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是早就厌倦了我吧?”

    越祉闻言,顿时哑口无言,原先嘴里的话咽下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便撇过头不再看向对方。

    莫泊姝不再多言其他,沉默地上车,靠着车门,透过车窗看向不断往后飞逝的景色,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这段时间来,她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困扰,莫睿峥做的那一堆破事、学校里的一堆破事、还有越祉总是习惯回避的破事……

    一件又一件烦心的事,总是扰乱她心绪。

    莫泊姝只觉得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这段时间来,她一直在问自己。有必要吗?

    就这么一件事搞得这么复杂,搞得自己如此厌倦难过。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这么拖沓的人了?

    莫泊姝看着窗外,眼里的神情迷茫又厌倦。

    她没有注意到,坐在她身旁的越祉一直在偷偷看着她。

    自然也就没有错过她此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厌倦。

    越祉心里无端升起巨大的恐慌。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凭什么会这么坚定地认为她会一直喜欢自己?

    他凭什么,凭过去让人不齿的丰富感情史?凭他这样欺骗她?

    更何况,她原先心里就有一个从来没有忘记过的人,起初跟自己在一起也是因为那个人。

    发现替代品不合自己心意的时候,她转而去寻找另一个替代品,不是人之常情吗?

    越祉闭上眼,掩去自己眼里的痛苦和恐慌。

    审判权,从来都不在他手里。

    他只是一个断头台上的一个罪人,乞求得到她的垂怜多留些日子,又绝望地等待着悬在脖子上方的刀随时斩落。

    对于越祉此时心里的诸多想法,莫泊姝一概不知。

    她是向来是个喜欢解决问题的人,此时忍不下去之后,准备改天就找闻玥想想办法。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干脆利落地分手吧,莫泊姝垂下眼,沉默地看了眼身侧的越祉。

    只是每每想起和越祉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时,她便又狠不下心来,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会有不舍。

    这种感觉其实也挺新奇的。莫泊姝苦中作乐想,自己之前分了两次手,这还是头一次品尝到感情的酸涩,就当灵感了。

    莫泊姝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闭上眼很快就进入睡眠状态。

    听着身旁人逐渐平稳的呼吸,越祉知道她已经入睡,自己却总是闭眼就想起她,心里越发不平衡。

    越祉睁着眼睛,看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些微光亮,大脑越发清晰。

    半响,越祉沉默地坐起来,半靠床头,低头看着熟睡中的莫泊姝。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微弱的声音在深夜里清晰可见。

    他冰凉的手指轻轻落在莫泊姝的脸颊上,从她的额头,到眉心,鼻梁一一滑落下来,停留在她的鼻尖上。

    睡梦中的人似乎有所感应,不适应的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种感觉十分厌烦。

    越祉手指顿了下,收了回来。明明她已经睡着了,他却依旧下意识轻声哄道:“不要生我的气,我要厌烦我,好不好?”

    熟睡中的人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困在梦靥中。越祉总感觉她好像在说着什么,侧耳凑过去听。

    莫泊姝说梦话的声音也很小声,他的耳朵都要贴到她嘴唇上才堪堪听清。

    她的声音听起来无助迷茫至极,让越祉不由心里一紧,跟着难受起来。

    “……可……我、能……怎么办?”

    莫泊姝此时深陷梦境中,心里确实很迷茫。

    一男一女站立她面前,都不能看见他们的脸。不过在她的视角里,他们空白的脸上都标着名字。

    正好是她新文男女主的名字。

    莫泊姝认出他们,刚想上前打声招呼,就见两人毫无征兆地打起来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架。

    谁知这俩一看见是她,反而吵得更来劲了。

    一个嚷嚷着“都怪你!整天让她走剧情,我最近的戏份都少了!”

    一个嚷嚷着“好你个魏嘉良!我早就知道你看我厉害起来不顺眼了!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都不知道认错!”

    另一人嚷嚷得更大声了:“笨蛋!所以我才说你蠢!我是这个意思吗?!总之都怪作者!”

    作者本人看得很头疼。

    莫泊姝想起了自己最近卡文的剧情,无力道:“可我能怎么办!剧情就这样,早就设定好了。”

    “不信你自己想办法吧魏嘉良!”

    莫泊姝把这句话喊出来后,看着两人彻底失去声音,心里郁气发泄出来,顿时神清气爽。

    只是过了一会,好像从天上传来了一道耳熟的声音咬牙切齿道:“魏嘉良……什么魏嘉良?”

    一双巨大的手从天而降使劲摇晃她。

    莫泊姝猝不及防地被吓醒了,睁眼看向眼前的黑暗时还迷茫不已。

    “……你刚刚在说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传来越祉幽幽的声音。

    莫泊姝刚被叫醒,睡眼朦胧,还没从刚刚的梦中回过神来。

    她顺着声音侧头看过去,对上越祉那双暗藏怒火和其余她读不懂情绪的双眼,又听他问了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心里无端升起一股火。

    莫泊姝有点烦躁,“我能说什么?你睡傻了吗?我一直在睡觉你看不见吗?”

    越祉嘴角扯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语气听起来像在生气,又像在苦苦哀求。

    “你为什么就不能忘记他?一心一意跟我在一起很难吗?”

    莫泊姝莫名其妙被叫醒,此时脑子正昏昏沉沉的,重点也就只放在了后半句话的“一心一意”上。

    被人无缘无故指责后,她心情更是烦躁,怒瞪着他,脱口而出道:“越祉你什么毛病?三更半夜起来莫名其妙骂我一顿,还跟我说什么一心一意?”

    莫泊姝越说越来气,心头还涌现上不明不白的委屈。

    可能人在半夜就更容易想东想西吧,也可能只是单纯怒气上头了。

    总之,越祉现在的反常更是让莫泊姝很难不想到他之前一周一换女友的丰富感情史。

    莫泊姝气急之下反笑道:“越祉,你跟我说什么一心一意?你自己不也是三心二意的人?”

    “我三心二意?”越祉都要气笑了,手指指着自己反问,“莫泊姝你有没有点良心?我自从跟你在一起后,都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

    想起刚刚听到她梦靥里的名字,越祉只觉心寒。

    他原以为这段时间,她至少对他上心了。

    然而,她在梦里低声喊的那个名字告诉他,一切不过他的妄想。

    甚至于,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这段感情里?可能莫泊姝早就想离开他另寻新欢了。

    “反倒是你,又是前任又是白月光。开心的时候就逗下我,厌倦了就又开始想白月光。床边睡着的是我,梦里想着其他人。”

    越祉忍着哽咽声将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一一剖析出来,质问:“谁才是三心二意的那个?”

    莫泊姝本来这段时间就因为越祉那个破赌约闹得心烦不已,此时闻言也不压着了,径直地看着他眼睛,手指深深掐进肉里。

    她压下心里的诸多难过,嗤笑声反问:“不是三心二意的话,当初第一次见面,又怎么做得出来因为一个赌约就来追我,和我在一起?”

    赌约。

    她还是知道了。

    原来她真的知道了。

    可能这就是命运吧。越祉低低笑起来,一边大笑着,一边泪流不止。

    这就是命啊,是命啊!越是不想被她忽视,就越被当做一个替身;越是不想被她知道,这个秘密便越是藏不住。

    断头台上那把悬挂在自己脑袋上、迟迟没落下的刀总算毫不留情地斩下。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在她的前两任被审判结束后,时隔多日,总算轮到他被审判了。

    如果开始的时候,没有那个赌约该多好。

    如果回到最初的时候,他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命中注定爱上的人,他没有乱七八糟的情史该多好?

    莫泊姝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此时又哭又笑,宛若痴狂的样子,清澈的眼眸仿佛能将他此时所有的想法都看透。

    越祉面色苍白,泪水已在不知不觉间浸湿面庞。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泊姝闭了闭眼,脑子清醒点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我讨厌三心二意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她早就不会给机会,早就一刀两断。

    ……但这是越祉啊。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越祉能够和过去所有三心二意的经历一刀两断,她可以再给越祉一次机会。

    但是莫泊姝不知道,她给出去的机会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看懂。

    越祉看不见这句话后面的机会,他只看见她眼里的失望和厌倦,只想起这些天女主日渐冷淡的态度。

    想起来了其他的事。

    莫泊姝的前任们曾经都说,她和他们分手都是先冷暴力再分手。

    她厌倦他了。

    “我真的……”

    好痛苦。

    越祉垂头,双手无力撑着额头,痛苦地闭上眼,不敢看她满是厌倦的双眼。

    他无力笑道:“你何止是讨厌三心二意的人啊,你是早就厌倦了我吧?”

    可即便如此,他嘴里那句分手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分手?分什么手?他才不放手,就算是死他也要纠缠着。

    可掌握权从来不在越祉手上。

    莫泊姝看懂了他嘴角的些微动作,心里突然一阵空落。

    纠缠来纠缠去,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嫌自己烦心事还不够多吗?明明已经很不舒服了,为什么还不分手?

    刚刚那次机会已经是破例了。

    沉默了很久,莫泊姝迟迟没有开口。

    直到周围完全沉寂下来,她才听到自己轻飘飘的声音无力道:“越祉,就算了吧。”

    “算了吧。”她又说一遍,就好像是在告诉自己,“分手吧,我们好聚好散。”

    越祉没有回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让自己更加狼狈。

    能怪谁呢?

    越祉无声地笑着流泪。

    他以前做的那对破事,全都怪自己啊哈哈哈……

    第42章 他被拉黑了。

    莫泊姝是个很果断的人。

    次日一早,离开酒店后,她便趁着在S市玩的时间里,迅速在学校周围找好房子。

    正好下个月就要去医院实习了,莫泊姝就干脆只租一个月就好了。

    等到五一假期结束时,她刚刚从越祉家收拾好自己的行礼出来。

    莫泊姝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住了半年多的屋子,半响,笑笑离去。

    终究只是个过客而已。

    没什么好怀念的。莫泊姝闭了闭眼,心底反复告诉自己,不合适的人早点分开,对他们彼此都是好事。

    她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好像这段曾令她心悸触动的感情从未有过,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离开。

    莫泊姝就如同平时一样,照常去上课,照常在水课上写自己的论文,然后照常等下课。

    她刚下课走出教室,正准备去饭堂,却没想到被江泽拦住。

    上次见江泽还是上一年年末那次,只是上次聊天最终应该不算愉快,因为那次越祉突然出现,两人说话都跟背地里藏了火药似的。

    莫泊姝想起那段时间暗暗吃醋的样子依旧忍不住笑了下。只是刚刚扬起嘴角,就想起来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神情一时有点恍惚。

    “泊姝。”

    江泽喊了声她的名字,把她重新拉回现实。

    莫泊姝抬起眼睑,重新把目光放回到江泽身上,朝他点点头,直接问:“你有事吗?”

    江泽已经习惯了她的直来直往,便也跟着进入正题,目含担忧问:“需要帮忙吗?”

    “你帮什么忙?”莫泊姝有点不解。

    江泽犹豫了下,还是道:“莫睿峥的事……你爸找我帮忙。泊姝啊,有事不要自己硬撑着,能帮上的我都会尽力帮忙的。”

    莫泊姝闻言一顿,眼神停留在他那双深邃上挑的眼眸上,依旧能从这双眼眸中看见自己,一如上一次见面。

    她就这么看了他很久。直到江泽先侧过头躲过她的目光,莫泊姝才收回自己的眼神,道:“这里不方便说,我们去学校旁边的咖啡店里说。”

    江泽一愣,还是温柔笑道:“好,都听你的。”

    校外的咖啡店离这里很近,他们不过走了大约五分钟就走到了。

    等坐下来后,江泽不知道第几次看向她左手手腕,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心思浮躁的人,颇有点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没戴着那个绿色腕表了?”

