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太虚幻境景阳提前到户部……
景阳提前到户部和东宫告了假,第五日一早,安排好了家里,景阳才对着马介甫问出了一直担忧的问题:“我们凡夫俗子,如何到那海市中去?”
“这个不妨,学生自有法子。”马介甫见左右再无外人,便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转向白秋练道,“借剪刀一用。”
白秋练秋水般莹润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闻言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素手伸入锦囊之中,掏出一把比锦囊大了一倍有余的金剪刀来。
第一次见到芥子空间类的法术,对于景阳来说,震撼程度绝对比看见白秋练化光而去更加震撼。
他当即就忍不住问:“海市之上,也出售这等可收纳万物的宝物吗?”
——若是用此物装载赈灾粮款,灾时直接派遣正直可靠之人运抵灾区,哪里还怕贪官污吏层层盘剥呢?
——若是战时用此物运送粮草兵器,朝廷只管操心开拔军队即可,就不必再大举征召民夫了。
白秋练二人可不知道他的思维一下子就从玄幻转现实了,晃了晃手里的锦囊说:“这东西炼制工艺倒是不麻烦,但原材料极为难找。且仙人多修‘袖里乾坤’之术,此物对他们来说纯属鸡肋,根本没几个人去炼制,恐怕不好找。”
“哦。”景阳满脸失望,心底却还保留着一丝希冀。
——万一呢?万一这次就给他碰上了呢?
马介甫接过剪刀,把纸折了几下,又看似随意地剪了几下,展开来就是一艘小船。
他又对着那纸船轻轻一吹,纸船迎风就涨,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足以容纳二十人的画舫。
有了船之后,他又挥了挥手,把堆砌在地上的丝绸和瓷器礼盒挪到了船上,指着延展出来的阶梯说:“几位,请吧。”顺手把剪刀还给了白秋练。
白秋练装好剪刀,把那锦囊往袖子里一塞就再也看不出来。
景阳的目光一直追随到锦囊消失,忽然道:“不然我们多带些东西去吧。”
马介甫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景阳稍安勿躁,若是真遇上了芥子宝物,学生会替你周旋的。”
有了他这句话,景阳也只得扶着瑶光先登舟。
等四人都上去之后,那延展出来的阶梯缓缓收回,倒像是瑶光前世飞机上的一样。
只是不知,这是机关还是法术?
马介甫引着三人进了船舱,景阳找不见自己带的那些东西,一时也顾不得打量舱内陈设,只拿眼睛去搜寻自己的东西。
那点子东西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这回带的是要去海市换东西的,还很有可能换到芥子宝物,就由不得他不多个心眼了。
看了一圈没看见,他正要开口问,忽然看见西北角里放置着一个三尺见方的桌案,那桌案上几个巴掌大小的锦盒,与他亲自命人裁剪绸缎包好的礼盒何其相似?
他不由吃了一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马介甫剪纸船的时候,应该是用了芥子类的法术。
只是不知,这法术究竟是马介甫自己施展的,还是借助那把金剪刀施展的?
心里存着疑惑,却也不好多问,景阳便乖乖扶着瑶光一同入座。
他们俩是客人,自然坐在上首,马介甫和白秋练一左一右做陪。马介甫弯腰往桌子底下一摸,先摸出一套冰裂纹的酒具,又摸出一坛带着泥封的酒,笑道:“先前喝了你们王府的御酒,我这里也有从海外散人那里换来的佳酿,请两位也尝尝。”
说着就拍开泥封,左手托着酒坛子,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并在一起轻轻一引,坛中酒凝成了一条水线,飞龙一般落入温酒的器具里。
坐在他对面的白秋练从袖子里摸出火刀和火石,凑到温酒器具之下轻轻一敲,火光烘然而起。下面分明没有燃料,火势却稳定而持久。
莫说是景阳了,就连瑶光看见这等无中生有般的法术,眼中也是异彩连连,跃跃欲试地问:“白姐姐,这个是怎么弄的?”
“想学?”白秋练笑着问。
“嗯,嗯。”瑶光用力点了点头,景阳也看了过来。
白秋练道:“看着是什么都没有,其实燃烧的是我送过去的灵气。这个原也不难,只是想要长久燃烧,就得有大量灵气支撑。”
这类小法术本来就是大路货,白秋练也不藏私,当即便把其中窍门告诉了她。
“你是有灵力的,试试吧。”白秋练把火刀和火石递给了她。
瑶光也不客气,接过来之后就也凑到酒具下,运转灵力的同时轻轻一敲,火势瞬间变大。
马介甫忙抬手一扇,笑骂道:“正温酒呢,你们俩别来捣乱!”
