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叫我好找
“成恩,你演够了吗?”
柔软的白纱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他的脚边。
裴淮义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我。”
即便再如何不愿,楚临星挣扎了数息,噙着薄泪对上她。
与成恩的面容不同。
成恩生得一副俊秀俏丽的模样,眼眸从来明亮,面颊上带着一些软肉,和少年人特有的欢脱,性子火辣,半点不肯委屈自己。
眼前的面容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疏冷的眉眼,淡色的薄唇,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装的倒是像。
“搭上肖柏的线,就这么高兴吗?”裴淮义指腹摩挲着他的面颊,试着找到假面的边缘,“成恩,你可真是叫我好找……”
楚临星咬着唇肉,不肯那滴眼泪落下:“我不是师兄。”
原本他的手虚虚抵在裴淮义的胸前,为防止她因着醉酒,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动作。
但当他打着手语解释时,裴淮义便一点点逼近,几乎要将他的空气掠夺。
“骗我,躲我,谁准你死了?”
裴淮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成恩,你还想演到什么时候?”
怀中柔软的身子脆弱极了。
她能清楚看到那截瓷白颈侧下的淡青,脉搏规律的在肌理下跳动,很容易激起人那点暴虐的坏心思。
只要她想,随时能毫不费力地掐断眼前人的脖颈。
“您喝醉了,大人,”楚临星偏过头,不去看她,这个动作将他最脆弱的颈子暴露在人眼前,“您又将我当做师兄了……”
裴淮义发出一声笑:“还不承认吗?”
“非要我将这假面揭下来,你才肯承认吗。”
竹林静谧,她甚至能听见楚临星的心跳声。
他太害怕了。
裴淮义注视着他,眸底酝酿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暗卫派了一批又一批,都没能将你找回,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还是你觉得,看着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心里开心极了,”裴淮义的每句话都宛如利刃,狠狠从他的心口剜下软肉来,“还没玩够,还要继续?”
她的指节顺着楚临星颤抖不止的脊背,缓缓下滑。
她了解成恩的身子,知道他喜欢怎样的姿势,知道他哪处更敏感。
“不,我没有……”
纤长的睫羽轻颤着,根部还挂着微小的泪珠。
“我没有。”
他一个劲地摇头,眼尾都有些泛红了。
掌心是女人温热的体温,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温度与香气,可楚临星此刻想要迅速逃离。
“不是说心悦我吗,怎么跑了。”
“你让我好找,成恩,你不是想要一个结果吗,为何不告而别,为何隐姓埋名。”
接连的问题一出口,他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楚临星小幅度地颤抖着。
明月高悬,裴淮义望着他这幅模样,忽而觉得她兴许真的有点醉了。
她揽着他逐渐逼近:“成恩,还有要解释的吗?”
原想着关切她,试着问一问她是如何中暗箭的,此刻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楚临星强忍着鼻头的酸涩。
他无可辩驳。
他的确不告而别,接近裴淮义的确别有用心。
颍川是他母亲的地界,他原本想要和裴淮义春风一度,将她留在颍川,做他的赘妻,这样他就可以不离开颍川,和妻主永远生活在这里了。
那时他不知道,裴淮义就是朝堂那位御史大人,不知她是刑部的人。
谁能想到那么温和的人,居然是刑部那位研究了诸多刑法,令人胆寒的刑部郎中兼御史。
他害怕了。
但这点害怕不足以他离开裴淮义,他喜欢裴淮义,但更在乎母父的死,知州府遭人报复,母父出了事,他怎能安然留在裴淮义身边。
所以前一夜,裴淮义提起带他去京城时,他动摇了,他真的想跟裴淮义一起去京城看看,楚临星比谁都清楚,她不可能为了自己放弃京城的一切。
但他可以。
他可以同母父商量,不要赘妻了,他跟裴淮义走。
但知州府遭人报复,一把大火烧死了他的娘爹,旁人都说是来颍川的那帮官员。
地方的官员从来得罪不起京城的。
为了给母父报仇,他还是踏上了去京城了路,离开了故土。
楚临星甚至想好了,只要能为母父报仇,他愿意豁出这条命。
如果他没有发觉自己怀孕的话。
“恭喜郎君啊,您这是有孕了!”他找来的郎中乐呵呵地如此道。
悲喜不相通,楚临星笑不出来。
他只缓慢地罩在小腹上,感受着其里生长的,安静的小生命。
如他所愿,他怀上了裴淮义的孩子。
这个孩子来的不
合时宜,他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京中又那样危险。
他护不住她们的孩子。
与其让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过着不如人的日子,倒不如,就当它从来没有来过。
楚临星不止一次动过打掉它的心,可想到裴淮义温和的面容时,他永远都下不去手,只好步步小心谨慎,保住自己的两条命。
他要保护裴淮义和他的孩子,楚临星不知道她还不会不会接受这个孩子,他原想着将一切解释清楚的。
这一切非他所愿,他真的打算跟裴淮义前往京城了,他被那把火困在了知州府,遭遇母父惨死之痛,无心顾及其他,他不是有意背叛。
但错了就是错了,楚临星掐紧了掌心,他的不告而别是事实。
他的躲藏、隐瞒,这些都是事实。
裴淮义眸光冰冷:“看来是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了。”
她生得温和,可在朝历练数年,摸爬滚打到这个位置,又怎么会是什么温和好说话的人,只是有人真的信了。
顺着他脊背下滑的指尖一顿,落在腰间不连贯的地方,那是一截布帛。
这里裹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没有了面纱的遮掩,楚临星的任何神情都无法逃离她的眼睛,被她彻底掌控在怀中。
她贴得楚临星很近。
巨大的冲击令他耳旁嗡鸣阵阵。
裴淮义对外从来是温和的模样,楚临星先前说她道貌岸然,只能夸他看得清楚透彻。
清苦的药气与她身上的瑞香紧密交织。
楚临星任由眼泪冲刷着面颊,他颤抖着呼吸,却不敢出声。
他默默忏悔,无数次设想被裴淮义戳破身份的那日,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害怕的不敢睁开眼,想要彻底逃离。
她的唇瓣贴的很近,只差一点,就能吻上。
“裴大人。”
远处传来谁的呼喊。
“你们大人去哪了?”
她离席太久了,肖柏派人来寻她了。
楚临星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睛。
蒙着水膜的眼睛错不及防地对上她的,裴淮义的眼睛平静深邃而明亮,他看不到半分醉意。
“雪竹。”
裴淮义松开他,任由他软着身子,大气不敢喘地倚在一旁。
“主子,您喝醉了。”雪竹上前虚扶着她的小臂。
看着离去的身影,他陷入巨大的恐惧里,迟迟回不过神。
九月不满地动作,楚临星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身上还沾染着她的淡香,楚临星没有顾及面上的泪痕,任由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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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淮义蹙着眉头,冷声道:“查到成恩的下落了没有?”
雪竹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主子,楚公子他,究竟是成公子吗……”
裴淮义没有出言回答。
她也想知道,楚临星究竟是不是成恩。
起初她怀疑楚临星,是因为他身上与成恩过分相似的感觉,可接触下来的这段时间,她发觉并非如此,楚临星有太多地方与成恩不同了。
成恩有痼疾,每到雨天,手腕都会隐隐作痛。
他不是一个能忍痛的,但楚临星不同,当初在弦月堂,郝掌事对他动用私刑,十指连心,他都没能叫出声来。
他貌似是真的不会说话。
“继续查,”裴淮义按压着额角,情绪波动得厉害时,头也跟着痛得厉害,“楚临星那边,也要盯紧了。”
雪竹了然:“是。”
她领命离去,被风兰截住:“主子还要查吗?”
雪竹点头:“主子仍旧怀疑楚公子,我们还是要盯紧一些。”
“但这么长时间,倘若楚公子当真是颍川那位,装得未免也太久了。”
风兰皱着眉头。
寻常男子当真会有这样忍耐的能力吗。
主子带来的压迫力,并非谁都能承受得住的,楚临星一个男子,耐力出奇的好,居然顶住了压力咬死不承认,可见他真的只是颍川那位的师弟。
“但主子怀疑他。”
所以不论是不是,也要继续探查。
风兰摇了摇头:“楚公子自求多福吧。”
他最好真的不是成恩,否则依着主子的脾性,他往后可没有什么好日子了。
他的习性的确与成恩有些不一样。
成恩左手手腕时常隐痛,他惯用右手,而楚临星则是用左手。
那日被皇季父惩戒时,楚临星没有成恩的疼痛难忍。
每当裴淮义想要继续佐证时,这些无不在提醒她,就是她在白费工夫。
楚临星与成恩就是师兄弟的关系,她分给楚临星的心神实在太多,也不该。
肖柏探究地看向她:“好了,你莫不是真醉了?”
她还没有见过裴淮义喝醉的模样。
方才她称醉离席时,肖柏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这会见她回来,面上也没有什么醉意,她可不相信裴淮义会喝醉。
“兴许,”裴淮义抵着额角,没有看她,“肖大人这酒真是好,原大人可要多喝一些。”
原知事当真为她说服了那些老顽固,剩下的倒无需她多操心了。
那边的原知事早喝了个酩酊大醉,舌头打着结道:“肖大人,这酒可,真是好酒。”
她揽着肖柏,醉眼望着裴淮义:“裴大人,楚琴师当真是个妙人,既然、既然喜欢,何不买回家,纳做一房侍。”
肖柏望了她一眼:“原大人,我买了。”
“你是个不要脸的,”原知事喝醉了嘴巴也没个把门的,“你义姐看上眼的,你都得顺走抢走,肖柏,你最不要脸了。”
言毕,她还戳了戳裴淮义,挤眉弄眼地道:“裴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裴淮义唇角勾着淡笑,只眸底没有半分笑意:“原大人说的是。”
“不能喝了,否则你家主君……”
“裴淮义,你帮着她骂我?”肖柏怒极反笑,“早前便有人问你,你那时可没有半点要买他的意思,这会我买了你倒骂我?”
她隐去自己一定要跟裴淮义抢的事实,理直气壮,声音也拔高。
肖承忠更心疼她这死了母亲的义姐,她这个亲女倒显得像是义女了,肖柏自然愤愤。
自此,凡是裴淮义看上的东西,她都要先下手为强。
早在楚临星入京时,她便知晓,裴淮义肯定会喜欢他的琴音。
但这事两人心知肚明,从没有挑破。
见她不反驳,肖柏气焰高涨了些:“你最没资格骂我。”
裴淮义颔首,仍是那副淡淡的态度。
好像眼前只是一个大喊大叫,想引起她注意的孩子,她只需要适时给一个眼神,证明自己在听她说话,给她一定的关注,一会她便能自己安静下来。
“琴师呢,把琴师叫来。”肖柏迫不及待要向她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裴淮义没有看她,自顾自抿了口茶:“陛下对楚琴师另眼相待,你要将他买下,陛下那边又如何交代?”
肖柏从来一根筋,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当初要授他乐官之职,他不是照样辞了,陛下若是后面要听,我作为臣子,如何有不让她听的道理……”
她从来不听话,今日借着酒劲,就更不可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言语间,楚临星那袭素衫小步挪到琴前,生怕自己引起谁的注意似的。
裴淮义的眸光不着痕迹地落到他身上。
面纱被她扯下后随意丢在了地上,照理来说,早就脏得不能再佩戴。
但楚临星面上的面纱完好,显然是换了新的,有面纱遮掩,下半张脸被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方才他究竟有多么狼狈。
只是眼尾的红还没有褪去。
裴淮义不由得又想起他刚刚被禁锢在自己怀中,颤抖着盖着泪珠的眼睫,同那些脆弱的生灵没有什么分别。
这点和成恩很像。
夜里,他也总喜欢在她怀里轻轻颤着身子,呜咽,不住的求饶,却抱紧她,死都不肯松开。
裴淮义身子后仰,打量着眼前准备抚琴的琴
师。
他察觉到了,身子僵了一下,维持着得体的模样开始抚琴。
“少主,家主叫您过去一趟。”肖府的下人上前道。
肖柏原本的得意和那点挑衅的情绪登时消散,她狐疑地看了裴淮义一眼,起身道:“你们几个,将原大人送回去。”
交代完,肖柏侧眼看她道:“裴大人自便。”
琴自然也不抚了。
这边突然安静下来,凉亭里的楚临星坐得端直,没有动。
他已经意识到了,眼前的裴淮义和他记忆中的那个裴淮义,是有很大差距的。
这个处处为难他,各种使唤、逼问、令他感到害怕的人,才是真的裴淮义。
那先前呢,先前对他的好,都是做戏给他看吗?
见识到了她可怕的一面后,楚临星彻底缩了回去,不敢再在她面前冒头。
裴淮义看穿了他的想法,微笑着说道:“为我备些醒酒汤来。”
她没有说让谁去,但楚临星知道,她又在使唤他。
有了逃离这里的机会,他没有任何迟疑,步履匆匆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当夜,楚临星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那份醒酒汤倒是熬好了,只不过不是楚临星亲自送来的,而是他身边的侍人。
自那日起,他就像彻底消失了一般。
“但属下觉得,楚公子同其他公子一般,也是心悦主子的。”
风兰这般总结道。
裴淮义合上卷宗,望了她一眼:“说这做什么?”
楚临星的确是心悦她。
若是真的想跟她算得清楚,当初那一方帕子,他又为何要私藏。
将她的锦帕放在贴身的位置,会偷偷拿出来嗅闻。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那位人前冷淡,日日带着面纱,不肯以真容示人,不为权钱折腰的谪仙楚琴师。
他那点喜欢,只怕被前几天她的举动吓没了。
风兰眼神飘忽:“没什么,看主子兴致不高,随口胡诌,主子不想听,属下不说就是了。”
裴淮义抬手屏退一旁的狱卒:“你不会无端提起这些。”
自知瞒不过她,风兰道:“前些时楚公子舍命救主子,那时主子身旁围着多少公子,可瞧见有刺客,各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楚公子能有这般的反应,发现刺客还寸步不离,京城人都知晓他的心思了。”
“主子,御史府没有男主子,”风兰直接道明,“属下知晓您惦记成恩公子,可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御史府,还是需要男主子的。”
裴淮义兴致缺缺:“你是被谁给收买了?”
风兰自小跟在她身边,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主子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儿。”
冰冷的牢狱还带着潮气,湿湿冷冷。
裴淮义侧眸看她:“着什么急?”
