜子。

    永琮站起身来,面无表情,三兄弟吓得魂飞魄散。

    永璐最直接,“哥、哥,弟弟不是故意的!”

    永琮笑道:“你叫哥哥也没用。”

    永瑆咬咬牙,一膝盖跪下去,“七哥,我错了,要怪你就怪八哥九哥吧,都是他们先吵起来的,我还小,我根本不懂事,我是被他们逼着站队的!”

    永琮笑道:“永瑆,七哥教过你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随便就对七哥下跪,是忘了七哥的教诲?”

    永璇见两兄弟都被七哥怼回去了,不敢开口了。

    永琮含笑道:“看来八弟是胸有成竹了,竟一句话都不说。”

    永璇心里苦,他这说话不对,不说话也不对,人家点头落地都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

    永璇这一趟出宫被迫罚抄三十遍功课。

    没法高兴起来。

    但是七哥还请他吃饭了,果然七哥心里还是有他这位弟弟的。

    永璇还没高兴太久,刚回宫,额娘便派人过来了。

    他眉头无意识蹙起,“知道了,爷过会再过去。”

    嬷嬷在旁道:“都怪奴才,若是奴才留下来帮八阿哥打掩护就好了。”

    “这怪不得你。”永璇捏着眉心,是他带嬷嬷出来的,又怎么能怪她老人家。

    只是额娘随时随地要将他放在她眼皮底下,让他疲累不堪罢了。

    他不明白,宫里有子的娘娘都不似额娘这般管着自己子嗣。

    四妹去寿康宫住下,额娘管不了,便一心一意管着他了。

    可他大了,迟早有一日要成家的,难道那时,额娘也时时刻刻插手他的后院吗。

    咸福宫,永璇低头行礼,“儿子给额娘请安。”

    慧妃看了他许久,方才让他起身。

    她轻声问道:“额娘不是吩咐过你最好别接触你那些兄弟吗?你出宫还不告诉额娘一声。”

    永璇试图解释:“额娘,七哥他们对儿子很好的,儿子出宫只是不想让额娘担心,等儿子回宫后,儿子自会向额娘解释。”

    “若非本宫主动找你,你怕是不会将这事告知本宫。”慧妃淡淡道,“你果然长大了,都不愿意跟额娘亲了。”

    “儿子没有。”

    “有也好,没有也罢。”慧妃看着他身后的老嬷嬷,知道这人心大了,敢纵容永璇出宫,“来人,将这个刁奴送去内务府——”“额娘,你想做什么?”

    永璇心里忍无可忍,“是儿子想出宫,并非嬷嬷的错。”

    慧妃定定看了他好久,“永璇,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是天下最孝顺的儿子。”

    “儿子现在也是孝顺额娘的儿子。”

    “你要是孝顺额娘,就不会不听额娘的话。”

    “额娘,儿子孝顺您跟听您的话是两回事——儿子并非没有听您的话,只是有些事情,儿子并不愿您过多猜想。”

    永璇温声道,“您是儿子亲生额娘,儿子怎么会不孝顺您。”

    慧妃终于平复心里怒气了,她最忌讳她竭尽全力抚养长大的儿子逃脱她掌控,好在她这个儿子始终是向着她的。

    只是以往没发现跟在永璇身边的嬷嬷居然心大了。

    第98章 第98章兄弟结盟

    不然这人怎么眼看着永璇出宫不派人告知她,还跟着永璇一起出宫。

    想起过往这人的举动,慧妃总算意识到问题了,从永璇幼时起,老嬷嬷便一直跟在龙凤胎身边帮他们调养身子,心里生出些不该有的妄想似是正常。

    有些奴才是妄图让主子将自己当作亲人看待,唯有这样,才能在主子身边得到最好的待遇,并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慧妃扯了扯嘴角,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奴才,她居然现在才意识到问题。

    “永璇,你让额娘不怪罪她也行。”慧妃笑了笑,“本宫记得嬷嬷也到了年纪出宫,你若是放心额娘,就将嬷嬷送出宫安养晚年吧,额娘保管让她日子过得顺心如意的。”

    老嬷嬷身子抖了一下。

    永璇摇头,“额娘,既然嬷嬷已老,让她跟在儿子身边无碍,儿子不会亏待她的。”

