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

    两方人马就此激烈打斗起来。

    姜大人这边带来的衙役数量远是这群农家汉子的数倍, 却也只在人数方面占了些许优势,真打起来无论是在力气体型等方方面面就没有一处是不落下风的。这群汉子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可言,又在那一脸凶悍的刀疤脸首领的带动下愈加拼命, 一时半会儿地实在是有些不好对付。

    但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强弩之末硬撑罢了,虽说官府的那些衙役护卫们个个都怕自己受伤搏斗起来也留着些力气,但终归是他们人多, 就算是靠车轮战也能一轮一轮地耗死对面,又有官员适时在旁喊了几句——什么早些放下武器可以从轻量刑啊、什么不会连累到你们的家人族人啊……

    总之人心里一旦多了犹豫,那股积蓄起来的劲儿就随风散去了,下起手时也不似刚刚那样果断坚决, 很快就被抓住破绽攻了下来。

    二十几个汉子被摁住手臂压制在姜大人的面前, 刚刚那个刀疤脸正居于首位,姜大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长叹一声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料那刀疤脸猛地发力挣脱了一旁的两个衙役朝着姜大人狠狠撞了过来——也是在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一点寒芒, 那是被他藏在腰间的一把匕首, 因着位置隐蔽特殊的缘故所以才没被衙役发现。

    姜大人被这变故惊了一跳,想要躲闪却又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好在这时身边骤然一股大力袭来,有人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朝一旁扯了过去, 与此同时戚长夜旋身一脚狠狠踹向了刀疤脸的胸口, 将人踢的直直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去,继而戚长夜又反握长刀直接用刀背打在了刀疤脸的手腕之上,剧痛之下刀疤脸下意识地松开手去,匕首应声落在地上,被戚长夜踢开了数丈之远。

    几个护卫可算在这会儿反应了过来, 一拥而上死死地将刀疤脸给按在地上,这下刀疤脸是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了,恶狠狠地瞧了戚长夜一眼,就将满是仇恨的目光落在了姜大人的身上。

    他压根没将戚长夜给当做回事,只将他当做了这狗官的护卫,刀疤脸对这新来的官员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所有的官员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样子,从头到脚都对他们没有一点好的印象。

    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呸!狗官!”

    ……

    后面的事情就同戚长夜没多大关系了。

    该救的救该抓的抓,又留了一批人在此处核对整理相关事宜,这件事情牵扯不小,方方面面都需查个明白,连带着几十年前的山匪案子都会被重新翻阅出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官府的人恐怕都会忙的不成样子了。

    村长他们并未一同来到山上,而是被带到了镇子里面,他们几个对于今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郑家宝虽然已经被救出来了,但却不能第一时间回到家里,官府这边还有不少事情要询问,连带着他的病情也要找位郎中仔细看过,据戚长夜了解到的信息可知这山上的所有人都沾了人命——院墙下的那几具尸体是被多人殴打致死的,寨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曾向那几个人挥出过棍子。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一部分官兵才匆匆地赶下了山,癞子郑家宝和那个不知名的男人都在其中,戚长夜也跟在队伍里面。

    他们要带着这几个人回县衙里,戚长夜则准备回家,他的身上又没有官职,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做,指不定还会被姜大人给抓了壮丁。

    一众衙役到了镇外便与戚长夜分道扬镳,其中几个去了镇里通知村长等人回村候着,戚长夜收拾了自己在镇上暂住时的几件物品,又去镇里买了些东西,与镖局的汉子道过别后才一路向南回了村子。

    自从上次与赵岁岁告别后又是几日都没有回家,虽说时日其实也不算很多,但回忆起来却想得厉害,以前戚长夜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居住,对家这个字也没什么概念印象,如今走在回家的路上,倒是品出了不少从没有过的滋味感受来。

    十月十一月正是红枣成熟的季节,回村的路上正好瞧见几个农户推着一板车的枣子往镇子上走,看那架势应当是准备推着售卖的。戚长夜心里来了念头,几步上前叫住了村人:“这位大哥,你们这枣子是要送到镇子上卖吗?”

    对方并不是杨溪村的人,这很正常,杨东杨溪甚至连冯家村等数个村子的人想要进镇都要走这一条道路,他们并不认识戚长夜,但瞧他的这副样子也不像是来找茬闹事的,现在又没有什么拦道截路等事发生,进出镇的道路都安全的很,于是便也放下心来:“是啊,自家院里的枣树打下的果子,个大又甜肉还厚实,正准备送到镇里卖呢!”

    说话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头,有着一副格外憨厚的样貌,旁边站着的汉子则与他十分相像,应当是他的儿子甚至孙子。老头一边说话一边从筐里抓了几个红枣出来,直接塞到了戚长夜的手中:“尝尝!个大核小可好吃喽!”

    戚长夜没想到他这样大方,也没矫情,简简单单擦了几下就直接将枣子塞进嘴里,过了片刻才又问他:“你这枣子多少文一斤?”

    老头“啊”了一声:“十文。”

    戚长夜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这一共多少斤枣?都是这样的品质吗?”

    老头心里一跳,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连他旁边站着的汉子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一共……这一筐怎么也得有个百多斤吧,全都是这样的,这些枣子都是我们一家亲自打的!”

    十文一斤,百斤也不过就一两银子,红枣这东西和栗子一样经得住放,日常生活里吃的又多,平时没事都能当做零食吃上几个,走亲戚串门时提上一包当做礼品也不丢份,多买一些也是无妨。

    ——虽说他家目前也没什么亲戚能走。

    戚长夜隐约记得听人提过红枣这东西很补气血,这东西也是五红汤里的一味重要食材,他空间里倒是还有着几斤红枣,都是以前签到的时候系统顺便赠送来的。有的时候家里准备煮些汤水他也会顺手往里扔几个进去,具体作用并不清楚,倒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感。

    这样一想日常消耗其实也不小。

    当然,这些理由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他还没说。

    ——戚长夜想吃红枣糕了。

    “我全要了,不过我身上银钱不够,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送到杨溪村去?”戚长夜问。

    老头惊愕地瞪大眼睛,方才那个猜测居然成了真的!他傻愣愣地与一旁的汉子对视一眼,那汉子也呆滞了半响,脸色激动的比板车上的大枣还要红润上几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当当当然、当然可以!”

    刚刚还好好的一个汉子转眼之间就成了结巴,戚长夜便转身带路带着他们往杨溪村的方向走了过去,这时候村里也零零散散地有几个人在,聚在一起随口闲聊着雨婶子家的事情,看见戚长夜与他身后的红枣老伯后顿时悄悄望了过来,戚长夜也没有理会,直接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红枣老伯倒是一直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份,倒是一旁的那个汉子在进了杨溪村后瞧见这些村人的畏惧神情后才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联想到往日间听见的那些关于戚五的可怕流言,神情顿时惊惧了许多,方才的红润也在转眼之间变成了惨白。

    汉子悄悄碰了碰他阿爷,因着戚五就在他身边的缘故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老头仍旧沉浸在出门捡钱全卖出去了的喜悦之中,压根没有反应过来,气的那汉子又碰了好几下,老头才转过头来看向了他:“咋?”

    戚长夜也闻声望了过来,汉子恰好与他的视线对视了正着,明明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却不由得浑身一凛,低下头去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几人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山脚戚家,汉子眼见着他们越走眼前便越发荒凉,心里面的焦躁不安也是越来越多。直到他抬起头来看见戚家的高耸院墙,同村里的每一个人一样被那高耸的青砖瓦房给惊得不轻,待到他们走进了些,院里的狗叫也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戚长夜伸手扣了几下门:“岁哥儿,我回来了。”

    赵岁岁看见老头也有些不解,不过戚长夜很快给他解释起来,岁哥儿在开了门后就飞快转身去拿钱袋,连带着又拿了两个竹筐过来。

    戚长夜也没让他们进入院子,戚长夜其实不太喜欢旁人进入他家的院子,几人直接在院子门前称起了重,那一筐枣子果然都如老头所言个个都肉厚饱满,板车上的一筐红枣总共称出了一百八十多斤。

    老头做主直接抹去了多余的零头,只将枣子按照一百八十斤算,多余的算是他们送给他的,毕竟这是相当难得的大生意了,老头心里也感激的厉害,另外老头心里也有着别的打算——万一能借着这笔生意拉拉关系呢?他家树上可还有着那么多的枣子没打,家里面也有着不少东西能卖。

    戚家的银钱全部都是以百和千为单位提前串好的,赵岁岁这段时间也攒下了不少身家,主要是戚长夜每在外面卖些东西赚了银子回家以后都会将其分一部分给赵岁岁做零用钱,前段时间的野猪和猎物就是这样,连桐哥儿都能分到几个铜板,不过因为他年纪太小的缘故得到的铜板也不是很多,有时候桐哥儿帮着家里忙活戚长夜也会给他开些“工钱”。

    他给赵岁岁的零用钱可不是家用,是完完全全只属于赵岁岁自己的日常零花,至于家里买蒜买粮食的开销花费则有一个专门的匣子,戚长夜平时并不太会注意里面的银子数目,只是瞧见银子少了就会顺手添上一些,赵岁岁会用来买些什么他其实也不太会过问。

    不过岁哥儿也不是会乱花这些银钱的人,方方面面都是为了家里打算的,反倒是戚长夜更加希望他能给自己花上一些。

    赵岁岁称了一两重的碎银子,又去拿了几串铜钱,老汉颤抖着手将银钱给接了过来,反反复复地摸了又摸。除了交税与秋收卖粮村人很少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银钱,心脏都快跳出嗓子,好在他还记得现在是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在清点过了铜钱数目后将银子给揣进了怀中。

    戚长夜提着红枣进院,临关门前又问了他家住址,一棵枣树总不可能只打下来这么点枣子,若是吃着还算不错说不定过上几日还会再买。老伯自然激动极了,千恩万谢地走了出去,直到这时他孙子才回过神来,走出去了好几步远才惊声问道:“阿爷!这莫不是就是那个杨溪村的戚五吗?”

    这下老头也呆住了。

    ……

    赵岁岁进屋将钱匣子收好,再出来时正见着戚长夜提着那两大筐枣子往院里面走,他还以为戚长夜会将东西直接装进地窖里面呢,却瞧着他直接放在了雨廊下方。

    他回来的时候赵岁岁恰好正在烧水,戚长夜问了烧水的用途,见他不急着用便提了些过去简单将身上冲洗了一下,主要是去去在山寨地窖里沾染上的那些血气,另外也是在山里跑了大半天的时间,既然是要做吃的东西总还是要干净些好。

    待到一切都准备完毕,戚长夜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赵岁岁刚好洗了一盆红枣出来,戚长夜将盆子端了过来,开始一个个地将枣子去核。

    第122章 第 122 章 枣糕。

    枣糕这东西比栗子糕还要难做, 但有了栗子糕的成功先例在前,戚长夜也不是特别担忧,虽说材料和制作方式到底还是要比在现代时略略差上一些, 但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一枚枚红枣逐一洗净小心去核,再将其给切成碎泥……戚长夜握着手里的菜刀,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自己似乎时不时地就在切泥剁泥——像是之前的肉馅和虾酱, 又像是前几日的栗子泥蒜泥,单单是在这一方面他的熟练度就已经远超出其他人一大截去了。

    不过提到剁泥这事儿,戚长夜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件东西在铁匠那里,绞馅机这东西可不像铁锅或弓箭箭头那样好做, 单是外形就够那老铁匠研究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戚长夜将图纸给送过去时老铁匠险些还以为他是过来为难自己的。

    不过他越看越觉得这图纸可行,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 只说一时半会儿地做不出来,让他隔三差五地就到铁匠铺子里看看。

    一转眼就过了这么多日子, 这段时间戚长夜的心思都在这几个山匪后代身上, 险些就快将这事情给抛在脑后了,多亏这枣泥才想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红枣并不需要切得太碎,和灌香肠的肉馅一样带点颗粒口感更好, 可要比捣虾酱要省事儿多了。

    赵岁岁在旁帮他的忙, 同样也是学着制作这些东西,明明是在制作枣糕,可红枣的用量却不是最多的,岁哥儿去取了面粉鸡蛋和红糖来,在戚长夜的指导下一步步地忙活着。

    红枣加奶进行熬煮, 奶自然是用的牛奶,虽说这朝代牛肉珍贵但费些心思还是能够买到牛奶的,官府衙门还没严苛到连牛奶的买卖都要限制。

    赵岁岁在旁慢慢翻搅着,他们没用家里的大锅而是用的泥捏的炉子,小泥炉的温度火候远没有大灶铁锅那样高,用来炒菜就有些使不上力道了,但若是来熬煮些东西反倒恰好正合适着。

    桐哥儿想要帮他们的忙,戚长夜便往他嘴里塞了枚红枣,将其打发去了仓房里面拿了几个核桃过来,等桐哥儿蹦蹦跳跳地转身跑远了又顺手拿了一个枣子塞进了一旁的赵岁岁嘴里。

    他的指腹轻轻擦过赵岁岁唇畔,岁哥儿惊讶地瞪大一双杏眼,傻愣愣地本能般地嚼了几下,最后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声:“甜。”

    戚长夜也弯了弯眸。

    家里的核桃是上个月的某一日的签到赠礼,是在现代备受好评的皮薄个大的纸皮核桃,这些核桃已经被提前开过了口,只要手上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掰成两半。

    提起核桃戚长夜又止不住地想到他在山里追寻野猪的踪迹时似乎路过了一小片松林,过上段时间说不定还能打些松子备成年货,不过据说打松子的活计相当危险,即便是在科技水平相当发达的后世每年也有不少人会因此而亡。

    核桃这东西健体补脑,戚长夜准备往枣糕里面多加几个。

    枣糕这东西格外耗费鸡蛋,若非他们家里自己养了母鸡已经能够日日下蛋了多少鸡蛋怕是都不够这样用的,饶是如此改天还得再去村里买上一些,连赵岁岁都不得不将开春多抓几只鸡崽回来的事情给提上日程。

    打发鸡蛋这种活计自然还是要交给戚长夜来做,汉子的手臂坚实有力,虽说这事情格外累人但因着数量较少的缘故倒也不是那么难熬,赵岁岁安静地坐在一旁搅弄着红糖,一直到将锅里的红糖全部融化,才将其倒入了旁边的容器中等待晾凉。

    毕竟先前是做糖炒栗子的,他们家里可存了不少糖类,白糖红糖□□糖,甚至连不知名的小糖块和成包的饴糖都有上一些,若是论上糖的品类怕是连镇里的杂货铺都及不上他家,想要什么都应有尽有。

    戚长夜在未时归家,这么一通折腾下去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混合面粉添了些油,可算是将枣糕的胚子给弄了出来。

    这地方也没有烤箱,窑里的温度又着实太高,戚长夜便干脆将其拿到锅上去蒸,蒸出来的枣糕味道会比烤箱烤的更加湿润黏腻上一些,口感也远远不及烤箱,戚长夜想着若是味道还算不错就用陶器模拟一个简易版的烤箱出来。

    陶片能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稳定温度,至于具体的详细方式戚长夜还要在系统商城里摸索研究上一番。