    他停顿下,眼中笑意更深,“和他分手了?”

    这句话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带着不可否认的肯定。

    莫泊姝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摘下了戴了大半年的腕表好几天了,她依旧不怎么习惯,总是时不时就想抬手看看时间。

    可能只是没有替代品吧,找个时间买个新的吧。

    莫泊姝分出心神想这些有的没的,然后才看向江泽。

    江泽整个人肉眼可见都僵硬了。

    “确实分手了。”她不紧不慢地承认,眼见着江泽眼里的笑意和期待越发显然,慢悠悠补充道:“但是这都和你没关系。”

    “这些等会我再和你一起说,你先说回莫睿峥的事。”

    江泽深吸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泊姝可能是最近刚刚分的手,他要再等等。

    这么久了,他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两天。

    江泽目光柔和,娓娓道来:“听说那些人又上门催你弟了,莫叔知道这件事后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我刚好看见他了,就和他聊了几句知道的。”

    莫泊姝差不多算是和江泽一起长大,太了解他的性格了。

    他现在和她说这些,绝对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莫泊姝好整以暇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呢?”

    “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就跟你继母和你弟弟关系不好。”

    江泽顿了下,笑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泊姝。如果你帮不了他们,我可以帮你们。到时候恩情自然而然就算在你身上,他们就会感激你,你们的关系就不会再如同现在这般僵硬,不好吗?”

    莫泊姝看着江泽,一阵恍然,仿佛又见到了数年前那个总是会挡在她面前,总是会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的知心大哥哥。

    很多年前,她什么都不懂,而江泽是她面向世界的第一扇门。

    那时候的他,好像总是对的一样。

    只是那都是过去了。

    莫泊姝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真挚,似乎真心为她好的江泽,心里有点难过,当年的人其实早就消失了,而江泽本人还不知道。

    江泽没有发现她的恍然,还在自顾自话,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嘴里的为她好并不是她想要的。

    莫泊姝打断他的话,“如你所说去做,我大概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好女儿,好姐姐,又或者以后会成为别人的好妻子,你是这个意思吗?”

    江泽默然,总感觉她这句话语气有点嘲讽的意味,可是细思却又没什么问题。他总归是这个意思的。

    莫泊姝做到这几点,未来也会过得很好。

    于是他以带着几分赞扬的笑容笑道:“对,总归是能让你过得比现状好。”

    莫泊姝点头,似乎了然,又问“那我为此付出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了?”

    “……”江泽叹息声,“不会让你受太多委屈的,只要你稍微低下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泊姝啊,你有时候就是脾气太硬了。”

    莫泊姝又点头,“你的想法我已经全都清楚了。”

    她才发现江泽根本不知道之前分手的真正原因。

    莫泊姝却不想再和之前一样时不时听对方说一些自以为对她好的话了。

    莫泊姝抬眼看着她,眼里是淡漠又疏离的神情,温和地笑笑道:“你说了一大堆话,却一点都没想过我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谁,而是仅仅只是我自己。”

    “为我好?不见得吧。”她嗤笑声,眼里全是赤裸裸的嘲讽,“试图将我全身上下都改变,又试图冠之以为我好的名义。”

    “我之前受到的所有委屈你只字不提,等我将痛苦抛至身后,你却又企图将我重新拉入苦难中。”

    江泽哑然无声,仿佛第一次认识她,眼眸中全是不理解和痛心,“你怎么会这么……”

    “江泽。”莫泊姝再次打断他,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当初和你分手从来都无关他人,没有顾贺然没有越祉,我也会和你分手。早在你逼迫我变成我陌生的样子时,你就不再是我认识的江泽了。”

    莫泊姝知道把话说到这里就行了。

    毕竟刚刚的话,应该也让江泽很失望吧。

    这样就够了。

    莫泊姝没准备再待下去,径直离开。

    不能再这样拉扯不断了。

    她轻叹声,再次看了眼微信上的这个熟悉的头像,手指在越祉的名字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狠心拉入黑名单中。

    “好几个月没见越哥找我们出来了,我们都要以为越哥不爬山了呢。”

    陡峭的山路上,一堆人有说有笑地撑着登山杖,背着巨大的背包有点吃力地往上爬。

    他们已经爬了一个多小时,刚开始爬山的劲头早就被疲惫磨尽,再加上基本背着个大背包,额头上的汗浸湿了刘海。

    尽管如此,他们却依*旧没有放弃和越祉搭话。

    越祉已经好几个月没约他们出来玩了,虽然说传言是因为他整天和女友腻歪在一起,所以才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经常出来玩,但是越祉对他们每个人而言都是一个香饽饽,他们自然不会错过拉近乎的机会。

    越祉却没有像过去一样懒洋洋地顺着话题往下说几句。今天的他异常沉默,听他们说话也只是笑笑不语。

    纪令时担忧地看着他,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却不敢开口问。

    今天见面后,越祉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莫泊姝,这已经是最大的提示了。

    要知道,过去半年,即使他们冷战,越祉见到纪令时开口也是半句不离莫泊姝。

    现在这幅故意当做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明眼人一眼能看出问题。

    等爬到山顶上时,正好如他们猜测的一般赶上了日落。

    他们按照出发前的分工扎帐篷和烤火,没一会就准备好烧烤了。

    越祉也就大概地看了他们一眼,随便敷衍几句过去,就一个人躲到山顶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坐着。

    他面朝日落的方向坐着,脚底下什么都没有,只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坡,他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依旧随意地晃悠着,静静地看着火红色的天边发呆。

    整个人就像是完全沉寂下来。

    这是分手第六天。

    越祉已经不会再像前面几天一样动不动就想起她,也没再时时刻刻地后悔。

    越祉感觉自己的胃有点疼,动作隐蔽地捂着剑突下的位置,试图让疼痛减缓。

    莫泊姝也一直都有胃痛的毛病。

    越祉有点出神,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也不知道这几天没了自己督促,她会不会照常吃饭。

    想起莫泊姝那个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就完全把吃饭忘记的性子,越祉就难免有点头痛,下意识就拿出手机,点开昔日熟悉的头像,往输入框里输入。

    “吃饭了吗?记得不要吃太油腻……”

    这几个字刚刚打出来,越祉就如梦初醒,手指僵硬地放在屏幕上。

    他又忘了。

    他们早在六天前分手了。

    莫泊姝是个很舍得抛弃过去的人。

    越祉亲眼见过她对她的前任们的狠心。

    当时他还因为她的看开而暗喜。现在成为她的前任之一后,才发现她的心狠多令人心寒。

    他要是真发了这些消息出去,说不准莫泊姝还会因为厌烦而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越祉又想起了前几日她眼底的厌倦,垂着头,紧握手机。

    “还好吗?”

    纪令时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越祉没有回头,也不想让自己此时的狼狈被别人看见,便“轻松”地扯起笑,散漫地笑了下,“我有什么不好的?早就不想当这个替身了,分了刚好。”

    没什么好在乎的。

    越祉反复告诫自己,果断“轻松”地给莫泊姝发微信。

    下一刻,越祉看着微信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第一次发现自己看不懂中文。

    他被拉黑了。

    第43章 一个想法很快就在莫泊姝脑里成型。

    莫泊姝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拉黑的行为又让某人破防了。

    和江泽聊天并没有花去太多时间,回到家里时也不过刚刚十二点,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

    她新租的这个房子依旧在学校附近,不过虽然她写文赚了不少钱,却没有肆意挥霍,再者考虑到不久就要去其他市医院实习,就更不需要精挑细选多好的房子了。

    这个房子虽然比不得之前和越祉那个高档舒适,却也胜在安保对比周围一圈房源都还算不错。

    莫泊姝推门进去,习惯性地环视周围一圈,眼神落在了电视机旁的花瓶上。

    花瓶上的花还是前几天逮回来的洋桔梗,几天过去后,原本灿烂的松花绿都带上了几分奄奄一息的焦黄。

    莫泊姝扫了一眼,便下意识道:“越祉,花枯了,待会出门记得……”

    带束花。

    她话说到一半便停下来,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们早就已经分手了。

    莫泊姝走到花瓶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发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默不作声地将花瓶里已经枯萎的花扔进垃圾桶。

    没事的。

    已经过去了。

    迟早会忘记的,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过去留下的习惯过于根深蒂固罢了。

    莫泊姝闭上眼,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手里拎着的包里传来振动,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莫泊姝的思绪。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

    是蒋书瑶的来电。

    “听说你和越祉分手了?”

    电话刚刚接通,蒋书瑶就迫不及待地道:“恭喜啊恭喜,摆脱了他带来的麻烦了,你心情应该轻松不少了吧?”

    “……”莫泊姝听着她这仿佛直接快进到过年拜年一样喜庆的语气,难免沉默一瞬。

    她无奈极了,笑笑道:“就算是分手了,也不意味着你们家就一定能和越祉联姻吧?”

    “过去十几年了,你还顶着一个越祉朋友的名号,这都没能得心所愿。”

    “废话,我不知道吗?”

    蒋书瑶现在和她说话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然后心情很好地哼道:“我开心是因为,我原本只是想随便试下碰碰运气而已,结果你们真分手了,不就说明我运气好吗?”

    莫泊姝又沉默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搭话好,随便和她扯了几句就挂断电话了。

    没想到她才刚刚挂断电话,才刚刚把菜洗完,手机便又响了。

    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午饭。

    她看了眼手机号码,很好,是陌生电话,于是她果断把电话拉黑,继续做饭。

    谁知等吃完饭后,她手机又响起来了。

    明明平时好几天多不一定会有人打电话过来,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扎堆打电话过来了。

    莫泊姝有点郁闷地拿起手机看了眼电话号码,还是陌生电话,心里便越发郁闷了,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才刚刚六月,就算是诈骗的,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开始刷业务吧?

    莫泊姝接电话,准备看看对方究竟会说些什么,好记录在灵感本上。

    谁知电话刚一接通,另一半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几天我都看见了,你和越祉分手了。”

    是顾贺然笃定的声音。

    莫泊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吧,怎么分个手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了一样?

    今天才刚过去十二个小时,这就已经有三个人来问她了。

    不过……

    莫泊姝从顾贺然话里捕捉到其他信息,眼里的神情越发冷淡。

    顾贺然又重操旧业跟踪她了。

    莫泊姝闭了闭眼,压抑住心里的不耐烦,尝试着不知道第几次道:“顾贺然。”

    “……”可能是猝不及防听到她喊他的名字,顾贺然声音顿了下,语气里都多了几分沉闷的笑意,“嗯?怎么了?”

    “顾贺然,不要再跟着我了。”

    莫泊姝其实感觉这些话已经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但是不妨碍她说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否则她就要自己动手把他抓紧去蹲局子了。

    “我这句话和江泽说过,现在也还给你。我和你分手无关别人。即使我再分手一百次,你都不会有哪怕一次机会。”

    “我不吃回头草。”

    屏幕另一边,顾贺然传来的声音阴郁了几分,咬脱口而出道:“我不信。哪怕这个人是越祉,你也不吃回头草?”