    他明知道嬷嬷只剩一对年纪同他一般大的孙子孙女,怎么忍心让嬷嬷出宫,嬷嬷还需要宫里的银钱,况且额娘方才还想着罚嬷嬷,他要是放心额娘安排嬷嬷出路,那才奇怪。

    老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

    慧妃脸色更冷了,扫了她两眼,也算是确凿无误这个奴才心大了。

    ……

    三兄弟仍在哲王府上。

    永琮在教训完三个弟弟后取来自己藏的美酒。

    三人年纪不大,也不爱喝酒,年幼时尝了这东西完全是辣舌头的,又苦又涩,现在长大了喜欢弄点美酒放在碗里充当脸面。

    太过要脸的下场只剩一个,三兄弟迟迟不喝面前的美酒。

    永琮试图转移话题,“四哥怎么样了?”

    永瑆嫌弃道:“跟从前一样,好像是抱着额娘痛哭一场了,好丢脸啊,我像他这么大时,就没哭过。”

    永琮愣了一下,差点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话。

    永璐直接问了,“你像他这么大时?你现在还没活到四哥那把年纪吧。”

    永瑆脸红了,“你听错了,小爷说的是等小爷像他那般大时,肯定不会像他那样丢脸大哭。”

    永琮敲了他脑瓜子一下,“行了,别贫嘴了,四哥怎么说。”

    永瑆挠了挠脑袋,“四哥说都听我们的,他不想被人白白算计。”

    永璐神色焦虑,“既然这样,咱们兄弟齐心协力,拉她下马不是问题吧,只是我总怕我们人微言轻。”

    “怕什么,天塌了还有我。”永琮端来酒水一口灌下给自己壮壮胆。

    两年前从额娘口中得知皇后在算计他们兄弟,他和九弟的婚事定下来了,虽然这样防止皇后对他们动手了。

    可他思来想去心里这口气出不来。

    他这些兄弟有哪个想跟嫡子争皇位的,皇后凭什么算计他们。

    坐上那个位置太累,还会孤家寡人,为权力面目全非。

    瞧瞧皇阿玛现在的模样,就知道这帝位着实惹人烦,大权在握又怎么样,但底下儿子大多不将皇阿玛当爹,只当君王,而且庶母太多他几乎都认不清谁是谁。

    他还觉得皇阿玛对额娘所谓的宠爱太过虚假,若是真心疼爱,又怎会年年都纳新人,好似即便额娘长着最好看的容貌,也只是皇阿玛三千佳丽其中之一,不值得一提。

    永琮敛思。

    皇阿玛今朝不允许兄弟接太妃出宫赡养,贵玛嬷才一直留在宫里,没法随五叔出宫,若是他们兄弟中有人继位,必然会默许太妃出宫。

    到时他将额娘接出宫赡养,他保管让额娘每天吃香喝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额娘平生困在宫里多没意思。

    所以不管是出于兄弟情还是对额娘的孝顺,他都得将皇后拉下水,他只信自己从小培养感情的兄弟,不信皇后嫡子。

    “爷跟大哥最先商量过这事,只是一直没跟三哥说,三哥那模样已经完全丧

    失斗志了,但孩子没了这事,再度打击到了三哥。“永琮摊开手,“所以既然三哥能一而再再而三被打击到,我怕他继续颓废下去可能不想活了,就干脆跟他说了,四哥那就简单了,他没被那位算计成功,事后必然会想清楚是怎么回事。”

    永琮笑了笑,“爷额娘说过一句话,倘若一个人处处都与自己想要的心上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必然是上位者设下的圈套,俗称美人计。”

    永璐:“谁叫四哥脑子没这种事,自然没法上当。”

    永琮:“大哥、三哥和四哥加上我们确实够了,但要是还有五哥、六哥他们就好了。”

    “不告诉八哥吗?”永瑆喝了口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永璇身子弱,没必要告诉他。”永琮担心刚告知永璇,就立马被慧妃知道了。

    慧妃对永璇的掌控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除非永璇摆脱慧妃掌控了,不然还是别掺和进这种事了吧。

    永璐看穿兄长心思了,“五哥和六哥要怎么拉拢?”