瑶光笑着歪倒在白秋练怀里,故意调侃:“白姐姐,我得罪了马大哥,是不敢接话了,你替我说句好话呀。”
虽说两人之间根本没有掩饰,但骤然被瑶光点破,白秋练还是忍不住红了脸,气恼地去掐她的脸颊,嘴里骂道:“你个贫嘴贫舌的臭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瑶光忙捂住脸躲开来,嘴里嚷嚷着,“哎哟哟,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看在和马大哥重逢之喜的份上,白姐姐就饶我这一遭吧。”
本来白秋练都不追她了,听见这话立刻奋起,把她按在角落里好一阵挠痒痒才罢。
两位姑娘都闹得鬓乱钗斜,白秋练显然是知晓这船上布局的,拉着瑶光进了里头,那里放置着现成的梳妆镜。
等他们重新整装完毕再出来,就发现两位男士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大自然。
瑶光仔细看了看景阳,见他脸上并没什么负面情绪,倒是存着几分可惜,便放下心来挨着他坐下,问道:“马大哥,酒可是温好了?”
“已经到火候了。”
话音才落,马介甫就从酒具里提起冰裂纹的酒瓶,给四人各自斟了一杯。
先前煮酒时并没什么出奇之处,可这酒水才从酒瓶里倒出来,瞬间就爆发出一股浓郁甘醇的酒香。
景阳的酒量还没练出来,猛然闻了一口,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但片刻的眩晕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意外的神清气爽。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酒杯,问道:“介甫兄,这到底是什么酒,竟是闻一下便有如此神效。若是喝上一杯,岂不是一整天都能神清气爽地办公了?”
在场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连瑶光这个枕边人都不例外。
甚至瑶光这会儿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把人PUA得太狠了?我是想让他努力工作,好让我能长久地享受富贵,但没想让他直接变成工作狂呀。
马介甫带着几分无奈说:“景阳老弟当真是生了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不过此时此刻,海外仙游,就不要再想着朝廷的事了吧?”
先前瑶光跟随白秋练去梳妆,
景阳就借机代表朝廷招揽他。但马介甫是习惯了遨游四海三山的散仙,对于入朝为官毫无兴趣,直接了当就拒绝了。
景阳讪讪一笑,拱了拱手表达歉意:“介甫兄说得是,是小王扫兴了。”
马介甫自然不会介意,举杯邀请道:“来,喝酒,喝酒。海上风大,喝了这酒正好御寒。
为了掩饰尴尬,景阳端起来一饮而尽。顿时便有一道火线顺着喉咙一路蹿到了肚子里,再化成暖流瞬间散布全身。
“嗯,好劲道!”景阳的脸都红了,额头渗出几滴热汗。
瑶光掏出手帕,轻轻替他把汗渍擦去,柔声道:“这酒要慢慢品才好,你也喝得太急了。”
景阳先对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又对马介甫笑道:“这可怪不得小王,实在是介甫兄的酒太香了,小弟没忍住。”
马介甫哈哈一笑,又给他斟了一杯。
这一次他就学乖了,和三人一起慢慢品尝。
一杯酒喝完,马介甫便起身掀开了帷幔,指着外面道:“两位,已经到海上了,不若趁机从高中观赏一次海上风光?”
瑶光立刻就说要去看海,景阳便扶着她起身,夫妻二人相携到了船舷边,低头看去,入目一片碧波荡漾。
忽有鸟鸣声传来,不等人循声望去,便有一大片雪白的海鸥蹁跹而来,到了画舫前就自动分成两片,各自贴着画舫飞了过去,过了尾部又合为一群。
一条大鲸鱼跃出海面,“噗”地吐出一道水柱来,有两只海鸥还不急躲闪,被水柱击中,鲸鱼大嘴一张就把两只鸟儿吞入腹中。
其余海鸥受了惊吓瞬间散开,景阳指着那鲸鱼问道:“这便是当年秦始皇命人射杀的长鲸?”
马介甫道:“秦始皇命人射长鲸时,我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种类。海中大鱼甚多,种类更是难以尽述。”
景阳好奇地问:“不知介甫兄仙寿几何?”
马介甫迎风负手而立,朗声笑道:“学生已虚度五百春秋矣!”