    好。

    莫泊姝听到这句话,就知道顾贺然又抓错重点了。

    她没再有任何犹豫,轻笑声,语气里的冷意却是隔着屏幕传到了顾贺然耳里。

    “我话就说这一次,你好自为之。”

    莫泊姝挂断电话,脑里避开刚刚顾贺然问的那句“即使是越祉,也不吃回头草”的问题。

    她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是她向来思考时的习惯。

    不拿笔写点什么,莫泊姝总觉得自己思路都不够清晰。

    莫泊姝很早之前就咨询过律师了,如果仅仅只是以跟踪来起诉顾贺然,顶多只是让他交点罚金,很难将他长期关进去的。

    而顾贺然这人……莫泊姝想想就头痛,再次后悔起来。

    顾贺然这人实在太执拗了。

    如果不把他关进去,他家里又有钱,吃这点苦头根本无法让他停止跟踪偷窥她。

    “莫泊姝啊莫泊姝,你看你。”莫泊姝揉了揉眉心,“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顾贺然。”

    其实最开始,她对顾贺然的印象就只有和刻板的第二名的标签。

    ——毕竟莫泊姝综测是稳扎稳打的第一名,每年看综测的时候便也顺带着看了下自己名字下面的是谁。

    能总是当老二的人也挺惨的。

    莫泊姝带着这种颇有人道关怀的心情,便将这个名字记住了。

    除此之外,什么印象都没有。

    莫泊姝真正意义上和顾贺然有所交集,还是她和江泽分手后,心情低沉地回学校那天。

    那天她回到学校,像往日心情不好时一样,照常去学校里的人工湖旁边发呆。

    学校这个人工湖离宿舍楼和教学区都有点距离,所以平时也没什么人,很适合发泄心情。

    莫泊姝便放纵着自己发泄情绪,拿草地上的石头用来打水漂。

    大概坐了半个多小时,莫泊姝心情总算好点了,转身准备去饭堂吃饭。

    谁知刚转过身,就对上了一双浅棕色的,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眸。

    莫泊姝一愣。

    只见她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看起来斯文儒雅的高瘦青年。

    他嘴角噙着一丝礼貌的笑,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担忧地问:“同学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他虽然这么问,却没有等她的回答,而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莫泊姝一愣,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这张纸擦鼻涕,道谢:“谢谢你,我是莫泊姝,你回头学习上有需要帮助的话,也可以找我。”

    眼前这个好心青年却笑着摇摇头,打趣道:“我知道你,第一名嘛。我是那个总是被你压了一头的第二名顾贺然。”

    莫泊姝又一怔,这次仔细看了下他的脸,将他的名字和人脸对上。

    最初见面的时候,顾贺然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喜欢助人为乐的普通同学,当时还和闻玥感慨:“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不过后来莫泊姝才发现,顾贺然早就知道她了,也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注视着她。

    在她不知道的无数个日夜里,顾贺然都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和别人谈恋爱,就像只藏匿在暗处的毒蛇,只用幽幽的眼神凝视着她,等着自己的猎物掉进他早已准备好的陷阱里。

    那天她以为的偶遇,其实是顾贺然算计好的。

    莫泊姝现在想想最初,还是气恼自己当时识人不清。

    她将思绪重新带回到现在。

    既然没法用跟踪这点来让顾贺然进去,那就只能用其他办法了。

    莫泊姝撑着下巴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眼神落在了书柜里的一本书上。

    书的最外面用一层复古书皮包着,书页泛着黄,依稀能看出来这本书经历过漫长岁月。

    这本书是越祉之前送的上个世纪的、玛姬米勒的推理小说原稿。

    一个想法很快就在莫泊姝脑里成型。

    被莫泊姝挂断电话后,顾贺然想起电话里莫泊姝冷淡的态度,心里烦躁依旧。

    他没想到莫泊姝都已经和越祉分手了,对他还是这么冷淡。

    怎么可能呢。

    越祉这种公子哥有什么好的,在莫泊姝之前一周换一次女友,前任遍地走。

    都这样了,莫泊姝分手后居然都不肯说一句“绝对不会吃越祉的回头草”的承诺。

    顾贺然在公寓里走来走去,想起莫泊姝自从和他分手之后对他的冷淡,一时没忍住又将桌子上的茶具都推到在地。

    陶瓷茶具掉落在地上,瞬间碎成一地凌乱的碎片。

    顾贺然看着一地的碎片,却只觉得心里越发难以压抑心头的躁动,捏紧拳头,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闭了闭眼睛,反复劝告自己,才总算将心里的躁动压下心头。

    没事的,没事的……

    只要他像刚开始一样,在泊姝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她需要的温暖关怀,她就会发现兜兜转转,还是他最适合她。

    许久之后,顾贺然情绪平稳下来,重新坐回到沙发上,闭上眼睛陷入沉默中。

    其实很多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明明他本身就是一个好强的人,怎么在莫泊姝身上就能耐着性子,能忍受这么多次的被冷漠。

    可能从很久之前,在他第一次注意到居然有人能在成绩上压了他一头,他第一次注意到莫泊姝就开始了吧。

    明明最开始只是好奇这个叫莫泊姝的人怎么会这么多次都比他要好。

    顾贺然最开始真的只是出于好胜心,才关注到莫泊姝。

    毕竟她性格寡淡,长相又不算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人看到,堪称平平无奇的普通学霸而已。

    可能莫泊姝身上就是有什么魔力吧,不过稍微分出点心神留意她,顾贺然就慢慢看见了诸多不同的她。

    她观察能力很强,虽然记不住别人的脸(这里尤其指他),但是却出乎意料地能很快发现身边的异常,并且将这些潜藏着的危险解决了。

    她虽然脑子很直转不过弯来,但是却出乎意料地很会打直球。据他观察,她周围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而且她还很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别人的想法根本不会让她有丝毫动摇,内核强大到出乎顾贺然想象。

    ……

    越注视她,便越会无可救药地沉溺进她的眼神之中。

    顾贺然早在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就将莫泊姝视为自己珍藏的、不容他人窥见的钻石。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莫泊姝永远不会成为谁的钻石。

    任何试图将她占为私有的人,只会被她视作偷盗者驱赶。

    第44章 “下次一定会试着不在意她的。”

    只是这种趁虚而入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顾贺然的耐心就再次随着接连几次找不到莫泊姝的人影而消失了。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之前要找到莫泊姝本人,办法多的是。

    莫泊姝本身就是个很喜欢泡在图书馆的人,又是连水课都不会翘课的人,只要摸清她的课表,就可以在她下课的时候去教室蹲她,或者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去图书馆等。

    但是自从那天打完电话之后,顾贺然却差不多快一周没找到她了。

    一种巨大的恐慌出现在他心里。

    他拳头越捏越紧,站在一棵树旁,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面色阴沉。

    一直到下课的这群人走光了,街道上不再那么拥挤的时候,顾贺然才后知后觉恍然,今天又找不到莫泊姝了。

    他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从通讯录里找到很久之前加的莫泊姝班里的班长的名字,点进去给他发消息。

    【姜同学,打扰你一下了,宣姐让我联系下莫泊姝同学,但是我没有联系上她,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他口中的“宣姐”就是现在学院学生会的指导老师。

    也许是因为在大四以前,顾贺然都是学生会里的主席团成员,和几个老师的关系都比较密切,班长自然也没有对顾贺然的话产生怀疑,只以为是又有什么奖项需要和莫泊姝说下。

    至于为什么是让顾贺然带话而不是直接通知,班长丝毫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多难解决的问题。

    哎,这有啥的,说不准就是人顾贺然帮忙给几个老师跑腿送快递,老师见到了就顺便又给他提一下而已。

    于是班长老老实实回答道:“泊姝啊,她前几天就去了其他医院实习了,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她回校吗?”

    前几天就去医院实习了。

    顾贺然捏紧拳头,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几天没有见到莫泊姝租的房子亮起灯,他也只是以为莫泊姝为了避他而搬家。

    没想到居然是提前去实习了。

    “她怎么这么早就去实习了?大多数都是下个月吧。”

    “哦,这个啊。”班长也刚好听了一嘴,想着这些也不是什么重要事,便道:“听说是泊姝学校里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她闲不住就先去医院实习了。”

    顾贺然心里隐隐猜到莫泊姝提前去医院可能不是闲不住,就只是躲他而已,表面却依旧顺着道:“这样啊,也挺不巧的,那你发医院地址给我吧,我把老师交代的东西邮寄过去。”

    班长不疑有他,很快便把地址发过去。

    顾贺然拿到了自己这几天心心念念的莫泊姝的信息,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开心,低着头掩去眼里的阴郁。

    他想起了这几天都没有亮灯的那个房子,心头一动。

    周围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他站在树旁,冰凉修长的手珍惜地抚摸着手里的手链。

    这是当初和莫泊姝谈恋爱时,她送的手链。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出声,看着手链露出温热的笑。

    泊姝啊,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顾贺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会想方设法跟来C市找她,依旧在莫泊姝的预料之内。

    他心心念念着的莫泊姝现在没空理他,在医院里跟着带教老师忙来忙去了一上午,现在中午总算有时间歇息会了。

    莫泊姝吃着午饭,拿起刚刚在群里发的排班表,顿时惊讶得饭都忘记吃了。

    排班表上,他们这些实习生居然一周只需要上一天夜班。

    莫泊姝头一回表情管理都忘了,目光呆滞地看着排班表,一时之间有点难以置信,下意识就问道:“咱们医院原来这么人性化的吗?”

    带教老师戴姐刚好也在旁边吃饭,听到她这句话便自然而然接话道:“哪能呢,这还是到你们这一届才改的。往年都是一周两三次夜班。”

    莫泊姝本来跟戴姐也不是很熟悉,但是都听到这了,好奇心上来了没忍住接着问:“那怎么突然从我们这一届开始改了?”