    “六哥……就看三哥怎么说的吧,要是他这位同母兄弟都没法说服六哥,那就没必要说了。”永琮摇头,六哥在他们兄弟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奇葩,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懒散,只喜欢顺着自己性子行事。

    “五哥呢?”永瑆偷偷看了眼七哥面前摆着的空碗,悄悄将那空碗挪过来,再将自己满满当当的酒水推过去。

    永琮瞥了他一眼,任由他小偷小摸,“五哥就跟他直说好了,五哥又不是像八弟那样什么都听自己额娘的。”

    永璐暗暗腹诽,所以说什么八哥身体弱不好告诉他,完全是借口吧,这摆明是不放心八哥。

    “说不定咱们之中,有能力够着那个位置的人会是五哥。”永琮笑了笑,以五哥的好脾气,到时候他让五哥给他封一个逍遥王爷当当,正好方便他带额娘走遍大江南北。

    永璐看了眼兄长,心里欲言又止,他怎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发展呢,别的不说,七哥从小到大笃定的事就没一件成功的。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来扫兴了。

    他们兄弟几个齐心协力,总会有办法将皇后拉下后位,总不能让皇后算计他们兄弟,他们却无一人能反抗。

    说来也可笑,他们兄弟中连最幼小的永瑆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是皇后怎么就不明白。

    如果他们兄弟全都出事了,皇阿玛就不会怀疑到皇后身上了吗?

    至今大清还没有以嫡子身份继位的储君,皇后该对付的不是他们兄弟,而是皇阿玛。

    说句不大孝顺的话,等皇阿玛老了,威胁到他的必然是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

    第99章 第99章第一更

    也就是皇后处心积虑想要送上皇位的嫡子。

    相比之下,他们这些表现平庸的皇子就不值得一提了。

    害人终害己,皇后跟皇阿玛夫妻多年,也该悟透皇阿玛性子了,皇阿玛平生最忌讳有人算计他的东西。

    皇位有何好觊觎的,跟自己兄弟、额娘、姐妹离心了就开心了?

    皇后既然做出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兄弟绝不认栽!

    过往是九子夺嫡,今朝得是九子结盟。

    说实话,没有人不喜欢万万人之上的权力,可是兄弟们打小跟亲生额娘分开,一起生活在阿哥所,没有皇阿玛和额娘的关心,兄弟们的关心就尤显重要了,为了皇位舍弃掉他们的兄弟情,很不值得。

    而且活成皇阿玛那样儿子防一防、兄弟防一防,妃子防一防,偶尔心血来潮也防一下亲生额娘,听着就累。

    他和七哥可是这辈子最要好的兄弟,还有十一弟,勉勉强强再加上个八哥,还有大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

    嫡子就算了。

    人短短一辈子,有来自母亲、兄弟姐妹的亲情,往后还有妻子儿女的陪伴,衣食无缺,这辈子算是不白活了。

    永璐想罢,下意识端起酒水往嘴里一塞,下一刻酒水喷溅四射!

    “永瑆,你老实交代,你对我这碗酒水做了什么!”

    永璐皮笑肉不笑,他但凡出事,必然少不了永瑆的捉弄。

    永瑆自觉大事不妙,往后一退,将七哥护至身前,“冤枉啊,九哥,你又没看到我动手,你怎么就认定小爷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在场只有你和七哥,可七哥怎会做出这种恬不知耻、卑鄙无耻、厚颜无耻、狗仗人势的衣冠禽兽才做出来的事,七哥可是高风亮节、光明磊落、正气凛然、襟怀坦荡的大清巴图鲁。”

    永琮眉头一跳,很不想让自己跟永璐口中的‘恬不知耻、卑鄙无耻、厚颜无耻、狗仗人势的衣冠禽兽’的永瑆作比较,即便永璐后半句话夸他了。

    他微微退后一步,给十一弟护在他身前的机会,“好了,你们兄弟俩自行解决。”

    他上回的碧螺春茶水还没喝完呢。

    永瑆头皮发麻,嘀咕道:“我不就是在你酒水里放点辣椒吗,这酒水还不够辣,我给你添添味。”

    越说越有理,他还感觉委屈了,“你还说我是‘恬不知耻、卑鄙无耻、厚颜无耻、狗仗人势的衣冠禽兽’,有你这么说你亲爱的弟弟的吗?”