景阳震惊不已,眼中异彩连连。
这时候,一阵曼妙的乐曲忽然自更高处传来。四人侧耳细听,景阳听得影影绰绰,瑶光听得更清楚些,马介甫和白秋练却是如在耳边响起。
瑶光依稀听得,那乐声里夹杂着清越的女声唱道:“……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曲子不熟悉,但这唱词,不就是《红楼梦》里的《枉凝眉》吗?
难不成在红楼世界,十二曲是大众曲目?
正寻思着呢,忽然白秋练拍手笑道:“今日也是你们两口子有福,竟然赶上了太虚幻境中的仙子们来逛海市。
太虚幻境中全是女仙,多数又是花草得道。他们的香料做得最好,酒水糕饼也都别有风味。
还有精通药理的女仙炼制的丹药、散剂,偶尔有些许流落凡间,便是引得众人争抢的好物。你们若是有意,尽可拿彩绸与他们换一些。”
第72章 海市盛景正说话间,百花……
正说话间,百花的馨香气扑鼻而来,且越发浓郁。
但众人只闻花香,却瞧不见半片花瓣。乐曲声是越发清晰了,连最凡夫俗子的景阳都听得一清二楚。
先前那一局《枉凝眉》已经唱完,瑶光从唱词里判断出,如今唱的这一首,是描述贾探春悲剧人生的《分骨肉》。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景阳一下子就听住了,怔怔半晌,忽然堕下泪来。
瑶光正靠在他身上张望半空中的香车彩绸,忽然手背上一热,似有灼热的液体滴落下来。
她扭头一看,就见景阳双眼通红,虽强忍着不出声,眼泪却哗哗滚落,怎么都止不住。
“八郎……”瑶光下意识喊了一声,替他擦拭眼泪的空档里便反应了过来:定然是因这首曲子,叫他想起了早逝的母亲,还有陷在深宫里郁郁不得志的养母。
他与母亲顺妃是死别,皇后与太子这对母子虽同在宫中,又何尝不是生离?
景阳被她惊得回了神,忙吸了一口气忍住泪意,勉强对她扯了扯嘴角,安抚道:“瑶娘别担心,只是这曲子唱得太好,我一时听得动了情,并不打紧的。”
瑶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在外人面前拆穿他,只是暗暗握了握他的手指,传达安抚支持之意。
景阳立刻就感应到了,用力回握住她的柔荑,迅速收拾好了情绪对马介甫二人道:“让介甫兄和白姐姐见笑了。”
那两人能有这般的修为,个个都是心思灵透之辈,又岂会看不出别有内情?
但也正因为是聪明人,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时候追根究底,就真的只当景阳是听曲子触动了情肠。
马介甫爽朗笑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我早知景阳是性情中人,大丈夫真情流露,又有什么可笑的?”
载着太虚幻境仙女们的彩绸香车,已经从画舫顶部飞了过去。马介甫指着远去的彩车说:“两位也不必着急,太虚幻境的女仙们手里好东西多,海市里专门有划给他们的地方,到时候我直接带你们过去。”
其实这个“好东西多”,是相对于未成仙的修行中人还有凡人的。
太虚幻境归景幻仙姑掌握,而警幻仙姑又是红鸾星君座下弟子,专管世间孽缘。
她自己成仙得道就没多少年,手底下的小仙修为也高不到哪里去,当然也不会有让上界神仙看在眼里的东西。
但太虚幻境中的女仙都是草木成灵,善于调香制药、酿美酒、集甘露,且产出十分稳定,很受下界修行者的追捧。
在海市中出入的,多半就是这些人,掌管海事的西海三太子自然对他们青睐有加,专门给他们划出交易的地盘。
原本景阳心心念念的都是芥子宝物,瑶光一心想着要弄些好贝母回去养珠子。
可是,与太虚幻境一行仙子擦肩而过之后,夫妻二人的想法都有了些小小的变化。
瑶光是看过红楼,知晓金陵十二钗都是从太虚幻境来的。林妹妹的前世绛珠仙子虽不归警幻仙姑掌管,却也是被警幻仙姑劝着下来历劫还债的。
虽然瑶光不太明白,为何长在灵河边上的仙草,被人浇灌了些甘露之后就是欠了莫大的恩惠,但绛珠仙子的确是听从安排,跟着那神瑛侍者下来了。
也或许,那甘露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也不知道今日来的这些仙子里,有没有绛珠仙子?
从她在京城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如今元春才刚出生,贾琏尚在母腹之内,贾宝玉也没影子,绛珠仙子就更不可能已经下世了。
转世为人后的林姑娘已经有那般风姿,也不知还是仙身的绛珠仙子又是何等风貌?