风兰费解地看着她:“是属下误会了吗,可是主子,您对楚公子投入了太多心思,即便不提颍川那位,他也不该得到主子这么多关注。”
“嗯,”裴淮义总结道,“你是觉得我喜欢他。”
因为调查楚临星太久,风兰觉得她对楚临星生出了别样的感情,故而出言撮合。
风兰没有否认,听她道:“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一句话令风兰彻底闭嘴。
她知晓跟在裴淮义身边,知晓她生长在一个怎样的世家,也知道这句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喜欢、心悦,这样寻常的词于她而言,是困难的,很难以真切感受并做出反应的。
她的母亲裴溪有诸多夫侍,诸多女嗣。
世家大族多疯男子,被礼教压迫的久了,人也就疯了,裴淮义的父亲就是这样的疯子,五岁后她就再不知被疼爱是何感觉了。
庶妹们都有小爹的疼爱,但她父亲死了。
想要得到母亲的疼爱,要杀出重围,要格外优异,才能得到母亲的注意,只有最优秀的女儿,才能得到母亲严苛的教导。
她自小就在宅邸和学堂厮杀,为了得到母亲的认可与嘉奖,付出寻常女娘千倍百倍的努力。
想要活下来,她变得与常人不同。
她善于捕捉旁人的情绪,及时作出该有的反应,像她的母亲那样,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但表现出的模样,都是她学着母亲的样子,并非自己自发表现出对情绪该有的反应。
换言之,裴淮义自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得到的疼爱匮乏,她的感知已经麻木,或是早已被她自己封锁。
她能察觉到旁人来寻她的目的,感受到旁人对她的喜欢,随后做一个温和体贴的女娘——这是被公子表达喜爱后,一个得体女娘应该有的答复。
像是带了一副假面,她做着这张假面该有的举动,因为这样能得到母亲的关注。
一张假面戴的久了,便也渐渐忘记了自己该是什么模样。
但抛除这些,裴淮义也不知晓一个怎样的人,才会让她有喜欢的情绪。
她没有过喜欢的感觉,也不会给予谁这样的反馈。
不过这些并没有影响到她,托裴溪的福,她个人情绪淡到几乎没有。
裴淮义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口,问:“东西准备好了吗?”
今日她亲自行刑。
风兰打开牢门,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潮湿阴冷的气息如毒蛇吐出的冰冷蛇信。
听见来人,女人身上的镣铐哗啦啦作响:“谁!”
裴淮义的鹤氅被风兰接过,她轻声道:“听说你是块硬骨头。”
“我特意来瞧瞧,你是有多硬。”
她面容温和,唇角还带着点笑,瞧上去像个斯斯文文的文官。
怎么看都不像会打打杀杀的模样,倒真像单纯来看一看。
一个文官,不足为惧。
女人惊恐的情绪逐渐消减,仍梗着脖子,嘴硬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想屈打成招不成?”
裴淮义没有坐她们特意搬来的椅子,指尖拂过明亮的利刃,没有与她废话,锋利的薄刃闪过残影,精准地削下薄薄的一片肉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血液都没有来得及飞溅,就随着那片薄如蝉翼的软肉飞了出去。
贴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是吗,”她无视女人压低的痛哼,“那倒是她们的不是了。”
嘴上说着是旁人的不是,冰冷的利刃抵着她的肩头,擦干了其上的血迹:
“你的主子都舍了你这颗棋子了,你还要保她,真是忠心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咬着牙,用气声道。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
裴淮义太了解如何行刑了。
她精准地把控着手中刀锋的倾斜、力度,怕是最有经验的庖丁都不能做到她这般程度。
待她从牢房出来,一旁的风兰道:“一炷香的时辰。”
一炷香的时辰,就让刑部这块硬骨头认罪了。
“骨头也没多硬。”裴淮义道。
从牢房出来后,她整个人明显没有方才那般低沉了,周身的气度也更温和了几分。
方才牢狱里惨叫成那样,裴淮义的身上也没有沾染血迹。
风兰上前为她披上鹤氅:“派去盯着楚公子的暗卫说,他这些时日被肖大人的堂妹为难。”
肖柏的堂妹,那是个好色的女娘,夫侍纳了数十房。
裴淮义扬了扬眉头:“他倒忍得下去。”
还以为这人会哭求着来找她帮忙。
真是有骨气,宁可就这么受着。
“肖大人那位堂妹可不会善罢甘休,是个难缠的。”风兰问,“主子,可要暗卫暗中帮公子一把……”
“为何要帮,”裴淮义慢条斯理地擦着指节,“他既然愿意去肖府,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走下去。”
当楚临星选择逃离她的掌控,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肖柏于他无意,也不是爱琴好曲的性子,并非他的伯乐。
也不会怜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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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临星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似要将这些时日郁在心头的浊气都吐出来。
蒹葭呜呜咽咽地哭:“公子,那郭小姐实在可怕。”
她起初还顾忌着公子为肖府琴师的身份,可这些天便开始动手动脚,公子只好闭门不
出,可他作为下人,竟也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
蒹葭眼睛早哭成桃儿了,偏生肖承忠忙,肖柏忙,偌大的肖府,竟无一人来为他们主仆二人做主。
“抱歉,是我没有护住你。”楚临星轻轻抱住他。
蒹葭吸了吸鼻子,许久,说出一句惊人的话:“公子,咱们跑吧。”
“……什么?”
楚临星蹙着眉尖,似没有听清他的话。
蒹葭从来小心谨慎,行事稳妥,从不会做这样冒险的事。
那位郭小姐夫侍无数,瞧见他们主仆二人后,再不顾忌这是肖府,对楚临星动手动脚不成,便想要欺辱蒹葭。
蒹葭声音闷闷的,道:“蒹葭不愿受辱,也不愿公子受辱,咱们跑吧。”
“公子当初到弦月堂,签下了雇身契,如今肖大人算是为公子赎身,可公子又非仆非奴,没有身契,自然是想去哪便去哪。”
楚临星低声道:“我知道,只是……”
只是他不敢去找裴淮义。
自那日后,他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
“公子,”蒹葭一把撩开衣袖,露出小臂上的青紫,“这些,都是郭小姐掐出来的,若是我不曾挣脱,只怕失了清白,倘若她要了我的身子,我就一头撞死。”
那截小臂上满是青紫红痕,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楚临星缓缓闭上了眼睛。
前些时那位郭小姐趁着他抚琴,抚摸他的手背,吓得他那一整日不敢再出院子。
楚临星洗了一遍又一遍,试图将那股恶心的感觉擦掉,却无济于事。
留在肖府的这几日,他也明白了,肖柏或许靠谱,但她不会为他涉嫌,去对抗李云邦。
甚至可以说,肖柏明面上很有主意,实则并没有裴淮义缜密,跟着她,胜算不如裴淮义大。
蒹葭适时出声:“公子,裴大人并非坏人。”
“我知道。”
她对谁都好。
只是因为怀疑他的身份,独独对他很坏。
“为何我们不去裴府,裴大人是顶好的人,也喜欢琴音,很是欣赏公子,我们去裴府,境遇是否能好些?”
楚临星没有当即应声。
他知道蒹葭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因着那夜的事,他也不敢再去试探。
手腕隐隐作痛。
楚临星蹙了蹙眉头,轻声道:“要下雨了。”
“我们回去吧。”蒹葭提议道,“回肖府,收拾东西,然后离开,去哪里都好。”
楚临星还没有出声,一道温和清越的女声透过阵阵雨丝传来:“楚公子这是去哪儿?”
事实证明,人是不经念的。
方才他们还说着裴淮义,此刻人就出现在他们身旁。
楚临星甚至不知她是何时来的。
见他后退一步,裴淮义没有生气,微笑道:“下雨了,不如一同走。”
檐下的人眼眸清透乌沉,和前些时的木然无神不同,眼中的躲闪和恐惧为他增添了几分生动。
楚临星绞着袖边,迟迟不肯上去。
她道:“楚公子,上来吧。”
话说到这份上,楚临星再不敢忤逆。
只是他不敢坐到裴淮义身侧,独自缩在一角,用袖口遮掩住隐隐作痛的手腕,拘谨地朝她道谢:“多谢裴大人。”
裴淮义在他上车后,并没有看他,只如往常般批着手中册子。
“前些时我醉了酒,实不知发生了什么,若有唐突楚公子的地方,还望见谅。”她先发制人地道。
楚临星愣了愣,摇头:“无事。”
他没有想到裴淮义会向他说这些。
毕竟她才是上位者,上位者不论做什么,都不需要解释的,全凭心情,裴淮义没有向他说这些的必要。
但不可否认的,他心中好受了许多。
那颗本该死去的种子从他心底破土,生长带来阵阵的麻痒,让楚临星抿着唇攥紧了袖口。
她又变成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楚临星此刻大着胆子,看向她的侧脸。
女人认真批阅着手中文字,并没有注意他在做什么。
楚临星静静描摹着她的侧脸,曾经他很喜欢在深夜做这件事,用眸光,或者指尖,从她的眉眼,描到唇瓣。
此刻就连看一眼都成了奢侈。
她的唇型优美,朱唇带着红润的血色,不点而红。
裴淮义喜欢把他吻的呼吸不过来,与他的舌尖纠缠,就是想分,只要他不同意,他也动不了分毫。
“看什么呢,楚公子?”
裴淮义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楚临星摇了摇头,才想为自己解释,便听她道:“怎么脸都红了?”
楚临星心下一惊,抬手想要摸自己面颊的温度,却触及一层薄的面纱。
他皱着点眉头,看着裴淮义:“……您在骗我。”
“你这样说,显得我很坏一样,”裴淮义微微偏头,笑着递给他一张帕子,“是开玩笑,怎么能算骗呢?”
好像有些道理,但她很会诡辩。
楚临星生怕掉进她编织的甜蜜罗网里,没再应声,只接过了她的帕子。
身子甫一放松下来,车厢内的气味就变得明显许多。
楚临星捕捉到混杂在瑞香里的一股别样的味道。
那是血腥的味道,适才因着他过于紧张,没有注意到这股怪异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但此刻,随着这张帕子递来,血腥气也顺着瑞香气朝他袭来。
他没有来得及接裴淮义递来的东西,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楚临星猛然偏头,掩着心口干呕起来:“唔、咳咳……”
第25章 第25章不是哑巴
裴淮义扬起一侧的眉头。
他咳了许久,眼睛与鼻尖都红了,眼尾也变得湿润。
乌润的发丝随着他方才的动作滑落肩头,虚掩在他面前,纤长的睫羽一颤一颤的。
她方将帕子递过去,楚临星便露出这幅呕吐的模样。
寻常人早该没了耐心。
裴淮义却没有责怪他,上前顺着他的脊背,动作轻柔地拍着。
她问:“为何犯恶心?”
“……抱歉,我,我有胃疾。”
“大人,”楚临星撑着身子,极力维持着得体的模样,只是怎么看怎么可怜,“真的很抱歉……”
他连连道歉,希望不被裴淮义怪罪。
裴淮义淡声道:“你身子已经这么差了吗?”
楚临星点点头,没有辩解。
当初王郎中只对她说楚临星是积聚之疾,却不曾说,他这幅模样还能撑上多少时日。
楚临星细致地检查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将她的马车弄脏,这才放下心来。
“楚公子,你这幅命不久矣的模样,如何撑着找到你发妻。”裴淮义端起一盏茶,“想活命吗?”
来京寻未婚妻,是他给自己打的幌子。
但裴淮义从来谨慎,肯定是查过他,并知晓他从来没有什么未婚妻。
她此刻提起,仿佛两人隔了一层透明的纱,分明心知肚明,但无人挑开,为彼此留有余地。
“想,”楚临星看着她,清透的眼眸中满是她的身影,“大人,我想活。”
只要裴淮义肯收留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只有裴淮义在此事上有胜算,哪怕只有一点帮他的可能性,他也要去试。
哪怕代价是他这条命。
因着方才为他拍背,裴淮义距离他很近,在他转过头来时,那股因着时常喝药形成的药香,味道更明显了些。
楚临星的长睫近在咫尺,这个距离能透过面纱,看到他浅淡的薄唇。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不该出现在未婚女男之间的距离,遵守礼教的女男,更不该如此,但楚临星咬着牙,没有后退半步。
只要裴淮义想,现在
就能对他予取予求。
他不会反抗,如果裴淮义看不上他那点微薄的助力,这便是他最大的诚意。
裴淮义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只道:“那便让太医为你把脉诊治。”
她记得上次提起要楚临星看医师时,他露出那副惶恐的模样,想必是不知她此刻已经得知他的病症了。
楚临星不说,便是不想让她知晓,裴淮义便打算装作对此一无所知。
她没有要楚临星去她府上。
楚临星紧紧掐着掌心,想为自己解释,渴望裴淮义收留他。
他不要看医师。
血腥气逐渐被潮湿的雨丝冲淡,胃部翻涌的难耐方平息,随之而来的是腕子上如同蚁虫啃咬的难耐疼痛。
疼痛难忍,他额角渗出冷汗,唇色发白,幸而戴了面纱,不至于被她瞧出来。
裴淮义只当他是讳疾忌医。
“大人忙于政务,让大人费心,是我的不是……”
裴淮义按下他的手,打断了他的动作:“我们不是友人吗?”
听她这般说,楚临星小幅度点了点头。
昔日将要成为他妻主的人,成了他的友人。
命运弄人。
裴淮义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疼痛的腕上:“既然是友人,为何这般见外呢?”
曾经在颍川,他因着痼疾,备受煎熬的时候,裴淮义就这样为他暖着腕子,温声哄他。
分明眼前人还是她,可他换了一层身份,与裴淮义之间的那些情分也不再作数了。
楚临星试着将手从她的掌心下抽出来,可拉了两下发觉无法收回,便不再坚持。
“多谢大人。”
他知道,若是裴淮义不想放开,不论怎样他也是逃不脱的。
车厢内格外安静。
裴淮义神色如常,为他暖着腕子,另一手持着书册阅览。
雨下大了,潮湿的水汽氤氲到了车帘上,清新的味道也袭来。
成恩是不喜欢下雨的。
她看了眼身旁正襟危坐的人,楚临星依旧神色如常。
适才说什么都不肯上车,不肯接受她的好,生怕再欠下更多人情的人,这会拘谨地坐好,因着只手被她按着,没有再打手语。
楚临星每次都能解释许久,生怕自己一句话,将她惹不高兴了似的。
裴淮义眸光落在他的指尖,纤长白皙的指节察觉到她的眸光,往里缩了缩,仍旧躲不开她的眸光,干脆不再动作,任由她打量。
车厢内过分安静,叫他有些坐立难安,楚临星还是用一只手朝她比划:“大人,那日我听说您中了暗箭,在府上养伤。”
他轻轻嗅闻,试图找到血腥味的来源。
只是孕期的男子对气味十分敏感,即便血腥气被雨水冲淡了些,他不能保证自己一会是否会再犯恶心。
在她面前如此失态,实在非他本意。
“是啊,我中了暗箭。”裴淮义顺着他的话道。
那日伏刻炎安排了数名刺客,原本便是她陪着伏刻炎做戏,将这事闹大,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如此才能不被那帮老狐狸们注意到。
所以不论楚临星有没有为她挡箭,众人得知的消息,都是她为刺客所伤。
楚临星闻言垂下眼睫,像是有些自责:“是我没能保护好大人。”
“你,保护我?”她轻笑一声,放下了那本书册,视线笼罩着他,“小楚公子,你就这么想保护我吗?”