    枣糕这东西一旦上锅十里飘香,隔得远远就能闻到其独特的味道,戚长夜以前居住的楼下刚好就有着这么一家,炎热的夏日里只要一开窗户那股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时不时地就能看到其门口排着的浩荡长队。

    桐哥儿正在旧院里面照顾小骡子呢,硬生生地被这股香气给拽了过来,他用力地嗅了嗅鼻子,眼巴巴地跑到近前盯着锅灶,连岁哥儿正收拾案板的动作都慢了不少,一双杏眼时不时地往这边偷瞄。

    戚长夜努力抿了抿唇,过了片刻又压了压嘴角,最终实在按捺不住,被一大一小的馋猫模样给逗笑出声来。

    “别急别急,过会儿就能吃了。”戚长夜安抚起他们两个,只觉得要是再慢些出锅他们两个能直接将这口锅给吃了。

    别的不说,单是这股特殊的味道就可以直接拿到镇里去卖了,枣糕这东西最好的方式就是前店后厂边做边卖,浓郁的甜香是最好的招牌,有风吹过能直接弥漫大半条街道。

    戚长夜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到了时间才将蒸篮拿了下来,掀开锅盖的那个瞬间甜香溢满了整个屋子。戚长夜取了刀子过来将刚出锅的枣糕一块块地切开,因为是第一次在这种条件下尝试做枣糕,一些这个地方没有的材料被选用了其他物品代替,所以做的数量也不是很多,三刀下去按岁哥儿的手掌大小直接分了方方正正的六块出来。

    正好家里有三个人,一人能够分到两块。

    戚桐都快活活急死了,谁让这东西刚刚出锅拿着就烫手,只得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块呼呼地吹着气,连吹气儿带扇风地在那一头忙活个不停。

    直到温度终于稍稍降下了一些,小哥儿就迫不及待地掰下了一块丢进嘴里,软糯甜腻的糕点缓缓在口中散开,红枣与红糖的香甜气息在唇舌间交缠,细腻绵密蓬松柔软,丝丝缕缕的香甜气息挥之不散。

    桐哥儿连舌尖传来的滚烫温度都顾不得了,明明中午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却还是一口气将两块糕都吃了进去。赵岁岁也在一旁吃了起来,不过他倒是要比桐哥儿更稳重上不少,镇子里的糕点品种本来就少,他们两个又因为生活环境的缘故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太好的东西,这已经可以算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了。

    戚长夜心里想着这些,倒也没怎么关注嘴里的味道,心头反倒是泛上了些细细密密的心疼。

    他们两个以前过的都太难了。

    “今日买了那么多枣子呢,要是喜欢改日再做。”戚长夜说着,轻轻拍了拍赵岁岁的头。

    岁哥儿连连点头,咽下了嘴里的那一块糕点,想了想又看向了他:“戚大哥,不如我们做些糕点送到镇里去卖吧?”

    戚长夜顿住了。

    这次买了近二百斤的枣子,可够他们一家吃上一段时间了,做这糕点并不浪费枣子,这一块糕甚至还没用上一斤的红枣,不像栗子糕那般一次就能用上一大筐去,若真想卖……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怎样弄来大量的牛奶。

    戚长夜本想着等开春以后将酱料给推广出去在家里搞酱料批发的,要是做起枣糕生意这想法就不太适合了,枣糕不像栗子糕那般可以放住,在油纸袋里捂上一会儿就会发软变潮,新烤出来的与放凉了的又是两种味道,况且若是真的做起了枣糕生意……就算是戚长夜也舍不得放弃那股可以揽客的独特香气。

    这东西并不适合在外头摆摊,有了那股香飘十里的甜腻气息,他完全可以在镇子上弄一个小小的铺面,面积也不需要多么的大,只要有一个可以卖货收银的窗口就已经足够了。

    枣糕的方子不同于煎饼果子酱香饼的,他愿意将饼的方子送给戚家的人,一方面是还了戚奶奶和占了这具身体的恩情,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借此将自己的酱料给推广开来,届时外面的每一个小吃摊子都是一个无形的酱料广告活招牌,等他们的生意热闹起来,找他来批发的游商行客也只会越来越多。

    烙饼这活也没有多难,虽说如何弄出柔软纤薄的饼面如何起酥也算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但戚长夜并不觉得这会难倒这些古人,回去琢磨上一段时间就能仿得七七八八,枣糕却是很难仿出来的。

    就算是真的仿出来了,口味也未必会有他做出来的好。

    要是真的准备以此做起生意了,那方子肯定是要更加精细上一些的,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上锅就蒸,连着烤箱也要尽快研究出来。

    所以这方子要不就卖,要做只能自己来做……他快速地将各种事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除了与他先前的咸鱼躺平想法不太符合,做这生意的利润其实也并不算小,

    戚长夜想了又想,抬眼恰好对上赵岁岁的眼神——他突然就沉默了瞬,随即很快点了点头:“好。”

    “那这些日子我们一起研究一下,看看这事究竟能不能成。”

    第123章 第 123 章 绞馅机。

    戚长夜向来说做就做, 反正现下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次日一早直接奔去了镇子里面,径自赶到了铁匠铺中。

    因着快到冬日的缘故, 铁匠铺也算是到了淡季, 他们通常会在春秋两季播种之前最为忙碌,毕竟人们要检修搁置了大半年的农具,在耕种之前做好所有准备免得不小心误了时间。

    故而这几次戚长夜进到铁匠铺里时铺面里都冷冷清清的。

    他这一日起了个大早, 进镇的时间也仍旧是早,今日本当是那陈姓的衙役在镇门口守着,却换了一张戚长夜虽叫不出名字却有些眼熟的面孔。

    他这次进镇两手空空,守卫便也没收他的银钱, 一路到了铁匠铺前, 却见老铁匠无比热情地迎了出来。

    “哎呀,小兄弟, 我在这儿等了这么些时日,可算是给等着你啦!”老铁匠哈哈地笑了起来, 瞧那样子似是与戚长夜熟稔极了。

    戚长夜疑惑地瞧了他一眼, 往常老铁匠对他态度也算是相当不错,现在却是有些亲昵了,他不解地回看过去:“怎么了叔?是搅拌机做好了吗?”

    老铁匠脸上的笑容便更亲切了。

    老铁匠让儿子看守着铺子,自己拉着戚长夜到了后院, 老铁匠家就住在这里, 前头是临街的铺面门市,后头则是他们一家日常生活的住宅民房,稍往侧面走上几步便是老铁匠平日用来打铁锻造的“工作间”,像是那些铁锅啊捕兽夹啊便都是在这里锻造出来的。

    民房的面积并不算大,不过老铁匠家的人丁也不算多, 这么些人住在里边也不觉得拥挤,与戚家那个明明有着挺大的房子却因着有太多人口的缘故硬生生地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的家庭形成了天差地别两个极端。

    他一直拉着戚长夜进到屋里,让戚长夜坐在一旁,自己则去了房间里面将那个刚刚做好的手摇式绞馅机给拿了出来,边走还边止不住地赞叹:“因着咱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刚做出来时我便试着用了一下,也是想着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也能及时修缮改正,却没想到……哎呀你们年轻人的脑子就是灵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琢磨出这么个东西来的,简单省事格外好用!拿些东西放到里面,只要转动这个把手,转上几圈自己就都搅和碎了!”

    老铁匠几乎两眼放光地盯着手里的绞馅机看,瞧那爱不释手的模样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甚至都有些舍不得交给戚长夜了,看那架势恨不得都想当场拿条肉过来当着戚长夜的面展示一番。

    可惜他家灶房里面没放着肉,老铁匠又急匆匆地叫了小儿子过来去肉市里面买上一条,眼下正好时间还早,肉市这时还没有关闭,小儿子接了银钱就撒腿跑了。

    “搅动起来也不怎么费力气,这东西设计的可真是精巧,若是切的东西少了这东西确实没什么用处,但当做的东西量大的时候简直就是神兵利器!”

    明明老铁匠瞧着是挺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夸赞起来却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噼里啪啦地在戚长夜面前连着说了一大堆话,这人越说便越激动,恨不得连胡须都飞扬起来,到了最后可算是将话头转回到了重点之上:“小兄弟,你这绞馅机的图纸卖不卖?”

    正如老头说的那般,这东西要是自己家用确实没什么买的必要,但若是给某些做生意的尤其是吃食生意的人家而言一眼便能看到销路,但凡是个亲手剁过肉馅的人都知道想要剁上一盆馅料究竟要用上多长的时间花上多少力气,就算是不提这些咣当咣当地剁肉声听着也格外让人心烦啊。

    更何况单是这些卖肉的屠户的摊子上就能推销出好几个去,有的时候正赶上了生意当口,买肉的顾客说要剁成肉馅,人来人往的一堆人都等着买呢,你说这东西是剁还是不剁?

    再说这东西又不只能弄肉,其他的东西也是能绞的。

    自这东西在老铁匠的手里彻底成型的那一刻起,老铁匠便有了这样的念头,冥冥之中他总有着一种预感,倘若他能买到这一张方子……说不定连一儿一女的聘银嫁妆都能全部攒了出来!

    他目光殷切地盯着戚长夜看,说出的话也格外诚恳,这倒是让戚长夜有些意外——毕竟东西是他亲手制作出来的,他若是背着戚长夜再做上一批拿出去卖了戚长夜其实也无可奈何。

    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就是格外耗时耗力消磨精神。

    或许是因着本身就是靠手艺吃饭的人的缘故,这些人格外注重传承名分,一旦闹出了剽窃客人方子的事情不小心坏了自己的名声,日后谁还敢再拿些东西找他们来做?各行各业的圈子总共就这么点大,万一真的传扬开了日后还想不想再在这镇里面混下去了?除非只想赚这一把子生意赚笔大的而后再也不干这行了。

    铁匠是这样,老何头也是这样。

    戚长夜很快想明白了这点。

    他当然无所谓这一张图纸,虽说现在的他手里不缺银钱但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况且枣糕铺子若是真能开办起来肯定又要花上不少,若是能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添加一些积蓄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可以卖,你准备出多少银子?”戚长夜将问题给抛了回去。

    戚长夜不太了解这东西的行情,连带着上次火炕的图纸也是一样,他自己心里会估量出个大概的数字,只要对方给的价格不低于他开的这个数字他通常也懒得再管。

    他这性格其实并不适合做些生意,真要论起来反倒是岁哥儿更适合这些,家里的钱袋子都由岁哥儿管着,也多亏是他在管理,要是由戚长夜自己打理这段时间的开销花费应该还要多上不少。

    老铁匠认真地思索了会儿:“二十五两,我也不瞒你,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格了,连带着这个已经做好的也白送给你,之前的定金我也给你全退回去。”

    戚长夜:“……”。

    实不相瞒,竟比戚长夜的心理价位还要高出五两。

    这老铁匠倒是实诚,二十五两的确不低,更何况那个做出的成品也不便宜,在外面单买恐怕也要几两银子。

    毕竟这东西是用铁打的,又小巧精细制作起来格外耗费人的心神,越小的东西就越是难做,这段时间老铁匠忙着琢磨这玩意儿,应当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戚长夜点头:“行,就按这个来。”

    老铁匠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是个爽快人!放心,叔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他确实没占戚长夜的便宜,戚长夜也抱了和他拉拉交情的念头,毕竟他名义上的用铁额度其实也没剩下多少,日后说不定还有不少铁器要靠老铁匠来做呢。

    二十五两可不少了,材料人工时间成本全都算上想赚回来也不容易,这东西也不好制作,虽说销售前景相当不错吧但做出一台也要废上不少功夫,制造时间摆在这里,一时半会儿地恐怕也是很难回本。

    戚长夜非常干脆地与他签了契书,做生意的就没有不喜欢爽快人的,这次他们倒是没去官府那里盖章印证,而是按照民间交易的方式撰写了一份。

    两方都相当干脆利落,各自按上了红手印后老铁匠便去给他拿了银钱,算上退给戚长夜的一两定金,转眼之间他的手中便多出了二十六两银子,还有一个沉甸甸的手摇式绞馅机器——这东西虽然看着不怎么起眼,但拿在手里份量其实也着实不轻。

    他又与老铁匠提了几句烤箱的事情,烤箱肯定是不能由全铁打造的,但其中的一些部件却是需要铁来支撑。这点东西可是要比绞馅机更好做上千倍万倍,在经历过绞馅机的磋磨以后老铁匠现在看什么东西都觉得好做,听了几句就连连点头,只说明日就能弄完,让戚长夜有空随时来取。

    他将银子和机器一起放到了随身带的筐子里面,拿了块布来盖在上面,随后借着布的遮掩将其收进了空间之中。完成了一件待办事项,下一件便是打探一下去哪里能买到牛奶了,根据他的记忆可知这朝代似乎并没有出现那种广告节目上常见的牧场奶牛,人们养牛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耕地和劳作,牛奶只能算是其的一件附加品而已。

    倒是有户卖羊奶的,但这东西也不能用羊奶来做啊。

    戚长夜想了想,决定牙行和褚掌柜那边都去问问,起码要先打听出了附近有多少养牛的人家,他还记得先前见过同福酒楼挂在大厅墙壁上的菜牌,里面也不是没有用牛奶做的东西,况且有不少糕点的制作过程中都要添奶进去,这个朝代肯定是有着稳定的奶源供应的。

    戚长夜打定主意,直接朝着牙行的方向走了过去。

    倘若能将牛奶的事情落实,他就能带着赵岁岁来镇子里面看铺面位置了。

    第124章 第 124 章 枣糕铺子(上)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 戚长夜都忙碌的不成样子。

    杨溪村人只见着日日都有牛车骡车停在戚家门前,或是往返接送那不着家的戚五,或是来回搬运着什么物品, 戚家的院门也常常开着, 有村人装作要上山拾柴火的模样“不经意地”自戚家门前走了过去,又“不经意地”朝着里面瞥了一眼,便见着岁哥儿正和戚桐一起对着角落清点着什么。

    他的手上拿着张木质的板子, 顶端固定着个大大的夹子,指尖则夹着一小根炭条,穿了身水蓝色的细棉布衣,乌黑的长发被仔仔细细地束在脑后, 冷不丁瞧着竟像是个正核算着物品的小掌柜。

    那村人一时间有些失神, 还想定睛再多看几眼,却猝不及防地见着他脚边卧着的大狗自喉间发出“轰隆隆”的低沉声响, 村人被吓得一个激灵,赵岁岁和桐哥儿闻声也一同转过了头来, 村人心头一凛急急忙忙就转身走了, 只留给赵岁岁一个仓惶的背影。

    赵岁岁收回视线,也没将其当做回事。

    毕竟这些日子这种事情常有发生。

    他仔仔细细地又核对了遍送过来的枣子斤重,确定了数量后与那老伯结了银钱,这是老伯家的最后一车枣子了, 连带着其他人家的枣子也零零星星地收了不少, 明日一早他家在镇上的铺子就要开业,许是和戚长夜在一起呆的久了,赵岁岁面上也沉稳极了。

    但若是在戚家院里多待上一会儿,就能发觉赵岁岁远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淡然——他先是将已经称好重的几大筐红枣又一筐一筐地提到了秤上复称了一遍,又拿起了早就能背下来上面内容的木板来来回回查看了一番, 最后又多此一举地推开了灶房大门看了看那几大篮的鸡蛋……总之仿佛陷入了什么诡异的循环,这已经是他这一上午第三次清点家里的东西了!