    这听上去就好像突然走运了一样。

    搞得从小到大运气都很一般的莫泊姝有点受宠若惊。

    “我也不太清楚啊。”

    戴姐本身也是个很善谈的人,稍微思索下,确定自己听来的传闻能说出去,便小声道:“我也是听说的。据说前几天不知道是谁提议,说你们实习生本来懂得就不多,上夜班精神不振万一遇上事了,说不准还会帮倒忙。”

    “……”

    这话说得挺直白的。

    戴姐口中“懂得不多”实习生之一的莫泊姝眼神挪开,笑了笑。

    不过这种说法,倒是又让她想起了大概是好几个月之前,她和越祉偶然之间说到的事。

    那会当时她整天忙着找实习医院,大数据估计也知道了她是医学生了,成天就给她推送一些长期熬夜有害健康的笔记。

    莫泊姝看多了,即使平时是再淡定的人,也不免开始有点惶恐。提前开始问各种已经去上班的师姐们怎么应付夜班。

    越祉受她影响,表面上还在淡定地换着方法安慰她,背地里估计也找了很多人问了一圈。

    终于在某天,越祉没忍住,摸着她的头顶,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要不等你实习的时候,我去提前做好准给,让你避开上夜班吧。这个夜班也不是非上不可。”

    莫泊姝从来没听过想来做事稳重的越祉会说出这种孩子气的话,顿时拍着他肩膀笑了起来,“我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过一世吗?我之后工作迟早也要上夜班的。与其等到以后工作之后不习惯,不如现在先提早适应了。”

    她说到这里时,就能看见越祉眉眼之间肉眼可见的烦躁。

    越祉把玩着她手上的那支碧绿复古腕表,语气低沉很多,带上了几分对她未来实习医院的不满。

    “那也不是他们不把实习生当人的原因。我都了解到了,居然还有医院让实习生连着一周上四天夜班。”

    他靠在她肩膀上,垂着头说话之间,手指已不知觉从腕表转到了她的手指上。

    莫泊姝手指下意识轻颤着躲了下,却依旧放任着他把玩着手指,忍耐着指尖传来的羽毛般的痒意。

    她知道越祉现在心情烦躁,所以借以这种小动作稍微安抚他。

    果不其然,就听到越祉隐约间传来的细微磨牙声,迁怒道:“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明明实习生懂得不多,上夜班精神紧绷着,再遇到点什么突发事件,别反过来给他们添乱了……”

    当时的莫泊姝被他指尖传来的触感而心痒,却也颇有兴致地听着越祉地在自己身边抱怨。

    回忆之间,指尖仿佛又传来了那种熟悉的暧昧缱绻的痒意。

    莫泊姝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不自然地摩擦了下筷子,强迫让自己从回忆中出来。

    怎么又想起他了。

    莫泊姝心里对自己的不争气很无奈。

    不能再想了。

    以越祉的能力,他估计都忘记莫泊姝是谁了,她怎么能这么不争气。

    这次只是偶然。

    莫泊姝默声吃着饭,眨了眨有点干涩的眼睛,缓过来后又当做无事人一样和戴姐说笑。

    “你不是说之后再也不管莫泊姝了?所以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

    纪令时考完试了,心情舒畅得很,罕见地直接坐在越祉的办公室沙发上,对越祉刚刚电话里和别人说的话打趣道。

    “我哪有什么闲情去管一个拉黑我的人。”越祉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道。

    “哦,这样。”纪令时仿佛相信了他的鬼话,好脾气地问:“那专门让医院的人不要给实习生安排夜班?”

    “……”越祉拿着笔的手顿了下,声音听起来毫无异常,懒洋洋地道:“我只是出于实际,觉得实习生夜班太多没用。”

    纪令时呵呵笑了下,又问:“在她周围左右上下买房,还专门筛选住在她周围的租客又是在?”

    “……”越祉又一顿,就好像真的不在意了,很有绅士风度地道:“我们只是分手了,又不是什么仇家,担心一下人家女孩子的安全怎么了?”

    “呵呵。”纪令时对此无话可说,“你开心就好。”

    他就知道,就越祉之前冷战了还要回去给人做饭的便宜样,顶多就是嘴硬,行动上可一点都硬气不起来。

    纪令时又呆了会,原本还想故意说几句录音下来,好等之后他们有朝一日复合后,他在越祉耳边循环播放,却没想越祉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肯搭理了。

    于是纪令时只能遗憾地出去了。

    等纪令时人出去之后,越祉整个人才完全松懈下来。

    他揉着眉心,心知自己现在的行为挺可笑的,却又对此完全无可奈何。

    难道他还能完全不管莫泊姝吗?

    担心身体只是其次,越祉更担心像莫泊姝那种性格会惹来危险。

    越祉太了解莫泊姝了。

    莫泊姝这种性格啊,见到感兴趣的事情就可以完全不顾自己安慰地莽撞地冲上去。之前他在旁边看着,还可以稍微压下她的性格。

    现在他不在她身边,越祉看顾不了她,真的很担心莫泊姝会出事。

    这几天晚上,他闭上眼睛,梦里便全都是莫泊姝上夜班遇到急诊病人,一点也不懂得自我保护就往前冲。

    再说回来,即使不上夜班了,越祉就能完全放心了?

    越祉这几天有悄悄看过莫泊姝现在租房的小区环境。

    可能是时间很久了,小区的安保整体都形同虚设,楼道下的密码锁最近也坏了,越祉看着便又心生焦虑起来。

    “下次吧。”

    越祉喃喃道:“下次一定会试着不在意她的。”

    第45章 “顾贺然,之后再也不见。”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进,莫泊姝伸了伸懒腰,看了眼窗外满目红晕的天边,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又到了下班的时候。

    上了几天班后,莫泊姝也慢慢没有了刚开始的好奇,见时间差不多到下班的点,开始分神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等到时间一到,娴熟地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带上早上上班时戴的遮阳帽,把桌面上的水壶收拾进背上自己的单肩包,交班后就走出医院。

    她在C市租的房子依旧和以前相似,同样找了个通勤时间短的房源,虽然不是新房子,安保也一半,但胜在平时只要走一会便能回到家。

    不过刚走出医院,过了医院门前的这个十字路口后,莫泊姝感受到背后隐隐约约的视线,正在往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挑了挑眉头。

    她压下心头隐约的不祥,状似无知无觉的模样,拿出手机手指在手指屏幕上点来点去,看上去像是在给别人电话,其实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打开了导航,自然地拐向“路过”派出所的方向。

    莫泊姝一边分出心神留意自己被后人的走路状态,一边看着导航上显示的距离派出所的距离。

    好像差不多可以了……

    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紧跟着她的人却在此时突然出声。

    “泊姝,好久不见。”

    依旧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莫泊姝想起来了前几天的计划,心里一动,稍微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眼里的平静。

    她转身,眼前正是一周前见过的顾贺然。

    “好久不见?”莫泊姝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说出的话确实毫不客气地直接揭穿他。

    “没记错的话,我们上一周才刚刚见过吧。”

    “这个好久不见,是对我而言。”

    顾贺然已经对莫泊姝对她的冷淡习以为常。这么长久的冷淡他都已经忍受下来了,这点冷淡又算什么?

    只要自己这次的计划可以实现,即使她对自己再冷淡,即使有再多的人喜欢她,她都只能是属于他的。

    顾贺然一想到自己不久就要实施的计划,想到那个只要自己实施成功,就可以在莫泊姝身上刻上永久他私有的烙印,他心里就无法忍耐的燥热起来。

    顾贺然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住心里深处的躁动,无奈的摇摇头,笑着道:“泊姝,不要用这么警惕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来提醒你,你有东西落下了。”

    他修长冰冷的手指试图进一步地抓住她的手。

    莫泊姝却眼疾手快地后退一步,听见他的话后微微一愣,似乎是被他提醒后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冷淡起来,警惕地问道:“什么东西?你又偷拿我的东西了?”

    “……”顾贺然见她躲过自己的动作,也没有恼羞成怒,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慢悠悠地接着道:“不要用这种语气说我。泊姝啊,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东西?我今天来找你,只是因为前几天我意外的捡到了一本书。”

    眼前的莫泊姝脸上的表情逐渐归于平静,只眼神冷淡又焦急地看着他,手指微不可见地缩了缩。

    顾贺然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轻笑声,没有等她回话,只直接道:“就明天吧,明天这个时间,来这个地址找我,地址我用一个新的手机号发你了。”

    他顿了下,双眼微眯笑了起来,金框眼镜下的眼眸透露出几分狐狸的狡猾,语气笃定道:“我等你来,泊姝。”

    他转身离开,没等莫泊姝回话。他知道,她会来的。

    虽然还是有点嫉妒送这本书的人对泊姝的影响之大,不过此时此刻,还是要感谢他。

    顾贺然没有看见,他转身离开后,莫泊姝脸上原本紧绷着的冷淡一下子全部松懈下来。

    莫泊姝眉眼弯弯地笑了下,自言自语道:“看来很快就可以摆脱顾贺然了。”

    但凡顾贺然有点良心,或者对她的执念大不如从前,她的计划也都不会实现啊。

    莫泊姝心里感慨。

    次日,莫泊姝如约来到顾贺然指定的这个餐厅里。

    刚走进去,莫泊姝正准备坐下来,就见顾贺然起身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又在她没哟注意到的时候,及时地帮她把手里的包放在另一个椅子上。

    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自然又亲密。

    莫泊姝没想到他会突如其来地做这些,一时没反应过来竟也让他得逞。

    等顾贺然放好她的包后,她就回过神来了,避开他继续准备帮忙的动作,自顾自地坐下来,看着顾贺然脸上逐渐淡却的笑,不免觉得有点讽刺。

    “早就分手八百年了,装出这种暧昧的动作骗别人有什么用。”

    “算了,别说这么多废话了。”

    莫泊姝看也不看桌子上早就上好的饭菜一眼,直接朝他伸手,“书呢?”

    顾贺然知道她向来都是这种有话直说的人,但是没想到在这种自从分手之后第一次一起出来吃饭的前提下,她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再者,他今天目的远不止于此,自然不会如莫泊姝所愿,直接就把那本书交出去。

    顾贺然在从最开始听到她这句话的惊诧中反应过来后,准备给她倒茶的动作顿了下,便又接着自顾自地给她倒茶。

    他垂下眼,回忆起从前他们的亲密无间,明明现在给莫泊姝做地事情以前也做过,莫泊姝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倒是由衷地生出几分感伤来。

    “泊姝啊,我们只是分了手,又不是什么生死仇家,何必对我如同对大罪大恶的犯人般警惕呢?”

    顾贺然低头自嘲般地笑了下,声音都显得低落了几分,“算了,我知道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孽而已,你这么对我,也是我活该。”

    他低着头,自然没有看到眼前的莫泊姝无动于衷的、冷漠的模样。

    莫泊姝见他现在做出的这幅仿佛情深似海的样子,只差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要不是她早就知道他用心不轨,今天在这里也大概是为了将她囚禁,要不是之前被他跟踪过太多次,被他这幅可怜的样子骗过太多次,莫泊姝都要以为他是真心改过了。

    现在见顾贺然这幅样子,莫泊姝就知道自己多半还要和他多说几句,顺着他的意图做下去,才能拿到自己的书。

    莫泊姝想了想自己来之前做好的准备,想着还是不能打草惊蛇,便如往常*一样做出无语的样子,道:“我今天来就只是来拿书的,你自己想多了想和我叙旧,我能有什么办法。”

    “……”顾贺然被突如其来地堵了一句,半晌才接着苦笑道:“可那也没必要连一杯茶都不愿意喝一口吧。”

    莫泊姝对于自己身边认识的人,向来都是比较宽和的。

    如果是真的无知无觉的状态,莫泊姝估计就会觉得不过就一杯茶而已,喝了就喝了吧。

    不过现在的话。

    莫泊姝看了眼顾贺然的表情,心里十分肯定这杯茶肯定就是顾贺然加过料的。

    她拿起茶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当着他的面一口喝下去,实则大多数茶水都已经顺着手心里的纸巾流出去。

    一口喝完后,莫泊姝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上地俯视他,弯眉朝他笑笑,“书呢?现在该还给我了吧。”

    莫泊姝顿了下,眉毛微蹙,撑着额头,身体微微晃动。

    就坐在她面前的顾贺然把她此时的微表情看进眼里,面上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走上前要扶住她,“泊姝,你怎么了?是上班太累了吗?还是坐着吧。”

    莫泊姝置若罔闻,揉着眉头,再次重复道:“书还给我。”

    顾贺然见她此时的难受不像作假,才打消了自己的疑虑,把书递给她。

    莫泊姝接过书,准备转身离开,却被身后人一把拽住,语气别有深意。

    “泊姝,你确定要以这种状态走吗?”

    “不然?”

    莫泊姝慢悠悠地侧身看了眼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让顾贺然看得有几分发怔,“与其问我是不是真的就这么走,你不如想一下,真的要接着拽我走吗?”