那句小楚公子莫名叫人耳热。
楚临星知道她要逗自己了,纠结地点了点头。
掌中伶仃的腕子总算热了些,她看着眼前别扭地想要逃离,又控制着自己的人:“哪怕是像那天一般,用自己的性命来护?”
裴淮义的声音很轻,却见他点了点头。
往日疏冷的眼眸里藏了太多的情绪,他就这么对上裴淮义的眼睛,任由她在这一息去剖析他的情绪。
要护,哪怕用性命。
裴淮义缓慢揉捏着他的腕子,这是她当初为成恩舒缓的动作。
果不其然,引起楚临星的反抗,但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抬手,将他面上轻薄的面纱卸下。
他应当是预料到了这个动作,故而没有闪躲,只是微微偏头,又忍住了这个动作,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面容暴露在了她面前。
像是将自己柔软脆弱的肚腹袒露,示好的流浪猫。
“为什么救我?”
裴淮义不放过他面上的一点情绪。
楚临星的眼睫要将他的全部心思都遮住,吝啬地遮严,一点都不肯再给她看。
“不是害怕我,讨厌我吗?”
裴淮义柔软的指腹摩挲过他的腕内,又薄又软的腕肉覆在他的腕骨上,只要她稍稍用力,指腹就会陷进去,激起他的战栗。
他微微抿唇,整个人瞧上去憔悴、消瘦了不少:“不,我从来没有讨厌大人。”
“不讨厌,那喜欢吗?”裴淮义淡笑着问他。
捏着袖口的手一顿,呼吸也跟着停滞了。
她先前从来不这样的。
裴淮义也没有对寻常公子这般过,为何独独坏心思的逗他。
“不敢。”
“不敢喜欢,还是不喜欢?”
直到这时,楚临星才恍然意识到,他也被裴淮义骗了。
如果真的温和纯良,又怎么会做到这个位置上,朝堂上又有谁是表里如一的。
楚临星咬着一点唇肉,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再次陷入她精心编制的甜蜜美梦里了。
雨声还在继续。
他害怕下雨天,但有裴淮义的日子,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手腕的疼痛在消减,但心尖的痛楚是无法抹除的。
没人知道,他比划出这些话的时候,宛若对自己施以凌迟之刑:“大人是我朝肱股之臣,我只是小小琴师,与大人,并不登对,更不敢肖想、冒犯。”
“大人也不能有事。”他比划道。
裴淮义对此不置可否:“因为我是对朝堂有利的肱骨之臣,所以你舍命也要救下我?”
“这么说来,楚公子还当真是深明大义了,不过,你不是为伏大人做事吗,救我做什么?”
“担心无法向你师兄交差?”
这是句玩笑话,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
他这次没再躲闪,少有的平静:“不,不是因为朝堂,只因为大人,因为遇险的是大人,我必须救大人。”
裴淮义支颌看他:“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原因?”
楚临星没有瞒她,竟也点头应下了:“我也的确为伏大人做过事,除此之外,也为许多大人做过事,但都是为了活下去,抚琴不足以我在郝掌事手下讨生活,我没有银钱。”
“……你对谁都这么,赤诚吗?”裴淮义凑近他。
她只说了一句话,这人就将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这会同剖心给她看有什么分别。
要她相信他是纯良无害的?
楚临星打手语的动作幅度也小了许多:“我只对大人说……”
救她,是因为她只是裴淮义。
坦白一切,也只是因为她是裴淮义。
他希望眼前的女人,还是那个值得托付、信任的女人。
裴淮义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还真是……”
真是大义,舍己为人。
他没有承认自己的心思,裴淮义也不会主动去点破。
楚临星心悦她,心悦到了为她舍命。
他真诚待她,会施舍路边的乞儿,良善到近乎愚蠢。
这幅真诚的模样,第一次让她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她在官场上见惯了虚伪,也习惯并擅长应付那些虚伪与阴谋,但楚临星不一样。
即便被她为难,他还是捧出了一颗心给她看。
擅长了伪装和演戏的人,有一次因为对方过分真诚而停顿,思考自己的下一步反应。
“大人是在生我的气吗?”
见她没有言语,楚临星有些不安地问。
“不是,”裴淮义松开了攥着他腕子的手,“在想一些事。”
闻言,他放松了些许,又带了一点严肃叮嘱:“大人,你中了暗箭,当好好养
身子。”
裴淮义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看得他有些心虚,才道:“好,我知道了。”
意识到自己方才举动不妥,他稍作停顿,又道:“因为我们是友人,这是大人自己说的。”
“我只是关切友人,不算逾矩的。”
他关切友人,这没什么的。
这幅认真解释的模样,和他先前的疏冷形成了极大反差。
裴淮义失笑:“对,我知道的。”
“主子,肖府到了。”
随着雪竹声落,楚临星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
裴淮义温和地询问:“怎么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多谢大人送我回来。”
她收回眸光,假做没有看到蒹葭有些着急的神情:“那我们下次见。”
雪竹等了许久,目送两人入府后才道:“主子,就这么送他们就去吗,可肖府……”
“肖府有豺狼虎豹,”裴淮义淡声说出她想说的话,“楚公子会回来的。”
雪竹了然:“属下明白。”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也会变得越来越像。
譬如现在楚临星与成恩。
师兄弟都如此赤诚,成恩是被保护的极好,不曾见过世道艰难,而楚临星则是见识过了人心险恶,哪怕害怕她、哪怕先前曾被她为难,也要舍命相救。
“像他这么有趣的人,不多了。”
疏冷、倔强,又那么坚韧,好似什么都压不倒他,一个与京城公子,还有她所见格格不入的人。
肖柏买下了他也无妨。
想要留在哪座府邸,还是楚临星自己说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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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暴露身份,这是于他而已最好的消息了。
楚临星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包裹。
他的东西少之又少,一个小小布包便装下了全部家当。
“公子瞧上去很高兴?”蒹葭不解地看着他,“喜从何来?”
要知道,他在肖府待的这段时日,因着那位郭堂小姐的事担惊受怕,多日为之食不下咽,楚临星此刻露出放松的神态,蒹葭便不能理解。
“无事,只是庆幸,庆幸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楚临星神色没有异常。
裴淮义没有发现他的身份,幸而他那夜不曾开口说话,她的语气太笃定了,楚临星一睹以为自己的身份真的被她发现了,只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彻底暴露了。
也难怪,她在刑部做事,裴淮义就是很聪明的女人。
他为自己庆幸过后,又捧出那方帕子,珍重地嗅闻着其上要散尽的瑞香。
如果她们二人是友人,裴淮义会收留他吗?
蒹葭正于这时开口:“公子,那家大人又差人来问。”
“知道了。”他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日宴会遇刺一事过后,那些想讨好裴淮义的人,总想从他这里下手。
但他同裴淮义没有什么关系,她们却认定了他一定能获得裴淮义的喜欢,要他入裴府。
“你打探到了什么,”楚临星将包裹藏起来,“裴大人心悦的那位公子是谁?”
在得知裴淮义曾有心悦之人后,这种消息便好打探了。
蒹葭点头,思量着道:“听闻大人心悦的那位公子善琴,娇纵,其他的,蒹葭不曾听闻。”
“至于,那位公子究竟是何人士,家住何方,又缘何没有做成裴主君,蒹葭就没能打探出来。”
楚临星轻声道:“没关系,足够了。”
他只是没有想到,早在他之前,裴淮义也有过心悦的男子。
初次得知这件事时,说不介意定是假话。
即便知晓,从他不告而别,离开裴淮义的那一刻起,就算彻底的背叛,他做了裴淮义最厌恶的事,与她之间再无以后可论。
那她下颍川,与自己成就一段露水情缘,也是在借他来缅怀那位前辈吗?
楚临星低低地笑一声,只觉自己当时蠢笨。
跟裴淮义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只顾着看她的脸、跟她夜夜笙歌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裴淮义有哪里不对劲,如今也无从考究。
“公子?”蒹葭眨了眨眼。
他知晓孕夫情绪不稳,更何况是像他们公子这样,没有妻主照料的孕夫。
独自照顾腹中血脉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楚临星但凡此刻低迷,落泪,他都能上前哄一哄,说一些宽慰的话,但楚临星没有,他收拾好东西静静地坐在一旁,随后笑出一声来。
蒹葭看着他,没有捕捉到半点笑意,不由得有些害怕了:“公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闻言,楚临星微笑着看他:“别担心。”
“……公子你别笑了,我害怕。”他凑上前为楚临星试温。
额头比蒹葭的掌心温度还要低一些。
他收回手,狐疑地看着自家公子,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楚临星看他这幅模样,知晓蒹葭是担心他,也真被他吓到了,只好出言解释:“我只是,方才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高兴的事吗?”
“不,”楚临星看着他,轻声道,“我竟才反应过来,裴大人并非不要我们的意思。”
当初他恳求裴淮义买下他,说自己愿意为她当牛做马,只要能留在御史府。
裴淮义说的是:“我这府上有厨郎,你要顶替他吗?”
“楚公子抚琴的手,怎好做粗活?”
她说自己的理由不够。
裴淮义从来没有把他的路堵死,是他自己一度认为自己走投无路,无处可去,只要他理由充足,是可以留在她身边的。
他便误以为自己被拒之门外,误会是裴淮义不肯要他,却没有细想她后面那句。
“成恩的死,你们还在查吗?”
效仿成恩,便是效仿那位曾与裴淮义在一起的前辈。
“楚公子,郭小姐唤您过去抚琴。”
屋外有侍人唤。
蒹葭如临大敌地攥着银簪,这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楚临星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放下。
“没事的,别怕。”
安慰归安慰,楚临星并没有半点把握。
他清楚,自己和蒹葭不能得罪这些贵人,只能找机会逃出去。
别院,郭瑞哼着曲,躺下廊下的躺椅上。
“小美男,过来。”
她叫的是蒹葭。
蒹葭原本跟在楚临星的身后,听见被叫,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袖:“公子,公子……”
楚临星挡在他身前,朝郭瑞艰难地行了一礼:“郭小姐,我觉得还是有蒹葭在身边方便些,可否请郭小姐让他留在我身边……”
他点了点额角,表达他的想法。
蒹葭被吓坏了,没有及时解释他的意思,郭瑞一头雾水看着他:“啊,你脑袋疼?”
“……我们公子说,我得侍奉在他身边!”蒹葭颤声道。
郭瑞是个混不吝的,本也是看中二人容貌,没有半点要继续听琴的意思,听他不肯过来,直接起身,一把攥住蒹葭的胳膊。
“啊!公子……”
郭瑞不管他的哭喊,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把一旁的楚临星拽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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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裴淮义身边的侍人持着小剪,上前为她将手畔那盏烛火的灯芯剪短:“大人可要歇息一会?”
外头阴雨,屋里早早便点了烛火。
手头还有许多政事,裴淮义没应声:“将门窗闭上吧。”
风兰道:“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主子还要等吗?”
裴淮义唇角勾起一点笑意,道:“你不是才与雪竹打赌了?”
“这都瞒不过主子,”风兰挠了挠头,少见的露出点不好意思来,“主子说楚公子会来,属下还是觉得悬,便拿了这个月的月钱跟雪竹赌……”
她颔首,不大在意:“你押的什么?”
不影响公务的情况下,裴淮义并不会严格限制手下人找乐子。
风兰眼神转向另一边:“……属下押楚公子今日不来。”
言毕,语速很快地解释:“今儿这雨太大他也来不了啊。”
“主子,”屋外混着雨声,雪竹的声音传来,“楚公子来了,在门外侯着您。”
裴淮义看了她一眼,风兰则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憋了
半天才道:“……主子英明,楚公子竟真的来了。”
一个月的月钱没了,风兰不高兴,但今个有的是人高兴。
暂住肖府的那位郭小姐死了。
这于不少人来说,都是件大好事。
裴淮义坐于那把交椅上,垂眸凝视着跪在雨中的人:“楚公子这是做什么?”
雨丝细密,楚临星不顾裴府侍卫阻拦,非要跪在雨中等她。
冰冷的雨将他整个人都淋得潮漉漉的,楚临星跪在湿冷的地上,乌润的眸子看着她,随即开口求救:“求大人、救我命。”
裴淮义指尖敲击在桌案上的动作一顿。
她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人:“什么?”
方才楚临星并非打的手语。
她亲耳听到楚临星开口说话,亲耳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第26章 第26章会伺候吗
楚临星恍惚地看着眼前女人。
郭瑞死了,他和蒹葭脱不了干系。
如果裴淮义不救他们主仆二人,等待他们的,唯有死路一条。
裴淮义撑了把伞,一步步朝他走来。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也踩在了他的心头。
“我愿意扮做您的心上人……”
他攥着湿透的衣裳,涩声道:“我会扮做他的样子,您可以把我当做任何人,求您,求您收留我……”
油纸伞朝着他倾斜,潮冷的雨水再没有落到他的身上,裴淮义道:“起来,跟我走。”
她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眼睫扑簌簌,撑着身子起来。
手腕生疼,楚临星空空吞咽了一瞬,将那点委屈的情绪全都咽进肚子里。
他攥紧了自己颤抖的手,裴淮义攥着他的腕子,将人带进正厅。
想象中的诘问没有出现,他听到裴淮义道:“带楚公子下去沐浴更衣。”
楚临星嗓音沙哑:“裴大人,您不要问我吗……”
“那也要等你换了衣服,”她面色冷淡,“你还想大病一场?”
他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御史府的下人往外走,只是在临出门时,带着点小心,回头看了她一眼。
随着门扉被紧闭,正厅彻底安静下来。
裴淮义指腹抵着那枚玉戒。
风兰为她呈上一盏茶:“主子……”
“很像,不是吗?”她道。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或是说,世上能有几个这般相像的人。
她从见到楚临星的那一刻起,便觉得,他就是成恩。
风兰道:“可是,先前主子如此问楚公子,他也没有露出过马脚,这次,主子打算如何?”