    戚长夜拎着几块木板从堂屋走了出来,瞧见他的模样就有些想笑,还没等他劝上几句,赵岁岁就走了过来:“鞭炮买了吧?油纸够不够?家里的秤我刚刚试了一下,都是准的,铜钱也要多带上一些,别到时候不好找钱……”。

    戚长夜:“……”。

    戚长夜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赵岁岁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这辈子做的最大最放肆的梦也不过就是在镇子里面找到了个闲散零工,在里头做上几个月的活计最终得到一笔银钱,哪能想到有朝一日就这样闷声不吭地莫名其妙地突然在镇子里面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一间铺子!

    别说是他了!怕是整个村里也没几个人敢做这样大的美梦啊!

    是的!一间属于他们的铺子!!!

    连戚长夜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去寻找铺子的过程可谓是相当顺利,甚至顺利的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褚掌柜的那个侄子本来就是做牙行生意的,对镇里的每一处房屋都清清楚楚,戚长夜一说就有了想法。他对铺面的要求并不算高,一个小小的门面就行,这时代的人都讲究开门迎客大门宽敞,自然是门面越大越敞亮越好,戚长夜则截然不同。

    他只想要一个小小的铺面,仿照着后世最常见的临街窗口,毕竟卖的是枣糕栗子糕这样的糕点,也没什么面积太大留客人进屋慢慢品尝的必要,像那所谓的翻台率啊上座率啊根本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甚至于有个几平方米的位置就能将铺子给收拾起来。

    这样一看可选位置一点儿都不少,因着做的是糕点的缘故甚至连水井都不是必要,总之戚长夜带着岁哥儿在镇子上面晃了两圈,很快就确定下了一个位置。

    好巧不巧地,离同福酒楼也不是很远,步行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这条街上的都是些大型铺面,酒楼啊布坊啊随便哪家都占地好几百平,这样一个狭小的铺面卡在中间做什么都不太合适,以至于就这样荒废了好几年的时间——据说这以前是一条过路的小巷,不过后来官府对地域规划变动将小巷给前后堵死了,便多出了这狭长的一条来。

    临近的布坊本想着将这一块给买下来打通墙面与布坊连成一体的,不过据说外墙要是打了对布坊的整体建筑结构也会造成一定影响,故而买下来后也一直都没有动工,日复一日地拖延到了现在。

    总之,戚长夜想租,布坊那头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这地方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每月多拿三两租金。

    ——是的,单是租金就要每月三两,镇上地皮寸土寸金,虽说这地方的面积不是很大,奈何位置实在是好,可以说是整个镇里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之一了,戚长夜本想着随便找个只要人流不是太差的地方就行,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就是这么点地方都要三两银子……戚长夜不敢想同福酒楼那样大的面积每月单是房租就要支出多少。

    不过同福酒楼是家传的产业,地契应当是在褚掌柜手里的,这样一想支出也能减去许多。

    戚长夜一次交了一年的银钱,转眼之间便去了三十六两银子,算上押金和置办一些开业所需的必须用品,总共花了近四十两去,毕竟这地方自始至终都没被人好好打理过,装潢修缮也花了他不少心思。

    铺子倒并不算是什么奇葩户型,而是一个非常标准的长方形,前后两端都有小门,戚长夜将原本处在正中间的大门给拆了下来安在了右侧,墙正中间的位置则开了扇窗,窗子下面就是他托木匠加班加点打出来的柜台,柜台角度微微倾斜,窗外的人一眼便能瞧见上面摆着的各种商品。

    随后戚长夜又和老何头一起搭了几个灶台出来,将新做出来的烤箱给装了上去,又单独改动了两条烟道,排烟的孔道不变,排气孔则恰好开在临街那侧,如此一来烤制枣糕产生的香气便能传到门口的大街上了。

    前段时间老何头挨家挨户地搭建火炕忙的不亦乐乎,火炕这东西最重要的就是排烟排气,老何头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早将自己给锻炼成了半个专家,弄起戚长夜的这些东西简直是得心应手,三下五除二地就收拾了出来,甚至都没给戚长夜留下什么搭把手的机会。

    新搭建出的灶台又要空置上几天,等到彻底晾干能够用时、等到定制的牌匾挂上去时便是他们开业的时候了,戚长夜这个只想躺平的最初压根没有想开铺子的想法,即便是开了也没准备多么兢兢业业,他本想着直接开业的,岁哥儿却说什么都不肯同意,来来回回地挑了半天才选中了个黄道吉日。

    戚长夜:“……”。

    戚长夜自然不会拒绝,这铺子本就是因为岁哥儿想开才开起来的。

    他和赵岁岁都不是什么多嘴的人,直到铺子开业的前一天村里都没有第四个人知晓,次日一早一家三口便载着一大车的东西赶去了镇上——话说回来,他家买的骡子倒是要比先前买回来时更健壮上了一些,但还没到能够拉车的大小,戚长夜便花了些银子临时雇了台牛车用,不过也雇不上多长时间了,毕竟离入冬也没剩下多久,等过了年他家的骡子就能用了,当然不能做些重活,但拉些枣泥油纸进镇子里还是可以的。

    因着是第一天开业的缘故,几人去的都格外的早,几乎是卡着镇门开启的时间第一批进了镇子,排在他们一家前面的是两个阿婆,两人背上都背了一大筐东西,背篓里面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多插进去一根青菜都困难极了。

    两个阿婆站在一起,一脸疑惑地讨论着什么:“诶,怎么回事儿,今儿个不应该是那陈扒皮守门的日子吗?”

    另一个阿婆也有些纳闷:“是啊,上次是我家翠丫头来的镇里,回家时就说她没看见那姓陈的东西,我还以为是那小子和别人换班了,怎么今个还没瞧见呢?”

    她们两个的声音不大,但架不住戚长夜这儿格外安静,于是旁人也听了个清清楚楚,戚长夜身后的一个夫郎没能忍住插了一声:“诶,我听说那人已经不是衙役了!”

    他这一声才刚刚出口,周边所有人的目光全望了过来。

    夫郎:“……?”

    夫郎被他们的视线吓得一个激灵。

    也不怪他这般被人瞩目,实在是那姓陈的衙役作恶多年,天高皇帝远庙小妖风大,县太爷并非时时刻刻都在镇子里面的,他不在的时候这些衙役可不就是土皇帝吗?明拿实抢的事情做得还少吗?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村落里面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可不就日日都关心着吗?

    “咋回事咋回事?怎么就不是衙役了?”阿婆急切地询问起来。

    衙役这活计多是父子代代相传的,基本上能一直干到老能干一辈子,怎么就平白无故突然不是了?难道是终于得罪了哪位官老爷把他给踢出去了?

    夫郎摇头:“我也、我也不太清楚,我就是那天摆摊的时候听两个巡城的老爷随口说的。”

    阿婆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来,也只能无奈地转回了头,不过神情却要比刚刚更兴奋上数倍,旁边的人也开始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倘若这夫郎说的都是真的,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甚至值得割两斤肉回去庆祝一下!

    赵岁岁已经听戚长夜同他讲过了大概,倒是对这件事心知肚明,陈衙役当日就被姜大人带去的官兵给扣了下来了。

    衙役这职位本来就不在“编制”里面,是去是留全凭着这些有着品级的官老爷们的一句话,他这人也就是在镇子里面横行霸道了,换个地方都窝窝囊囊的和个孙子一样,这活自然是干不下去了。

    别说他活干不下去了,陈衙役如今可谓是自身难保,有消息灵通的被他欺压过的百姓得了他倒霉的消息兴奋异常,甚至有人专门跑到官府状告于他,这段时间戚长夜日日在镇里面忙活没少听到相关的消息,一些百姓甚至都没过去那般惧怕官府了——一方面是法不责众想去状告陈衙役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另一方面也是实在太激动了。

    不过按理来说一把青菜几个鸡蛋的其实也不好判什么案子,但架不住去闹的百姓越来越多,陈衙役这人也没什么后台能保,大概率会为了平复民愤提高官府威望将其重判了。

    毕竟根据戚长夜所了解到的消息,这位姜大人可是个相当重视名声的人,处置一个小小的本就有错在身的衙役,换来无数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只不过这段时间官府上下都忙碌着山里银矿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地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来处置他,姜大人还得将这一切写成折子往上报去,等到真正抽出手时怕是也得等到年前左右了。

    戚长夜心里想着这些,便见着周衙役上前开了镇门,排着队的人流顿时开始缓缓移动起来。戚长夜他们位置靠前,没等多久便到了他们,戚长夜主动将进镇的铜板递了过去,而后带着赵岁岁他们进了镇门。

    只留下他们身后的夫郎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位官差老爷似乎对前头的汉子相当恭敬。

    但他也没什么精力去想太多,戚长夜一过便轮到了他,夫郎脸上立时便挤出了个笑来:“这位官差大人,我是进镇里卖山桃的!”

    他说着话便将自己的篮上罩着的一层叶子给掀了起来,周衙役简单翻动了几下,确定没什么问题以后便收了铜板让他走了——

    戚长夜他们一路到了铺子门口。

    铺子的前后两头都能进人,戚长夜并没让人将另外一面给堵死,而是重新将大门给加固了一番,前面的那头是同福酒楼所在的繁华街道自然不提,后面的那端其实也算是一条商业街道,只是虽说与同福酒楼所在的街道仅隔了一条巷子,人流量却千差万别。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铺面选址都是一件相当相当玄学的事情,有的时候明明两个门面的位置相差并不太多,甚至只是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客流量就能天上地下两个极端,后头的那条街道正是如此,做生意总是要有个取舍,戚长夜想的便是取前面的那条街道。

    他们将车子停到后面,将带来的东西搬进屋子里面,先是几大板已经准备好的半成品枣糕泥,再是一些查缺补漏后的发现先前忘记带过来的日常用品,戚长夜与赵岁岁都是会提前做好所有准备的人,但凡是能在家里做好的绝对不会留到镇子上来做,只要将火升了起来将枣糕泥放入烤箱,用不了多久第一份就能直接出锅。

    岁哥儿将带来的铜钱倒入柜台角落,这是准备过会儿留着找零用的,戚长夜则将准备好的一沓厚厚的油纸放在一旁,打包时要用到的麻绳也被提前裁出了几百截来。

    银剪小秤等都整齐地放着,还有过会儿要用来切割枣糕的刀和铲子,总之应当是一件不落了,戚长夜才去将灶上的火给升了起来,待到加热到一定温度后便可以将枣糕泥给放进去烤了。

    等他将这些全都忙完,又打开门走了出去,仔仔细细地将提前买好的鞭炮挂在两旁,又在门前立了块小小的牌子——戚长夜以前路过咖啡店时时常看到这样的牌子,没想到有朝一日换了个世界自己也能弄到这些,说是牌子其实也就是一块削得薄薄的木板,上面用刀刻着几行大字:“开业酬宾,红枣糕买五送一!”

    他在门前忙活的时候,已经有好事者走到了近前,毕竟是镇上客流量最大的街道,每日都有不少人来回走动,不少人都知道这间荒废了多年的“缝隙铺子”被人给重新装修了,单是这一件事就已经足够引起不少人的好奇心了。

    ——那么大点地方够卖什么啊?并排走上三个人都撞胳膊呢?!

    装修的时候也有人过来凑热闹问过,只是戚长夜一个都没说,有好奇心是好事,有好奇心就会关注,有了关注就会有讨论,这都是不要钱的铺面宣传,不要白不要的东西。

    他甚至还找了几个人在热闹的酒楼里面调侃了起来,一个人说这么大点地方开不了三天就会倒闭,另一个人却说既然店主敢在这种地方开店,心里肯定是有成算的,说不定能长长久久地开下来呢?这两个人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在人群面前争论了半天,倒是没人争出个高下来,不过却有不少人记下布坊旁边的那个空铺子要准备开张了。

    总之,戚长夜正站在那里挂鞭炮呢,一个夫郎便走了过来:“小兄弟,你们这铺子卖什么的啊?”

    他抬起头看向头上的牌匾,因为被用红布盖着影影绰绰地也看不清楚,又偏过头朝着柜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倒是大为惊奇——看这样子莫不是准备直接在大街上卖?似乎没有要将客人迎进屋里的意思啊?

    说话间的功夫戚长夜已经将东西给收拾完了,直接纵身从梯子上跃了下来,他这人本就腿长腰细,从梯子上跳下来时轻松又灵活,夫郎一抬头便瞧见了他的那张与其他汉子相比格外优越的样貌,再一看那身段腰腿……顿时要问的一肚子话都给忘得差不多了。

    “是些自己家做的糕点。”戚长夜回他。

    他将梯子收了起来,垂眸瞧了夫郎一眼,觉得这人似乎有些面熟,这才想起来对方也是街道上的一家店主,这样想来其实算是他的邻居,便朝着人补充了一句:“用枣子和奶做的糕点,甜腻又滋补,新店开业有活动,头三日来的都买五送一。”

    他的声音并不算低,旁边有不少人都听见了,有人一听是糕点铺子顿时便失了兴致。

    糕点这东西不是甜的就是面的,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样,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这几个汉子摇了摇头,刚刚抬步想要离开一股相当浓烈的味道就直接从身后的铺子里传了出来,直冲鼻尖硬生生地将他们的脚步给定在了原地。

    恰在此时有风吹过,红枣的香甜气息便顺着微风传播开来。

    第125章 第 125 章 枣糕铺子(下)

    意哥儿今日来帮家里买些东西, 顺便想着要去街上布庄看看。

    听说布庄新上了一批布料,是从南方运过来的罕见货色,颜色鲜亮质地又好, 运过来的第一天就被镇子里的姑娘哥儿们给抢走了大半, 住他隔壁的思哥儿昨日恰好就在布庄附近,运气不错抢了一块格外柔和的天蓝色布料回来,下午拿到他们面前可显摆了好半天的时间。

    意哥儿越瞧越欢喜那块布料, 翻来覆去地大半个晚上都没能睡好,这不今日起了个大早,掐着布坊开门的时间就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长袖遮掩下的手指止不住地摸索着自己这些年积攒下的零花钱, 盼着自己能多买下来一些。

    他自小在镇里长大, 对这条道路熟的不能更熟,这条路也不知曾走过多少次了, 只是这次却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多人都往那个方向走过去呀?

    意哥儿心里不解,冷静下来定睛一瞧——嚯!好家伙!那不就是布坊所在的那个方向吗?难不成全都是和他一样去抢布料的?

    意哥儿当即紧张起来, 甚至不顾形象地小跑了起来, 只是他才刚跑几步便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随着微风一同过来的还有一股甜腻的绵软的气息,意哥儿的脚步一顿——这什么味道啊?怎么这么好闻!