    顾贺然从她的笑容里回过神后,心理产生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但表面上依旧在无辜道:“泊姝,我只是担心你。”

    “那你不用担心了。”莫泊姝微微一笑,“很快你可能就要更担心下自己了。”

    只见与原本还紧皱眉头,摇摇晃晃的莫泊姝现在哪里还有一点虚弱的样子,笑起来甚至还多几分潇洒和得意。

    顾贺然心里顿时直觉不妙,松开手警惕地看了下周围

    下一刻,好几个戴着工作证的警察走进来,其中还混进一个手里拿着文档的律师。

    莫泊姝笑眯眯地对顾贺然道:“你偷走我的书时,大概也只是以为这本就单纯是越祉送的书而已吧。”

    她收别人礼物都有一个贴上标签的习惯,所以当时顾贺然费尽心思进了她租的房子时,估计就单纯以为是越祉送的书而已。

    他会拿这本书来赌她来拿,估计也只是以为她对越祉情未了。

    就在她说话这期间,顾贺然的表情变得很难看,眼里全是阴郁。

    “但是你应该不知道,这本书真正具有的价值不是越祉对我的情感价值,”

    莫泊姝停顿下。被顾贺然骚扰了这么久,泥人也会有脾气。

    所以她甚至还分出心神,好心情地欣赏了会顾贺然的表情,才优哉游哉道:“而是这本书本身的价值。”

    越祉好歹也算是越家的掌权人,送礼物就没有吝啬的时候,这本书的价格估计也足够判顾贺然进去个几年了。

    莫泊姝没再看他,转过身和警察律师道:“他进我家偷东西的录像我发你们了,我要起诉他偷盗。”

    “顾贺然,之后再也不见。”

    第46章 他只知道,泊姝现在需要他。

    总算解决掉烦人前任的事情之后,莫泊姝感觉上夜班的心情都要舒畅许多。

    她怀揣着这段时间难得的好心情,将身后人带着阴霾怨恨的眼神远远甩在身后,哼着歌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现在才刚过晚饭的时间点,距离待会上夜班还有四五个小时。

    莫泊姝心里满打满算,时间都还够自己再睡觉休息一会,手机却在此时突然响起。

    她有点意外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个陌生来电。

    犹豫着接过电话后,进入她耳里的是一道陌生的女声。

    “请问是霍文女士的外孙女吗?霍女士因呕吐进医院医院检查,途中突兀晕倒,现在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我们初步诊断是原发性支气管肺癌。您有空过来一趟吗?”

    莫泊姝人生第一次露出慢半拍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有听懂刚刚的话,呆呆地问道:“什么意思?抱歉,能再说一遍吗?我刚刚好像没有听清楚。”

    电话另一半的医护人员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叹息声再次重复道:“您的外婆初步诊断为肺癌,您先过来医院看看吧。”

    “嘟——嘟——”

    耳边只剩下电话忙音和街道边车流的声音。

    明明没有风,甚至还是烈阳灼灼的夏季,莫泊姝沉默地站在原地,只无端地觉得好冷。

    莫泊姝请假到医院后,赶到了外婆在的病房,手里拿着刚刚出来的检查结果,坐在床边看着外婆沧桑衰老的面庞,再次低下头沉默地看了眼检查单。

    检查单显示,已经到晚期了。

    此时即使是再做化疗放疗,也不过是勉强多活些时日。

    莫泊姝缄默不语,抬手轻抚外婆的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的面庞,沉默地看着外婆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末端异常肿大的手指,即使再不想相信这件事,心里却又比谁都清楚外婆现在的情况。

    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轻微的症状出现了。

    很早以前就听到了外婆止不住的咳嗽声,还有日渐消瘦的身影。

    莫泊姝自己就是学医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没有原因的体重消减意味着什么。

    “所以我真的不明白啊……”莫泊姝垂着头,没有去理会自己脸上湿润的泪水从眼眶止不住地流下。

    她哽咽不已,“明明很早以前说不定还有希望,为什么您不愿意,我真的不明白啊……”

    明明外婆平时不是那种避讳去医院检查的人,为什么一到这种一看就很可疑的情况却反而心生胆怯?

    明明只要再早一点,再早一点……

    “泊、泊姝?”

    床上的外婆半睁着眼睛,模模糊糊中见到有人坐在床边哭,看得不是很清楚,却依旧笃定地喊了她名字。

    可能是因为疾病已经发展到晚期,压迫到了声道,外婆说话的声音变得嘶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怎么、又哭了?”

    外婆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扯了下,努力地笑了下,手指挪到莫泊姝脸庞上,用肿大粗糙的手指擦干她的泪痕。

    “哭什么?咳咳……”外婆猛烈地咳嗽会,才在莫泊姝拍背的动作下逐渐缓和下来,声音细微却从容道:“我这身体底子,早在我年轻的时候,就落下病根了。”

    她看着莫泊姝,浑浊的眼眸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似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的身影,看了她好一会才闭上眼睛,似乎又睡了过去般。

    外婆这幅淡定的样子,就好像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一样,完全没有其余人知道自己身体后的负面情绪。

    只是越是如此,莫泊姝就越是心堵,疲倦地撑着额头。

    她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外婆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可能得病了,但是她没有治病求生的欲望啊。

    可是莫泊姝真的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啊。虽然霍清不是个好女儿,但是她是个好外孙女啊。为什么不能稍微想想她?

    莫泊姝看着这个她从小到大视为港湾、从小于此躲风避雨的人,十多年前那种被丢弃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过往十多年唯一的港湾,她曾经委屈了可以直接哭诉、被欺负了可以直接依靠、可以直接趴在大腿上听故事的人,如今将抛弃她。

    她过往为数不多得到的爱,也将于不久的将来失去。

    莫泊姝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很迷茫。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件又一件的事都出乎了她的预计,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莫泊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蜷缩着抱紧自己,突然很想念几个月没有见过的越祉。

    如果越祉现在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大概是什么都不说,会把她搂入怀里,会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在她哭泣的时候告诉她“没事,我陪着你。”

    如果是越祉在,即使他一句话都不说,她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吧。

    莫泊姝突然在此时,很想很想他。

    “泊姝啊。”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睛喊了声她的名字。

    莫泊姝没想到外婆会突然睁眼,连忙坐好,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着急地问:“外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喊护士来吧。”

    外婆示意她扶她坐起来,然后才摇摇头,看着她突兀地问道:“你和越祉分手了?”

    莫泊姝一怔,想到这是外婆,便又不觉得奇怪了,低声道:“外婆,你看出来了?”

    外婆叹息声,声音嘶哑道:“你以为,你脸上时不时露出来的恍惚和怀念,很难看出来吗?”

    “虽然早就猜到你们会分手,”外婆又是叹息声,怜惜地摸着她的头发,“但是没想到分手得居然这么不凑巧。倒还不如没分手,至少他在旁边陪着你,我也安心。”

    莫泊姝便又止声陷入沉默。

    她想起了之前外婆对越祉的评价。

    ——“他这种提到你就这么敏感的性格,跟你这种大条粗的过不下去的,除非你变聪明或者他将就你。”

    莫泊姝苦笑不已,没想到居然还真就应验了。当时她在知道赌约之后,一直在暗示越祉主动交代,可惜他却一直因为害怕担忧而踌躇不前。

    那段时间莫泊姝没有看透,只单纯被折腾得烦人。

    现在回头看,越祉的性格还真被外婆看得一清二楚。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莫泊姝叹息声,不再提起越祉,只当做没听到外婆的话,扯出一个笑容道:“外婆,你还不如想着自己好好养身体,自己陪我呢。”

    “……”外婆没有应声,只是沉沉地叹了声,“执迷不悟啊。我很早之前就问过你毕业后什么打算,现在再问一遍,你真的不打算改主意吗?”

    外婆浑浊的双眼看着她,往日的犀利却依旧在,直白地道:“我知道你当时学医是为了我这个身体,但是等我走了,你也要继续为了一个不在的人做一辈子不喜欢的工作?”

    莫泊姝很想硬着头皮说对,可是一对上外婆的双眼,她便完全忘了自己的言语,头一次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了自己已经因为实习而好几个月没有动笔写文,明明好几个灵感可以写,却只能强行压抑下来。

    她想起这几天在医院实习的麻木的日子。

    讨厌吗?算不上;当然,喜欢自然也是没有的。莫泊姝只是在日复一日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再日复一日地学习。

    支撑她下来的始终都是外婆。

    外婆走后,她又该怎么办?

    良久,莫泊姝转过头不看外婆,只执拗地道:“外婆,您别咒自己,您会好好的。”

    从医院出来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凌晨了。莫泊姝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终还是没忍住,莫泊姝睁眼坐起来,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点进好几个月没有看过的小说网站。

    刚点进去,正要点进坐着后台,就看见网站挂在最上面的海报。

    莫泊姝有点惊讶地看着海报上的字。

    暮亦开新文了,但是不是之前的悬疑小说,而是当下很火地主流甜宠文。

    莫泊姝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遗憾多点,还是惘然多点。

    在她没写小说的时候,她也看过几本暮亦写的悬疑小说。当时的暮亦虽然笔力不如现在老练,却可以看出灵气。

    而现在,暮亦转去写其他类型的小说了,甚至成绩也不错。

    莫泊姝关上电脑,重新躺会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一会是外婆刚刚的话,一会是蒋书瑶得偿所愿地让越祉分手,一会是暮亦因为热度不再写悬疑文。

    各种各样的人在脑海里闪现,莫泊姝睁着眼睛,心里那种不知何时开始的迷茫完全涌现。

    他们好像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好像都还过得不错。

    那她呢?

    她想要什么?

    莫泊姝又翻了个身,暂时不想这些事。

    对于莫泊姝的所思所想,越祉一无所知。

    越祉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第几次看手机通讯录里的莫泊姝的名字,想到医院的朋友说起莫泊姝请了事假去A市的医院,揉了揉眉心坐起来。

    不知道是泊姝的外婆身体怎么样。

    越祉太了解莫泊姝了。外婆几乎算是她唯一的亲人,要是外婆身体抱恙,她得有多难过啊。

    越祉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和莫泊姝见面。

    他害怕从泊姝的眼里看见对他的厌恶,就好像往日对江泽和顾贺然的厌恶一样,所以躲了这么久不敢见面。

    可现在,越祉什么都不想管了。

    他只知道,泊姝现在需要他。

    他必须要在她身边。

    第47章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莫泊姝毕竟还是在实习,平时没多少时间照顾外婆,干脆就找了护工来照料外婆。

    这会遇到急事了,莫泊姝才后知后觉庆幸自己这几年写文赚钱后,也没有肆意挥霍,而是存起来应急。

    否则现在给外婆治病,照料外婆的钱,即使是有外婆的养老金在,也不过聊胜于无。

    余霞成绮时分,莫泊姝刚把身上的白大褂换下成日常衣,出医院买了点水果,便又回到医院的肿瘤科看往外婆。

    莫泊姝进病房的时候,护士刚刚给外婆做完吸痰往外出来。

    也许是刚刚洗过痰液的原因,外婆咳嗽的频率没有上次见面高。

    莫泊姝见状微不可见地笑了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和小刀,道:“外婆,我给您削个苹果吃。”

    外婆微笑和蔼地看着她,一直到疲倦了才闭眼,语气缓慢地道:“要是等我疾病控制不住的时候,就把我转入安宁病房吧,走的时候好歹舒服点。”

    莫泊姝就好像没听到这话一样,笑眯眯地把切成小块的苹果递给外婆,“外婆,何苦想那么长远的事?呐,看看今天的苹果怎么样?合胃口吗?”