而景阳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就是想问问方才听的是什么曲子。若是可以的话,还想求个曲谱回去。
因而,听了马介甫的话,夫妻二人都精神一振,眼睛多了些期待之色。
接下来景阳就没心思关注难得的海上风光了,只一心盼望着画舫能飞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过,他自知不是修行众人,对于如何操纵法宝一无所知,只是心里着急,并没有出言催促。
好在已经到了西海,距离罗刹海市就不远了。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左右,画舫的速度慢慢减缓,高度也慢慢降低。
在距离水面三丈左右的高度,马介甫提醒道:“两位小心,咱们要换舟了。”
虽是提醒了一声,其实根本不必。
因为瑶光夫妇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已经被置换到了一个仅能容纳五六人的乌篷船上。
不等两人询问,白秋练便解释道:“画舫虽好,到底是纸剪成的,只取其轻盈迅捷,真见了水可就要泡汤了。”
瑶光好奇地摸了摸船蓬,又钻出来趴在船舷上探了探冰凉的海水,问道:“白姐姐,这乌篷船也是一件法宝吗?”
景阳心里也好奇,但瑶光已经问了,也就不必他再开口了,只一同看向白秋练。
他们却是不知道,两个人都睁圆了眼睛,脸上闪烁着相同的好奇之色,在旁观者眼中,简直可爱加倍。
白秋练心道:这两个平日里都装得成熟,等闲倒叫人注意不到,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呢!
只能说第一印象果然重要,只要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足够好,后续不管什么时候再看那个人,都会自带滤镜。
在白秋练眼里:两个都是孩子呢,往日的成熟必然是为了不露怯装出来的;
实际上:景阳自幼长在宫里,耳濡目染本就心性早熟。瑶光更是老黄瓜刷绿漆,也不是真小孩儿。
但这点小误会,双方都没意识到。白秋练心里感慨了一回,笑道:“的确是件法宝。你们别看这船小,却可以在海浪的波涛里穿梭自如。”
忽然间,船头的方向亮起了盏盏明灯,就仿佛是在为这乌篷船引路一般。
白秋练直接驱舟随灯而去,景阳不识得水路里程,只按陆上的距离在心中默算,大约又走了三五里,那些引路的灯一一灭去,前方传来喧闹之声。
瑶光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张望,就见前方影影绰绰,似乎有许多人影在来回走动。
越往前那处就越亮,等乌篷船靠岸,那原本昏暗的岛屿已经与白昼无异了。
乍一看,上面的场景和凡间的集市没什么区别,摆摊的、挑担的、开铺子的应有尽有。也有吆喝卖明珠的,也有吆喝换珍宝的,还有打卦算命的,带着宠物变戏法的……
可只要细看一眼,就能肯定这绝不是凡间集市。
因为不管是摆摊的还是挑担的,都带着明显的不属于人的特征。有的长着绿色的胡须,有的头上生着鹿角,有的光着膀子,手臂上残留着粼粼耀目的鳞片……
瑶光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白秋练,果然就见她两腮又显出了鱼鳞。再看马介甫时,却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马介甫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笑道:“学生不才,已是散仙之身,自然就不必特意露出本体特征了。”
“原来如此!”瑶光恍然,心里却想:原著里他说自己是狐仙,可好多明显没成仙的狐狸也都说自己是狐仙。我还以为狐仙就是得道狐狸的泛称呢,不想这是个真仙。
景阳可没看过聊斋,也不知道马介甫的底细。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探探对方的本体,却不想人家早就是仙了。
身为凡人,哪怕是天潢贵胄,对于神仙也免不了敬仰向往。
知道马介甫是散仙之后,景阳再不敢升起探他本体的心思,反而在心里回忆了一番,仔细回想自己先前有没有冒犯的地方。
好在是没有的,双方相处地一直很愉快。
他心里想着事,面上却若无其事,问道:“那我们夫妻,用不用伪装一番?”
“不必。”马介甫道,“你二人身上自带贵气,等闲妖仙不会动你们的。”
两人这才放心了,跟在马介甫和白秋练身后一起弃舟登岸,白秋练顺手把舟给收了,变成了核桃大小飞入了袖中。
瑶光猜测:这舟不会就是用核桃雕成的吧?