    他的步子更是加快了几分。

    他又走了几步,前方骤然传来鞭炮炸裂的噼啪声响, 意哥儿猝不及防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随后便听到一个清亮温柔的声音响起:“今天是……开业第一天……承蒙各位乡亲百姓关照……开业前三日买五送一……大家排好队不要急……”。

    走得越近,那股香甜的气息便越发浓郁,意哥儿甚至挺起胸脯深吸了口气,周边有不少人都在和他做着一样的动作,风似乎更大了一些, 那股气息更是直接扑面而来往鼻子里钻。

    意哥儿已经瞧见了前面那么多排队的百姓了。

    一道如冰泉般清冽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在我这里排队,一个一个来。”

    意哥儿终于明白了这股味道从何而来。

    街上新开的糕点铺子旁已经围满了不少的人,意哥儿抬眼扫了过去少说得有四五十个,有不少人已经在戚长夜的面前排起队来。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其实并不好组织,但戚长夜站在这里也没有人胆敢闹事,一个个地乖巧无比地站成一排,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瞧着面前的枣糕窗口。

    戚长夜他们选择的时间正好,恰是在第一锅枣糕刚刚出锅的时刻,等他们正式将铺子开张直接就能开始售卖。

    一大板棕红色的枣糕被从烤箱里取了出来,赵岁岁稳稳地像割豆腐般在上面划了几刀,便将其给分割成了大小相等的枣糕块儿来,这一板枣糕一共能切出三十块整,看着似乎数量不少,但其实也卖不出几个顾客,好在他们一次能烤出好几板来,不至于刚开业就卖得精光。

    他家枣糕六文一块,与其他的糕点相比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实惠的价格,毕竟里面放了牛奶和糖。这次的倒是没有添上坚果,毕竟那东西不好买是一回事,处理麻烦又是一回事,且这玩意的成本也不低,要是添加到枣糕里面枣糕的单价怕是得再提上一两文去。

    能来这条街上的客人大多手里都有些闲钱,多了未必能拿得出来,但花几文钱买上一块糕吃还是不成问题的。桐哥儿个小,坐在门后的椅子上帮着赵岁岁数着铜钱,岁哥儿则忙忙碌碌地用油纸打包,戚长夜则守在外面管理秩序——毕竟他家铺面的位置实在是小,几十个人排成长队少不得要挡到别人家的铺子门前,总得有个人在外面看着。

    意哥儿犹豫地看向长队,这队伍倒是一直在动,可不断地有人“闻味”加了进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赵岁岁已经卖出一板枣糕去了,奈何队伍非但没有变短反倒是人数更加多了起来。

    有人觉得不过是件新鲜吃食犹豫着只买了一块尝尝,买过以后也没有走远,站在旁边顾不得烫就掰了一块塞进了嘴里,这一尝便瞪大了眼睛,入口甜腻绵软不说,还带着枣子独有的香甜气息,汉子几乎立时就断定自家的夫人孩子都会爱吃这东西,说不定连掉了牙的老太太都能抿上几口!

    同样有正排队的人连声问他味道究竟如何值不值得等,汉子根本顾不得回答,三两口地将嘴里的那块给咽了下去,随即直冲向队伍末端重新开始排了起来。

    他虽没有应声回话,但这行为却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戚家的还未成婚的小夫夫都是认真做事的人,每一个环节步骤都格外认真,用料足火候好,又是整个镇上甚至整个县里都独一份的生意,能不红火就怪了,意哥儿纠结地看了看一旁的布坊,又摸了摸自己的私房银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身边就快步走过了一人,正是刚刚买到了枣糕的一个夫郎。

    他手里面拿着用油纸包裹着的红枣糕,边走便将裹好的包装给拆开一角,似乎也是想像刚刚那汉子一边当场在外面吃上几口,他在意哥儿的身边走了过去,拆开的枣糕蒸腾的热气勾的意哥儿止不住地咽了咽口水,他终于也不再犹豫,径直跑向了枣糕的队伍。

    他才刚刚跑进了队伍里面,之后便又多出了两个人来,意哥儿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跑的够快,否则不知还要多排上多少时间!他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队伍龟速前进,终于快到自己面前时……却听到了个格外绝望的声音。

    “抱歉抱歉,这锅枣糕全卖出去了,各位客人若是想要需得再等上半盏茶的时间。”戚长夜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刚刚那一炉枣糕出锅以后他就第一时间放进去了几板新的,饶是这样也没能续上。

    外面顿时开始有人抱怨起来,戚长夜回头瞧了一眼,岁哥儿的面前已经空了,旁边倒是放着一块他刚刚太忙碌一不小心切坏的枣糕,戚长夜进屋取了刀子过来,几下过去就将枣糕切成小块,随即又用小托盘装着插上竹签:“久等了,这是店里送的试吃。”

    他切块小,主要是怕切大了有人分不到反倒会更加不满,不大一块轻轻一抿便不剩下什么了,反倒更是将人的馋虫给勾了起来,意哥儿就是其中之一。

    还没等到尝出味道那一块便已经下到肚里了,嘴里只剩下那股勾人的香甜味道,馋的意哥儿恨不得直接站到队伍前面将锅里的全部包下,本只想着买上一块解解馋的,这下要买的数量都多上了不少。

    娘亲奶奶都给买上一块,他和姐姐也得要,这就得是四块枣糕了,可是人家店里买五送一……那还不如买上五块,这样还能多上一块。

    本只想要买上一块的意哥儿愉快地改了念头。

    ……

    戚长夜想到了生意应当不会太差,却没想到会好到这样的程度,屋子里面一共装了三个烤箱,三个烤箱同时工作却也招待不过来门前这些等待着排队的客人,越烤香味越大,香味越大客人越多,门口那些排队的客人只多不少,眼睁睁地瞧着门前积蓄起了一条长龙最终排到了隔壁的墙下。

    但隔壁两家却丝毫不恼——

    有些客人可不是孤身一人来街上的,这种排队留一个人便足够了,其他人刚好可以四处走走,像是门前的三个姑娘。

    三个姑娘一起来的,其中一个在门前排队,另两个便想着去到周边的店里逛逛打发时间,这一逛就买走了几件东西,还有人排累了想着坐下歇会儿,戚长夜那头没有位置,这不都得进到他们店铺里面吗?这可是被糕点铺子白送来的客人!人家排队借你点地方怎么了?反正他们门面都大,根本就挡不到他们的店门!

    况且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瞧着那头荒芜冷清的未必会走过来瞧瞧看看,可若是看着这头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大多数人都会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上午连往这头过来的客人都比平时多上了不少,总有那么几个会去其他铺子里面逛逛看看的,届时这些店老板们再在门口吆喝上几声……等入了夜,关了店门点了烛火看看今天的销售账目,家家都比前几日要涨上一些!

    更没人在意排队的人多挡地方的那点事儿了!

    起初戚长夜还能在门口维持秩序,桐哥儿还能在一边帮着数钱,到了后面两人早就忙的脚不着地。

    短短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带来的枣糕泥就用了大半,戚长夜不得不现场在后面搅和起了枣泥蛋清,一锅卖完等着下一锅出锅的空闲间隙里赵岁岁也过来帮着他们一起忙活,又过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带来的柴火也烧了个七七八八——他们这铺子从开业到现在灶里的柴火就一刻没停过,戚长夜借着看炉子的理由将烧柴的活计接了过去,趁着一大一小都在干活的功夫从空间里顺了一些柴火出来添到灶里,如此这般可算是一直忙活到了下午,待到最后一点材料也全部卖完,几人可算是能关上窗户松口气来,直到这时门口还有姗姗来迟的赶过来的买枣糕的镇民呢!

    戚长夜在门口挂上休息的牌子,进屋便将大门掩住,如此才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他这一下午净在那里打发鸡蛋了,冷不丁地停了下来连指尖都有些颤抖,角落里堆了满满一桶的鸡蛋壳子,戚长夜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这一天究竟和了多少枣泥出去。

    赵岁岁也说不出话,不顾形象地坐在一边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至于桐哥儿那小家伙……早就如条咸鱼一般躺到角落里的箱子上去了。

    亏得他现在个头还小,能整个人都躺在箱子上面,若是等他再长大上几岁怕是就只能坐下休息了。

    因着今天第一天开张的缘故,岁哥儿特意穿了一身新做的衣服,早上出门时还是一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每一根发丝都被仔仔细细精心束在脑后的小哥儿,现在却有些灰头土脸的后背上都忙出了汗水,他和戚长夜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语不发地对视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有了动作,赵岁岁蓦地笑出了声,戚长夜也弯起了眸。

    其实这卖枣糕的活计并不忙碌,今日这般不过是他们第一次弄毫无经验、且低估了镇上百姓的购买能力预估错了应当准备的原材料数量所导致的,不过这问题不难解决,忙活上几日心里面就有了定数,知晓了以后应该准备多少东西了。

    戚长夜用仅剩下的一点柴火烧了些水,取了一个竹筒过来斟满一杯,随即又拿了一个竹筒和这个竹筒里的水一起交替倒了起来,以此加快水的冷却能尽快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

    “今日生意这么红火,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我们刚刚开业的缘故,毕竟是个新鲜吃食,大多数人都想凑凑热闹尝尝味道,还有买五送一的活动在这里,等到以后活动没了销量应当也会减少一些。”戚长夜估摸了下水的温度,两个竹筒里各留了一半的水,一个竹筒送到了赵岁岁的面前,另外一个则递到了桐哥儿那里。

    赵岁岁惊讶地看他:“戚大哥,你不喝吗?”

    “你今日说了一大天的话,多喝些水润润喉咙,我不急的。”戚长夜将竹筒往他的面前推了推。

    等赵岁岁将竹筒接了过去,他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赵岁岁轻轻抿了一口,筒里的水仍有些热,但不至于烫喉咙了,他抬起眼看着面前的戚长夜,对方眼前的竹筒里正往外面蒸腾着热气,那一口热水顺着他的喉咙一路下滑流淌入身体流入四肢百骸,赵岁岁蓦地仿佛全身上下又都重新蓄满了力气。

    赵岁岁的眼睛晶晶亮亮的:“不过明天我们也得多准备上一些,起码明天的生意是不会比今天逊色上多少了。”

    戚长夜点头:“嗯。”

    他们两个并没有休息上太久,喝过了水蓄了些力气就又开始忙碌起来,戚长夜他们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因此也没有在镇上多待,一股脑地将今日赚来的所有银钱全部装进了一个布袋子里,等着回家再一点点仔细清点。

    今日带来的那些东西基本上都使用光了,油纸倒还剩下一些,但肯定是不够明天一天的消耗使用的,正好在镇子里面补上一些。

    柴火是彻底用了个干净,要不是他偷偷摸摸地用空间撑着早在几个时辰以前铺子就要提前关门了,毕竟是第一天开门营业,铺子关得太早寓意也不好。

    至于鸡蛋就更不用说了,枣糕这东西本来就相当耗费鸡蛋,戚长夜家里只养了两只母鸡,今日用的这些鸡蛋都是提前去村子里面买回来的,戚长夜和赵岁岁心里都清楚,这生意若是想长长久久地干下去,耗费的鸡蛋恐怕是个天文数字,一会儿他们两个回到村里怕是就得开始忙活着在村子里面收鸡蛋的事宜了。

    这可是真真切切地有一堆事情等着忙活呢。

    戚长夜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明明只想着找个地方躺平摆烂的,但瞧着赵岁岁满是激动和愉悦的侧脸……干脆全都随他去了。

    二人将铺子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遍,毕竟是做吃食生意的,干净卫生是最重要的,白日忙碌时不小心落下的所有脏污都被认真打扫干净,连灶台都被检查过了余火,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几人才一起出了屋门落下了锁,带着鼓鼓囊囊的一大袋子银钱开开心心回村去了。

    第126章 第 126 章 四百个蛋。

    时近日暮, 一辆牛车才慢慢悠悠地从村子外面驶了过来。

    村民百姓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坐在树下的郑家小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果不其然又是那几个熟悉的人, 这些日子戚家天天都有牛车进出,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可人家的院墙修得太高,又没什么能够上前搭几句话询问上两句的借口, 再好奇也只能压在心底了,时日久了见得多了便也不像一开始时那样时时刻刻都紧盯着了。

    但每见着牛车进出,要说他们心里一点酸味都没有也肯定是不可能的。

    郑小妹死死盯着牛车上的三个人影,直至一行人都缓缓地消失在了视线里面才终于慢慢收回目光, 牛车上的三个人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或许戚长夜注意到了,不过他根本没将其给当做回事。

    牛车一路驶到了戚家门口, 今日这一天一大家子都累坏了,戚长夜也没让一大一小继续忙活, 直接伸手将车上的竹筐给提了下来, 在几条狗的迎接下进了家门。

    吃食这生意瞧着简单,但其实做起来却一点都不容易,就像他们现在租赁的那间枣糕铺子——总共面积就那么点儿大,还得摆上三个大烤箱, 一旦火焰升起来了整个屋里的温度都会被带着高上不少, 以至于整间铺子都成了一个更大些的大型熔炉。

    春秋两季还能凑合,等到了夏日冬日不知得有多么遭罪。

    果真是想赚钱就不能偷懒。

    前几个时辰戚长夜还能在外面维持秩序,后头就开始忙活起了添柴引火准备新的枣糕泥,总之被火气给炙烤了大半天的时间,一到家里就恨不得第一时间烧火烧水痛痛快快地洗一个澡再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等这一切都忙活完了, 也有精力去仔细清点今天一天的铺子收成了。

    一家人又聚集在了桌子前面,尽管已经提前确定了门窗全都紧闭关着,赵岁岁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又挨个将其检查了一遍,戚长夜总觉得眼前的画面似乎曾经也发生过一次,不过那时是在隔壁的那间旧房子里,他们一家去镇子里面卖鱼回来。

    赵岁岁和戚桐都眼巴巴地盯着他看,戚长夜也没再继续回忆,而是直接将那个鼓鼓囊囊的装钱的袋子给拿了过来,在两人的火热目光中“哗啦”一下将那一袋子的银钱给倒在了桌上。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两个哥儿却还是止不住地小声惊呼起来。

    赵岁岁收了一日的钱,按理来说他是最熟悉今日的收益数目的,只不过后面忙着和戚长夜他们一起准备将要入锅的枣糕泥,忙活的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来用,起初心里还能估计出个大概的数字,到了后面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快点干活”四个大字了。

    这次的银钱比起上次只多不少,因为有了柜台遮挡的缘故,不至于像上次卖鱼时那样匆匆忙忙扔在一起,赵岁岁在收银子时就单独将银锭子给放在了一个单独的匣子里,戚长夜去拿了戥秤,岁哥儿和桐哥儿如之前那般取了绳子边数边穿,这次是每五百文就穿成一串,一时间屋子里面只剩下了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

    铺里共有三个烤箱,一个烤箱里面又能出来三大板没切的枣糕,一板枣糕能够切出三十块来,也就是说一次就能出来二百七十块糕——当然这是最理想的预想状态,实际上真正制作起来却意外频发,三个烤箱里的枣糕也不是卡在同一时间全部出锅的,每个烤箱都间隔了几分钟的时间,否则根本就忙不过来。

    以现在的温度火候烤上一次差不多要四十多分钟,也就是说一个时辰最少能够出上两炉,运气好能出上三炉,毕竟他们还处于最简单的用人力和柴火把控温度的环境条件,不像后世那样有着各种机器调节控制烤箱温度,每一炉的出锅时间也并不固定,需要人为判断状态——这也是他们下午忙的脚不沾地的根本原因。

    每隔一会儿都要过去瞧上一眼,无论做什么都不得消停。

    戚长夜将戥子放下,将称出的银子重量记在一旁,这一大天的时间具体卖出了多少块糕他自己也记不明白——他心里面有出锅的板数,却不清楚有多少块是一块一块单卖出去的有多少块满五送一赠出去的,还有不小心被切坏的和戚长夜安抚客人送的试吃。

    不过两千多块是肯定有了。

    因着是第一天开业的缘故,很多东西都并不完善,像是连究竟卖出去了多少块糕都记不清楚那肯定是不可以的,不过这毕竟是自己家产业,都是自家信得过的人,暂且这样倒也无妨,若是日后想要将其交给其他人打理那这样就绝对不行了。

    小小的一间糕点铺子若是像是同福酒楼那般每一笔交易都单独记账就有些过了,赚的银子还不够买纸墨的,最好的方式是直接记下烤箱总共出了几锅,每赠一个就画上一笔,晚上统计总数就行。

    戚长夜心里很快有了个初步方案,连带着今日暴露出的很多问题都要好好总结一番,不过那都是晚些时候才要忙活的事情了,现下还是数银子重要。

    “我这边是四两二钱。”戚长夜将一大把碎银子放回匣中。

    岁哥儿和桐哥儿面前的“铜钱山”却还没有消下多少。

    岁哥儿身边摆了两串,桐哥儿则还在穿第一串铜钱,戚长夜也截了一段绳子和他们一起忙活起来,这种时候称重计数或许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不过应该没有人会拒绝数钱的快乐与幸福——赵岁岁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数钱数到麻木!