    外婆叹息声,很给面子地接过莫泊姝递过去的苹果,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艰难咽下去道:“很合胃口。”

    莫泊姝不说话,笑意晏晏地撑着下巴看外婆吃了几口苹果,才道:“外婆,您先吃着,我出去上个厕所。”

    她转身出去,听到了身后人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融入风中。

    走出病房后,莫泊姝没有跟外婆说的那样去厕所,垂着头坐在病房外不远处的椅子上,看着偶尔从面前经过的脚步。

    和其他科室的病房不一样。

    肿瘤科病房总是比其他科室要安静很多。现在不过是刚过八点,便没什么声音了。

    这里很少人会提及死亡,可死亡的阴霾却始终覆盖着这个科室里所有病人。

    莫泊姝垂着头,不记得自己已经坐了多久,直到发现眼前一片朦胧散光,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眼角。

    她悄悄地看了眼外婆的病房,确定自己坐的位置离外婆的病房足够远,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抽泣哽咽的声音。

    其实她也知,她在外婆面前假装轻松的样子,根本骗不过外婆。

    “可我能怎么办?”莫泊姝吸了吸鼻子,小声自言自语:“真的很害怕外婆有一天,也会和刚刚推出病房后再也没有回来的病人一样啊。”

    胃又在隐隐作痛,她弯着腰枕在大腿上,按着肚子,任由疼痛发散。

    下一刻,一双修长温热的手从眼前伸来,略微粗糙的手指轻柔地将她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只能大概看见是一个高瘦青年的身影。

    莫泊姝心里若有所感,没有躲避眼前人的动作,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直直撞见对方眼里的怜惜和担忧。

    明明已经和眼前人已有好几个月没有见,明明曾经熟悉的日子也不过短短半年,身体却总是比大脑反应要快。

    莫泊姝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下意识拽住了他轻抚眼角的那双手手腕。

    大抵习惯总是很难改变的。

    很显然,还没从曾经里走出来的人不独只是她一个。

    越祉在她握住他手腕时,便是想也不想顺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再将她搂入怀中。

    越祉一遍又一遍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像是哄孩子一样温柔,“没事了泊姝,没事了……我在呢,我会陪着你的……”

    莫泊姝大脑没转过来,只觉恍惚。

    她前不久的所思所想变成了现实了。

    越祉真的出现了。

    “难道你真的有什么能够知道心声的金手指?”莫泊姝神情恍惚中,一不小心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越祉和她离得近,自然都听到了她小声说的这句话。

    根据他对莫泊姝的了解,她多半又是中途开小差,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只是好几个月没有见面,此时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越祉也不舍得放开手指责她的走神,只能当做没听到。

    “你说什么?”

    “……”莫泊姝这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也才意识到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有多不适合,皱了下眉头,挣脱出他的怀抱。

    越祉也只能颇为遗憾地收回手。

    她看着越祉,沉默片刻,想了想,温和地朝他笑笑,眼神淡漠又疏远,“好久不见,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来之前,越祉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此时见到莫泊姝这幅仿佛就真的看陌生人般的神情,还是难免心梗,闷声道:“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也不用故意把我当做陌生人吧。”

    莫泊姝避开他的眼神,很公正地道:“我对前任都是这种态度的。”

    越祉闻言,心里便更是心梗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该高兴莫泊姝对其余人也一视同仁的冷漠,还是难过于自己在莫泊姝心里压根算不上特殊。

    他沉默会,道:“泊姝,我知道外婆生病了,我可以帮忙。”

    他怕莫泊姝会拒绝,便连忙道:“外婆毕竟年岁已大,转去好点的病房说不准能让她老人家少点痛苦折磨。”

    莫泊姝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拒绝,就像过去她无数次拒绝过江泽和顾贺然那样。

    但是越祉说的话却又让她止不住地心动。如果仅仅只是她自己,她当然可以拒绝。

    但是现在扯上外婆,难道她就要因为个人原因让外婆更加难过?

    越祉见莫泊姝陷入沉默,便知道自己今天成功的概率又增加了,思索片刻后,又从莫泊姝犹豫的方向开始劝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我们只是分手了而已,又不是不能当做朋友。你知道的,我对朋友向来热心慷慨。”

    莫泊姝顿了顿,看着越祉笑了笑,很直白地问:“所以,你对其他前任也这么慷慨?”

    “对其他前任也像我这样,当做朋友,对方一有什么需要,就立刻赶过去帮她?”

    越祉心里郁气淤积,手指捏紧又松开,不知道是第几次后悔痛恨曾经的自己不知收敛,也因她此时的误解而痛苦,他眼角泛红,紧绷着声音气极反笑道:“泊姝,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你有见过我对其他人这么上心过?”

    莫泊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见他生气不是作假,心里多了几分不觉中作践了别人好意的愧疚,将原先的话咽下去,沉默下来。

    半晌,莫泊姝才似乎作出决定,道:“……那就当做,是我借你的吧。”

    她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我之后会还你的。”

    越祉将刚刚一瞬的阴鸷压下,心里多了几分喜悦,强压下心里的各种思绪道:“还的事不着急,最重要的还是外婆。”

    以泊姝的性格,如果真要撇清关系,绝对会像是对江泽顾贺然一样,不收任何人的东西。

    所以现在让泊姝接受了他的帮助,已经走出了一步了。

    越祉对此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抬手看了下时间,又道:“那我先去和助理说下。”

    莫泊姝轻轻点头,重新回到病房里照看外婆。

    刚进去病房里,外婆便慈祥地笑着看她,打趣道:“上厕所上这么久?是和谁在聊天啊?”

    莫泊姝脸上的淡漠便绷不住了,多了几分尴尬,“外婆,您听到了?”

    “没听到内容。”外婆笑呵呵道:“不过听到了一个很熟的男声。是你那个刚刚分手的前任?”

    莫泊姝低声应了声。

    外婆笑着打趣道:“我看你对这个前任,倒没有像对其余两个前任这么狠心啊。这才多久就心软了?”

    “外婆,怎么能拿越祉和那两个比较?”莫泊姝没忍住,小声吐槽道:“这么比较都显得越祉掉价了。”

    外婆从她话语中听出了对那两个前任的嫌弃,哈哈笑了起来,“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那几个前任啊。他们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心烦?”

    莫泊姝不想提那几个人,提了就心烦,便随便敷衍过去道:“别提他们了外婆,提起他们我就反胃。”

    门外,越祉刚刚重新回到病房,外婆和莫泊姝最后这两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那几个前任啊。”

    ——“提起他们我就反胃。”

    反胃。

    越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沦落到和那两人一样的评价。

    既然这么讨厌他,刚才又何必在他面前装出心软的样子,让他误以为自己尚且有机会修补过去?

    原本越祉去而复返,是想起来自己来都来了,还没进去看望外婆。

    如果不是这样,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原来这么不堪。

    越祉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来时的意图,脚步踉跄地离开病房,几次险些撞到旁人。

    他总是忍不住想。

    也许刚刚只是误会呢?

    说不定那个“他们”不包括他呢?

    ……要不然,还是去问下泊姝吧。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越祉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在面对莫泊姝时如此怯懦。

    他知道泊姝不一定是那种想法。

    但是他赌不起。

    万一得到的答案是她直白不留情面的厌弃呢?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第48章 “所以,您和我妈的关系冷淡,就是因为……”

    越祉的这些想法莫泊姝并不清楚。

    只是几天之后,和闻玥聊天中偶然提起,莫泊姝才后知后觉越祉自从哪天的额对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

    莫泊姝一时间没忍住,还是把事情前后和闻玥说了一遍。

    闻玥听了个大概,斟酌片刻后,道:“说不定他想和好但是又拉不下脸,所以找个台阶下?”

    莫泊姝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否定她这个想法。

    “应该不是吧……说不定真就只是出于同情。”

    她原本也以为越祉主动帮忙只是一种缓和关系的说辞。

    只是没想到那之后就真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越祉来。就算是帮忙,也只是让他的助理来帮忙。

    莫泊姝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越祉,此时见到他的所作所为,又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说不定越祉真的只是单纯出于对前任的同情呢。

    莫泊姝在感情这件事上,向来脑子就转得慢。此时发现完全理不清越祉怎么想的,干脆就不动脑子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都已经分手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电话另一边的闻玥闻言,禁不住沉默一瞬,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外婆的身体怎么样?最近有好点吗?”

    莫泊姝想起外婆的身体,便又是一阵沉默,换了个稍微缓和点的说辞,道:“还是那样吧。”

    其实不然。

    这几个月下来,外婆的身体一点好转都没有,甚至癌症发展得越发严重了。

    虽然说癌症后期发展速度快也理所当然,但是外婆现在的恶化速度实在超过医生想象太多了。

    ……可能也有外婆的心理因素在里面吧。莫泊姝默默地想,可能外婆求生欲低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莫泊姝隐约能猜到外婆可能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心里有心结,但是这几个月无论她怎么明里暗里地问,各种死缠烂打的方法都试过了,外婆仍旧要么笑而不语,要么干脆转话题。

    闻玥太了解莫泊姝了,此时听她说话时语气的勉强和低沉,便知道事实完全不像莫泊姝嘴里说的这般乐观。

    最终她还是于心不忍,便只看破不说破,“那就好,过一阵子我放假了就去看看她老人家。”

    挂断电话后,莫泊姝看了下时间,准备继续请个假去照顾外婆。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带教老师的办公室,看见办公室里没有老师身影,心想估计老师又临时多了场手术,也不觉得意外,准备出去。

    她刚出去,就听到隔壁办公室里的一道声音。

    是护士长的声音。

    门没关紧,她的声音透过门缝隐隐约约地传出来。

    “真的太感谢您了,您真的太破费了,每年都赞助我们去旅行……”

    护士长的声音比平时都更加柔和几分,莫泊姝一想到这是平时冷着脸阴阳怪气的护士长,心里就一阵鸡皮疙瘩。

    护士长的声音越来越小,估计是人在往窗户那边走去了,只能听到隐约几个字。

    “拉斐尔岛的事……您放心……人肯定是够的……”

    莫泊姝皱了下眉头,出于一种悬疑小说作者的惯性,下意识怀疑事有蹊跷。

    旅行赞助这件事她听带教老师说过。据说这个也是他们这个医院的福利之一,每年都会不定时抽一些人去海外的小岛旅游。

    美名其曰减轻医护人员的心理压力。

    莫泊姝曾经就对此抱有怀疑,不解地问道:“我们医院很有钱吗?居然还会免费出钱送我们去旅游?”

    “很正常吧。”带教老师倒是习以为常了,笑了下道:“毕竟我们是私人医院。更何况出钱的又不是医院,而是某个好心的企业家。”

    莫泊姝并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总觉得这个企业家说不定是另有图谋。不过万一人家就真的只是花钱买名声呢?

    莫泊姝觉得不能以自己贫穷的思维来揣测富人,干脆就不想了。

    此时听到护士长在电话里提起这件事,莫泊姝那种久违的好奇心就又上来了,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当做没听到,现在立刻转身就走,但是身体却完全挪不动自己的脚。

    护士长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挂断电话。

    莫泊姝心里略有遗憾,却也不得不转身就走。

    她背着自己的背包,面色如常地准备下班走人。

    护士长从身后喊住自己:“小莫?你在这里干什么?”