额角抽痛,但裴淮义只按住隐隐作痛的地方。
她已经鲜少有这样剧烈的情绪,生在河东裴氏,从众多姐妹中脱颖而出的人,小小年纪便见识了太多残酷,或许早已不能算作常人。
只有成恩无数次勾起她平淡的情绪,几次让她濒临失控。
裴淮义道:“不论他是不是,先将他留在我身边。”
成恩的存在就是一个变数。
此刻同她的梦中不同。
她也曾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
梦里的成恩嫁人后,终于被她找到,梳着人夫鬓的人哭着解释自己离去的原因,恳求她放过自己,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
成恩说,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一团烈火盘踞在胸膛,气血冲向头顶。
那是她近些时日以来,情绪最激烈的一次,时隔今日已有整整一月。
初次的情绪不受控,也是因为成恩。
只是她所设想的,找到成恩后的怒气、质问,或是温存,这些通通没有,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喜欢玩,她就陪着他玩,只要他是成恩,就迟早会露出马脚,她并不急于这一时。
裴淮义放下杯盏,听着清脆的磕碰声混着雨声,耐心等待着他的到来。
妙音院。
被雨淋了一遭,楚临星此刻周身都冒着寒气。
蒹葭跟着他,忍着眼泪小声道:“公子,我们不怕,本就是她有错在先。”
郭瑞将他扯进怀里还不够,妄图再抱住楚临星。
她喝醉了酒,自然没有抱成,只拿了酒盏要灌他酒。
楚临星身子骨本就弱,更是鲜少饮酒,一时没防备,当真咽下了些酒液,到现在头都是昏昏沉沉的。
“小浪蹄子,做出一副寡夫模样给谁看,要不让郭姐姐疼疼你……”
楚临星本就厌恶被人触碰,自然连连后退,郭瑞见有人胆敢反抗她,登时怒不可遏,一片混乱。
后来不知谁趁乱推了一把,郭瑞就跌在地上,额角渗出血来。
她成日寻欢作乐,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谁都没想到她一个女人能一头撞在桌案上。
“反正当时院里有两个郭瑞的夫侍,他们、应该会为我们作证的吧?”
蒹葭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阵阵后怕。
“不一定,”楚临星打破他那点可怜的幻想,“那是郭瑞的夫侍,郭瑞千不好万不好,也是他们的妻主。”
没有妻主的人,更何况还是小侍,如何在京城求生。
“裴大人欣赏公子,那,大人会帮我们吗?”
可错了就是错了,不论是否是人陷害,他们两个是一定要被牵扯进去了。
楚临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也去收拾一下,不能这样见裴大人。”
一旁的侍人上前:“我们服侍公子沐浴更衣。”
“我自己来就好。”
他屏退侍人后,才缓缓将缠在小腹上的布帛解开。
原本柔软的腹部有些僵硬了,痛得他发出急促的低喘:“啊……”
剧烈的痛楚让他颈侧的青筋凸起,坠着他扬起脖颈的动作,几乎能瞧见脉搏的跳动。
圆润的小腹被强行勒平,这是他每日都要经历的痛楚,一切都是为了好好活着。
勒痕下已出现青紫的痕迹,楚临星咬着牙关,将痛哼悉数吞下。
“不怕不怕,没事了,”楚临星轻声呢喃着,也不知究竟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腹中血脉,“我们到母亲的府上了。”
安全了,却好像也没有全然安全。
在孩子生母的地方,他仍旧不敢解开布帛。
在裴淮义的手下讨生活,只能更小心谨慎,若是被发现他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兴许不会被它的母亲容下。
世家女娘,更何况是裴淮义这般年少成名,受帝王赏识的肱股之臣,至今仍未娶夫,若是娶,也要娶个门当户对的。
没有娶夫的女人,怎能先与府上小侍或是外室育有女嗣,更何况,他没有名分,连外室都不是。
未来的裴府主君不会准许这个孩子活下去的。
“没事的,”他安抚着腹中安静一些的孩子,“九月不怕,爹爹会护住你,九月要乖乖长大。”
楚临星将自己浸入温水之中。
裴淮义兴许是恨他的,可不论裴淮义对他的感情如何,他不能与她相认。
来京的这六个月,他一步步摸清,只要有人肯帮他对抗李云邦,只要有人助他复仇,事成之后他就可以到裴淮义面前请罪了。
水珠从细白的颈侧划落,没入水面消失不见:“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要想办法让裴淮义不再怀疑他。
腹部令人恐惧的颜色令他皱起了眉头。
积聚之疾同夫郎有孕也差不太多,倘若他顺着王娘子的话,不再束腹,又是否会引起她的怀疑呢。
如今月份越来越大,他赌不起,他和裴淮义的血脉不能有事。
生长痛愈发严重,楚临星面露难色,对此束手无策。
起初的疼痛还能忍,然他如今连大口呼吸都不能,就连寻常的衣料都会磨得他生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临星羞愤欲死,他环紧自己沉进温水里,却又以一个奇怪的姿势避开疼痛的地方。
谁曾想,温热的水反而刺激的他更为难受了。
“公子,大人于正厅还等着。”
楚临星忍着两端的痛痒,嗓音喑哑:“……马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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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裴淮义面上没什么多余的神色:“喝盏姜茶驱驱寒。”
成恩是最厌恶姜味的。
她支着额角,看着楚临星接过煮好的姜茶,垂着眼帘小口小口地喝着。
他这次没有戴面纱。
楚临星哑着嗓音道:“多谢大人收留。”
她轻笑一声,面上却没有笑意:“不是天生哑症吗,什么时候会说话的,楚公子?”
“……前些时日,”楚临星道,“母父死后,我便再说不出话了,并非生来的哑症,是心病。”
裴淮义掀起眼帘:“看来京城有了不得的人物啊,能将楚公子的心疾治好。”
她语气不咸不淡的,但楚临星知晓,她是觉得自己在欺骗她。
她不咸不淡地道:“原是如此吗,我还以为是楚公子骗了我。”
楚临星默了三息,终还是问:“您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裴淮义一改方才的坐姿,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他,“我能气什么,气你隐姓埋名,气你不告而别?”
“成公子的确与先前大不相同了,”裴淮义声音平平,看着他捧着的那盏热姜茶,不带任何情绪,“先前格外挑嘴,现在是什么都不挑了吗?”
“……裴大人,我的确不是师兄,”楚临星出声为自己辩解,“我师兄不喜姜茶,但我很喜欢。”
裴淮义摩挲着指根的玉戒:“方才你刚来时,说什么?”
她没有搭楚临星的话,好似不甚在意。
闻此言,楚临星下定了决心,看着她道:“我说,我愿意被大人当做前辈,我会按照大人的要求做……”
裴淮义没有出声,他有些担忧地问:“但是,大人,我不曾听闻过前辈。”
“怎么会呢,你们认识。”
正厅水钟滴答声和雨声交织着。
雨水落在叶片、屋檐上,最终汇集到一起。
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扰得人心也乱了。
楚临星听到自己艰涩出声:“是谁?”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这个答案那么不可思议,叫他不敢去相信。
这个答案太美妙了,只是想一想,他就被蜜糖包裹,如果是陷阱呢,只怕他会彻底陷进去的。
如果裴淮义想要捕捉他,她无需编造精密又完美的陷阱,只需要一个甜蜜的谎言,他自己就会陷进去,甘愿被她吃的干净。
裴淮义微笑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知道怎么演吗?”
楚临星点点头,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她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上前:“那么,到我这儿来,演一个给我看看。”
他屏住了呼吸。
随着楚临星一步步的走近,那股熟悉的,魂牵梦绕的瑞香也更近了些,他身体的记忆被逐渐唤醒,就连发丝都跟着震颤。
他整个人周身都透着紧张的情绪。
裴淮义看着他凑近,那双疏冷的眼睛彻底闭上,仿佛这样就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一般。
那双温热的浅色唇瓣轻轻贴在她的唇角。
只是他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带着点虔诚的模样,实在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她方才还以为这人要做什么,结果只是轻轻地贴在她的唇角。
柔软的唇肉贴着她唇角的唇缝,带着那股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甜香,便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连亲吻都算不上。
裴淮义:“你先前就是这么伺候人的吗?”
他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避开了她的眸光,轻声道:“……我不曾伺候过人,大人是我伺候的第一个。”
“是吗,你之前不是这么吻我的,”裴淮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淡笑着问,“怎么了,是全忘了吗?”
她想看楚临星究竟如何再为自己辩解。
却听他低不可闻地道:“我真的不是他……”
“是吗,”裴淮义正欲往下说,突然一顿,蹙眉嗅了嗅,察觉到那股味道是源自他身上,“你用牛乳沐浴?”
原本一颗心就提起来的人,此刻惊恐地睁开眼睛,想要往后退。
裴淮义伸手揽住他的细腰,挡了他的退路:“怎么总要躲开我。”
“大人,我真的没有用牛乳沐浴,那样太奢靡了,”楚临星耳尖都红透了,用眼睛恳求她,“求您放开我。”
裴淮义侧眸看他,微笑道:“摆清自己的身份。”
一个上门求着收留的、无处可去的琴师,原本就是因着答应效仿她的心上人而存在,一个替身,有什么资格同她讲条件。
裴淮义公事公办地道:“只要好生扮演你的师兄,该给你的也不会少。”
像是披着羊皮的狼将猎物引入自己的巢穴后,突然卸下了伪装,露出獠牙与利齿来。
楚临星应当也是被她这幅模样吓到了,僵直着身子不敢说话。
他身子单薄柔软,没有什么重量,而今维持着这个姿势,被她虚虚揽着,那股香甜的,类似牛乳的味道就这么传来。
牛乳的味道混着已经有些淡的苦涩药香、微不可查的酒气,还有方沐浴过的水汽、皂角的香气。
他的发尾还有些湿。
裴淮义指节绕着他潮漉漉的发尾,听他解释道:“我担心大人就久等,便还没有擦干……”
“现在说说吧,”裴淮义递给他一方拭巾,“发生什么了。”
被派去暗中盯着楚临星的暗卫与他一同回来,在他去沐浴更衣时带回了消息,将方才肖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了她。
裴淮义看他紧张地抿着一点唇瓣:“郭小姐意图行不轨之事,我、我想救蒹葭,却被她灌了酒,后来,只听一声响,她就倒在了桌案旁,头上都是血。”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呢?”
这副模样在楚临星看来,是不大信他刚刚所说的话。
“大人,”楚临星眼尾的殷红还没有褪去,却尽力维持着端庄的模样,故作镇定地道,“我句句属实。”
指尖规律地敲击在木质扶手上,传来“笃笃”的声响。
“谁能证明?”
“怎么证明?”
每敲一下,楚临星的手也跟着蜷的更紧。
裴淮义绕着他柔顺的湿发,嗓音带着些无奈地叹息:“重要的不是我信不信,楚公子,你当知晓,流言蜚语也是能压死人的。”
“大人说的是,”他垂下了头,轻声道,“那,倘若他们认定是我杀了郭小姐,我是不是要被关进牢里。”
裴淮义怜悯地顺着他的发丝:“何止,只怕要用刑的。”
“求大人救救我。”他的呼吸停滞了许久,最终闭上眼睛,
“我不想进大牢,也不能受刑,我身体很不好,若是受刑,我会死掉的。”
“只要大人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会好好侍奉大人。”
像只走投无路的可怜小兽,为了活下去,只得走向最危险、最庞大、最令他恐惧的野兽,寻求她的庇佑。
她轻笑一声:“可怜的,我怎么舍得你死呢?”
她的语气低柔,若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楚临星兴许不会有太大感觉,但说出这话的是裴淮义,这句话有千斤重,压在他的心头,将那些恐惧的情绪全都压下。
只有裴淮义的承诺才能让他彻底安心。
“主子,肖大人来了。”
天边炸开一道惊雷,轰然间将内室照的亮如白昼。
楚临星短促地抽了一口气。
手腕的痛愈发剧烈了,他鼻尖都渗出了汗珠,却不敢握住自己冰冷剧痛的腕子。
“让她等着。”
下一瞬,裴淮义温热的掌心拢在了那处:“手腕还会痛吗?”
“……不,大人,我手腕不痛
的,“楚临星鼻尖酸涩,强硬地逼着自己露出一抹笑来,“手腕痛的是师兄。”
裴淮义瞭了他一眼:“可你来这儿,不就是在扮做你师兄吗?”
“你的手腕,还会痛吗?”
“……痛。”他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这个距离太近了,楚临星想避开,却被她束缚着腰身逃脱不得。
那股香气混着各种味道,有些奇怪,她不免生出探究的心。
他裹了一件中衣,外罩薄薄的鹤氅,却遮不住胸前的光景。
她府上没有男子的衣裳,这身衣物并不合他身,与他寻常穿的,恨不得将那颗小巧的喉结都报进去的衣衫不同,交襟领口有些大,旖旎的风光若隐若现。:
裴淮义眸光从他躲闪的水润眼瞳,缓缓下移,略过鼻尖、嘴唇、瓷白的颈窝、料峭的锁骨。
察觉到她的目光,楚临星拢紧身前的衣襟。
这一动作将裴淮义的注意吸引过去,便瞧见他身前晕开了两块不规则湿痕。
楚临星顺着她的眸光看下去,有些些慌乱地把自己裹紧:“……是水。”
第27章 第27章能不能生
“这么紧张做什么,”裴淮义失笑,“我又没问你是什么。”
屋外还在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水钟的声响,这些却不能干扰到她。
雨水清新的气味只让裴淮义头脑更加清明,她扬了扬眉头,等待楚临星的答复。
半晌,她听这人憋出一句:“不是雨水。”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
指尖掐着柔软的掌心,说是雨水,就有些牵强了。
裴淮义轻笑一声,便顺着他的话道:“我知晓,不是雨水,雨水怎么会淋到身前呢。”
但他编不出更好的谎言了。
“……不是雨水,”楚临星耳尖红得简直要滴血来,他重复了一遍,继续道,“是水。”
还能是什么水,想来是方才沐浴没有擦干,亦或是发丝滴落的水痕。
正巧滴在了这个位置。
裴淮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再说下去,只怕楚临星都要将头埋进地底了。
幸而她没有在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这时,门被来人狠狠打开,发出剧烈的声响,让原本绷紧的楚临星瑟缩了下身子。
肖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你究竟要做什么?”