    到了最后三人将串好的银钱全部清点在一起……这一日竟然总共卖出了十四两银余一百七十二文!

    赵岁岁在听到这个数字时险些止不住自己的颤抖,傻愣愣地盯着戚长夜看了好半天,甚至于戚长夜在他面前连着打了好几个响指都没有回神。

    岁哥儿已经彻底呆住了。

    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还未做出什么回应,眼泪已经先出一步从那双圆圆的眼睛里面砸了下来,恰好落在了刚刚串好的铜板上面。

    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在为什么哭。

    他只是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

    有他借着昏暗的月色瞪大眼睛绣帕子的,他的眼睛本来就在夜里不太好用,一针穿到了皮肉里面溢出了滴腥红的血珠,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担心有血蹭到了绣线上面该怎么清洗、洗不干净一定会被压价卖钱,

    有他用竹篾编篮子的,手上的茧子被磨出了一层又一层,编出的篮子送到镇上却无人问津,他舍不得出进市集的摊位费,只得带着编出的篮子蹲坐在小巷街口,时刻提防着有巡街的衙差过来将他赶走。

    明明以前的每一分钱、每一文钱都要这样拼命地努力地攒,每攒下来一枚铜板都要在深夜里面被小心翼翼地拿到手里珍而重之地摩挲过无数遍。

    戚长夜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赵岁岁能感觉到对方似是长长地叹了声气,随后传来细微的椅子挪动的声响。

    他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轻轻揽过,继而靠在了熟悉的胸膛上面,还能隐隐嗅到对方身上的皂角香气。

    戚长夜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虚虚揽着他的胳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赵岁岁终于按捺不住,埋在他的肩头大哭起来——

    “虽然乍一听上去有不少钱,但这些是没扣除成本和各项支出的毛利,实际上的收益相比起来会少上很多。”

    譬如买枣糕的原材料所使用的花销,枣子牛奶面粉糖等,这些都是戚长夜拿自己的存银购买的,单是地窖里的那几十筐枣子就花费了戚长夜的不少银子。

    赵岁岁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戚长夜给他递了张帕子,赵岁岁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随意擦了擦自己的脸,又悄悄地瞥向了他肩头的那块有些暗沉的地方。

    赵岁岁甚至不知道该先想些什么——是刚刚丢脸地在戚大哥的面前哭了?还是他和戚大哥亲密接触了?还是……刚刚把头靠在戚大哥的肩膀上了?

    戚大哥明明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肩膀。

    他还在这儿胡思乱想,戚长夜已经去将家里自制的乌桕子蜡烛点了起来,随后又拿了那个木质的板夹,往里夹了张裁剪好的纸。

    纸是戚大哥上次出门拿回来的,他说是在镇上买的,赵岁岁只在看契书时碰过几次纸张,虽是察觉到了这纸的大小和坚硬程度与他曾经接触过的不太一样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自己的见识太少对这些精贵物件不太了解。

    若是有其他书生站在这里就会发现这纸与他曾经见过的所有纸张都不太一样——洁白如雪干净平整,是后世里面最常用A4纸,与当朝所用的竹纸宣纸都截然不同。

    戚长夜在纸上勾画了几笔,同赵岁岁一起核对起了成本。

    “油纸麻绳二百二十文。”

    “鞭炮一百七十文。”

    “红布一百八十五文……”。

    赵岁岁每报出一个数字,戚长夜便在纸上添上几笔,岁哥儿不识字,见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眼里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好奇与羡慕,戚长夜余光扫过他的视线,手上一顿,随即用炭笔的末端轻轻戳了戳他的鼻尖:“你要想学随时都能教你。”

    赵岁岁慢慢眨了眨眼睛。

    这日的生意着实是好,直接将他们先前垫付的钱款全部抹平,甚至到最后还剩下了二两多的纯利润——要知道这可是扣除了镇上铺面这个月的月租钱的!

    只是一天!他们就将先前花费的所有银子全赚回来了!甚至还能留下结余!

    赵岁岁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惊喜给冲击的回不过神来,眼睁睁地见着戚长夜进屋取了两个木盒子来将银钱收好,戚长夜只将自己出的本钱给收了回去,余下的二两多的银子则被推到了赵岁岁的面前:“你收着吧。”

    赵岁岁摇头,又想将钱往回推去。

    虽说戚长夜从没提过,但赵岁岁却也清楚开这铺子有多不易,这铺面也不是随便一个人想开就能开的,铺面选址官府报备申请许可等一堆琐碎杂事摆在那里,戚长夜现在还是农籍,开铺子更是有着不少麻烦,好在他们做的是食品营生,又是在镇里租的铺面,说成是租地方卖些农家吃食也合情合理,不过若是铺面面积再大上一些、营业额利润再高上一些,戚长夜便必须得去改成商籍了。

    这也是戚长夜没直接将铺面给买下来的重要原因。

    不过也并不是全然没有一点操作空间的,他们可以将铺子转到其他商籍百姓的名下,这样就能保留自己的农籍身份,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就又是一回事了。

    戚长夜在民间有着褚掌柜的侄子帮忙,在官府也不是没有熟人,饶是如此为了开起这间铺子也折腾了好几日的时间,若是那些寻常的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究竟要经过多少磨难可想而知。

    赵岁岁知晓他的辛苦,更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来了。

    戚长夜想了想,单独将其放了起来:“那就将其收在一起,等到成亲以后再说吧。”

    赵岁岁蓦地整个人都彻底红透了——

    二人清点了家里的银钱,也没能够休息一会儿,吃食生意又不同于杂货铺子,每日光是准备第二天要卖的东西就要花上不少时间。

    他们现在可有不少事情要做,第一步就是去村子里面收些鸡蛋回来,之前收回来的几大篮子都被用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今日带到镇里的鸡蛋被全部用光了他们说不定还能将铺子再开上一会儿呢。

    要说这村里与他们最熟的莫过于戚家,只可惜戚家现在也没剩下几只母鸡,先前赵岁岁已经将戚家徐家和村子里的另外一户人家存的鸡蛋给收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几日的时间过去估计他们也拿不出几个蛋来,戚长夜想了想,干脆直接与岁哥儿去了戚家大院。

    途经过了戚渔的房子,顺道也喊了他一嗓子。

    因着天色已晚的缘故,现如今大家都在家中,戚奶奶一见着戚长夜便笑弯了眼睛,一脸慈祥地拉着他的手叙着家常,戚长夜与她寒暄了两句,倒也没有说得太多,同戚奶奶聊了片刻后就将戚大伯和戚渔叫了进来。

    “我们想雇佣大伯和渔堂哥在村子里面帮我收些东西。”戚长夜也没怎么浪费时间,见人进来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戚大伯被他的话惊了一跳,急忙回道:“这怎么能说是雇佣呢?你要买些什么知会一声就是。”

    戚大伯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戚长夜找他介绍买过鸭蛋和盖房材料,找戚三帮忙买过小狗,他和岁哥儿对村子里的了解都不是很多,有时候想买一些东西确实不如他们更清楚熟悉,但在戚大伯的眼中不过就是多走两步的事情罢了,都是一个村里的人,走上两步就能顺手给买回来了,怎么能用到“雇佣”这两个字呢?

    戚长夜也知道他的想法,直接阻了戚大伯的话头:“这次与往常那些情况都不太一样,我要买的东西不少,不是顺手就能买回来的事情。”

    就单比如鸡蛋这一项,村子里面的绝大多数人家都养了母鸡囤了鸡蛋,攒上一段时间便会送到镇里面卖掉,但大多数人的家里通常也不会攒上太多,至多到了三五十个就会送到镇里面了,再多了就不好拿了,万一不小心在路上碎了指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戚长夜现在准备按照每日四百个鸡蛋来收,他那一板枣糕就得用上十个鸡蛋,一个烤箱又能一次做出三板,三个烤箱同时工作,一回就能耗进去九十个蛋了,四百个鸡蛋也就能够烤出四炉——多出来的几十个蛋放上两天又能攒出一炉,老母鸡听了都得捂着屁股路过戚家。

    一个时辰差不多能烤出两三炉,具体时长要根据每一炉的柴火温度来决定,不过四炉最少也得用上两个时辰,戚长夜准备每日只卖这些卖完就走,若是卖不出去或许可以酌情减少,但就算是卖得好了他也不会再多加了。

    哪怕一户能够收到五十个蛋呢,四百个蛋也要跑上八户人家了,偌大一个村子又不是家家户户都是邻居的,村东一户村北一户的折腾一圈几个时辰就花进去了,人家戚大伯平日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就算戚大伯愿意帮忙戚长夜也不可能真就日日让人这样白跑啊?

    果不其然,戚大伯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四百个蛋?!”

    别说是戚大伯和戚渔了,连已经活了几十年的自诩自己见多识广的戚奶奶都彻底惊住了。

    戚家人口众多,也没什么能让他们谈事的地方,便直接来了戚奶奶的屋里。这事儿当然也没有要瞒着戚奶奶的必要,老太太险些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出了问题,直到戚长夜又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我在镇上租了个地方,准备在那边弄些吃食,要消耗上不少鸡蛋。”戚长夜言简意赅。

    众人都以为他是租了个集市那样的摊位,没人想到他竟然直接租了个铺子,老太太这才恍然回神,本能地想要劝些什么,只是话才刚刚出口却又蓦地没了声音——能说什么呢?小五是个有主意的,虽说面上瞧着平平淡淡的,心思却比谁都不少,既然他会来说这事,那肯定是心里面已经有了章程了,她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婆子又能劝些什么话呢?

    自打小五那次从癞子家里回来,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做事也不似以往那样随意胡闹了。戚老太太见过山脚铺设的竹笕,也分到过从他那边送过来的野猪肉,她活了这好几十年日子都未过过这样风光的日子,她很清楚小五的能力,又何必去拖小五的后腿呢?

    戚老太太长叹一声:“好,奶奶支持你,只是做生意不是简单的事情,涉及到了银钱心思都多,你一定要小心一些,遇到事情要多思量,有什么事儿多和岁哥儿商量着来,要是有奶奶能帮上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戚长夜瞧了她一会儿,继而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127章 第 127 章 搞蜡烛,

    除了每日的鸡蛋以外, 戚长夜又另外要了几大担柴,他家的柴房虽然存得满满当当,但日复一日地如现在这般只出不进也不是回事, 起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戚长夜都没那个时间精力亲自去山上收集柴火了。

    他并不拘泥于柴火鸡蛋的具体人家, 无论是谁,只要能够拿出他想要的东西就都可以,反正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一锤子买卖, 这些东西全部交由戚大伯去筛选决定。

    除此以外,戚长夜又雇佣了渔哥儿每日来他们家里帮着干活,最核心的方子配比自然是不能轻描淡写地给出去的,但也有着不少零散杂活需要人做, 譬如将一大桶红枣去核绞碎等, 一些杂事看起来似乎不怎么起眼,但全算上其实也要耽误他们不少时间。

    换做以往戚长夜这样雇人干活岁哥儿多少都会心疼, 不过他今日见着了那十四两银子的收益,也不似往常那样恨不得将所有的活都揽在身上了, 赵岁岁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以前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是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如今家里有着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总不能在这些地方因小失大。

    戚长夜以每日十五文的价格雇佣了二人,他给出的鸡蛋收购价格是一文一个, 一共便是四百文钱。

    两人工费三十文, 柴火费用六十文钱,柴火也不是收回来就能直接扔进灶膛里烧的,否则也不会有劈柴这项活计存在了,最后剩下的十个铜板便作雇佣人给他们将收来的柴火劈好的工费,这样合计下来正正好就是五百文钱, 刚好是他们刚刚串出来的一串。

    赵岁岁也反应过来为什么戚大哥让他们每五百文就串成一串了。

    劈柴的活谁想做便交给谁做,戚长夜是懒得管的,他只看最后到手的成品,是戚大伯自己劈或让戚家的人赚这十个铜板都无所谓,戚长夜已经与他定好了每日送来的柴火分量与劈好的成品要求,以戚大伯的性子不会在这种地方糊弄他。

    戚大伯可谓是穷困潦倒,戚长夜也不至于让这样一个全身上下都找不出几个铜板的人去帮他垫那四百多文的货款,干脆利落地让赵岁岁取了铜钱交给了他,只待他明天白天去将东西给买回来,现如今只有鸡蛋柴火两件东西需要戚大伯每日购买,日后说不准还会增多——只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待到戚长夜交代完毕,又和戚大伯一起在村子里面走了一趟,毕竟明个他们还是要去镇子里面做生意的,今日就得把明天铺里要用的东西都给提前准备出来。

    两人提着一篮鸡蛋回了家里,一直忙活到了月上中天,戚长夜快速弄了一些便连声催促起赵岁岁进屋睡了,自己则将剩下的那些收拾完毕,又取了几张白纸出来将这一日所接触到的考虑到的所有问题都归纳整理总结了一番,直到列出了小半页纸的章程出来,才取了方镇纸压着自己也去洗漱睡了。

    戚家的铺子便是这样开了起来。

    正如他曾预料到的那般,枣糕铺子会有这样的生意原因有三,一是镇里乃至县里都稀奇罕见的吃食,不少人家都图个新鲜,再一个是满街飘香的勾人味道实在让人按捺不住,最后一点自然是新店开业的满赠活动了……刚开业的那股热乎劲过后铺子的生意自然也随着冷清了些许,忙过了最开始的几日以后,戚长夜他们也逐渐开始得心应手起来。

    起初枣糕买五送一,活动结束后便恢复了最开始的满八送一,他家的糕点的确好吃,又开在了镇里最繁华的街道上面,虽说生意降下了些许但也没比先前少上太多,每日备下的那些糕点就没一天是没卖干净的,次次门前都要排着长队。