    “呵。”永璐继续冷笑,他将摆在地上充作观赏植株的辣椒扯下几个,匆匆用酒水洗了下,才掰成段放在酒坛子里封盖,使劲摇了摇里面的酒水,妄图将辣椒和酒水充分混合,再倒到一个空碗上。

    没错,就是永琮刚喝过的那个碗。

    “来,你喝,你喝完了爷就向你道不是,但要是你喝不完……”

    永璐阴恻恻地笑,“那你在爷心目中就不止是‘恬不知耻、卑鄙无耻、厚颜无耻、狗仗人势的衣冠禽兽’了,还得是‘卑鄙龌龊、寡廉鲜耻、狗彘不若、狗若蝇营的衣冠禽兽’了。”

    “嗷。”永瑆下意识嗷了一声,心想九哥可真会骂人啊,这张嘴叭叭的,他还真没胆子对上九哥了。

    他硬着头皮将酒水端起,慢慢地、慢慢地就要碰到嘴唇,突然像想起某事似的猛地将茶碗一抛,撒丫子往外边跑去,“九哥啊,我突然忘了一件事,小爷还没跟额娘说爷今天出宫了,小爷得回去了,让额娘担心就是为人子的不孝——”

    “不孝是吧,我让你看看不敬兄长今天会挨多少次揍!”

    永璐顺手抓起种着辣椒的花盆,紧追不舍。

    永琮已经给自己泡上了最香醇的碧螺春茶,他摇了摇头,“一群半大小孩总是喜欢这么闹。”

    从门外窥见九阿哥和十一阿哥闹起来的奴才们见主子们已经商量好事了,就进来。

    结果听到这句话,欲言又止。

    好似七阿哥和九阿哥的年龄差距连一年都没有吧。

    ……

    派出去当说客的是四阿哥永珹。

    永珹可不是轻易咽下一肚子气的人,他险些被皇后算计,总得给皇后找补点东西。

    五阿哥作为他们众多庶子中,才识算是第一的,若是嫡子无缘继承皇位,以皇阿玛对子嗣文武双全的高要求,必然会将五弟放在心上,视作继承人培养。

    他不在意以后当皇帝的是谁,只要不是皇后的嫡子就行,其他兄弟跟他感情不差,谁吃肉都少不了他那口汤喝,甚至还能喂他母家一些汤

    喝。

    当然,如果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兄弟,永珹并不介意自己下多点功夫,循循善诱。

    永琪突然听到有关皇额娘的坏话,一刹那没反应过来。

    永珹问道:“五弟,你是相信我们兄弟几个,还是相信皇额娘。”

    永琪毫不犹豫道:“相信你们。”

    “那不就得了,你还犹豫什么?”

    “是谁头一回听到这种话都会愣一下吧。”永琪难得吐槽,“而且你们没有证据,光是张口一说,我也能给你们整几条罪名出来。”

    “爷有办法。”

    永珹看了眼老五,摸着下巴琢磨,皇后是从老大开始整起,依次往下,他刚被皇后算计,虽然结果不成,但他是块硬骨头,皇后啃不下来的,若是皇后想轻松点,就得算计老五了。

    不如……给皇后设个局?

    ……

    三阿哥永璋对上的是自己的亲弟弟永瑢。

    同父同母的兄弟,没有谁比他们更亲近了。

    但永璋每每看着这位弟弟当着自己的面打瞌睡,睡醒了以后就开始吨吨吨喝起奶茶,他真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兄长当得太不像兄长了,在弟弟心里一点威严都没有。

    他记得他向永琮讨教过怎么整治弟弟的。

    永琮告诉他,棍棒底下出孝子,当然这话是不能让爹娘实施在自己身上的,那得多疼啊,但是实施在兄弟身上就不一样了。

    将这话改一改就成了‘棍棒底下出孝弟’。

    现在永璋觉得七弟言之有理,他向奴才们要来了一棍子。

    看到三哥手里拿的棍子,永瑢现在立马掐了自己一把,精神抖擞,“三哥,你找弟弟做什么?”

    永璋默默将棍子放在身后,六弟果然听话许多,七弟言之有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爷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一事得跟你说清楚,省得你以后给爷添麻烦。”

    跟老四对老五寄予厚望不同,老三对老六从一开始就没任何期待,毕竟老六是什么性子,一目了然。

    第100章 第100章第二更

    永瑢不以为然,“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三哥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还拿棍子威胁我,你以为我是九弟十一弟,被永琮一棍子威胁就能屈服的?”