    莫泊姝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怀疑,没想到她居然警惕心这么强,心里暗道不妙。

    她顿了下,转过身茫然问:“怎么了林姐?我刚下班准备回去超市买点菜呢。”

    护士长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仍旧没有放下心里的怀疑,“你只是路过?”

    莫泊姝丝毫没有被人问话的害怕,反过来奇怪地上下看了护士长一眼,“林姐,你这话说得好奇怪啊,总不能是我太喜欢上班了,自愿留下来加班吧。”

    护士长:“……”

    她摆摆手,道:“没什么事,你走吧,我就问下看看你有没有提早下班。”

    莫泊姝点头离去。

    她不知道,她身后的护士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里暗藏深意。

    莫泊姝请到假,去到医院时,外婆依旧在睡觉。

    护士刚好路过,便小声和莫泊姝道:“刚刚给打过止痛药呢,奶奶精神有点不振,可能要睡好一会。”

    莫泊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莫泊姝看着外婆沉睡的脸庞,心情已然没有最开始的沉痛,更多的是麻木。

    外婆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就算是醒来,吃的东西也没有多少,很快就撑不下去又醒来。

    她自己就是学医的,自然知道以外婆如今的情况,估计成不了多久。

    她默默地陪伴在外婆身边,坐了不知道多久,正准备起身离开,外婆却在此时睁眼喊住她:“泊姝啊。”

    莫泊姝立刻看向外婆。外婆很罕见的没有这段时间的疲倦,浑浊的眼眸此时久违地多了几分光亮,看上去仿佛情况一下子好转起来。

    莫泊姝心里却喜悦不起来。

    她想起了很多病人在临终前都有回光返照的情况。

    莫泊姝强行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忙笑笑握住外婆踉跄的手,笑道:“外婆,怎么了?”

    外婆慈祥地笑笑示意让她扶自己坐起来,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良久,道:“泊姝啊,现在是什么时候?春分到了吗?”

    莫泊姝扶着外婆坐起来,看了眼手机上日历显示的时间,低声道:“外婆,现在已经四月,春分已经过去十几天了。”

    外婆一愣,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笑,笑容里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释然,“过去了啊?过去了啊……那就好,那就好。都过去了啊……”

    外婆说完,便如心事已了般,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莫泊姝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这一闭眼就再也不睁开眼睛了。

    “外婆?”

    她这声呼唤叫醒了外婆,外婆睁开眼,对上莫泊姝带着担忧的双眼,沉沉地叹了口气,却不料又刺激得猛烈地咳嗽起来。

    吓得莫泊姝连忙帮她拍背。

    好一会,停下咳嗽后,外婆才看着窗外的夜景,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嘶哑的声音悠长道:“春分啊……泊姝应该听出来了吧。”

    “改变了这辈子的,就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春分。不,或许被影响到的不仅仅只是我,还有你妈,和你啊。”

    外婆提起往事,表情似哭似笑,深呼吸着缓和后才又变成释然的样子。

    莫泊姝一愣,不知道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外婆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在很*久以前,我曾经也过得幸福美满。我的一切……都在几十年前那个春分被毁掉。我被人贩子拐进了大山,被困在那里整整三年。”

    莫泊姝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转不动,愣神看着外婆。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外婆提起那件事却依旧不解恨,眼里俱是对那些人的痛恨。

    她咬牙恨声道:“我尝试着逃跑,被抓回去了四次,每次逃回去都被一顿毒打。一直等到我在那里怀了霍清,他们才对我放下心来。”

    莫泊姝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外婆提起过外公,还以为是因为外公早就过世,家里才没有人提起外公。

    这时听外婆讲起这件事,整个人完全僵硬地站在原地,心里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为什么外婆对她妈妈霍清的态度这么奇怪。

    “要不是后面他们对我放松警惕,再加上我怀上第二胎,他们觉得我一个孕妇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我根本就没有逃离大山的机会。”

    莫泊姝没忍住,问:“所以,您和我妈的关系冷淡,就是因为……”

    外婆叹了口气,看向莫泊姝的眼里带着愧疚。

    莫泊姝从前只以为外婆是可怜同情她,所以才会对她这么好。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外婆眼里更多的其实是愧疚,是把对霍清的愧疚转移到了她身上。

    第49章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外婆叹了口气,艰难地抬起手,粗糙臃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泊姝啊,其实是我对不起你妈妈。”

    自从逃离那座深山老林之后,她对这个孩子就一直很复杂。

    霍清是她第一个孩子,却也算得上是她耻辱的象征。

    很长一段时间,她心情都深陷抑郁的情绪中,每每见到霍清,便会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从那座深山里逃离出来过。

    后来病得严重起来的时候,更是会发疯般地觉得这个是恶魔,而不是她的孩子。

    等冷静下来之后,她也发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是受害者,孩子又何尝无辜?

    只是她也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对霍清的厌恶和恐惧。

    无奈之下,她就只能自暴自弃,把孩子丢给父母抚养。

    等好几年后,她病情稳定下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缺席了霍清的重要阶段。

    霍清这个孩子,已经完全成长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她在霍清幼年时留下太多印象,又或许是因为长期遭受旁人的漠视,霍清变得自由散漫,完全不听别人的劝,在感情这件事上也格外的洒脱随意。

    她其实也怀疑过霍清喜欢玩弄别人感情,这样轻浮的态度,是不是也跟她脱离不开关系。

    但是等她意识到时,却也已经无力悔改了。

    她和霍清已经完全成为了仿佛陌生人的母女。

    外婆边说边叹气,看着莫泊姝的眼神充满怜惜,“泊姝,是我和你妈妈对不起你啊。如果当时我好好教你妈妈,说不定你也是一个拥有幸福家庭的小孩。”

    如果没有这件事,说不定霍清也是一个爱嬉戏打闹却又看得开的小孩,泊姝也会拥有正常小孩会有的正常家庭。

    事到如今,她也怎么都想不通,那件事居然可以影响了整整三代人。

    莫泊姝沉默认真地听完外婆说的话,看起来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重复道:“所以,我妈从小漠视我,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正常的母女应该怎么相处。”

    “所以,我妈之所以会和我爸结婚,也只是因为她并不认为感情可以长久,所以随便结婚也无所谓,不在乎我爸是什么样的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我。”

    她露出一个比哭泣还要难看的笑容,道:“我知道了,所以这只是命运吗?所以其实我活该被放弃吗?”

    外婆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爱怜地摸着她的头,让她靠近自己,“想哭就哭吧。”

    莫泊姝却哭不出来,靠在外婆虚弱苍老的身躯旁,心里默默地想。而如今,她又再次被抛弃了。

    也许人到生命尽头就会看淡一切,外婆在说完过去的一切后,看着窗外的灯光,最终还是释然了。

    “都过去了。曾经拐走我的人,已经得到了惩罚。泊姝啊,你也向前看吧。不要再让痛苦延续下去了。”

    莫泊姝哽咽不已,道:“外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您放心,我不会沉溺在过去里的。”

    外婆听完她说的这句话后,便如释重负地闭上眼,气息变得越发虚弱。

    莫泊姝紧张焦灼地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人留得更久一点。

    只是人心口那股气一旦泄去,便很难再支撑很久。

    外婆的气息逐渐消失,心电监护仪里的图形也变成了一条直线。

    外婆去世了。

    莫泊姝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从外婆的死讯中回过神来的,只是麻木地走完了整个流程,再麻木地看着外婆的躯体火化,最终哭都哭不出来,麻木地看着自己最后一个亲人离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里的,整个人仿佛都飘在空中,一点实感都没有。

    夜里,她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吹了不知道多久的冷风,脑里乱成一团麻线。

    几十年前,外婆被拐进深山里,从此她的人生便被埋葬在那里,一辈子都无法从往事里脱离出来。

    只是,被埋葬在那一次拐卖的又何止是外婆?被牵连的还有她母亲和她。

    时至今日,莫泊姝才明白,原来她的痛苦,她一直追求的家人的关爱,早就被几十年前的拐卖事件摧毁得一干二净。

    莫泊姝靠在阳台栏杆上,静静地感受着夜晚初春带着湿气的风迎面吹来,看着深夜里孤寂地站立在街道旁的灯光,心里有种郁气想要发泄出来。

    她想大声质问为什么,想要将一切撕心裂肺的难过都发泄到晚风中,最终张口却只剩下一声声的叹息。

    经历这种苦难的又何曾只有他们家。

    时至今日,依旧有无数家庭因为拐卖事件而支离破碎。

    世上遭受苦难的,何止只有一个外婆、一个霍清、一个她。

    莫泊姝脑里乱成麻的线一根根被捋清,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通的事情,在此时此刻豁然开朗。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有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动摇。

    江泽企图改变她,让她继续成为别人眼中好女儿,别人眼中好妻子;

    顾贺然企图捆绑她限制她,用自己觉得正确的方式让她做决定,反复告诉她自己才是他的最优选择;

    蒋书瑶说幸福与否和钱有关,只要有钱和谁联姻都无所谓;

    暮亦为了数据放弃了写悬疑文,转而去写大众更喜欢的类型。

    很长一段时间,她脑里充斥了太多太多人的想法,至于她自己选择如何,莫泊姝痛苦迷茫不已,却又始终如同被困在迷宫中的人不得他解。

    每次她想要放弃,想着就顺其自然地学医读研,一辈子绑在医学上,再偶尔写写小说时,外婆那句话却又冒上来。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莫泊姝靠在栏杆上不知道多久,一直到夜幕渐明,旭日东升时分,她收回手,蓦然笑了。

    她想要的,曾经是父母亲的爱,家人的爱,想要的曾经是不被忽视,不过如此而已。

    而现在,想要的都已经不可能再拥有了。

    她很清楚摧毁这一切的是什么。

    苦难从未远离,受害者发生求助的渠道,却被既得利益者操控着。

    既然如此,不如就她来试试看吧。

    莫泊姝闭了闭眼,想起自己往日写过的诸多悬疑小说,想起现实里被埋葬在光明之下,不得倾诉的痛苦,最终也笑了。

    她会尽己所能,写尽不平事,让他人不得倾诉的苦难都有机会被公众所见。

    即使她的作用微弱,仅此也足够了。

    外婆下葬那日,是个春雨连绵的雨天。

    淅淅沥沥的春雨洗涤万物,风传花信,雨濯春尘,空气里也是春天泥土的气息。

    连绵不绝的雨落下,浸润她脚底下的泥土,连带着打湿了她的鞋跟。

    莫泊姝撑着黑伞,孤寂地站在外婆的墓前,很突兀地想,一场春雨冲洗下来,顺路带走外婆难过的旧事,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站在她身旁的是有一阵子没有见面的霍清。

    尽管这对母女在外婆生前有诸多矛盾,形同陌路的日子远多于彼此温馨的时候,到此时一方真死了时,霍清却又像是一个真正的女儿一样,看着墓碑良久,深深地鞠了个躬,“对不起,没见您最后一面。”

    霍清撑着黑伞,很难得地正经起来,眼里甚至多了几分往日很难见到的难过。

    莫泊姝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又很不合时宜地想,不知道自己到霍清死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呢?