    甚至有不少人都同赵岁岁说希望他能再多开几炉,毕竟他们每天卖的数量有限,一旦来得稍晚了些就只能等到第二天来买了。

    赵岁岁只能笑着同他们说回家以后考虑一下,不过他方方面面都很听戚长夜的,既然戚长夜没有说加他便也没有加的想法。

    家里日收四百个蛋,每日消耗三百六十个,余下的那些攒上几天又能攒出一炉出来,是以铺子里平时只烤四轮,隔三差五攒够了蛋会多开一炉第五轮来,日收益也稳定在了六七两银左右——当然,这六七两银都是毛利,只是去了所有成本余下的利润也依旧是相当可观。

    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现在一天就能将这铺子一个月的月租钱给赚回来了。

    这还不算那些额外的订单呢。

    比如褚掌柜想每日从他们这里订购一批枣糕,放到同福酒楼里面当做点心供客人选择,又比如前些日子步大当家一口气过来买了上百块走,一方面是支持他的生意,另一方面也是当做给镖局兄弟们发的福利。

    时不时地还有一些其他生意上门,如家里面要办宴席的、如和同福酒楼一样想搞“批发”的。

    起初赵岁岁还很是惶恐,不久之前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农家哥儿,拿块碎银子都战战兢兢的,突然让他和这些衣着打扮一看就很富贵气派的老爷夫人们谈生意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

    好在戚大哥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戚大哥似乎一点都不怕这些人,非常淡然地与他们洽谈完了全部事宜,赵岁岁就在一旁学着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戚长夜也毫不吝啬地给他解释,没过多久赵岁岁便熟悉起来,又过上了一段时间也能自己处理一些事情了。

    这种时候戚长夜又有些庆幸多亏开了这间枣糕铺子,再大的生意也不过就是一二两银子的事情,若是直接开始批发他的那些酱料……几十上百坛子的酱料可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岁哥儿根本没时间学习,心理压力只怕也会大上许多。

    只是辛苦了杨溪村里的那些母鸡。

    戚大伯和渔哥儿也对这份活计格外珍惜,每一日都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戚大伯甚至和戚大戚二研究着用木条做了几个盒子出来——一共做了八个木盒,中间用木头隔离出了一个一个的小方块,一个木盒里面共隔出了五十个位置,八个盒子正好四百个空位,里面塞了防磕碰的稻草和草谷空壳,这样有了多少个蛋便一目了然,运输起来的安全性也提升了不少。

    戚奶奶甚至专门将家里的板车调给他用,戚大伯早上在村子里面收鸡蛋,晚上推着几大担柴火并着鸡蛋一起往山脚送去,前些日子一不小心连着碰坏了好几个蛋来,把戚大伯心疼的不成样子,最终自己掏钱补了,若非这几日他在戚长夜这儿赚了些铜板怕是连这几个蛋钱都拿不出来,这才生出了打造这几个用来装蛋的木盒子的念头出来。

    不止是戚大伯这一房的日子好过了起来,村子里的不少人家的生活条件都肉眼可见地改变了不少。以前他们想卖鸡蛋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光是每日来回的路程就够他们折腾上小半天的时间,现在只要在家里等着就能收到几十个铜板,简直和白捡的铜钱没什么差别。

    村子里有不少人家都是十几只鸡起养,一夜过去就能捡出一小篮子鸡蛋出来,一个个儿地脸上俱是满是笑意,连带着这段时间戚大伯出门时都有不少人同他主动打起了招呼——他在这村里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没受过这样热情的招待。

    村里人都多多少少地得了些好处呢,戚家的受益就更不用说了,戚长夜明确规定了每日送来的柴火数量,却没说必须要从村子里收,戚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连带着家里的小孩都跟着上山拾起了柴火,戚奶奶又叫了两个身强力壮又踏实能干的孙子仔仔细细地将拾回来的柴火劈砍成了合适的大小,一日便能赚出来了几十文钱。

    至于戚奶奶是怎么做主将铜钱分给这些参与了干活的戚家人的……就不是戚长夜要操心的事情了。

    总之,山脚戚家的生意也算是这样顺顺利利地稳定下来了。

    待到温度又降了些许,戚长夜也有了新的事情忙活。

    说来也巧,戚长夜刚穿过来时去镇上买布的铺子刚好就是他们现在紧挨着的那家布庄,他们也是同布庄的人租的地方。戚长夜本就与布庄小厮的关系不错,赵岁岁也和对方相识,铺子刚开业时戚长夜又给临近的几户都送了些糕点,一来二去地没过几日就混熟了起来。

    这日一早,戚长夜就架着牛车过来,从铺子里运了满满一车的新棉花走。这是日前刚从其他州府运送过来的新下的棉花,蓬松柔软最是暖和,戚长夜家里已经备了不少过冬用品,唯独只有棉花这一样因着要等商队运输的缘故迟迟没能准备下来,棉衣棉被制作起来也要用上不短的时间,戚长夜刚刚得到消息就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大车来。

    以前家里的衣服被褥都是由岁哥儿一针一线亲手缝的,可这些过冬的御寒衣物戚长夜却不想再让他辛苦折腾了,现如今家里又不是拿不出那些做东西的银钱。隔壁布庄同样有着成衣铺子,这周边的不少绣娘都在那里头上工,只要量过了身形尺寸再多付上一笔工费就能快速赶制出来,一来二去能省去了不少事情。

    可赵岁岁却不太愿意。

    “这些布料都是要由自己画样定版的,一点一点裁剪出来成衣的形状,说不准会大手大脚浪费不少布料……而且是御寒过冬用的衣服,我总怕他们不够尽心。”

    再有一个原因也是镇里面的工费实在是太贵太贵了,毕竟做上一件衣服布庄那头要抽上几成,余下的一部分才能做为制衣的工钱发到绣娘手里。他家要做的又不止一套,全家三口凑在一起都挤不出一件能够在雪天里面穿的衣服,哪怕每人只做两身用来换洗呢六身也要不少银钱了,就算赵岁岁这段时间已经接触了不少银钱也难免会心疼。

    况且六身肯定不够。

    赵岁岁自己向来能省则省,但却舍不得委屈了戚长夜,何况戚大哥时常往山里面跑更是要多多准备几身,哪怕已经给他备了皮毛手套护膝护腕等也总觉得还是不够。

    像是七八月份的单薄夏衣赵岁岁几个时辰就能从无到有赶出一身,

    戚长夜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那交给村里的人来做呢?”

    赵岁岁“啊”了一声。

    他刚刚光想着戚长夜想直接在镇上买做好的成衣了,却是忘了可以带到村里面做,村里有着不少手巧的哥儿妇人,如此也能给他们添加一笔收入。

    总之无论如何,戚长夜是真的不想看他再在烛光之下眯着眼睛弄这些了。

    送到村里面的活计就没有是发不出去的,更不用说他的报酬本就不低了,这边戚长夜刚刚透了一些风声出去,那边就有不少哥儿妇人主动找上门来,戚长夜从中挑了几个,又额外雇佣了两个性子沉默寡言的村人来家里干活,算上本就有的戚渔,如今戚家光是每日上门做工的人便已经有了三个。

    这两个人做的活计却与戚渔截然不同。

    ——天气凉了,枣糕铺子也已经步入了正轨,戚长夜逐渐将事情转到赵岁岁手里,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蜡烛生意也终于能开展起来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蜡烛。

    打从山上还是一片青绿时戚长夜就已经打起了蜡烛的主意, 奈何前些日子收集到的乌桕子数量并不算多,总共也没制出来几支,这段时间又陆陆续续地用去了不少, 现下家里也就剩了一支半了。

    这段时间一直忙活着镇里面的枣糕生意, 可算有了空闲时间,戚长夜恨不得一天到晚全都扎在大山里面。他早就已经踩好了点记录下了乌桕子树的具体生长位置,上山直奔目标而去, 反正有着空间的便利如蝗虫过境般将那些树上的乌桕子给扫荡一空。

    深山老林鲜有人至,各类植物都自由自在肆意生长着,村人们并不清楚乌桕子的制蜡用途,就算将这树给放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只会将树枝给砍了下来当做柴火带回家烧了, 戚长夜麻木地往空间里装着, 这段时间他又摸索出了系统空间的不少用法,就像之前剥栗子时可以直接将栗斗壳给回收入空间将栗子给剩余下来, 也算是节省了他的不少精力。

    在这期间,他甚至还饶有性质地往空间里面存了不少猎物进去。

    赵岁岁并不清楚他空间的事情, 却很了解家里面究竟囤了多少吃食, 这些食物已经足够让赵岁岁惊讶震撼了,要是知晓戚长夜囤的这些东西怕是夜里都要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况且戚长夜又不止有这一个空间。

    每日签到所得的赠礼也有不少没被戚长夜提取出来,毕竟签到获得的物品一旦提取出来就不能再重新放回签到背包里了,要是算上这里的物资数量更是难以想象, 别说是吃过这个冬天了, 就算他家从现在起一斤粮食都不再买,吃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也一点都不成问题。

    戚长夜带着满满一空间的乌桕子和四条狗回了山脚戚家,岁哥儿与桐哥儿此时正在镇里面忙活,现在家里面只他一人,再过上将近两个时辰戚大伯与戚三戚渔就会一起结伴而来, 戚三是前些日子他专门去寻的,戚长夜雇佣他去周边村落里尽可能多地收些枣子回来。

    他本是想着让戚大或戚二去做这件事的,不过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戚大戚二和戚大伯一样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让他们去周边村落里买些东西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戚大伯好歹是在自己的村子里面,买的东西也是明码标价一文一个,只要细心点好数量确保来的路上别碰碎了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收枣子却是要往返于不同的村落当中,商议价格检查质量等有着一大堆需要与人磨嘴皮子的环节,还是找个机灵些的人去好。

    再说也不能总是去找戚大伯一房,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难免不会产生什么问题,甚至也不能太过频繁地依赖戚家,说难听些戚长夜只对戚奶奶有着那么几分亲近敬重的意思在,其他人……人多了,心思也就一并多了。

    毕竟是在村子里面生活着的,偶尔也要给其他村人一些收益的。

    像是戚长夜这次找的两个上门做工的汉子,其中一人就是郑家族里的人。

    这人也在之前盖房时聘用的那些汉子里面,为人勤恳做事踏实,和渔哥儿一样是个只知道闷头干活的朴实性格,平时更是和个锯嘴葫芦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是以戚长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

    他将收集回来的乌桕子从空间里面转放到了仓房当中,又在院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有些环节是不能让其他人知晓的,免得被旁人给猜出了方子,只能由他亲自完成,他需得在几个雇佣的汉子上工之前将东西给准备出来。

    现在事情并不算多,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忙活的过来,不过要是想将生意再扩大一些恐怕就不是他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了,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儿,说不准……

    戚长夜不自觉地就想到了之前在牙行里面见着的那些奴隶。

    倘若真的要将生意给发展起来,他就必须得去牙行里面去买人了。

    山脚戚家共有新旧两个院子,旧院的东西已经被他尽数转移到了新院里边,那头如今空空荡荡的和座空宅差不太多,村里这些做活的人平时就在旧院忙活。

    两个院子之间的墙上被打了道小门出来,这门看着毫不起眼,实际上却经过了戚长夜的专门改造,无论是门锁还是门的其他材料都是戚长夜花了大价钱从系统商城里购买来的,安全性和稳固性即便是在现代也是相当优越的存在。

    所以他也并不担心做活的人会从旧院跑到新院这边。

    自从赵岁岁能单独处理枣糕铺子的事情以后,戚长夜就开始了山里家里镇里三头跑的三点生活,枣糕铺子和同福酒楼同处于一条街道上面,戚长夜和铺子隔壁的布庄小厮和镇上的衙差护卫又都有些交情存在,便是连镇子里面的那些地痞流氓都很清楚这铺子是戚家那个打起人不要命的汉子开的,也没人敢过来找茬。

    戚长夜每日先是赶车将家里的一大一小给送到镇上,再去周边采购一些家里铺里要用的东西,岁哥儿需在铺里面守着抽不开身,这些事情便全部都交到了他的身上。回到家后根据情况决定之后是上山还是留在家里做些什么,通常戚长夜会研究一会儿蜡烛和酱料,到了下午再将第二日要售卖的枣糕给准备出来,弄完这些刚好也到了去镇子里将他们给接回家的时辰。

    日复一日忙忙碌碌,倒是与寻常商户截然不同。

    这日吴四给他斟了杯茶:“旁人都是汉子日日在铺子里忙活,哥儿夫郎留在宅中打理家事,怎么到了你们这里恰恰好好反了过来?”

    戚长夜在外不爱喝酒,就算喝酒通常也是度数与水没什么区别的清淡酒种,吴四等人总觉得汉子就要喝劲酒烈酒,与他喝也喝不痛快,一次两次都是如此,久而久之干脆直接与戚长夜喝上茶了,倒是正和了戚长夜的心意。

    戚长夜耸了耸肩:“哪有什么规定好的谁只能做什么事情?擅长什么便去做什么,既然他比我更适合这些,又为什么要难为自己难为别人?”

    吴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刚刚才认识他,过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收回目光。

    “你真的与我记忆中的差了好多……”。

    戚长夜侧头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可明明在这之前你我之间也不是很熟。”

    吴四愣了下,转而又笑了起来:“说得也是。”

    他的确不清楚戚五究竟是什么样子,倒是吴四要比先前开朗了不少,眉眼间也没有最初的那股郁气阴沉了。

    那群混混自被戚长夜给打过一顿后就没再敢找他的麻烦,后头吴四又刻意地同镖局那边搭上了关系,他和戚长夜的栗子生意目前已经告一段落,前前后后一个多月的时间也不是全都白忙活的,吴四攒下了好几两银子不说,在他爹娘和兄长面前也给自己挣回了几分面子,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要比先前好了不少。

    无论是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了银子才能有了底气,这话果真丝毫不假。

    生意这东西最磨练人,吴四瞧着竟也要比先前成熟许多。

    “行了行了,废话少说,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戚长夜看向他。

    吴四顿时沉默了下来。

    山里的栗子都被戚长夜给收干净了,吴四要买只能从其他的村子里面花钱收购,价格也肯定不会像戚长夜给的这么实惠,届时就算吴四自己在外面买了栗子做成东西卖应当也赚不了多少银子,甚至于会不会赔本都不好说。

    吴四自己也清楚这点,但他这段时间也摸索出了点买卖交易的心得出来,要他就这样突然停止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可别的他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吴四甚至都在想着要不要从家里的杂货铺里拿些东西,挨家挨户走街叫卖从此就做个游走货郎了。

    虽说家里与他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再怎么说也是有那么点血缘亲情存在的,低价拿货不成问题。

    “要是去卖的话我准备主卖针线这些,占地方少品种也多,也要比旁的东西更加轻巧方便,这样每日往返于镇上村里的来回也能轻松上不少。”

    他甚至与戚长夜说了一些针线品类,看来这段时间是当真下了功夫做了研究的,只是吴四的脸上仍旧带了些许愁容:“不过……”。

    “不过这附近的货郎生意早就已经固定下来了,平白无故地你不太好随意加到他们里面。”戚长夜顺口接道。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圈子存在,村里的消费力就那么大,突然多了个卖货的人难免不会惹来其他人的不满,就像戚长夜之前在镇上卖鱼那般,肉市的人都很清楚他只在那儿卖这一次,也不至于为这仅有一天的生意来找他麻烦,但要是戚长夜天天来卖日日来卖……且看那些屠户能不能容得下他。

    戚长夜曾听赵岁岁提过这些,村人心里大多都对这些卖货汉子的长相有个大致印象,这个朝代虽不至于说每个村都完全独立彻底禁止外人进出吧,但若是冷不丁有个生面孔进来大家也多盯着防着,吴四这辈子连这镇子都没出过几次呢,对他来说这生意确实不太好做。

    吴四在那唉声叹气了好半天,蓦地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戚长夜:“五哥,我的亲哥,你日后又有什么打算?”