    永璋皮笑肉不笑,他还真看不出他这个弟弟这么有骨气,他默不作声将棍子拿到身前。

    永瑢立马不吭声了,默默将放肆翘起的脚放下,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丢脸,努力找补:“三哥你在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呀,难不成你要对你亲爱的弟弟下手?我真是看错你了!”

    “干什么?我都说我有大事要跟你说了,你别给我整得一副我要胡说八道的模样。”

    永璋冷笑,“你哥我吃过的盐可比你吃过的饭要多。”

    “那你现在怎么没被自己齁死?”

    永瑢下意识道。

    永璋默默将棍子扬了扬。

    “哥、哥!我错了,你直说吧我都听着。”永瑢不知道他三哥是被哪个家伙教坏了,拿着棍子就威胁他,还是不是他从前那个心地善良、被女人胡乱摆弄的三哥了。

    从前的三哥挺好说话的,就是容易被女人耍,在皇室还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事,哦,不对,三哥他压根就没有一双人,三哥是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永璋幽幽道:“我总感觉你在想些得罪我的事。”

    “没有!”永瑢放大了声音,“你要说快说,不说快滚。”

    “你敢说我滚?”永璋扬了扬棍子。

    永瑢立马跑到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三哥,我这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吗,弟弟一个玩笑你也承受不起了?我心目中的三哥可是盖世英雄,盖世英雄就得有盖世英雄的气魄。”

    “嗯,你说的有道理。”永璋被他吹捧得心里有些舒服,尽管这拍马屁的话太粗糙了,没有九弟对七弟不着痕迹的吹捧好听,但是,这是永瑢第一次做这种事,他能谅解。

    “所以盖世英雄能不能放下手中的棍子了,您这手应该拿枪,那这木棍算什么,平白降了您的威风。”

    “哼。”永璋施施然看了他一眼,这才放过这个弟弟,将木棍抛给身后的小太监,“得了,都给爷退下。”

    “是,三爷。”

    永瑢这才不动声色摸了一把虚汗,他这三哥说话怎么这么硬气了。

    要是将这股硬气对上西林觉罗氏、对上娴妃就好了,他到现在都还没见到他小侄子,娴妃当真可恶。

    永瑢将心里的不满咽下,仔细听着三哥说话。

    永璋仔细确认过隔墙无耳才道:“接下来的事事关我们兄弟八人,你要是能帮你就帮,你要是不能你就将今天听到的事都给我憋到肚子里,死都别说。”

    永瑢下意识正经了表情,有关兄弟们的事,他再不着调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兄弟。

    永璋一五一十将皇后这些年的算计说来,有些算计哪怕没有证据,可只要推测出得益者是谁,那么猜出幕后之人是谁就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了。

    永瑢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永璋笑道:“我还以为你听到后会立马跳起来说‘三哥,你干嘛要跟我说这种事,我听都听了,以后还能安心当我的贝子爷吗?’”

    永瑢闷闷不乐,“我就算再不想跟你们说那些差事,再不想理会宫中事,在皇阿玛和额娘面前表现得有多混账就有多混账,可你们是我兄弟,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吧,我又不是狼心狗肺之人。”

    永璋欣慰地拍了拍弟弟肩膀,“好弟弟,你果然长大了。”

    永瑢推开他的手,怒目而视,“什么叫做我长大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永璋狐疑地从头到脚扫了他一遍,“我刚才可是听你说故意在皇阿玛和额娘面前表现得混蛋的。”

    永瑢腮帮子扯了扯,“有什么办法,我生性就不好动,也不想争那皇位,有何意思,我天生是皇子又不代表我天生就得争那个位置,大哥三哥你们都不争还不是一样被算计了吗?”

    “也是。”永璋想起旧时,笑容都淡去一些了。

    永瑢继续道:“我从前以为皇阿玛将我们几个兄弟都放在阿哥所是对的,毕竟前朝都这么做的,可是等我长大后,我看到永琮永璐两兄弟能养在贵额娘身边到五岁才来阿哥所住,永璇也是,能一直养在慧妃身边,直到慧妃犯错被贬位,才来到阿哥所住下,我就知道皇阿玛都是在蒙人的,他分明是不将我们当儿子看待。”