不过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新奇热闹的海市吸引住了,也就没多问,只紧紧挽着景阳的手臂,边走边看。
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与凡间器物造型迥异。白秋练低声告诉他们,那些都是修行中人炼制的法宝,多数都没什么大用,更没有景阳心心念念的芥子宝物。
失望是有的,但期望本就不高,失望也就有限了。
接下来,两人的目光就多在凡人能认出来的宝物上流连。
一丈来高的珊瑚就放在路边,拳头大小的明珠也随意摆放在摊位上。还有许多珠宝的原石,大块大块的,还都开了天窗。
瑶光深知“赌石”骗局多,因而那些原石上的天窗开出来的水头再好她也巍然不动,倒是对那些明珠与珊瑚眼馋不已。
两边的小贩虽然不是人族,但招揽生意的法子却与人族无异。见瑶光频频看过来,吆喝得更卖力了。
“上好的合浦明珠,给钱就卖——”
“珊瑚,一丈三尺高的东海珊瑚,今日仅此一对,快来瞧一瞧诶——”
“这位夫人,要看看砗磲吗?都是现抓的,个个都是磨盘大小,拿回去做什么都方便。”
白秋练走在她左侧,低声劝道:“这才是入口处,好东西都在里面呢。”
瑶光闻言立刻清醒:对呀,我还要去找太虚幻境的仙子们呢。万一绛珠仙子就在呢?
第73章 绛珠仙子(重发)“白姐……
“白姐姐说得是。”瑶光顺势松开了景阳,转而挽住了白秋练的手,颇为乖巧地问,“姐姐,太虚幻境的仙子们都在哪里呀?”
白秋练看了一眼因胳膊上一轻而茫然回顾的景阳,含笑对瑶光道:“别着急呀,这不正领着你们过去呢。再往前走一段,转过一个路口,那里有座‘芳华坊’,正是西海三太子专门为他们预留的地方。”
瑶光催促道:“那咱们快点走吧。方才他们彩车路过时,我就闻到好香好香的味道,也不知道熏得是什么香?”
两个姑娘加快了脚步,被甩在身后的两位男士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马介甫道:“景阳兄,咱们也快着些吧。”
“介甫兄请。”
两人背着手,不远不近地跟在瑶光和白秋练身后。
白秋练显然是来过不止一回,熟门熟路的,很快就把瑶光带到了一座三丈高的牌楼前。
牌楼上錾着三个鎏金篆字,瑶光自幼跟随祖母学习古字阴纹,认得那是先秦时期流行的大篆,正是“芳华坊”三个字。
白秋练却告诉她,这三个字适用法术刻上去的,认识古字的人看见的就是古文字。不认识古文字的,看到的就是现下流行的文字。
瑶光听了,很想知道若是连繁体字都不认不全的现代人,看见的会不会是后世已经整理成体系的简体中文?
但这话不好问,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就挽着白秋练一起穿过牌楼,再往前才是芳华坊正式的入口,上面挂着七彩的水晶珠帘,每一颗珠子都琢磨成了圆润而标准的椭圆形。
如果仔细看的话,其中的朱红色珠子连在一起,正好是从上到下的“太虚幻境”四个大字。
这西海三太子倒是挺有心,心思还挺别致的。
掀开帘子就有香风袭来,里面十几位彩衣仙子或站或坐,或烹茶或执花,正围着一个身姿袅娜,容貌也格外出众的仙子说笑。那仙子似乎是被人说到了羞处,以袖掩面,娇嗔之态宛然。
帘子一掀开,里面的人就察觉到了有客到,立刻就收敛了作态,纷纷往这边看来。
瑶光也趁机打量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那位仙子,但见两弯细眉似蹙非蹙,一双水眸似喜非喜,面容白皙,樱桃小口,活似林黛玉从书里走了出来。
她正看得目瞪口呆,忽然一位坐着的仙子起身迎了上来,拉住她的手就往前引去,口中笑道:“绛珠妹妹,你的有缘人来了。”
瑶光:啊?有缘人?我吗?
旋即又反应过来:你叫她什么?绛珠妹妹?真的是绛珠仙子?林妹妹的前世仙身?
本来已经回过神的人,却又接连遭遇两次暴击,重复了回神、呆愣、再回神、再呆愣的鬼畜过程。
可从头到尾,瑶光的目光也没舍得从疑似绛珠仙子的那位仙姑身上移开。
那仙姑冲她微微一笑,脚步轻盈如踏凌波般走上前来,行了个凡间女子常用的万福礼,柔声细气道:“叫妹妹受惊了,我替辛夷姐姐向你赔个不是,妹妹大人大量,别和她计较。”
一席话如春风拂面,彻底把瑶光吹得清醒过来,忙还了个礼,笑道:“姐姐这是什么话,辛夷姑娘不过玩笑而已,小妹又怎会计较?只是……”
她迟疑的目光在绛珠仙子和那位辛夷仙子之间转了一圈,满脸迷惑地问:“只是辛夷姑娘口中的有缘人,又是怎么个说道?”