    “是准备就此守着这间糕点铺子做生意吗?”他想了想:“哥,你说我要是批了你的糕点去周边卖呢?”

    “不行不行……”,吴四没等戚长夜答话,自言自语般摇了摇头打消了念头,“你家铺子里的枣糕的确好吃,连我爹娘吃了都赞不绝口,连着催人过来买了好几次,只是枣糕不方便运输,新烤出来的又很容易捂了潮了……这样看来的确不妥……”。

    戚长夜静静地看着他在桌前思索。

    “其实这次我过来找你,是有另一桩生意想和你谈。”戚长夜安静看他。

    吴四猛地转过了头,傻呆呆地盯着他看。

    戚长夜顺着桌面将一捆用红纸包裹着的东西轻轻推到吴四面前,吴四满脸期待地小心翼翼将红纸拆开,就见里面裹着几根颜色乳白质地细腻的蜡烛。

    “近段时间弄出来的,镇里应当没有比这品质更好的蜡烛了,所以我想将它卖到县城、甚至卖到府城里面。”

    第129章 第 129 章 日常。

    并非戚长夜大言不惭, 而是他已经提前做过了一系列的相应调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家里面研究改进这些东西,戚家蜡烛无论是在质地色泽还是燃烧时间烟雾大小等方面都是上品, 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其中差别。

    不过乌桕子制蜡也存在着不少弊端, 戚长夜也已经在着手改进详细材料和优化制作过程了。

    蜡烛这东西可和枣糕不同,利润甚至是枣糕的几倍甚至几十倍之多,目标客户的消费能力也不是普通百姓能媲美的——毕竟这年头穷人是舍不得燃上蜡烛在夜间做事的, 哪怕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蜡烛售价都够他们在外面累死累活辛苦干上好几天了。

    戚长夜的制蜡成本并不算高,甚至和枣糕成本不相上下,随随便便售卖出去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不过蜡烛的具体定价至今还没确定下来, 说不定还能往上再提一些。

    这样一笔大生意送上门来, 只要吴四不是傻子就一定不会拒绝。

    戚长夜对此毫不怀疑。

    他们两个又就此详细商议了大半个时辰,戚长夜总是能给吴四提供一些从未有过的奇妙想法, 吴四听得连连咋舌,恨不得能拿出纸笔一字一句全都记录下来, 一直到了下午时分戚长夜才站起身来:“天色晚了, 我还有事,得先回了。”

    吴四知道他是要去铺子里接人,虽然对此很是不舍,但也没再继续挽留, 只能起身送人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吴四的视线当中才惋惜地收回视线。

    后头的事情就要由着吴四去折腾忙活了,难不成所有的事情都要由戚长夜在前面亲力亲为、吴四躺着白收银子不成?与先前的栗子生意一样,戚长夜只负责备货出货,余下的事情全部交由其他人打理,这个其他人也可以是很多人, 至于吴四能不能守住这门生意全看他自己的本事能力。

    戚长夜在镇里转了一圈,熟门熟路地绕到了铺子后门,他来的时间要比平时略迟上一些,赵岁岁已经关了铺子坐在屋里核对起了今日的账目。戚长夜改进了账目的核算方式,又教了赵岁岁不少后世常用的记账手段,铺子里的枣糕数量固定,每日的收益也大差不差的,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将其给核对完成。

    往日戚长夜过来的时候赵岁岁正在售卖最后一板枣糕,通常他也不会多话,而是直接进到屋里开始收拾起他们的铺子,待到赵岁岁卖完糕点便会当场清点账目,等他将东西全都弄完了,戚长夜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家人刚好一同回家。

    今早桐哥儿没跟着赵岁岁一起进镇,前些日子温度骤降,桐哥儿一不小心就染了风寒,好在烧的并不严重,昨天就已经不再发热了,不过家里的两个大人都觉得应该让他再多休息上几天。

    本身这铺子也不是特别缺人,以桐哥儿的年纪个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劳动力,赵岁岁更不敢让他去接触炉火灶台,通常在铺子里面也是做些递东西拿东西类的零散杂活。

    戚长夜也不是没想过把他留在家里,不过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山脚戚家的,有时候往山里一跑一待就是一大天的时间,总是有些不太忍心将这么点的孩子单独扔在房子里面,他自己在利用空间在山上与家里搬运东西时也多有不便。

    况且桐哥儿自己也想往镇里面来。

    赵岁岁在纸上勾勒了几笔——或许是受到戚长夜的影响,比起毛笔他似乎也更偏向于炭笔一些,毕竟炭笔随时随地都能书写,不用像毛笔那般写字之前还要提前研墨。

    ——更重要的原因也是炭条是他们自己烧出来的,大山里头到处都是木头,烧这东西一点都不需要成本,墨的价格却极其昂贵,他们卖出几百块枣糕都未必能换回一块墨来。

    要不是戚大哥坚持必须记账,赵岁岁连纸都舍不得用。

    他不识字,戚长夜便挑了些常见常用的字教给了他,譬如他家铺子顶上悬挂着的那块牌匾,每天早上抬起头来就能瞧见,看得多了就算不认识字也早记下了具体样子了。

    戚长夜先从他们周边出现的字教起,像是铺子旁边的那家布庄,赵岁岁只要歪过头去就能看到偌大的牌子,毕竟是随时随地都能瞧见时时刻刻都能巩固复习着,没过多久他就将这些字给背下来了。

    他们烧出来的炭笔其实质量并不算好,写出来的颜色也不是很深,字迹浅淡不如墨笔那般适合长期保存,岁哥儿便暂且先这样用炭笔临时记着,每隔几日再用笔墨统一抄纂到纸张上面订成账本,久而久之便也慢慢养成习惯了。

    铺子的大门早就关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赵岁岁核对了下本子上的账目,又清点了下今日收到的银钱数量,确定两方没有出入后才合上本子将银钱给收了起来,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戚长夜也已经将铺子给收拾的差不多了。

    枣糕铺里的光线并不算好,毕竟房间格局摆在那里,关上前后的窗户以后可见度便骤然变得低了许多。赵岁岁与他一起将两个竹筐提到了板车上面,慢慢悠悠地驱车回到了村子里面。

    “下午去镇里买了些东西。”戚长夜将一个小木盒子推到他的面前:“送你的。”

    他的语气太过于稀松平常,仿佛只是给家里面补充了些日常生活用品,推盒子的动作也很是随意,以至于赵岁岁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直到他将盒子打开……整个人才呆在了原地。

    盒子里面用红布包着三件首饰。

    一根银簪、一个同样是银制的手镯,还有一条金色的链子。

    在日光下折射出莹润的色泽。

    赵岁岁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在镇里的那家首饰铺子里瞧见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戚长夜尴尬地转开视线,想说什么,但在赵岁岁直勾勾的目光注视下硬是一个字都没能再憋出来,只得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找大伯有些事情,回来的路上忘记说了,我去大伯那边一趟。”

    赵岁岁:“你……”。

    还没等赵岁岁将话说完,戚长夜就已经发挥出了在山林里面追野鸡撵兔子的速度,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赵岁岁的面前了。

    甚至都没给赵岁岁留叫住他的时间。

    徒留赵岁岁站在原地捧着巴掌大的木盒发呆。

    ……

    戚长夜也不完全是给自己找借口,他的确是有事情要与戚大伯商量,手工制作蜡烛的效率实在是太慢太慢了,且用乌桕子制作出来的蜡烛都是乳白色的,虽说这颜色很是细腻柔和,但在这样的朝代里面终归是有些不太吉利。

    他更不可能将所有的蜡烛都用乌桕子制作,山上的乌桕子树的确不少,但是鸡蛋总不好全都放进一个篮子里面,是以这段时间戚长夜一直盘算着能不能找到其他材料,顺便给蜡烛调个色改变下外形,这在后世是相当常见的事情,只要这边材料到位,戚长夜随时都能动工。

    这次去找戚大伯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虽说没在山里瞧见,但也不能妄下定论说这个朝代就一定没有,村里的人见多识广,说不定就有人能够给他提供一些建议。

    戚长夜摸了摸自己尚还有些发烫的耳朵,逃也似地飞快离开了山脚戚家。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脑子发热突然去买这些东西,他只是恰好路过了那间首饰铺子,站在门前遥遥朝着里面瞧了一眼,这铺子是从县城那边开过来的,在这周边都极有名气,不少哥儿姑娘都以能买这家铺里的东西为荣,虽说东西的卖价不低但也依旧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他只是突然觉得应该给岁哥儿准备些什么。

    现如今他又不缺那些银子,当然要竭尽所能地对他更好一些。

    戚长夜快步朝着戚家的方向走去,只想着早些将事情给交待了,这样也能早点回家。这段时间他和岁哥儿各有各的事情要忙,虽说每日都能见面吧,但到底也是聚少离多,明明才离开不过片刻,却已经有些想念他了。

    想到此处,戚长夜的走路速度都愈发快了起来。

    进村的道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了,即便是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戚家,只是这次还没走多久就被忽地叫住了脚步,戚长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过头去,一眼便见着了个精瘦高挑的拄着拐杖的老人。

    老头的视线与他对在一处,过了片刻才定定地又重复了一声:“戚梧。”

    戚长夜恍然间都快忘了原主的这个名字了。

    “郑三叔公。”戚长夜回忆了下对方的身份,面色平静地回了一句。

    他只是对戚家的人脸盲,尤其是戚家的那些小辈,毕竟年纪太小长得又都有些相似,不常接触的情况下很难准确无误地将他们给分辨出来。郑三叔公在整个村子里都极有名望,戚长夜穿越至今已经见过了他不少次了,不过他与这人也没什么关系,至今为止两人也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过几回,实在是想不明白对方在这种地方叫住自己的意图。

    莫不是因着这段时间在村子里面收东西的事情?

    戚长夜心里思索起来,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他心里一连冒出了好几个念头,却独独是没有想到……对方压根不是为了这些银钱交易来的。

    他是为了郑然来的。

    第130章 第 130 章

    然哥儿也到了该同人商议亲事的年纪, 只是他自己不想成亲,时不时地就缠着郑三叔公撒娇抱怨,郑家的老头也实在是疼他, 一来二去地就拖到了现在, 以他的年纪还没说亲的在整个村里也都是少数了。

    他也只能拖延些日子,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郑三叔公就注意起了周边人家的同龄汉子,不过村里没几个人家的家境能比得过他们的, 郑三叔公哪个都瞧不上眼,总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家郑然。

    老头被人捧着敬着尊了大半辈子,恐怕他自己都想象不到临老会被一个小辈给死死拿捏了,郑三叔公更是想象不出郑然竟会看上戚家的那个冷面寡言的汉子, 刚刚知道这件事时一不小心就摔碎了个郑家小叔从镇上带回来的浅色茶碗。

    然哥儿还是有些脑子的, 还知道要小心一些尽量瞒着郑三叔公,不过他在旁人面前就没那么小心翼翼了, 一来二去地被亲近的玩伴给窥探了心思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这点事情就这样从朋友那边给传了出去, 一直传到了郑三叔公的耳中。

    换做以前郑三叔公一定二话不说直接拒绝, 可这些日子戚五的变化实在是太大,先不说在镇里面的那些关系,只说戚大伯每日收的那些东西吧,郑三叔公可日日都看在了眼里。

    这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 戚五能连续稳定地日日拿出这么多银钱想必是有了什么稳定的营生, 事实上戚长夜本身也没想瞒着村里的人——他那铺子本就开在镇里最繁华的街道上面,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住,早晚都会传到村人的耳朵里面的。

    戚长夜看向他:“您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郑三叔公瞧见他的态度就有些不满,整个村里就没见过戚五这样嚣张的人!

    他本能地就想板起脸来训上几句,刚要开口就注意到了戚长夜的冷漠目光, 那句未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戚五可不是他能教训的人啊!

    郑三叔公还没忘记今日自己过来的目的,强行压下了心头的火气,和颜悦色地看向了他:“我也是恰好从这边路过,正好瞧见了你。”

    他似是闲聊一般与戚长夜话了几句家常,不过他俩在这之前本身也没什么交集,谈话内容也干干巴巴地枯燥生硬极了,戚长夜最是讨厌这种毫无意义的虚伪交流,根本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直接就想结束话题。

    郑三叔公终于扯到了正事上面:“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连戚八都开始说亲了,你这儿也该想想成亲的事儿了。”

    戚长夜:“……”。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理当由汉子那头给提出来,但郑老头也不确定戚长夜的内心想法,把这事情交给其他人做吧他又总觉得不太踏实,想来想去只能自己亲自上阵,他也不好直接当面问他怎么看自家的然哥儿,否则这话要是被其他人给传了出去郑家的脸还要不要了?只能迂回着转移话题想先探探戚长夜的态度。

    戚长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想过。”

    郑三叔公面上一喜,刚准备将话题引到然哥儿的身上,又听戚长夜继续说道:“已经同奶奶那边说过这事了,临近冬日不便办席,等着明年春暖花开我就会和岁哥儿成亲。”

    郑三叔公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接受姓戚的,结果对方……

    戚长夜似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一般:“这件事情早就已经定下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通知村里,三叔公届时若有空闲也欢迎过来喝杯喜酒。”

    郑三叔公:“……”。

    话已至此,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他竭力维持着面上的表情,朝戚长夜露出个笑来,没等说话,又听戚长夜继续问道:“我记得三叔公家也有几个孩子到了成亲的年纪吧?”