    他闷闷地道:“我没有怨七弟九弟他们,只是皇阿玛早早让我们兄弟跟亲生额娘分开,美其名曰说能不让皇子对外戚有依赖,我就觉得皇阿玛说过的话都很好笑,我可不见得贵额娘觉得皇子就该高人一等,不亲近魏氏一族的人,我也没有看到魏氏一族意图操控皇子阿哥,皇阿玛只是不将我们当儿子看,还想让我们断情绝欲,连亲生额娘以及自己母族都不予亲近,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他的意思,但我也不想当他眼中的孝顺儿子了。”

    永璋久久沉默,“你确实聪慧,早就看透这些事了。”

    永瑢表情不知何时又变回了从前懒散的模样,“我还说错了呢,前朝还是让皇子养在亲生额娘到五六岁才送去阿哥所的,只是到皇阿玛这里直接不将我们当儿子了。”

    他瞥了眼三哥满脸苦色,给三哥倒了杯奶茶,“别想太多了,皇阿玛眼里都没有儿子,甚至嫡子也是任由他权衡利弊,你看三哥和十二弟两个嫡子,一个天资聪颖,一个天生愚笨。皇阿玛只重视符合他心意的嫡子,说不准到最后,咱们兄弟几个长成了,还会被皇阿玛视作皇位的威胁者,我也就是听你说大哥已经无法继承皇位了,我才意识过来难怪皇阿玛这几年会重视大哥了。”

    “先是皇后,再然后是皇上,往后估计还会有别的波折,我只信我们从小长大的兄弟,三哥,你说吧,要怎么做,我都配合。”

    “好!你果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永璋被他说动,心里升起豪气,一口干完奶茶,被口中甜腻的味道腻住了,嫌弃道:“你这是什么口味,居然喜欢喝甜奶茶。”

    “你看不起甜奶茶我还看不起你喜欢喝咸奶茶呢。”永瑢冷笑一声,“有话快说,不然我得将你赶出去了。”敢嫌弃他奶茶的人都得给他走,他要不是看在三哥是他亲哥的份上,他现在就将三哥赶出去了,哪还会给他倒他甜奶茶!

    不识相的家伙!

    “你就是这么对你三哥说话的。”永璋下意识摸起棍子,但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将棍子抛给奴才了。

    他抬头对上永瑢得意的笑容,阴恻恻道:“有时候,你可真是让哥恨得牙痒痒的啊。”

    “客气客气,有时候三哥你也挺招人恨的。”

    永瑢毫不退让,用肩膀使劲撞了他一下。

    ……

    阿哥所的阿哥即便成亲生子,有得还得来到阿哥所上学。

    比如大阿哥,又比如三阿哥。

    永璇感觉自己最近被排挤了。

    他看到大哥和三哥勾肩搭背、狼狈为奸;四哥和五哥一个不停说话扰人,但被迫听那些话的人也不嫌弃身旁人的啰嗦,好似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眼看;六哥还是形单影只;七哥、九弟、十一弟照旧以结义兄弟名义亲亲密密搂在一起,也不嫌腻歪。

    永璇心里有些受伤,这些兄弟果然眼里没有他,他都一个人站着许久了,也不见有一

    个人主动接触他,真是过分!

    好在还有六哥陪着他。

    永璇备感安慰,正欲上前搂住六哥好好倾述自己的苦闷,跟六哥一起控诉这群没兄弟爱的兄弟,就看到三哥在跟大哥勾肩搭背后,过来寻六哥,兄弟俩感情可好的样子了,好到他伸出去的一只手都是多余的!

    就这样六哥还回头看了他一眼,十分诧异道:“八弟,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拦路的吗?”

    还有八弟伸出来一只手干什么。

    永瑢想了想,也伸出手来握了下他的手摇了好几下,见他八弟呆住了,心里觉得没趣,“走吧,三哥,八弟看来又读书读迷障了,五哥跟他一个样,也不知道这两个书呆子啥时候才能别总是发呆。”

    永璋颇为认同,“确实,读书读迷障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兄弟俩转身就走,压根不顾被他打击得回不过神的八弟。

    “哟,这不是八哥吗,怎么在这里站着不动了。”永璐怪惊奇的,伸出手在八哥面前晃了晃。

    永瑆捉弄人的心思再起,看着八哥伸出来的手,想了下将自己不小心蹭到的墨水趁着握手时‘无意中’拍到八哥手上。

    永璇目光下移,注视着自己脏了的手,总算不呆滞了,怒从心起,“永瑆,你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哇!”永瑆赶紧跳开,“我以为你发呆发懵了,谁知道你还能动。”

    “你说的什么胡话,爷要是不能动,爷不就死了吗?”