裴淮义摩挲着玉戒上的纹路:“肖柏,你吓到他了……”
“我吓到他?”肖柏勃然大怒:“我还没问他为什么跑呢,裴淮义,你什么意思?”
雨声渐大。
她看到立于裴淮义身旁的琴师,冷笑一声,继而指着他,质问裴淮义:“抢了我重金买下的琴师,趁乱将他带走?”
门被她狠狠掼了一把。
“好大的火气,怎么非要冲着我的门发?”裴淮义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看她。
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但她这幅不咸不淡的语气彻底激怒了肖柏。
肖柏快步走到她面前,狠狠瞪着她:“为什么不回答我!”
直至此刻,她才施舍给肖柏一个眼神,她整个人没有什么情绪,只唇角挂着点淡笑:“回答你什么?”
肖柏胸膛急剧起伏着。
被重金购下的琴师背叛,裴淮义还安然坐在此处挑衅她,肖府还死了一个荒淫无度的堂妹。
种种事件堆积在一起,让她不能理智下来,怒极反笑道:“我的琴师,怎么会在你这?”
“你说他吗,”裴淮义露出微微诧异的模样,像是对此一无所知,
“他淋着雨来到我这,听闻这些时你忙于政务,也不曾召琴师抚琴,倒是你那位堂妹时常召见,却并非听琴,而是频频欺辱,这如何行呢,毕竟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心尖尖上的人……
楚临星望着她的侧脸。
她总是这样的,同人谈判时周身也一副温和的气度,说出来的话还是那般模棱两可。
很容易让人误会。
譬如现在,她只是欣赏他的琴技罢了,却将话说的那么暧昧。
让人多想。
楚临星咬着唇肉,决定不再多想。
但仍旧错不开看着她的眼眸。
肖柏气笑了:“所以你把人拐走了?”
裴淮义微微摇头,笑说:“这是什么话,我在你这,还成拐子了?”
“楚公子,”她看着站在她身旁,神色疏冷中透着严肃的琴师,“是我拐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楚临星盯着肖柏带来的压力,缓慢比划着:“我自己来的。”
肖柏:“楚公子,我给你赎身,你从我这府上住不开心,便一声不吭,转头就跑了?”
“我……”
裴淮义微微抬手,打断他比划的动作:“你的堂妹意图对郎君意图不轨,你又成日不在府上,肖府没有为他做主的人,他住的不舒服来我这里,有何不可?”
肖柏脸色铁青。
她是周瑞的堂姐,自然清楚她的为人。
因着先辈的恩情,她母亲那般严肃的人,也因着亏欠任由她挥霍。
只要不闹得太难看。
裴淮义提起此事,她自然有些心虚。
会有谁好端端的上来杀她吗,恨周瑞的人太多了,欺女霸男后逃来京城投奔她们,却不知收敛,做下这等丑事来。
肖柏反驳:“但她死了……”
“她先前做下的那些丑事,你想要我细细数给你听吗?”
“就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怒火,“就算是她要对人图谋不轨,但郭瑞已经死了,这样紧要关头,接触了她的琴师却跑了。”
她看着裴淮义平静的眼眸,发出最后的警告:“楚临星涉有重嫌,裴大人,你当即刻交出人犯,否则便是包庇之嫌,触犯刑律,我母亲也不能保你。”
“我哪里要包庇,不过,肖大人是不是太心急了。”
裴淮义在她话音落下后道:“此案理应先交由刑部审理,若大理寺仍觉有失公允,自然可以驳回,进行复审,肖大人此刻向我刑部要人,是否很不合适呢。”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她。
肖柏沉默了一会,也意识到自己闯进来实在冲动。
不论如何,此案也是先要经刑部来审,还轮不到大理寺。
她看向一旁安静立着的楚临星。
他一声不吭,默默站在裴淮义的身边,着了不合身的素衫,外罩的鹤氅是唯一的彩色——像一只漂亮的花瓶。
肖柏执拗地看着她,硬邦邦地道:“但他是我的琴师。”
楚临星微微抿唇,生怕再被抓回去。
她双腿交叠,微笑道:“现在不是了。”
“你!”
“肖大人不会不知晓,楚公子没有卖身契,又非仆从,”裴淮义还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没想到他最终会到我这来,说来还是要多谢肖大人。”
肖柏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裴淮义。”
裴淮义示意他给肖柏递盏茶,道:“义母这些时日身子不大好,积劳成疾,你当劝说着些。”
温热的陈皮菊花茶被楚临星捧到她面前。
“我母亲有我管着,不劳裴大人操心,”肖柏没忍住,皱着眉头看她,“每次都用菊花茶招待我?”
不论哪次,只要是裴淮义来招待,她手中的必然是菊花陈皮茶。
裴淮义点头,煞有介事地道:“是啊,肖大人火气大,自然要降降火。”
肖柏是被她气走的,一口茶也没喝。
“我方才说的不对吗?”裴淮义起身,慢条斯理地擦着指节。
楚临星摇了摇头:“大人说的对。”
“是了,她火气实在是大,方才都将你吓到了,”她语气微顿,侧眸看他,“刑部接手了这个案子,我亲自来审你。”
楚临星一直因此惴惴不安,听到她说要
审,带着一点哀求道:“可以不动刑吗,大人。”
他太清楚自己的身子了。
这一胎原本就怀的艰辛,他步步小心谨慎才留到今日,若是动刑,他的孩子会死掉,他也会跟着死掉的。
裴淮义望着他这幅可怜模样,低低地道:“那要看楚公子是否配合了。”
在她的注视下,楚临星点了点头。
他有时候很像一只猫。
与成恩不同的一点是,成恩永远都是骄矜的小孔雀。
他被母父偏宠,从来幸福,自然养的娇蛮,但楚临星不同,他身上没有半点娇蛮的影子,小心谨慎,对危险有着敏锐的感知,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
有时候裴淮义也会自我怀疑。
如果楚临星不是成恩,为何给她的感觉那么相似。
仅仅是因为错觉吗?
成恩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楚临星与他相像,却清澈凌冽的宛若他的眼眸。
介于少年人和青年之间的声线。
熟悉又陌生。
一如他的身份,朦胧,近在咫尺,却罩了一层雾,叫人琢磨不透。
“我都配合,大人,您想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楚临星担忧地道。
这话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发丝坠在他的肩头,还有几缕不听话的坠进了衣领,滑进更深的地方,唯有眼尾的淡红是浓烈色彩,清清冷冷的脆弱模样,也多出几分勾人来。
所以他露出这样委屈又坚韧的模样,温顺地说出这样的词句,很难不叫人多想。
“那要辛苦楚公子配合了,”裴淮义让他坐在一旁,“刑部问讯前,不论女男老少,要先搜寻身上物品。”
曾有人在刑部问讯时以匕首重伤一方,自那时起,刑部问讯必要搜身一遭。
“……好。”楚临星抿了抿唇,朝她打开了双臂。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乖的不像话。
她带来的压迫力如山岳般庞大,令人窒息,而人力无法与之抗拒。
裴淮义只手落在他的腰间,察觉到他的瑟缩,道:“乖乖的,不要躲。”
“是……”
不仅是她周身气度带来的压迫力,还有他不停设想引来的恐惧,几乎要将楚临星的理智蚕食殆尽。
他的心脏也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情绪挤压着,再多一分,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温热有力的指节从他的腰间缓缓向上,公事公办地摸索着他是否有藏匿什么。
寻常人或许没有什么,但他有孕在身。
孕夫的身子相较于常人敏。/感许多,裴淮义的手恰巧就放在了腰间——那是她从前最喜欢摸的位置。
准确而言,是她最喜欢揽在成恩的腰间。
每当裴淮义的手落在这个位置,他就再不敢动。
这个姿势会让他被裴淮义彻底掌控,只要他反抗,她有的是办法让他叫出声来。
楚临星咬紧了唇瓣。
不能叫出来。
但腰间的酥麻愈演愈烈,他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大人,我新换的衣衫,”楚临星偏过头,极力控制着嗓音,他生怕溢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声音,“大人给我的……”
“噢,是吗。”裴淮义缓慢排查着,指尖落到一处,抬眼看他,“这是?”
楚临星喉头上下滚了滚。
她的指尖落在拢起的小腹上。
因着出来的着急,他没能勒紧肚腹,不细瞧或许不能察觉,但裴淮义上手摸,必然是有所察觉的。
楚临星绝望地闭上眼睛,语速很快的低声道:“是一团血肉。”
倒也不算说谎。
未出世的婴孩,说到底也还是一团血肉。
“是了,王郎中的确说过。”裴淮义颔首。
积聚之疾。
在她指尖离开楚临星肚腹的下一刻,九月不安地动作,传来了微小的胎动。
楚临星忽而俯身,露出一副难以承受的模样:“唔——”
他原本紧绷着,生怕被发现什么,这时候的胎动带给他的刺激更强烈。
楚临星头皮有些发麻,撑着身子,险些跌坐在地。
她抬手,扶住眼前看上去快要倒下去的人:“楚公子安心,我的友人不日会便来京城,届时让她来为你诊治。”
彭氏彭禾有,江湖上无人不知晓她的名号,当年皇贵夫痼疾发作,病入膏肓,还是先帝请了彭氏女娘来。
没等楚临星拒绝,她继续道:“但我方才问的不是你的病。”
裴淮义指了指他腰间坠的物件。
“这么锋利的东西,要贴身戴吗?”
楚临星有些为难地皱了一点眉头。
那是他藏的刀片,防身用的。
从知州府带出来的。
他静默着,垂着头,一副做错事被责罚的模样。
不打算拿出来。
裴淮义:“楚公子。”
仅仅是一个称谓,楚临星终究没有坚持下去,在她开口后彻底丢盔弃甲。
“好,请大人稍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妥协着,背过身去。
素色的交襟衣衫腰侧还有绑带。
他身子清瘦,被这不合身的中衣罩着,显得有些空荡荡。
而今背对着裴淮义,他慢吞吞地解着腰侧的细带。
楚临星最怕她忽而走到自己身前,发现他费力掩藏数月的秘密。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裴淮义是端方的君子,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论她立场如何,不论她是否温和,她也不会做出如此出格唐突的举动。
裴淮义先前对他太好了,只要不涉及到朝堂政事,权臣立场,楚临星便全身心信任她——他坚信裴淮义不会如此。
裴淮义不知他在短时间内想了多么繁多又复杂的事。
只是看着他解衣带的背影,便想起成恩的话。
“要是我有孕了,你会让我生下来吗?”还没有褪去青涩的小少爷依偎在她的怀里。
成恩总喜欢在两人温存的时候提一句孩子。
他很渴望一个孩子。
裴淮义的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湿痕:“你很着急要一个孩子吗?”
“嗯……我只是觉得,你生的这般好看,我也是公子中的翘楚,我们的孩子必然不差的,”成恩忽而意识到自己扯远了,戳了戳她的胳膊,“那你让不让我生?”
“让,自然让,”裴淮义无可奈何,“你要生,我还能拦你不成?”
得到了想听到的答复,成恩满意地亲了亲她的面颊。
“姐姐真好。”
他从来不主动提起成婚的事。
寻常男子想方设法,也要嫁做心爱之人的主君,未得到承诺前,必要夜夜缠着,日日求着。
成恩显得那么洒脱。
或是说,他根本不打算做她的主君,夫侍的位置也不曾想过。
他不谙世事,被家中娇宠着,自然不知道裴淮义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天子近臣,年纪轻轻便坐到侍御史的位置,兼任刑部郎中,后被卷入党政,贬为监察御史,但回到原本的位置是必然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有时候会很担忧:“裴淮义,要是我真的生下一个孩子,你的俸禄能养得起她吗?”
成恩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对她存有误会。
“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没有正面回复成恩的问题。
“姐姐做我的赘妻。”成恩飞快地道。
这是一个早就想好的答案,在他看来是既定的,否则他不会说的如此顺畅。
但没有多少女人愿意做赘妻。
裴淮义的手指稍稍用力,怀中的人就委屈地叫了一声。
不高兴,但是不敢反抗,只能看着她用眼神逞凶:“坏透了,就知道欺负我。”
那么渴望生一个孩子的小少爷,是否如她梦中那般,嫁了
人,生了孩子,看到她会惊恐地逃离,叫她不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
裴淮义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在成恩没能拿出一个解释之前,他最好还没有新欢。
光线柔和,落在楚临星的侧颜与柔顺的发丝上。
因着乌发尚未擦干,不能以簪子束起,他只用一截青纱挽起。
鬓边几缕不大听话,溜进他的后颈衣领里。
烛光将他神色照映得柔和,宛如圣洁持重的仙子下凡,以身渡世间众人。
或是神子温和地解开衣带,哺育身旁的婴孩。
裴淮义的注意却不在这:“楚公子,好了吗?”
因为过度充盈带来的痛感,茱萸渗出了一些乳白的露珠。
解开衣带,拿出贴身藏的刀片,再系上。
不算太柔软的衣料只会为他带来更多的折磨。
楚临星转过身来:“好了。”
他的面颊还有些红,隐藏在发丝中的耳尖更是不必说。
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说的事。
裴淮义接过带着男子体温的刀片。
这样危险的、泛着冷光的利刃,竟被他贴身放着。
“你胆子真是大。”裴淮义淡声评判道。
楚临星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过奖。”
“我是在夸你吗?”听到这个回答,她笑出声来,“这一点,倒是你同你师兄很像。”
裴淮义看着他,眸光却好像已经透过了他:“他会很自然的将我说的每句话当做是夸奖。”
被爱浇灌着长大的孩子,自然而然的认为世间美好当属于他。
楚临星也是这么想的。
裴淮义太扎眼了,即便她不是穿着最出众的,可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独到,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原本他只是想接近她,将这个看上去无权无势的小官员蛊惑回家,做他的赘妻。
他母亲是知州,为人正直两袖清风,一个没什么油水的清水衙门。
但楚知州的主君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他是楚知州唯一的孩子,自然着急有个女人帮他守家业。
家里有了女人,还是当个了官的女人,他那些姑姨才不会明着打他家产的注意。
刚打哈欠,老天就给他送了枕头。
裴淮义周正儒雅,性情温和,是顶好的女娘。
他一眼就看中了。
“恩恩,”她唤着他的乳名,“一整日也没有写完吗?”
裴淮义说那张册子。
他熟练地扯着借口往她怀里钻:“字太多了,我手腕又开始痛呢……”
总是一副无赖模样。
裴淮义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谎言:“痛的是左手,和写字的右手有什么关系?”