此时景阳和马介甫也跟了进来。
面对满屋秀色,不管是见过诸多仙子的马介甫,还是在宫中见惯美人的景阳,都忍不住露出惊艳之色。
两人正
要行礼,便听见瑶光说什么“有缘人”。景阳眉头一皱,下意识向妻子看去。
马介甫则轻轻咳嗽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才拱手施礼:“诸位仙姑,学生马介甫,这厢有礼了。”
景阳也忙沉下心神,跟着拱手道:“晚生上官三郎,见过诸位仙姑。”
待众仙子还礼之后,景阳若无其事地走到瑶光身侧,低头含笑问道:“可问道是什么香了?”
寻香本就是借口,瑶光真正的目的是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绛珠仙子。如今真的见到了,哪里还管什么香不香的?
不过,询问香料,也不失为一个插入话题的借口。
只是在此之前,她得先弄清楚,方才辛夷仙子拉着她对绛珠仙子所说的“有缘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有一种预感,此事极可能关乎绛珠仙子历劫还泪之事。
虽然她对另河边的仙草欠人甘露之恩的事心存疑虑,但毕竟是个凡人,管不到天上的事。
若是在凡间能对林妹妹有所助益,作为一个黛粉,瑶光自然不会推辞。
当然了,前提是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
毕竟,对偶像有再多的爱,那也得以吃饱饭为前提才能保持。
辛夷仙子笑着招呼众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还是随我们姐妹入内堂,尝尝芙蓉妹妹新制的香茶吧。”
随同的三人都看向瑶光,瑶光也看了三人一眼,见他们都没有意见,便点头道:“那就偏了诸位姐姐的好东西了。”
既然绛珠仙子先喊了她“妹妹”,那瑶光自然是顺杆就爬,直接对他们都喊姐姐了。
好在众位仙子是真心拉拢她,见她喊得亲近只有高兴的,半点没有觉得被冒犯。
外厅与内堂被一排六扇屏风分隔开来,侧边有一道楼梯可以上二楼。辛夷仙子介绍说,二楼才是真正卖东西的地方。
转过屏风之后,迎面又是一道珠帘并一道纱帘。有两个梳着垂髻的小仙子拨开帘子,请众人入内,内室里有位风流灵巧的仙子正在烫杯。
听见动静,那仙子抬头看过来,顿时不悦道:“哪里来的臭男人,姐姐们怎么还领到里面来了?”
辛夷仙子笑着上前,附在那姑娘耳边说了什么,期间还往瑶光这里看了好几眼。
那姑娘也看了瑶光两眼,对辛夷仙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起身笑道:“小仙芙蓉女,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几位贵客恕罪。”
不出所料,这位便是辛夷仙子口中的“芙蓉妹妹”了。
等到排座次的时候,以辛夷仙子为首的太虚幻境中人,一定要让瑶光与绛珠仙子一同坐上首。瑶光觉得不妥,再三推辞,仙子们却是一再坚持。
最后还是白秋练出面打圆场,笑道:“瑶娘,他们是主人家,咱们是客人,客随主便就是了。”
芙蓉女也道:“白姑娘说得才是正理,你既然说尊敬我们,那就听我们的安排,上首安坐就是了。”
瑶光本也不是扭捏的人,先前退让不过是碍于礼数罢了。
如今主客双方的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再推辞就显得矫情太过,难免叫人看不上眼。
她当即便道:“既然如此,小妹就托大了。”
绛珠仙子笑道:“早该如此。”
两人一起坐了,其余人也都分昭穆列座,马介甫、景阳和白秋练因是客人,被让到了左边前三的位置。
右边为首的是辛夷仙子,第二个蜂腰猿臂,生得十分飒爽,若是还上一副男子的打扮,保管让人误认成是哪个贵族家里跑出来的小公子。
据辛夷仙子介绍,这位是海棠仙子。
芙蓉女烫完了杯,给众人都斟了茶来,素手轻轻一挥,二十多个茶盏便如天女散花一般,稳稳当当落在众人手边的小桌案上,没有洒出一滴来。
“诸位,请。”芙蓉女显然对自己制茶的手艺十分得意,素手轻抬间尽是意气风发。
瑶光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啜饮了一小口,立刻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盈满了喉腔。