    弟弟一天不教训就让他手发痒。

    永璇挽起袖子,永琮默不作声给他递去了一个棍子,永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是我的好七哥。”

    “哇哇哇哇——七哥,你怎么能助纣为虐!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永璇拿起棍子如虎添翼,追着永瑆屁股跑,永瑆被撵得嗷嗷叫,兄弟俩一个追一个跑,永琮面带笑容在旁看戏,永璐抓过来一把瓜子,还给了哥哥一把。

    “七哥你不要吗?”

    永琮推开他的好意,“不要,这东西吃起来容易脏手。”

    永琮干脆拿来凳子,坐下来看着兄弟撵人,永璐想了想也搬来凳子坐在哥哥旁边。

    路过的永珹生硬拉拽来永琪,“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是四哥啊,有好戏看,你看不看?”永琮头也不回道。

    “……”永珹抬头看着永璇那小身板快要追上永瑆了,但永瑆关键时候一个闪避躲过了一棍,他眼睛越发明亮,“好样的,永瑆真厉害,果真不愧是爷的弟弟。”

    他顺其自然坐下来,还从永璐那里掏来了一把瓜子,“来啊,五弟,坐下来啊,这种好戏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永琪有些犹豫,实在是永瑆跑起来的样子有点惨,都伸出舌头了,那不就成了狗模样了吗。

    他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兄长,想到这,他默默注视着尤为没良心的作为永瑆同母兄的永城,试图用自己的注视让他明白过来放任年幼的弟弟被追是件多不可取的事。

    “坐啊,你这半天不坐还想干什么,怪不得六弟说你是书呆子了。”永珹见他犹豫半天,将他拉下来。

    永琪坐下来看了几眼永瑆被追得像狗喘的画面,看出几分兴致了,又默默改变了刚才的说法,其实有些事也算不上没有良心,永瑆有时候太皮,是得要被兄长们好好教训。

    看永璇追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好像比永瑆更惨。

    他要是有良心的话,应该支持八弟追到十一弟。

    四人默默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何时,大阿哥永璜也坐下来了,又过一会儿,刚离开的永瑢和永璋两兄弟也回来了,默默搬来凳子坐下来。

    总共有大阿哥永璜、三阿哥永璋、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七阿哥永琮、九阿哥永璐这七位阿哥,除了被追和追得正热烈的两位阿哥和嫡子十二阿哥永璂,阿哥们全员到齐。

    又不知何时有人下赌注了,赌是永璇先追到永瑆,还是永瑆先一步跑掉,还是永璇和永瑆这两人谁‘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用人话来说就是谁先累倒。

    永琮郑重其事道:“爷觉得是永璇最先累倒,他瘦得爷一只手就能拎起。”

    永璐支持自己兄长的说法,“没错,永瑆这家伙皮得像猴子似的,上回我追他撵他,费了我老半天劲才追到他!”

    “然后呢?”永瑢问道。

    “我把他屁股揍了一顿。”

    “干得好。”永珹猛地拍掌,“只是你这话就不对了,永瑆再能耐也只是个小孩,不比永璇年长他几岁,永璇必然能追到他的,或是永瑆半路就跑不动了。”

    永琪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望着他,作为兄长,四哥就这么盼着十一弟被狠狠揍一顿。

    这可是同母兄弟啊,用得着这么狠?

    可实话实说,如果不是怕自己丢脸,永珹是真想上手揍一顿弟弟的,从小到大,他这个弟弟专门折腾他,从他房间里扒拉走各种好东西献给他亲爱的七哥,要不是七弟总会将东西还给他,他就真的憋不住了。

    好在现在天降正义,他喜欢。

    永珹心满意足。

    却不想结果不像所有默默下注的兄弟想的那样,兄弟俩奔跑着奔跑着……跑着跑着没了力气,双双栽在地上,两人身上穿得挺绿的,那一栽,如旱地拔葱,当即好多个下意识站起来的兄弟都愣住了。

    永璜禁不住说道:“我怎么觉得他们这一身,怪绿的。”

    永璋有些无法克制地盯着他们的屁股看,“好像长歪了的葱苗。”

    永琮真诚评价道:“三哥言之有理,不如咱们待会就吃‘猛龙过江’?”