“小撒谎精。”
什么小笨蛋,小撒谎精,这类词语在成恩看来都是爱称,毫不计较,并欣然接受。
但他现在不是成恩,是楚临星。
替代成恩的楚临星。
和成恩很像这句话,对于一个替代品来说或许是夸赞,但对他来说只能引出最深的恐惧。
楚临星有时会庆幸。
他庆幸在他刚出生时,便有大师对他母亲说:“此子命格特殊,出门更易招来无妄之灾,寻常,还是莫要叫他出门的好。”
“必须时常更换名姓,待到公子有了心仪的女子,方可安定。”
自懂事起,他唯一不变的就是乳名“恩恩”。
他用过的名字太多了,母亲也将他保护的很好,以至于母亲的友人都不知晓他用过的名姓。
假面易容是另一份保障。
他泡在蜜罐里,艰难的活到现在,等到了裴淮义。
那个他心仪的,能帮他压制灾祸的女子。
因着时常更换名姓,此刻就连裴淮义,也不知晓他正是那位楚知州的亲子。
“师兄纯真可爱,大人说什么,师兄都会当真。”
他回答着方才的话。
锐利的眸光剖开他的故作镇定和一些伪装。
然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仿佛正如雪竹风兰所说,楚临星就是楚临星,同她们数次探查的结果是一致的。
她们两个仅是师兄弟的关系,不可能是同一人。
因为这太匪夷所思了。
裴淮义捏着逐渐褪去他体温的刀片:“你也很想念你的师兄,对吗?”
楚临星不敢说不,顺着她的话频频点头。
倒真一副思念师兄的好师弟模样。
她垂眸,体贴地为他系好鹤氅的系带:“我会让你们师兄弟团聚的。”
她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
楚临星只当是玩笑话。
这两者都是他本人,裴淮义如何能变出两个人来呢?
不过他如此说,也是一件好事,这证明裴淮义对他的怀疑在逐步削减。
楚临星那口气没有松完。
亲卫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主子,有位成恩公子,同主子描述相符,要属下带来吗?”
第28章 第28章一股奶香
裴淮义的眸光向下移动,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说:“你很像见见他,对吗?”
“不,我是说……”楚临星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先前又是怎么回事,大人让我为师兄烧些纸钱。”
裴淮义平静注视着他。
她久久没有开口,直到楚临星喉头发干,空空地吞咽了一下,才问:“他有没有活着,楚公子当真不知晓吗?”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不知。”
相比那个天真单纯的成恩,楚临星已经不会因为一个谎言被识破,连撒谎都不会的人,是活不到京城的,他为了活下去,已经舍去了太多东西。
裴淮义轻轻道:“是吗,我还以为楚公子有意欺骗我。”
雨声阵阵,那股压迫力消失后,手腕的痛感才渐渐传回。
在极度的恐惧下,痛觉是会被暂时麻痹的。
与之而来的,是在肖府被灌了酒,后涌上来的醉意。
直到此刻他才大梦初醒地将手腕藏起来,在袖口里轻轻颤抖,听她道:“外面下着雨,楚公子身子骨弱,安心待在府上。”
这就是不许他去见了。
楚临星并没有放心。
他不知究竟是什么人顶着他的名头来京城,更不知那人究竟接近裴淮义为了什么。
裴淮义吩咐道:“楚公子累了,带他下去休息。”
在她迈出内室时,感受到袖口一股拉扯力,回头看着抿着唇,眼神不肯退缩的人:“怎么了?”
“大人,您要去哪,”
脱口而出后,他也感觉这样问并不合适,毕竟裴淮义是主子,说好听些,他是琴师,难听点,就是暖床的小侍,甚至连小侍都算不上。
他没有名分。
看着裴淮义扬起的眉头,不安的情绪更浓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淮义解释着,“我知晓这些不是我能过问的,只是,如果大人要去见师兄,能否也带上我?”
裴淮义温和地抚了抚他的面颊:“不能。”
话音刚落,一个侍人便上前,站在蒹葭方才的站位,朝他倒:“公子,咱们回去吧。”
声音很是熟悉。
待看清他的面容时,楚临星心瞬间提到最高处。
用成恩这个身份时,他曾在成府小住,这人当初服侍过他几日。
而那位名为楚临星的师弟,早早病死在了老师的府上——他是孤子,楚府当年收留他,要他陪着楚临星一起学琴。
为了保护公子,他更名为楚临星,与公子同名。
直至那年他旧疾复发,死在了寒冬腊月。
江南孤子楚临星死了,活着的只有知州府的楚临星。
而这些,旁人通通不知道。
楚临星维持着唇角的弧度,神色还有些僵硬:“大人从哪里找来服侍过师兄的侍人?”
成府不是也被烧成了灰烬吗,听闻那夜火光冲天,没有一个活口……
“颍川颠覆,知州府被歹人一把火烧光后,你师兄的成府也受了牵连。”裴
淮义声音平平地叙述,“往后,他和蒹葭来侍候你。”
让成恩的侍人来侍奉他,如何不算一种监视。
她想看他露出马脚。
侍奉过成恩的人,应当能辨别出,他究竟是否是成恩的伪装。
楚临星不愿,但由不得他。
裴淮义还没有离开,是在等着他开口。
“多谢大人。”
即便心中再不情愿,如今他在裴淮义的手中,家主多派一个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是莫大的爱重,他也无法推拒。
“嗯,不必客气,”裴淮义拢了拢外氅,没有再看他,迈步朝外走去,一旁的风兰为她撑伞,女人的声音透过雨幕,“回去好生歇息。”
雨幕将身后视线隔开。
京城鲜少有人知晓成恩这个名字,而今有人敢顶着这个名字,在诸多官员面前晃。
准确来说,这是对她的警告。
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有关李云邦的事更不要掺和,这是上面的意思。
裴淮义并不着急去看。
她踩中了大人物的痛脚,让那位稳如磐石,不可撼动的大人对她生出了忌惮。
至于那位恐吓她的,假的成恩公子,也是另有图谋。
今夜,兵部尚书伏刻炎要围剿李云邦的手下。
裴淮义阖着眸子听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今日只做看客:“她们人到哪了。”
“回主子的话,那几位大人到齐了,伏大人的人还有一会。”
“我们来得及?”
“里面也有我们的人,完全来得及。”
她微微颔首:“走吧。”
“去会会诸位大人。”
榄风楼。
三个官员还不知将要发生什么,正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多亏了步大人,”中年女人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赏识,“难怪伏大人看中,步大人竟有如此才干,叫人钦佩。”
被她夸赞,步千里笑着回敬,说着场面话。
自李云邦女儿纵马踏死了人,下狱受罚后,她便有一段时间未顾及朝堂政事了。
当初她对裴淮义表露出拉拢的意思,裴淮义也说着尽力帮她把女儿带出来。
但纵马伤人哪里是那么好了结的。
裴淮义本就有意伤她根基,明着应下了这件事,当着李云邦亦是这般做的,但挑起此事,鼓动百姓,也是她的手笔。
李云邦兴许有所察觉,却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如今误认为她与伏刻炎为一条线,要借此敲打她们一番。
只是她打错了算盘,这一举动只会让伏刻炎更加视她为眼中钉,从而壮大裴淮义的势力。
“大人,”淸倌上前,低声提醒裴淮义,“今日忙完,可要留在卷舒这?”
裴淮义示意风兰递给他银子,算作他方才见人拖住,通风报信的答谢,随后提醒他:“卷舒,你是淸倌。”
“大人这话,真是叫人伤心,”秦卷舒苦笑一声,收下银子,“可卷舒在大人这里,早就不是淸倌了。”
内室传来响动。
伏刻炎的手下应当已经进去了,今日是一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戏码。
看时候差不多了,雪竹才进去,潇洒利落地给这帮大人们解决了宵小。
“谁、谁的人?”
“来人,有刺客!”
任凭她们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应。
这些官员的手下,早已被伏刻炎的人解决了。
风兰为她打开门,裴淮义从容地走了进去,三位同僚瞧见她进来,面色各异:“诸位大人,莫急莫慌。”
丝毫不像闯进去胁迫她们站队的模样。
工部的王大人年纪最长,不知气的还是吓的,指着她的手还在发颤:“你、你想残害同僚?”
“王大人何出此言,我可是在帮王大人,”裴淮义坐于她对面,为自己斟了一盏酒,“看来大人还不知,若非我收到消息,及时赶来,只怕诸位大人今日要命丧李大人之手了。”
她语气平和,面色真挚,因着在朝风评极好,方才应激的王大人一时间也有些猜疑,梗着脖子质问:“那裴大人未免来的也太及时。”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戏给我们看。”
步千里起身,透过窗隙,品出那么一丝不寻常来,随即关闭窗子道:“何不听裴大人说完。”
“我与诸位是同僚,得知消息前来搭救,”裴淮义抿了一口酒,指尖一下下叩击在桌案上,莫名叫人心焦,“留给诸位的时间不多了。”
——————————
楚临星焦急地攥着袖口:“蒹葭,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裴淮义已经出去两个时辰了。
明明待在她身边会紧张不安,这会儿人走了,他反倒更担忧起来。
不止是因为一切潜在的危机,更有源自对那个替身的,未知的恐惧。
那个替身,想要彻底取代他。
他担心裴淮义被那来历不明的人蛊惑。
蒹葭摇了摇头,随后问:“大人是去见那位公子了吗?”
他看得出,楚临星是知道一些实情的,否则不会在得知来人时如此紧张。
雨有了要停的意思,他没有要下人去关窗户,雨水的潮气混着嫩草和湿土的味道往里钻。
楚临星走进屏风后,对着铜镜,将胸束起:“是,你说,大人会把他带回来吗?”
生长痛带来的难忍令他羞愤,却又无可奈何。
寻常孕夫若是身上有什么难耐的,自有妻主为他们纾解。
但他不同,即便此刻就在妻主的身边,他也没有理由让裴淮义帮他缓解这样的胀痛。
那样会被她发现身份的。
他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了。
裴淮义那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她的。
“毕竟大人寻觅那位公子多时,若是找到了,定是要带回来的。”蒹葭看着他,神情纠结,“那我们怎么办呢,公子不就是为了替代他才留在这里吗?”
她们是否又会再次被赶出去。
毕竟正主回来了,这里也不该有他们生存的余地了。
蒹葭听他忍着疼痛,偶尔溢出一声闷哼,心中也不是滋味:“公子,您这又是何苦呢,为何妻主不在,您还要独自孕育这个孩子。”
纵使蒹葭不知实情,也清楚这件事一旦佩裴淮义发现,她们主仆将会面临什么。
蒹葭纠结地出言:“不若公子、公子坦白吧。”
这个节骨眼,更不能出现其他的事。
“坦白,我们也没有活路。”
楚临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束胸勒的更紧。
谁知这一动作反倒起了反效果。
原本单薄的胸口逐渐丰腴、柔软,这会本受不得任何刺激,此刻布帛显出两团不规则的湿痕来,清甜的相似随之弥漫。
楚临星觉得,自己或许要被折磨疯了。
这与他所受过的狼狈都不同。
又溢出来了……
“公子,这是今日的牛乳。”
门外是那个曾经侍奉过他的侍人,芦苇的声音。
成恩是每日都要喝牛乳的。
楚临星将剩下的声音尽数吞咽下去,哑声道:“……放在一边就好。”
“公子,家主吩咐过芦苇,要看着大人喝完。”
既是裴淮义的吩咐,不论他还是芦苇,都要照做。
温热的牛乳触及唇瓣,楚临星垂着眸子,忍耐住干呕,迅速将最后一口吞咽下去,因着忍耐到极限,眼睫还带着点湿润。
他对气味愈发敏感了。
先前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即便是被郝掌事虐待,吃弦月堂的残羹剩饭,也不曾出现恶心呕吐的情况。
好像只是在她的身边,这具身体就不由得放松下来一点,被收留就已经是惯坏他了。
芦苇接过了空碗:“公子好生歇息。”
裴淮义能将成府曾经侍候的下人翻出来,就证明她是铁了心,要将他找出来。
“我在大人离府前说想要见师兄,待大人找到师兄,兴许会将他带回来。”
楚临星散开乌发,任由柔顺
浓密的发丝落在腰间,蜿蜒在锦被上。
“我要等大人回来。”
他留在这里,就是为裴淮义暖床的。
裴淮义不回来,他怎能睡。
昏暗中,楚临星隔着衣襟,贴紧胸口那一方帕子。
他要看看,假成恩如何蒙混过关。
——————————
裴淮义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官员:“人,我帮你处理好了,剩下的路,自然该有诸位大人来选。”
工部的老大人后脖颈都湿透了。
她不是很着急等待这些人答复,吩咐身旁的雪竹:“不留活口。”
只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便让屋外血光四溅。
一滴温热的血随着刀锋破开夜空的声音,被甩到了这层的窗纸上,瞬间晕开一道血花。
惊得工部老大人连退几步。
裴淮义顺势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为这位天命之年的老大人顺着脊背:“大人莫怕,我还是很好说话的,你考虑一下?”
好说话……
这句话是彻底崩坏了工部王尚书端着的礼节和脊梁,她哑声道:“我哪儿还有什么选择的机会。”
裴淮义说着给她们选择的机会,一副留有余地的模样,实则把她们的路全部堵死了。
今日一事势必引起轩然大波,不论从何角度来说,她们都不再被伏刻炎所相信。
这群人习惯了结党,在危机四伏的官场,唯有成立、加入一个党派,才能获得归属与安全感。
伏刻炎从来果决,今日一事过后,如果三位官员活着从李云邦这条疯狗手里逃脱,也不能再获取她的信任,彻底失去在党羽中的权利。
失去权利,对官员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裴淮义恰恰是抓住了这一点,她平和地看着眼前三人,少倾,步千里道:“裴大人救我母父,我愿一心效忠裴大人。”
裴淮义意有所指地看了工部尚书一眼:“谈何效忠,你我本是同僚,一心为了朝堂,为了君主。”
“裴大人所言极是。”
“你、你!”工部尚书看着迅速“叛变”的同僚,目光沉沉,而后在裴淮义含笑的注视下缓声道,“哼,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到底年轻,也气盛,就看在,你今日救了老身,又救了我夫女的份儿上,姑且信你一回。”
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如计划那般,今日将这三位拉进她的阵营,再将假成恩带回去。
李云邦不计后果地如此行事,可是会被那位厌弃的。
做完这一切,裴淮义才问起暖床的事:“他睡下了?”
“回主子,不曾。”
“他知道我出来接成公子,可有做什么?”