    活着的时候母女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只有死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母女。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霍清总算要离开了。她刚转过身,在路过莫泊姝时,却又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后,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还是道:“我前阵子结婚了,现在也怀上了一个孩子。之后如果不是必要,还是不要见面了吧。”

    莫泊姝看着她提起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时柔和的神情,和她如今整个人散发着母爱的模样,抿直唇,平静地移过头道:“我知道了。”

    墓地前的人很快离开,只剩下莫泊姝一个人。

    莫泊姝静静地站在墓碑前,摸了下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从一开始的小声哽咽,到后面融入雨中的哭泣声。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妈妈已经找到了自己现在真正的幸福了,也拥有了新的孩子。

    像刚刚看见的柔和的,散发着母爱的神情,之前从来都没有在霍清那里看见过。

    原来霍清也知道正常的母爱是什么样的啊。

    莫泊姝似哭似笑,此时周围无人,便是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般。

    为什么偏我来时不逢春?[1]

    身后的树叶传来簌簌的声音,也许是雨水打落在树叶上发出的,又或许是风吹过的声音,莫泊姝此时已全然不想再管。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身着单薄衬衫的青年,一如她一般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紧紧地握着伞柄,将她此时的难过悉数看进眼里。

    他喉咙哽塞,却半步不敢上前,心里开始数落自己的怯懦。

    莫泊姝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人看着。

    她站累了,也哭累了,却又暂时不想离开这里,干脆蹲下来,自暴自弃地把伞丢在一旁。

    ……说不定,淋会雨自己情绪就稳定下来了呢?

    只是她刚把伞放下,掉落在自己身上的雨不过三两滴,便再也察觉不到雨滴的湿漉。

    莫泊姝心里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果然看见许久未见的越祉。

    越祉看起来脸色很差,语气似乎还带着几分气急败坏,道:“莫泊姝,你再怎么难过,也不至于这样糟蹋自己身体吧?”

    第50章 “和好吧好不好?”

    越祉从助理那里得知莫泊姝外婆的死讯后,就一直忧心挂念着莫泊姝的状态。

    所以在外婆下葬这一天,他也赶到墓地前,却又在犹豫片刻后没出现在莫泊姝面前。

    ……泊姝本来就够难受了,就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看见他这个前任更烦心了吧。

    越祉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莫泊姝身后,听着霍清对她说的话,看不见她当时听到霍清的话时的样子,却能想象出来她的无助和委屈。

    越祉在那瞬间,甚至很无理地想,即使以后不见面了,也没必要在今天说吧?

    他看着她逐渐清晰的哭泣声,心里揪起来,只恨自己之前和她分手,以至于在她最难过的时候连陪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一直到刚刚,看见莫泊姝蹲下来,手里的伞也掉落在雨里,越祉总算按捺不住自己,大步走上前为她遮雨。

    莫泊姝此时听到了他的声音,也如同大梦初醒般,抬头看向他的眼神空洞无光,整个人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越祉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蹲下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哭泣的她抱进怀里。

    莫泊姝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神化作一片荒芜,再不复往日的生机。

    越祉只能感受到自己肩膀传来的湿润。

    “越祉,我没有家了。”

    又轻又小声的一句话,越祉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心口骤然一紧,为她心疼不已。

    “没事的泊姝……没事的泊姝。”

    越祉轻轻拍着她后背。什么吵架什么白月光什么替身,他全部都抛到脑后。他只知道莫泊姝需要他。

    “还有我呢。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和好吧好不好?”

    莫泊姝闻言,缓慢地看向他,抬起冰凉的手按在他脸上,仿佛才刚刚确定眼前人出现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真实存在一般。

    她的手很凉,还沾上了几分春雨的湿漉,轻轻地放在他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难免打寒颤。

    越祉忍耐住这几分凉意,顺着她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上,用自己暖和的手与她贴着脸的手十指相扣,用自己的温度为她增添几分温热。

    他低叹声,似怜惜又似渴求,“泊姝,让我陪着你吧。”

    莫泊姝抿直唇,沉默许久,最终却默不作声地将手从他的脸上拿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沉默地又看向墓碑。

    越祉逐渐放下自己的手,整个人如同被泼了冷水般从头到脚感到寒冷,整颗心慢慢凉下来。

    还是那句话。

    了解莫泊姝后就会知道,她真的再好懂不过了。

    她此时的沉默,让越祉心里慢慢地懂了她的意思。

    于是他也陷入沉默中,不再提起这件事。

    两人不知道就这样在雨里傻站了多久,一直蹲到双腿微微发麻,莫泊姝才站起来,捡起自己的伞。

    此时的她已经收敛好自己心中的情绪了,脸上的泪水也早就已经擦干。

    莫泊姝看向越祉,垂下眼帘,最终还是抬头朝他笑笑,带着几分看向陌路人的疏离。

    “越祉,刚刚谢谢你,我先走了。”

    就好像这一切于她不过是一片树叶轻飘飘地掉在地上,声音几近虚无。

    ……就好像,他们过去的一切只是一场绚烂的梦,如今她梦醒了毫不留情地离开,只有他一人被困在梦中。

    越祉突然就很不甘心,想质问她,开口时又想起她曾经对她的前任们说过的话,又陷入沉默中。

    莫泊姝心里其实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平静。

    越祉在问第二遍的时候,她差点就答应下来了。

    只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冷静占据上风。

    其实还是因为不信任吧。

    莫泊姝叹息着笑了下,心里冷静地想。

    她已经因为越祉而反复犹豫纠结了很久,她不信他会改,也也不希望自己会变成一个因为一个男人而痛苦纠结的人。

    那不是自己。

    长痛不如短痛,莫泊姝不想也不愿给自己机会回头。

    莫泊姝撑着伞,眼前的雨逐渐变小,也许很快就可以不用再撑伞了,自己拿着的这把伞也许也很快就没用了。

    像越祉这样的人,自己于他不也是这种伞一样吗?莫泊姝闭眼承认这件事。

    或许他们刚刚开始就不应该纠缠在一起的。

    本来也该是如此。如果她当初没有纠结于琢磨感情线,就不会主动走进那个酒吧。

    如果越祉的理想型不改,也不会主动看向她。

    他们本来就没有理由碰面。

    莫泊姝又想起当年了。

    霍清主动出轨时,她爸那个疯样子始终印在她脑海里。虽然她爸也不是个好人,但她却也不得不害怕自己变成她爸离婚时的疯癫模样。

    莫泊姝太了解自己了。她现在接近一无所有,要是沉溺于别人的温暖中,患失患得变成自己最憎恨的样子怎么办?

    长痛不如短痛。

    莫泊姝假装洒脱冷静想。她之前也分手过很多次,每次她都可以忘记,这次也一样。

    不就是时间还不够长吗?

    等之后离开这里,一切就好了。

    现在已经临近五月,眼见差不多就要到毕业的时候。

    莫泊姝心里做好决定后,就开始在网上找资料。

    正在她苦恼着先从哪里开始的时候,机会就送上门了。

    那天,莫泊姝一如既往地准备帮带教老师戴姐跑腿,帮忙把资料递给护士长。

    她去到护士长办公室,没看见人影,问了一圈后,总算找到护士长。

    护士长此时正跟一个刚生完孩子没有几天的二十多的女生说话。

    护士长如往常般宽慰道:“放心吧,小孩刚出生都这样的,全靠后面营养补充。我见过的很多妈妈生的孩子,刚出来的时候很多都很瘦,都是后面补上来的。”

    也许是护士长好心,她说完后又提醒补充道:“对了,挑奶粉的时候记得看好牌子哦,挑对牌子事半功倍。”

    门外正准备进去的莫泊姝心里一顿,脚步停下,敏锐地察觉到奇怪。

    是错觉吗?

    她怎么感觉护士长说的这话是在引导话题呢?

    女生闻言,果不其然借口道:“那有什么奶粉推荐吗?或者其他人都是喝什么奶粉的?”

    莫泊姝站在门外,将护士长似乎不经意说出口的奶粉品牌听得一清二楚,垂下眼帘。

    好熟悉的名字。

    总感觉好像和老师聊天的时候聊起来过。

    莫泊姝低头在聊天记录里搜了下这个品牌名字,果然找到了当时的聊天记录,看完后恍然大悟。

    她就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因为之前和戴姐提起每年资助他们医院的那个企业时聊起过。

    这个奶粉的制作公司,正是这个企业名下的分公司。

    在联想到这里后,莫泊姝不免有点头皮发麻。

    她想到了自己当时偷听时听到的字眼“拉斐尔岛”,心里直觉告诉自己事情不仅仅只是帮忙推销奶粉这么简单。

    资助去旅游仅仅只是表面上的肤浅现象,那看不见的背地里呢?

    说不定,奶粉和旅游都只是一种他们自己人知道的安全词。

    “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按铃叫我。”

    病房里的护士长交代完事情后,便准备走出病房。

    莫泊姝立刻从刚刚众多繁杂的猜想中回过神来,抱着资料假装刚刚来到病房旁边,在看见护士长时适时地笑道:“林姐,我正好找您嗯。这是戴姐让我帮忙递给您的资料,您抽空看下呢。”

    护士长不疑有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看了眼点头便道:“我知道了。对了小莫,下个月的旅行抽到你了,你要去吗?”

    莫泊姝虽然对这件护士长口中的拉斐尔岛很好奇,也直觉这次旅行说不定就跟这个小岛有点关系,但是她脑子还是清醒的。

    自己现在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再者最近临近毕业有各种文档要处理。

    莫泊姝便推脱道:“林姐,这个我倒是挺想去的,就是您也知道,我最近临近毕业,一大堆事没处理好,要不就把名额让给别人吧。”

    林姐挑了挑眉,就这么看了她的眼睛好几秒,仿佛要从她眼中发现异样,好一会后才收回自己的眼神,点头道:“行,那我再抽一次。”

    莫泊姝笑着看她,又道:“那林姐,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没有我就先回去找戴姐了?”

    林姐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莫泊姝便转身离开。

    林姐别有意味地看着她背影,一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这条走廊里,才收回眼神。

    莫泊姝回到家后,就在网上搜索拉斐尔岛。

    但是搜索出来的结果,无一例外要么是拉斐尔的传说,要么是宣传这是个旅游胜地,仿佛一切就真如放在表面上的这样风平浪静。

    莫泊姝想了想,换了个思路,转而去搜索赞助他们的这个企业的传言。

    这个搜出来的内容就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了。

    她一条条地往下看,再一条条地把无关紧要的信息排除掉,眼神最终定格在很多年前发布的一条看起来像广告一样的招募信息。

    “诚招医学类实验员,有相关从业经验者优先。”

    莫泊姝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键盘,脑海中灵光一闪,换了个说辞,搜索这个企业这些年来注重的研究和获取的相关奖项。

    这次搜索出来的内容就正经很多了。

    莫泊姝看了眼内容。大多数实验都是正经的,可以放在明面上的。

    只有个别留下来的时间久远的信息让莫泊姝心里一怔。

    “李涛,X企某研究的最新进展,究竟是永葆青春的灵药,还是一场利己谎言?”

    莫泊姝心里有了个大致的想法,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关键词。

    她原本以为这次外出旅行多半会出事,却没想到所有人都安全回到医院了。

    莫泊姝偷偷拉着一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样是实习生的女生问:“你们是去哪里旅游呀?”

    这个也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被问的女生便直言:“去了Y国啦,海景还是不错的,就是伙食一般。”

    Y国是一个临近本国的岛国,距离A国的拉斐尔岛可以说是十万八千里远。

    莫泊姝闻言,便又不禁怀疑起来——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