    猛龙过江的食材只有一根大葱和一碗水,将大葱泡在水里做成汤,就纯粹一葱汤,若非这汤跟乾隆皇帝沾点边,皇子们可能听都没听说过。

    “不填肚子的,咱们再加点别的。”

    看到永瑆永璇两兄弟倒在地上后还能互骂,七个兄弟就不理会两人了,围在一起商讨着今日去谁府上吃什么好。

    永璇一时悲愤,“果然,我就是被他们排挤了。”

    永瑆喘气,没力气说话,周围奴才将他们扶起来搬到屋里面,休养了好一会儿,永瑆还嫌事情不够大,挑衅道:“八哥,你这身子果然不大行啊,连小爷都比不过。”

    永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在回想着方才兄弟们团结一致看戏的画面,这不对吧,什么时候兄弟感情们这么好了?

    也不是说平时感情不好,但是兄弟们明显不是感情外露的性子,让他们突然走到一块,果然觉得怪怪的。

    想到这里,永璇立马盯着永瑆,“快说,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就单单瞒着我一个人?”

    原本永璇这话只是半信半疑,但是看到永瑆心虚地移开眼睛,他还真不能不信了,“好啊,你们居然都瞒着我!”

    “谁、谁瞒着你了!”永瑆只是个孩子,再聪明也抵不过有人将疑问怼到他面前会心虚。

    但永瑆确确实实是个守口如瓶的,不然兄长们也不会告诉他这件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小爷什么都不知,八哥你问再多也没用!”

    永璇还真的不问了,毕竟再逼下去,永瑆可能就找七哥告状了,只不过他暗暗将这事记在心上了,他总会找到答案的。

    ……

    兄弟们在定王府吃饱喝足后,才齐聚在一起商量皇后之事。

    扳倒国母这种事说来天方夜谭,但是不试试看,他们兄弟就真有可能出事了。

    永琮看了眼五哥,“五哥,你现在就像是香饽饽,分外招人恨。”

    永琪笑道:“表现好难道还能是我的错?”

    “那自然不是,不过越过你和六哥、我和九弟,就只剩下八弟和十一弟会被那位算计了。”

    “还得加上四哥。”永璐默默补充道。

    “我就不跟那位掺和了。”永珹打哈欠,“她要是将这份心思用在皇阿玛身上,十二弟保准比现在更得宠。”

    皇阿玛最忌讳有人动他皇位,所以让皇子们跟母族不甚亲近,给的妻族也就看着还行,但没多少帮助,反正是不比圣祖爷在位时那些皇子阿哥的妻族强盛,他们这些皇子本就不可能争,就算有争的心思,那也得有相应的势力支撑着啊。

    他们手上的权力全都来源于皇阿玛,皇阿玛想给就给,想收回就收回,就皇阿玛一句话的事,他们身不由己。

    皇后为何要忌惮他们。

    他想破脑子也想不通!

    干脆就不想了,或许有些人的心思他永远都猜不透。

    他甚至想得大逆不道些,他都想说皇后与其算计他们兄弟几个,不如算计皇阿玛,好一步到位,以富察氏一族的权势,在皇阿玛未定储君之前,轻而易举就能将嫡子送上皇位——

    嫡子上位,那不天经地义吗,他们庶子还有胆子觊觎皇位?说来都可笑。

    “皇阿玛早就不信她了。”永璜轻声道,说来这事好像跟他有那么点关系,破坏掉皇阿玛心目中有关皇后贤良淑德的形象,才导致皇后没法取信皇阿玛,被逼无奈对他们这些兄弟下手。

    可是,如果没有皇后对他的妻儿下手,他也不会一气之下在皇阿玛面前揭露皇后的真面目,反正他能赌得起,皇后赌不起,因为除了他以外,他还有八个兄弟。

    他不信皇后能接连扳倒八个兄弟,果不其然,在轮到四弟时,他们兄弟都团结一心联合起来了。

    永璜下意识忽视了一个兄弟,事实上,他也确实忘了永璇的存在。

    以至于兄弟们正聊得兴起时,下人在院子外放起鞭炮,兄弟们停下了讨论声。

    下人们等了三息,才进来禀告,“大爷,八爷突然闯进来了,奴才怎么拦都没用!”

    他们也没胆子拦皇子阿哥,只得赶紧告诉大爷了。

    兄弟们面面相觑,就差直接问‘是谁引来的了’。

    见此,永瑆默默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