楚临星依附她,又不知何时对她生出了情愫,私藏了她的锦帕,贴身带着,而今又得知成恩要回来的消息,他真的想要见到这位“师兄”吗。
毕竟他今日入府,就是说要做好他师兄的替代品,才得以有了入御史府的机会。
成恩回来的消息,在寻常人看来,这府上自然没有一个替身的容身之处了。
但风兰道:“楚公子在妙音院,不曾出来。”
“师弟性子冷,大人莫怪。”成恩模样的男子柔声道。
裴淮义:“嗯,我没有怪他。”
起初她不曾将硬闯这些事的消息透露出来。
但成恩假死,想要彻底逃离她,朝堂繁杂事务堆积,想要让成恩害怕,停止继续玩猫鼠游戏、逃窜,并让朝堂这些人觉得有机可乘,成恩就是最好的诱饵。
裴淮义适当放出一些消息,让这些人自认为了解她,会开始动作。
如此一来,她也看清了这些官员的下一步计划,而真正的成恩也一时间不敢动作。
眼前的“成恩”与他容貌有几分相像。
若说那时的成恩还没有长开,也未尝不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些时日她也正无聊,李云邦想试探,送人来为她解闷,她也乐意奉陪。
御史府。
“夜深了,公子,歇下吧,大人今日兴许不回来了。”
楚临星披了一件薄衫,坐在烛光前,温声道:“再等等吧,我还不困。”
蒹葭叹了口气,忽而耳尖动了动,道:“好像回来了。”
一股潮热难耐的感觉阵阵上涌,楚临星呼出一口热气,试探着摸上自己的额头。
没有发热。
但那股潮热难耐的感觉久久不散,令他头脑发昏,神志也不清醒了。
“好像是小日子来了。”楚临星气若游丝,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线。
男子的小日子总是难捱。
这是男子最易受孕的日子,要经历万般折磨。
没有妻主的,要被关在家中,有父亲或者兄弟陪伴,喝药熬过这几日,有妻主的郎君,则有妻主帮着纾解。
孕夫的小日子格外难捱。
贞洁锁紧紧束缚着,将细嫩地皮肤磨的发红,发烫,叫人坐立难安,楚临星披散着的乌发坠在面侧,半遮着他俊秀的面容。
好痛。
不只是痛,另一种奇异的感觉与痛交织着,引诱他沉沦。
楚临星咬紧牙关,原本瓷白的面色,此刻更惨败几分,宛若薄纸,渗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并非他忍着不动,贞洁锁带来的难耐就会消减。
蒹葭瞧他这副模样,着急上千扶住他,却听他道:“……蒹葭,去问府上的仆从,有没有小日子喝的药。”
他自从有孕后,几乎不喝安胎药以外的汤药。
但今日不同。
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小日子格外难忍。
寻常他只是想着裴淮义的面容,她温和的话语,低柔的安抚,就能扛过去,可今日的胀痛难以忍受。
他担心痛下去会动了胎气。
“是,我这就去,”蒹葭脚步一顿,旋即问,“可家主回来了……”
“快去。”
楚临星撑着酸痛的腰,低低地喘。息着,正想着办法,忽而听外面说:“家主过来了。”
裴淮义派人安置了“成恩”,听闻妙音院这位琴师未寝,等她回府,便来瞧瞧他究竟在做什么。
推开门扉,那股淡淡的奶味将她迎进门。
楚临星衣衫单薄,乌发从肩头划落,半遮半掩着他身前的光景。
裴淮义扬起一侧眉头:“楚公子,这是方喝过牛乳么?”
第29章 第29章会暖床吗
她突然进来,吓到了楚临星。
他毫无防备,原本虚虚拢着衣衫,此刻听闻她的声音,牙关用力,将唇瓣也咬破了。
殷红的血流从唇角细细溢出一条红线来。
他艰难起身,朝着她俯身行礼:“大人……”
裴淮义抬手托住他的手肘:“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楚临星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嗫嚅着道:“是……小日子、我小日子到了。”
非亲非故,同外女说这些,的确很难以启齿。
男戒男则对男子的言行严格要求,小日子这样的事,更属于男子私密的事,哪里能这样说出来,也难怪他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日子,是男子最易受孕的日子。
这样私密的事,只有家中父兄,亦或是妻主才能知晓。
如此说与外女厅,实在太放荡了。
楚临星很害怕被她当做荡夫,开口为自己找补:“大人,没关系的,我捱一捱……”
“我能侍奉大人的。”
他几乎要站不住了。
不知道这副模样,是怎么说出还能侍奉她的话的。
细腻薄软的肌肤发烫,被她这么托住,为他带来了身心上的刺。激。
看出他身子都在发颤,软着身子要滑倒的模样,裴淮义上前拦住他的腰,不出意外地,怀中的人要挣扎,躲开她的触碰。
仿佛手心拢住一只手上的蝴蝶,
他颤抖着有些残破的翅膀,却反抗不了身上罩着的温热掌心。
裴淮义惩戒一般,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按在了他塌陷的腰窝上:“乖乖的,你想摔倒吗?”
“我何德何能,让大人、纡尊降贵。”
楚临星颤抖着睫羽,终究抵不过本能,轻轻抓着她的衣襟。
又不是先前没有抱过。
当初她在原府遇刺,楚临星为她挡了一箭后,也是被她打横抱起带离的。
而今流落到她的府上,名义上是琴师,实则暖床的事也要管,偏偏做出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也没有争她恩宠的意思。
他的动作忽而顿住。
一股男子惯用的脂粉香传来。
裴淮义身上染了旁人的味道,他仔细地嗅闻,辨别出这是揽风楼的人惯用的——那是京城最大的倌楼,各样的男子都有,受权贵们喜爱。
抓着她衣襟的手又紧了几分。
“一边不肯让我纡尊降贵,一边紧紧抓着我?”裴淮义揽着他的腰,将人带到榻上,“既然小日子来了,就安心养着。”
楚临星急急地喘了口气,被折磨得声音都在发颤:“……谢大人体恤。”
她一副熟练的模样,看起来像是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事。
当初她们在颍川时,裴淮义并没有赶上他的小日子,如此熟练,是照顾过谁的小日子呢,又是怎样的人,甘愿让这个手握权力的女人去照顾。
就算裴淮义去倌楼,那又如何呢。
他连名分都没有,只是御史府的一个下人,哪里有什么资格管裴淮义去哪里。
她是主子,而他只是御史府的一个下人,下人不该去过问主子的私事。
要是裴淮义想,她就是纳侍,纳三房四房,都与他没有关系,从他离开裴淮义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意识到这一点,柔软的心口被利剑戳穿,剧烈的痛意要将他撕裂。
冰冷的锋利无情地将心脏捅开一个血淋淋的洞,在那团软肉中切割,给他带来不可抵抗的痛意。
楚临星仅出神了一瞬,贞洁锁察觉到了般,将他磨得痛痒难忍。
他蜷缩起身子,喉间溢出呻。吟:“唔——”
“男子的小日子,要吃什么药?”裴淮义问一旁的蒹葭。
蒹葭到底也是未出阁的公子,受着男戒男则的约束,同样觉得这样的话难以启齿。
他磕磕绊绊地道:“这,男子小日子会去医馆买药,只说小日子就是了。”
“但是,”蒹葭咬了咬牙,又快又急地补充,“男子的小日子硬抗不得,需要妻主的安抚,大人,我们公子身子骨弱,还望大人怜惜。”
“嗯,你去找府医,让她配药,”裴淮义松开了揽着他腰的手,楚临星痛得狠了,眼角渗出泪滴来,却没有松开她的衣襟,“这么痛吗?”
痛,自然痛得很。
银质的贞洁锁内壁粗糙,紧紧束缚着要紧部位。
原本皮肤就细嫩的地方,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磨,再加上小腹带来的别样感觉,就将这种痛生生变了味,叫他不能自已。
“痛,”往日疏冷平淡的声调也变了味,尾声都带着小勾子,叫人心都跟着酥麻一下,“大人,求您,别看我……”
他要忍不住了。
从小日子发作到现在,他一直死命忍着,不肯出声。
唇瓣的殷红晕开,格外眼里,裴淮义指腹压在那个位置,引来他一阵低吟,水淋淋的眼眸带着哀求:“别看我了,求您。”
裴淮义指腹摩挲着他的软唇,将那点血迹擦掉:“小日子需要妻主的纾解,是吗?”
她方才明明听到了,还要求证一般再问一次,似乎故意折磨他。
楚临星这次彻底放弃了抵抗:“是,是。”
这次小日子来得格外急,恍惚间,楚临星也想明白了原因。
都是郭瑞那盏酒的事。
他鲜少饮酒,而今有了身子,胎像不稳,更是不能饮酒,偏生那时躲不开,被他灌了酒,不慎咽下去些。
若非心中恐惧,但又被拆穿身份,他兴许早就醉了。
这会人没醉,却也不是什么好事,小日子被引得提前到来了。
他头脑懵懵怔怔的,身子还传来阵阵难耐的灼烧,一边又要提防着裴淮义发现他的身份。
只要裴淮义不要他侍奉,不摸他的肚子,怎样都可以的。
温热的指尖从他的唇瓣上撤开,因着方才的蹂/躏,柔软的唇瓣带着血痕,平白添了一分勾人:“既如此,为何频频往外推我。”
“不想我帮你纾解吗?”
她没有被拒绝后的生气,反倒还生起了几分兴致。
楚临星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连支撑身子的力气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力气反抗她,只要她想,今日不论对楚临星做些什么,也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官员们暖床的小侍,不就是用来纾解欲/望的吗?
裴淮义没有非要他回答,只平静地说着自己此行的目的:“你师兄回来了。”
回答她的只有压抑的气声。
“如今安置在了府上,你不是想见见他吗?”她问,“今夜晚了,你师兄也累了,若是想见,明日便见到了。”
他挣扎着回复:“多谢、多谢大人。”
此刻身子已经达到一个可怕的临界值,但裴淮义的话,他不得不回复。
她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若是不能让裴淮义满意,只要她想,想要处置他,玩弄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楚临星不希望自己沦落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下一刻,眼前炸开了绚烂的白光。
在他双目失神的一瞬,彻底软下了身子,顺势倚在裴淮义的怀里,就这么滑了下去,也如愿埋在了女人的怀里,闻到了心心念念的瑞香。
这太丢人了。
在他心爱的人面前如此,同发了情的公狗与什么区别。
这比任何羞辱都叫他难以接受,楚临星终究没忍住,在她怀里低低地呜咽起来。
“抱歉,我不该如此的,可是、可是并非我能控制……”他祈求裴淮义的原谅。
相比被她原谅,他应当是更期待自己方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裴淮义轻轻拍着怀中颤抖着的身子,没有戳穿他的想法,只温和、包容地环着他:“为什么道歉呢,这不是你的错。”
单薄的脊背在她的安抚下,颤抖地更厉害了。
春衫料子薄,她能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还有他滚烫的眼泪。
寻常这样一个疏冷,难以接近的人,此刻委屈地在她怀里呜咽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沾湿了她的常服,氤氲出深色的水痕来。
可怜极了。
但裴淮义莫名不想再安慰。
她觉得楚临星流泪的样子很招人怜爱,面上挂着泪痕,就格外漂亮,难得的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也更真实了一些。
那个疏冷的,谪仙一般的琴师太假了,像个琉璃冰雪人。
这样的儿郎才算生动。
“师兄回来,您是不是要赶我走了……”许久,怀里的声音闷闷的,楚临星在她耳边发问。
他的声线已没有寻常清冽,带着点低哑。
烛光明亮,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在一旁,看上去像是一对交颈的鸳鸯。
“楚公子,记得自己的用处吗?”裴淮义嗓音依旧温和,只是说出的话那么不留情面,“我这府上不养闲人,你会暖床吗?”
过近的距离会令他耳朵酥麻,尾椎骨也跟着泛起异样的感觉。
他喉结滚了滚:“……我会。”
在颍川时,他日日同裴淮义在一处。
她的喜好,他很清楚。
裴淮义喜欢他露出怎样的神情,在榻上如何恳求她,楚临星都清楚。
他无数次设想与裴淮义重逢的场景。
唯独没有想到,自己顶着新的身份,来给她做暖床的下人。
一个低贱的,没有身份的下人。
“很好,”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随后抬起他的下巴,望着那双眼睛,笑说,“小日子会影响暖床吗?”
楚临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还有身孕,不能侍奉,只能字面意思的暖床。
但他虚弱地道:“不会。”
“你的未婚妻主教过你如何侍奉吗,”裴淮义
指腹擦过他的泪痕,“还是无师自通?”
楚临星险些因着羞耻咬破舌尖:“是我,无师自通……”
“我是一个挑剔的人,解决私事,还是喜欢干净些的男子。”她擦着被楚临星泪痕浸湿的指尖,慢声道,“好生侍奉。”
天色已晚,楚临星撑着病恹恹的身子等她到现在。
此刻裴淮义自然没有那样的心思,但怀中的人的楚临星,一个可怜,好欺负,惹人怜惜的清冷琴师,她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不会真的欺负一个病人。
但她的戏弄被当了真。
楚临星眼尾鼻尖还红着,面颊也带着泪痕,凡是他刚刚蹭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潮湿的痕迹。
潮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裴淮义没有动作,安静地看着他。
在温热的唇瓣紧紧与她贴合,那股清甜的牛乳味道也浓烈了一些。
他是用竹盐和茶净了口。
青竹与茶叶的香气清淡,随后是微微的咸。
那股牛乳的味道并非是因着楚临星饮用牛乳,味道不在这里,又会从哪里来呢?
裴淮义指节穿入他滑凉的发丝里,扣住他的后脑,借着这个动作撬开他的齿关。
“嗯!”楚临星瞪大了眼眸,彻底无法挣开了。
但他的抗议无效。
湿软的舌尖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长期压抑产生的暴虐情绪,也在这时冒出头来。
寻觅成恩数月无果,被他屡次欺骗后,遇到了这位与故人极度相似的师弟。
裴淮义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楚临星身份不明,但她无数次试探,都没能试探出什么。
他太谨慎了,成府的下人也不曾看出端倪来。
也就是说,她在极度清醒的情况下,将自己对成恩的情绪,尽数发泄在了他的是滴,楚临星身上。
原本的抵触已被彻底软化。
楚临星化作一捧温水,从反抗到迎合。
因着小日子的缘故,所需时间并不长,他此刻格外需要安抚与帮助。
“大人、大人……”他轻声呢喃。
像是勾人魂魄的鬼魅。
她的接近,只让疼痛更为剧烈,但楚临星甘之如饴。
他紧紧攀附着裴淮义,直到那股奶香味明显浓烈了一些,在她生出探究的情绪时,楚临星头脑也清明起来,那点惊慌也一闪而过,道了声歉,自觉地软着身子从她身上离开。
像是在瞒着她什么。
男子的体香都不相同,但奶香味的,她还是头一次闻到。
楚临星道:“夜深了,我送大人回主院吧。”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在不认人,要下逐客令?”她带着点玩笑的语气,问,“哪有这样无情的人?”