她一个两辈子都没学过品茶的人,在这一刻竟然真的体会到了喝茶的美妙。
“好茶!”瑶光四人都忍不住赞叹。
芙蓉女得意一笑,矜持道:“你们能喝我的茶,托的是绛珠姐姐的福。如若不然,就算是求我,我也不给你们喝一口。”
她话说得不客气,但言辞间一派小女儿情态,听的人都知道她没并没有恶意,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绛珠仙子指着她笑道:“瞧瞧,瞧瞧,人家还没说什么呢,就引出她一串子话。若是客人们真敢说了什么,只怕接下来咱们也不用干别的了,只袖手乖乖听她训话就是了。”
芙蓉女闻言脸上一红,顿足嗔道:“哎呀绛珠姐姐,人家为了你的客人忙活了这么半天,你不给一句好话也就是了,还这样编排我,往后可别想再喝我的茶了。”
众仙子都笑了起来,其中海棠仙子笑得最是大声,立刻就把芙蓉女的火力都引了过去。
芙蓉女指着她气道:“知道你和绛珠姐姐最好,日后我新制的茶,也没你的份了。”
海棠仙子能屈能伸,忙凑过来哄她,绛珠仙子也跟着说好话,总算是把人给哄住了。
笑闹过后,辛夷仙子出头稳住场面:“好了姐妹们,别忘了咱们今日出来的目的。”
只一句话,就把众多仙子的目光,重新聚集在了瑶光身上。
瑶光精神一振,知道戏肉要来了。
第74章 红楼女儿们此时众人都看……
此时众人都看着瑶光,白秋练是好奇,景阳是担忧。
倒是马介甫仿佛对太虚幻境的仙子们了解颇多,很相信他们的品性,因而只淡淡旁观而已。
瑶光索性先问道:“可是有什么能让小妹效劳的地方?姐姐们尽管吩咐,但凡小妹力所能及的,必然不会推辞。”
辛夷仙子刚要开口,却被绛珠仙子抬手拦住了。她对着辛夷仙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要自己说。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都转移到了绛珠仙子身上。
被这么多人同时注目,绛珠仙子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仍落落大方地说:“我这里确实需要妹妹相助,但那也是等到过些日子投胎下世之后了。至于具体是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只隐隐预感到一些东西。”
听了这话,莫说瑶光一头雾水,便是太虚幻境那些和她要好的仙子们,也不由面面相觑。
芙蓉女性子比较急,忍不住道:“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嘛,叫傅家妹妹该怎么助你呢?”
“诶,话不能这么说。”海棠仙子说了句公道话,“神仙历劫本就非同小可,能有些隐约的预感已经是极难得的了。咱们也都是要去历劫的,绛珠姐姐那里多少还有个预感,咱们才是真正两眼一抹黑呢。”
说着摊了摊手,却也不是很在意。
她自来气量宽宏,对许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哪怕历劫之事关乎修为道果,她也觉得只要自己日常修行不曾偷工减料,任它什么劫数,自然而然都会过去的。
绛珠仙子掩唇笑道:“我就知道,在海棠妹妹眼里,世上就没过不去的坎儿。”
海棠仙子正色道:“可不就是嘛。不管再大的坎坷,只有努力去迈,早晚能过去,无非是花费的功夫多少罢了。若是只知道怨天尤人,一个小
坑就能把人给绊死了。”
瑶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拍手赞道:“说得好!”
傅家实际上是女人当家,瑶光自幼耳濡目染,看过了祖母和母亲妯娌两个遇山开山、遇水搭桥,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
如今听了海棠仙子话,真觉得说到了自己心坎儿里。
海棠仙子眼睛一亮,也笑道:“好妹妹,怪道你能做绛珠姐姐的有缘人呢,原来心性如此不凡。等我也下世投胎了,你可别忘了也去找我玩。”
瑶光当然愿意,便问道:“不知海棠姐姐要往哪方去呢?”
海棠仙子道:“我的去处比绛珠姐姐离你还近呢。就在京城,已经定了是保龄侯府。”
听见“保龄侯府”四个字,瑶光恍然:这是史湘云!