    郑三叔公:“……”。

    村中郑家人丁兴旺,郑三叔公这一支更是子嗣颇多,不止然哥儿这一个到了年纪却还没有说亲的小哥儿,小辈里面同样有几个应该开始议亲的汉子。戚长夜看似随意一问,一时半会儿的郑三叔公却还真不知晓他问的究竟是家里的谁,他更是不可能主动将话题引到然哥儿的身上来了,只得含糊应了一声:“也都准备着在相看了,说不准能同你前后脚成亲。”

    戚长夜点了点头:“那我就提前道声恭喜了。”

    郑三叔公:“……”。

    郑三叔公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也没了想再叫住他的心思,瞧这样子他想的那件事情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了,他在村里骄傲了一辈子,也不是什么死皮赖脸的人,要不是看然哥儿实在喜欢也不会厚着脸皮走这一趟。

    戚家的发展势头的确不错,他也有心同戚家的人缓和关系,既然戚五这边的路子走不通……那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无论是郑家还是戚家都有不少适龄小辈,想要撮合一桩婚事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没必要非从戚五这边下手,也没必要将他最喜欢的然哥儿给搭进去,不如同往日想的那般给然哥儿找个好拿捏的,这样他也能放心一些。

    戚五虽然方方面面都瞧着不错,郑三叔公却总觉得自家哥儿日后制不住他,别说是自家那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哥儿了,戚家郑家全都算上恐怕也没有能管得住他的。

    郑三叔公想明白了这些,长叹一声也转过身子回家去了。

    回去就和然哥儿说明这事,彻底断了他的念头吧——

    现如今每日都有哥儿汉子要前往戚家旧宅那边做工,虽说赵岁岁白日多在铺里忙活不常在家,但时间长了总也能与他们碰上过几次,来家里做工的人的名单赵岁岁都提前看过,基本都是他认识的人,本来关系就都不错,接触多了一来二去的也都与大家熟络了起来。

    岁哥儿也逐渐地在村子里面多了几个能聊得上天的朋友。

    总不至于像初来乍到那般除了戚长夜和戚桐以外偌大个村子一个人都不认识了。

    今日家里的活计不少,戚长夜回来时几人还在院里面忙活,赵岁岁也搬了张椅子同他们一起在外面呆着,几个哥儿妇人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闲聊着天,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耽搁,一下接着一下麻利极了。

    “我今儿个来的时候路过雨婶子家门口,哎……那可怜的,哭的声音隔得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小徐娘子边说边摇头。

    至于小徐娘子明明住在村尾,究竟为什么会路过住在村子中心的雨婶子家就不得而知了。

    郑家宝只在刚去山里的那段时间吃了些苦头,后头汉子们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了癞子的身上了。孙二对癞子满腔怨愤,进了所谓的山寨以后隔三差五地就跑去折磨对方,郑家宝与他关在一处,眼睁睁地目睹了一切,阴暗的地窖潮湿黏腻的血液和时时响彻在耳边的惨叫声响……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活活吓疯了呢?

    虽说官府早在数日之前就将他们给控制起来了,但逐一盘问挨个询查定罪也耽搁了不少时间,雨婶子虽然早就得知了官差传来的郑家宝的消息,但直到昨日才终于得到了允许将郑家宝给接回了家里。郑家宝的疯病相当严重,村里不少人都去瞧了热闹,雨婶子在村里又没什么人缘……可想而知未来的一段时间日子恐怕会过得相当艰难。

    小徐娘子起初只是想看看热闹,只是在瞧见了雨婶子的崩溃模样后又有些不忍,仔细想想她和雨婶子之间也没什么大的仇怨,如今看着她为自己孩子要死要活的免不得就有些唏嘘,小徐娘子叹了声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前些日子她身子不适,去镇里卖菜时顺便看了看郎中,一把脉才知晓腹中已经多了个孩子。徐家上下都高兴的不成样子,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为人母后再去看雨婶子免不得就感慨起来。

    “你这是心疼了?”旁边一个哥儿撇了撇嘴。

    “有精力心疼她还不如心疼心疼郑家宝上面的哥哥嫂子呢,郑家宝还好着的时候兄嫂们就当牛做马给他洗衣做饭伺候着他,现今他脑子不正常了,怕不是他哥嫂真的要变成仆人了,他大哥每日天不亮就要去地里干活,黑透了才能从地里面回来,日后还要多支出一份郑家宝的药钱,牲口也没有这样使唤的啊。”

    小徐娘子嫁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也与郑家宝上面的几个哥哥见过几次,知晓这几人被磋磨成了什么样子,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说到底都是偏心害的。”

    等她的孩子生下来了,她一定不能偏心溺爱。

    小徐娘子暗暗告诫自己。

    几人正聊着村里的事情,就见着戚长夜提着一个布包走了进来,院里的人顿时不约而同地噤了声。虽说这段时间大家的相处增多了不少,但到底还是都畏惧着戚长夜的,戚长夜也没理会他们,进屋的时候顺便将岁哥儿给叫了过去。

    “有几件衣服已经做好了,我就顺便捎了回来,过会儿你试试衣服的大小,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好退回去改。”

    赵岁岁点头,将手里的布包拆开,这几日村里的不少人家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制衣服,戚长夜结款是出了名的迅速,他们早交一天就能早一日拿到银钱,故而没有一个人是不上心的。

    戚长夜的衣服还在做着,这次拿回来的几身都是岁哥儿和戚桐的,布料已经提前洗过,倒也可以直接穿上,一大一小试了下衣服,确定没有问题以后便又叠好收进衣箱里面,上个月还空空荡荡的房屋随着他们的入住也逐渐增添了不少物品,人们常说东西都是越住越多,似乎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衣箱里也满满当当的,单是夏秋两季的衣服便已经有很多很多了,戚长夜又盘算起了再去定制个大些的衣柜,前些日子他刚刚画好想要的图纸,只不过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一直没抽出空来送到木匠那边。冬日的衣服更占空间,衣箱里余下的那点地方随随便便装上两件就放不下了。

    现在他与赵岁岁仍各住一间,东西倒是还能放下,但总归是要提前做好未来的准备的。

    恍然间不知从何时起,家里面的方方面面都已经被两人的生活痕迹给填满了——

    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杨溪村终于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桐哥儿兴致冲冲地推开房门,被凛冽的寒风打的一个激灵,小哥儿却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反倒是更加快了步子蹦蹦跳跳地跑到院里。雪花簌簌落了一夜,院中的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层银白,桐哥儿在雪地里踩出了一排黑色的脚印,这才转过身子看向门口:“岁哥哥!下雪啦!”

    赵岁岁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眉眼含笑地看向了他:“嗯。”

    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在雪天里面这样开心。

    明明下雪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可若是在落雪的时候连件能够遮风避寒的棉衣都没有……那就着实无法开心起来了,等天冷了可是足以要人命的。

    无论是赵岁岁还是戚桐都是第一次穿上这样暖和的衣服,棉花是今年新采下的,蓬松柔软厚实保暖,整个村里也没有几户人家舍得这样穿的,单是这一件衣服里用的棉花都能拆出四五件给一大家子了——且这还不是最冷时穿的那件衣服呢,赵岁岁掂过家里的衣服,光是最厚重的那件就得有个好几斤重了,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院里的积雪并不算厚,见桐哥儿玩的开心戚长夜也没急着清扫,他和赵岁岁则一同去检查了下家里的动物。

    村里的狗都是在院里散养的,御寒能力自不用说,几条狗的身上也都已经长出了长毛,小家伙们见着下雪都兴奋极了,院里的雪要留着给桐哥儿玩,戚长夜便将大门打开将四条狗给放了出去,由得它们自己在院子外面的荒地里撒欢。

    鸡窝提前铺上了稻草,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家里面的那头骡子,不过现在才刚刚落雪,还没有到最寒冷的时候,倒也不急着现在就将这些动物给挪到屋里。

    戚长夜在院里转了一圈儿,同岁哥儿打过了招呼后就拎着把锄头进了山里,目前竹笕倒是还能正常使用,等到天气再冷上一些就不好说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家里还有口井,这些日子家里的日常用水早已经逐渐从竹笕转变为井水,就算竹笕不能用了也不会对他家造成任何影响。

    他在山里巡视了一趟,没能瞧见什么猎物,再优秀的猎户也不敢说自己次次都能猎到东西,戚长夜早已习惯了这些,不过他还是在回程的路上取了一只野鸡出来,准备晚上生个火堆烤着吃。

    临近家门口就听见了桐哥儿的笑声,戚桐正和赵岁岁一起堆着雪人,院里的积雪并不算多,两人也没准备堆得太大,桐哥儿手上带了一双兔毛鞣制成的手套,蹦蹦跳跳地和山里面的野兔子也没什么差别。

    小家伙在审美方面有着一套独特的见解,雪人堆了半天也堆不满意,赵岁岁便极有耐心地蹲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给雪人塑形,整个院里都回荡着两个人的声音。

    戚长夜在旁看了一会儿,进到屋里烧水拔毛将野鸡给处理干净。

    因着夜里下过雪的缘故,这日的道路便更不好走了,土路本就磕磕绊绊坑坑洼洼的,一步八颠坐个牛车都恨不得能将屁股给颠裂开来。这还只是一场小雪,等雪化了冻成冰了或者落雪积成厚厚一层时更是寸步难行,也不知道这些百姓究竟是怎么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漫长日夜的。

    他们出门的时间并不算早,路上已经留下了不少村中百姓出行时踩下的脚印,那点积雪很快就被踩得严严实实了。

    今日桐哥儿没跟出来,进镇的只有他们两个,戚长夜先去粮铺药铺里买了一些用完的调料,回去的时候恰好听见两人在议论官衙门口新帖出来的公告。

    戚长夜在挑选东西的间隙听了几句,似乎是山匪挖矿的案子终于有了了结,姜大人下令择日将那几个盗匪斩首示众,那几个盗匪本就恶行累累作恶多端,戚长夜对这样一个结果也并不意外,不过倒是没听他们提到关于山里银矿的事情,想也知道应当是官府发出来的公告里面刻意隐瞒了矿的消息,否则镇里不至于到现在都无人提及。

    他没在那儿听上太久,很快就带着东西回到铺子里了。

    岁哥儿在前面卖着枣糕,戚长夜便在后头看着炉子,浓郁的香气源源不断地传到街上,随风而去缓缓飘散到街道上的每一个人的鼻尖,赵岁岁将面前剩的几块枣糕用油纸包好,回过头去声音清脆地朝着后方喊了一声:“哥,再来一板。”

    “马上。”戚长夜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高大的汉子带上厚实的手套,动作熟练地取了炉钩将左侧烤箱最上方的一板枣糕给勾了出来,柜台前面放着的枣糕已经全部卖干净了,赵岁岁便将空掉的板子摞到另一侧的木架子上。

    另一边的油纸只剩下了聊聊几张,赵岁岁起身从后方的箱子里面抽了一捆新的出来,还没等他坐回原位将油纸拆开,便听到了一个细弱柔软的声音怯生生地传了过来:“糕点多少文一块?”

    赵岁岁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这声音他相当熟悉,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到——不对,在这儿听到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生来身体就不好的缘故,赵年年格外向往外面的世界,隔三差五地就想着要往镇子里跑,他又不像赵岁岁这般有着一堆活计要做,跑出去了赵家人也舍不得罚他,最多也就是在嘴上说教上几句罢了。

    戚家铺子所在的位置是整个镇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大部分人想去镇里闲逛时都会选择到这条街上走走看看,赵年年对镇子格外熟悉,当然不可能错过这里,尽管赵岁岁已经做好了会在铺里看见赵年年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难免还是有些恍惚。

    不过也只是有那一瞬间的恍惚罢了,赵岁岁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熟练地给他报了价格,赵年年同他先前见到的那些客人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这位客人想要几块?”

    临街铺面的柜台位置要比街道略微高上一些,赵年年又比寻常哥儿再矮上一点点,一时间没能看清他的模样,听到赵岁岁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是你?!”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头上的牌匾,却又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那几个字,只得又将视线转回到赵岁岁的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赵岁岁反问。

    赵年年早就同他心心念念的袁童生成亲了,戚长夜和赵岁岁谁都没去,后来听到村里的人说两人当日闹的有些不太愉快,袁家人一直都不太喜欢赵年年这个病秧子,做梦都想让袁童生娶个富人家的小姐公子,要不是自家儿子喜欢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婚事也办的格外敷衍,一点儿都不像是传说中的童生家里会有的排场,让不少想去见见世面的村人都大失所望。

    袁童生读书多年花光了家里面的所有银子,甚至连家里长辈的棺材本都被花了个七七八八,要不是袁童生自己长了张巧嘴从附近的一户地主家里要来了“资助”,袁家人现在怕是早就已经活活饿死了。童生充其量只能算是科举考试的入门级别,没有官府发下来的银两奖励,也无法享受免除田税等一系列补贴,在不懂这些村人的眼中还能拿这名头说道上两句,实际上在镇子里面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是而袁家的生活条件至今也没转变多少。

    想要真正改变阶级,最起码也得是个秀才。

    可越往上考需要的银钱便越多,束脩书院处处都是不菲的花销,赵年年费尽心思将这门婚事从赵岁岁处给抢了过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赵岁岁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对方的衣着打扮竟比起过去差上了一大截,因着周晓蝶的爹娘在后面支持的缘故,赵年年时不时地就能收到不少新奇东西,别说是在村里面了,一些物品对镇里面的贫穷人家而言也算得上是相当难得了。

    而赵年年本身又是个喜欢打扮自己的性格。

    与过去的样子相比,如今的他未免也太过朴素了些。

    他并不是自己来的,袁家的书生也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这两人间是否发生了什么,总之袁童生的表情很是烦躁不耐,看向赵年年的目光也很是不满。赵岁岁已经快要忘了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袁童生听到赵年年的声音才回过头来,第一眼甚至没认出他,直到赵年年叫出他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岁哥儿?你居然是岁哥儿?”袁童生本能般地往前走了一步。

    赵岁岁对这两人都没什么感情,公事公办地朝他们扬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两位客人想要几块?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

    他们的身后的确又多了两个准备等着买枣糕的客人,是在刚刚说话间的功夫从布庄里面走出来的,赵年年的脸色本就不好,闻言霎时变得更难看了。用力扯了把袁童生的衣服将他向后拽了一大步,表情也变得格外狰狞,也不知道这孱弱的身体是怎么爆发出的这么大的力气,看那架势似是恨不得要生生将人给扯碎活吞了。

    袁童生险些没能站稳,刚要说话就见着戚长夜突然走到了赵岁岁的身后。

    “怎么了吗?”临街的位置就这么大,旁边又放了不少东西,戚长夜便只能站到了赵岁岁的身后,微微躬身将新出锅的枣糕放在他的面前:“小心点,别烫着。”

    枣糕上还蒸腾着滚烫的热气,虽不至于被烫伤的程度但烫上一下也要疼上好一会儿时间,先前赵岁岁就被烫到了一次,因着前面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候的缘故怕耽误了生意也没敢去处理,就这样硬生生地挨了一大天的时间,直到戚长夜晚上过来接人回家时才意外发现。

    戚长夜难得阴沉了脸色——他这人的脸色在平时也不太好看,不过赵岁岁却就是能看出来与之前那些次都不太一样。

    以前戚长夜黑脸他一点儿都不怕,那次瞧见了却连话都不敢说上一句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瑟瑟发抖地窝在角落,甚至还以为戚长夜要骂他。

    不过戚长夜最后只收了东西将铺门锁了,拉着他的手腕去了镇子上的医馆里面,找坐诊的郎中看过以后买了一瓶烫伤的药膏,小心翼翼地给他敷了上去。

    他什么都没说,没有赵岁岁想象中的责骂,却比责怪他的不小心更令赵岁岁难受,后来赵岁岁更是仔细了不少,也开始如戚长夜照顾他那般开始学着照顾自己了。

    戚长夜端的非常小心,确定赵岁岁不会碰到后才将那板枣糕给放了上去,因为站在赵岁岁的身后的缘故,看起来便像是他将赵岁岁给半揽在了怀中。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望向二人:“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