楚临星微微抿唇,摇头否认:“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楚临星瞪圆了眼睛,涩声问:“您这是,要留宿妙音院吗?”
裴淮义没有否认:“我以为我表现的足够明显。”
“……”他彻底哑然,而后道,“我服侍大人歇息。”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裴淮义方才的吻,莫名就安抚了一些躁动。
但他身前的布帛湿了,紧紧裹着身子,实在不好受。
楚临星沉默地为她铺上新的被褥。
两条被子,一人一条。裴淮义任由他为自己解开衣衫:“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暖床的。”
暖床还分被子盖。
烛火被他吹熄。
内室昏暗,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楚临星摸索着上了榻。
他很是小心,生怕碰到她,紧张地用锦被将自己裹紧。
楚临星暗暗责怪自己的心急与鲁莽。
这副模样,哪里能伺候得了人,他分明知道裴淮义是如何凶狠的。
她总是喜欢看他哭。
小日子的到来,似乎将他的理智也蚕食了,居然刚刚说出那样危险的话。
察觉到他的视线,裴淮义转头看向他:“不困?”
“困。”楚临星攥着被子的一角,“痛的睡不着。”
这句话怎么也不该出现在初次暖床的琴师,和位高权重的家主之间。
这当是同枕边人的亲昵密语。
“你身子很弱,”裴淮义中肯地评判,“而且刚喝了药。”
这幅身子能否撑一夜都是问题。
但楚临星捕捉到更重要的信息——她不喜欢药味。
彼时。
李云邦整个人看起来沧桑了许多,她不安地捧着那盏茶:“老师,我、失败了……”
上首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有应声,天将明,她半阖着眼睛。
“学生自知没有脸面来见老师,但还请老师看在我们同僚数十年的份上,再帮学生一把。”李云邦抹了把脸,垂首道。
沙哑的声音似粗糙的树皮:“你太鲁莽了。”
为获得老师的帮助,李云邦果断认错:“都是学生的不是。”
“你不是将一个假公子安插到御史府了吗?”即便是上了年岁,为她镀了层慈爱的味道,此刻也不敢令李云邦放松警惕,“你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不是,”李云邦后觉不对,“我本是想让她害怕,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真将人收了进去。”
闻人宗政闻言顿了顿,而后笑出声来:“是个有胆识的女娘。”
颇有她年轻时的风范。
她问:“可能为我所用?”
若是裴淮义能为她所用,那将是最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如此一来,李云邦的燃眉之急、心腹大患也解决了,她的手下亦能多一位得力干将。
毕竟依着皇帝对她的看重,裴淮义再升回御史,也不是不可能。
“此女狂妄固执,胆大妄为,不可为老师所用。”
闻人宗政对最近眼前这个学生十分了解:“是不可,还是你没有劝说的动?”
“……二者皆有,”李云邦咳了两声,“她是兵部尚书伏刻炎的人。”
并不与她们向来不对付。
闻人宗政摇了摇头:“兴许是你诚意不够。”
寻常说一不二的女人,在她面前同鹌鹑没有区别:“老师教训的是。”
“我将她曾经宠爱谁的消息给你,不是让你将自己的把柄递到她手中的。”
“今日她自身救下三人,只会被皇帝看中,伏刻炎看中。”
“想办法拉拢她,说服她,若不成,就做的干净些,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她态度也冷了下来,被身旁的男仆扶起来,吩咐道,“若不能为我所用,便是心腹大患。”
她不会留一个这样的人做敌人。
——————————
问讯结束,楚临星撑着身子出来。
男子的小日子还没有结束,照理来说哟啊持续三五日之久,这时候不宜出门。
但刑部传唤,他不能不去。
“公子,没事了,没事了。”蒹葭抹了一把眼泪,笑着安慰他。
有裴淮义在,问询结束的很快,他们也没有被为难。
这些人对他们的态度也与往常大不相同。
裴淮义亲自到场,反倒是印证了百姓口中的那句:琴师勾走了裴大人的魂。
见他出来,不远处的围观百姓窃窃私语,不免有些话语落到他的耳朵里:“……肖大人买下后,他就跑了,跑裴大人府上去了。”
“裴大人心善,就收留他了,可对他也忒好。”
“他还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裴府的主君吗,未免太妄想了。”
“最多做个小侍。”
这些带着恶意的揣测纷纷朝他袭来。
楚临星麻木地站在一旁,幕篱遮着,谁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直至看到裴淮义出来,他的眼睛才明亮一些,像是被注入生命的木偶。
她的出现打碎了方才的流言,一时间四周静可闻针。裴淮义没有理会,只让他上马车:“你师兄在府上,回去陪陪他。”
“……那您呢?“楚临星着急地朝她比划手语。
他并非哑巴的事,不能暴露。
这件事只有裴淮义和她身边的亲卫知晓,旁人一概不知。
知道的人越多,他的处境才越危险。
但裴淮义要他回府,陪一个假冒的自己,楚临星一万个不愿意。
一个暖床的,没有名分的琴师,不该过问主子的行程。
但裴淮义耐心地回答了他:“朝堂上还有要事,你先回去陪着他。”
“不是很思念你的师兄吗,楚公子?”
第30章 第30章别赶我走
离得近了,能闻到楚临星身上的淡香。
“大人说的是,”楚临星顺从地颔首,“我这就回去。”
他有意将清苦的汤药味盖过去,不知用了什么香粉,倒显得有些奇怪。
“什么味道?”她探究地看了楚临星一眼,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头扎地更低,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她声音不大,但因着周边过于安静,这样有些暧昧的话语还是被周边百姓听到了。
方才嘲讽楚临星的男子,无不脸色难看。
裴淮义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多少世家公子对她芳心暗许,她都礼貌相待,谁曾想会选楚琴师这样无根无萍,只有琴技拿得出手的人。
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面容未知便罢,还是个哑郎。
裴淮义却对这样的人另眼相待。
楚临星还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京城男子当做了公敌,回到府上后,他并没有先去看那位假的自己,而是先凭着记忆找到膳房的位置,挽起袖子开始做糕饼。
膳房的厨郎眼熟他,笑着招呼:“公子想吃什么,放着我来就是。”
楚临星摇了摇头:“我为大人做糕。”
厨郎给他把东西收拾出来,从旁提点:“少放点糖,大人不喜太甜的,这个也要多放一点……”
思绪渐远,耳边厨郎的声音似乎也远了。
他以为裴淮义喜欢很甜的东西。
在颍川的时候,他时常买一些很甜的糕来,趁着裴淮义伏案的时候凑上前,将又香又甜,还冒着热气的糕递到她唇边:“来,张嘴。”
她都来不会拒绝他。
那些递到她唇边的糕,裴淮义都吃了进去。
若是碰到太甜的,她会饮一口浓茶,现在想来,是她不喜过甜的味道,要将难以忍受的甜压下去。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拒绝。
“公子?”厨郎看他出神,有些内疚地看了眼身旁的蒹葭,“是我勾起了公子的伤心事吗……”
他刚刚说了太多话,这会回想起来,也不知哪句话让楚临星伤心了。
“没事,”楚临星打断了厨郎的胡思乱想,“这里有蒹葭就够了,非晚膳时间,你不必忙碌。”
小日子的余韵还没有散去。
但想到昨夜裴淮义那个吻。
带着血腥味,湿热、蛮横。
将他彻底占有。
那种心悸感,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也会为他带来程度不一的刺/激。
裴淮义会喜欢他吗?
楚临星将面前的糕放进蒸屉,看着逐渐冒出的热烟:“蒹葭。”
被他点到名,蒹葭看着他,听他道:“你说裴大人,她会喜欢我吗?”
“这,蒹葭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很高兴地道,“但裴大人或许会喜欢公子的,若是大人真的喜欢公子,我们是不是就能在这里住下了。”
楚临星轻声道:“以什么样的身份住在这?”
“小侍?侧夫?”蒹葭偏着头想了会,看他神色淡淡,没有半点憧憬,“……公子,你不想住在这吗?”
他想。
他当然想。
可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交代这个孩子的存在。
楚临星覆上自己隆起的小腹。
九月醒着,感受到爹爹的触碰,也高兴地碰了碰他。
因着长久束腹产生的青紫痕迹,也随之淡了些。
裴淮义会让他留下这个孩子吗?
“我想,”楚临星朝他笑了笑,“夫侍也挺好的。”
他不该奢望什么。
在他离开裴淮义的那一刻,所有美好、甜蜜的回忆,就都成了过往。
她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但老天垂怜。
非但让他见到了裴淮义,此刻还让他住进了御史府,日日能看见她。
这就够了。
能远远地看着她,顺利生下她们的孩子,独自抚养长大,这就够了。
蒹葭宽慰他:“公子别难过,我觉得大人对公子是不一样的。”
“那日咱们无处可去,大人却收留了我们主仆,可见大人心善,后来公子生了病,家主非但没有为难,还照顾了公子,”他一一数着裴淮义的好,最后感慨,“多少人渴求不来的福分,谁能不喜欢裴大人呢?”
楚临星没有告诉他,那夜并非是照顾。
裴淮义吻得他无法呼吸,滚烫的眼泪摔成数瓣,甚至来不及吞咽。
她那是好好欺负了他一次,哪是什么照顾。
但他不会讲这些话说给蒹葭听,只道:“你说的是,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我会讨裴大人的欢心,留在这做她的夫侍的。”
如果裴淮义愿意要他的话。
蒹葭心思单纯,听他这么说,自然不会怀疑,直接道:“那太好了,我也想随公子留在府上。”
水汽将膳房填满,他这才急匆匆地回过神来,将蒸屉打开。
两人手忙脚乱之际,楚临星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当初裴淮义将他带回京城,是否会给他主君的位置,若是当时跟他回来,一切会不一样吗?
好像不会。
他是罪臣之子,这点迟早会被揭露。
而裴淮义站在与他母亲相反的立场,若是幸运,裴淮义会因着对他的喜爱,保下他,若不幸一些,便被交出去,与母亲在地府相见。
她太敏锐了,就算瞒,也瞒不了多久。
他永远都做不了裴淮义的正君。
“师弟。”膳房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这个称呼令楚临星掐紧掌心,遏制着自己的情绪,看向门口的人。
青年逆着光,面容不大清晰,但依稀能看出与他有些相似。
不知她们从哪里找出来的冒牌货。
“师兄怎么来这了。”楚临星朝他打着手语。
他不是很想看见假冒自己的人,故而对他也疏冷。
“成恩”听完蒹葭的复述,笑道:“你我许久未见,本该先来看你的,但昨夜回来太晚,想着你睡下了……”
“师兄,”楚临星打断他的话,平淡地看他,“师兄不是说,将大人让给我吗,为何又回来了?”
成恩轻咳了一声,道:“我一颗心都系在了裴大人的身上,先前的气话,如何能作数?”
如此拙劣,被他牵着鼻子走。
楚临星发出一阵气声。
他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只是眼神看得人毛毛的:“师兄当言而有信。”
成恩也担心自己多说多错,索性不回答他的问题。
楚临星朝他缓缓走去:“师兄,为什么要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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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朝堂双方党羽受到重创。
却无人知晓,大难不死的三位大人,此刻成了昨夜得利渔人的手下。
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还被蒙在鼓里,不曾察觉到第三方势力的入侵。
朝堂众人绝对才想不到,她们眼中那个温和友善的裴淮义,此刻手握多少势力。
起初只当裴淮义是装出来的,可哪里有人能数年如一日的装到现在,从来不露馅呢。
若是这样,那就太缜密、太可怕了。
没人想要跟这样可怕的人做同僚。
倘若她们知晓裴淮义正是这样的人,只怕要疏远,要群起而攻之。
“什么?”听完风兰的话,裴
淮义微微扬起眉头,露出些玩味的神情,“噢,那楚公子说了什么没有?”
“楚公子与成公子寒暄了一阵,成公子便离开了。”风兰道,“主子,今日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诸位大人那边也是。”
她将掌心的缰绳递给身旁的下人,叫她们将马牵回马厩:“他这会还在膳房?”
“……大人。”
楚临星从一旁走了出来,有些拘谨地低着眉眼,道:“我为大人做了糕,早就从膳房出来了。”
她微笑着问:“你都听到了?”
“是,但我并非偷听。”楚临星为自己解释着,“我知晓大人政务繁忙,请您允许我为您磨墨。”
她不大在乎楚临星究竟有没有偷听,又并非什么重要的事:“不必日日拘在府上,你想去哪里都好,出去转转吧。”
她没必要将人束缚在自己身边。
但这话听到楚临星耳朵了就变了味道:“您、是厌恶我了吗?”
女人的脚步没有停,径直向书房走去。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楚临星亦步亦趋,紧张地远远跟着她。
裴淮义知道他没走,就故意逗他:“你师兄回来了,楚公子这是做什么?”
“可是,可是您答应我了。”
“我答应你什么了?”
“您说,只要我会……就留下我,我会做得很好的。”楚临星下唇上还有一道浅浅的齿痕,“别赶我走。”
“会什么?”她停下脚步,侧身看着他,要他将方才省略的两个字说出来。
楚临星莫名就生出了几分被欺负的错觉。
只是裴淮义这样从容成熟的女人,会妻夫一个孤立无援的男人吗。
应当是不会的……
“暖床。”所以楚临星坚定地看着她,“我会暖床的。”
“所以请您不要赶走我,我什么都会做,”在她的注视下,他的底气越来越不足一般,声音也小了下去,却还是坚持道,“我来为您磨墨吧。”
楚琴师颇得裴大人青眼。
数日以来,亲自服侍,寸步不离,从不假借她人之手。
人都说,楚琴师已经算不得琴师了。
没有谁家的琴师会日日夜夜侍奉主子的。
更何况,楚琴师这几日也不曾探亲,谁知道他在怎么侍奉。
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不正经。
一个不正经的,装的疏离冷漠的男人,却留在了裴大人的身边。
狐狸精楚琴师入府的第六日,他为裴淮义按揉肩膀放松的手被按住。
裴淮义停下了笔,漫不经心地道:“楚公子,你师兄入府这么久,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吗?”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