再看在场的这些仙子,多半都是有名有姓的红楼女儿。只是具体哪个是哪个,就不好对号了。
瑶光暗暗吸了口气,平复了心头的激动之情。
——原本她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提前见到林妹妹。没想到结果超值,不但见到了林妹妹的前世,还见到了许多红楼女儿的前世。
她努力把这些仙子的面容都记在心里,想着日后凡间再见,也好一一对应。
辛夷仙子笑道:“姐妹们,你们日后多半都和傅家妹妹有交集,能提前见见也是难得的缘分。大家都有独门的香料,不如挑拣一些送给傅家妹妹吧。”
她说着,就先从广袖里掏出两个荷包,一个给了瑶光,另一个给了白秋练,口中道:“自己做的,不值什么,两位妹妹自用也可,送人也行。”
那荷包里装着香料,却并未泄露半丝香气,显然也不是寻常之物。
有辛夷仙子带头,其余仙子也都拿了东西送给瑶光和白秋练,有的是自制的香料,有的是自制的酒水。
其中绛珠仙子、海棠仙子和芙蓉女这三位给的最多。后两者给的是香饼,唯独绛珠仙子给的是丹药。
“谈不上灵丹妙药,但对症的病吃一粒下去,见效却比凡间大夫们所制快一些。”
丹药一共五瓶,每瓶都贴上了签子,写的正是药效。一瓶是断骨新生的,一瓶是治疗气疾的,一瓶是金疮药粉,还有一瓶最奇怪,写着“十日休克丹”。
瑶光想问这有什么用,绛珠仙子却笑而不语,只让她好生收着,早晚有用。
这时,景阳忽然问道:“仙子,没有延年益寿的丹药吗?”
绛珠仙子冷笑道:“凡人只要修身养性,自然益寿延年。那些贪权恋势,不肯收心的,便是在再好的丹药,也与毒无异。”
景阳听了若有所思,追问道:“仙子的意思是说,对于恋栈权势之人来说,无论谁炼制的丹药,都可以说是毒?”
绛珠仙子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多谢仙子。”景阳郑重拜谢她。
众位仙子又留他们说了会儿话,看看窗外天色渐晚,便说不耽搁他们海市寻宝,一起把他们送了出来。
从芳华坊出来之后,白秋练直接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卖珍珠的海妖那里,用一整套的官窑茶具,换了五百个淡水珠贝。
那海妖和白秋练是旧相识,看在白秋练的面子上,还奉送了一整套淡水养珠法。
瑶光仔细记录,发觉或许是灵异世界的缘故,这套养珠之法,竟然比她前世知道的简单很多。
旁观的景阳则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道:“想不到,珍珠当真能够人工养殖。”
那海妖笑道:“人工养殖的珠子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更大更圆,出好珠的概率高。坏处就是药用价值比不上野生的,最好不要入药。”
景阳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又郑重向那海妖道谢。
海妖欣然受之,又问道:“我这里还有两匹南海鲛人所织的鲛绡,原是一个石妖定制的。但我来了之后打了几次暗号,对方都没出现,想来他是不来了。”
“鲛绡?遇水不透,遇火不燃的鲛绡?”景阳有些过于激动了,惹得瑶光看了他好几眼,但并没有多问什么。
海妖道:“不错,真正的鲛绡的确是遇水不透,遇火不燃。凡间很多打着旗号的,不过是纤薄的羽纱而已。”
景阳直接就拿一对美人耸肩瓶换了那鲛绡,还郑重地请马介甫帮他收好,勿要有半点脏污损伤。
对方虽不明所以,但对他来说不过一件小事,爽快地答应了。
告别了海妖之后,四人仍旧结伴在海市上游逛,期间马介甫和白秋练都根据自己的需求,与人换了些东西。
忽然,迎面走来一大群肤色漆黑,面目稍显怪异的人,看着像是昆仑奴,但身材又比昆仑奴矮小。
见他们夫妻好奇,马介甫道:“那是西海彼岸的罗刹国人,那一国中非但以貌取人,且以丑为美、以美为丑。这些长得还像人的,都是底层里的底层,越丑的就越能占据高位。”
景阳的心情很好,啧啧叹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知他们可有什么宝物?”
马介甫道:“他们那边工艺粗糙,却有大块的宝石、玉石。你若是有心,换购一些,回去找能工巧匠雕琢一番,可获十倍之利。”
景阳闻言,顿时就没了兴趣。他低头问瑶光:“你喜欢那些宝石吗?”
“喜欢是喜欢,但没必要。”瑶光道,“好不容易来了这里,当然是捡稀奇的东西买。至于宝石、美玉之类的,只要我想要,还怕八郎弄不来吗?”
景阳得意一笑,点头道:“瑶娘说得很是。”
四人避过了罗刹国人,遇见一个作画的摊子,用百匹彩绸换了一副画,一副瑶光前世不止一次听说过的画。
那是一副很神奇的画,画上有山,半山腰有人,人的背上背了一把伞。最神奇的地方,就是每当下雨的时候,画中人的伞就会撑在手里挡雨,天晴了之后仍旧负在背上。
换一个非灵异世界,这就是个简单的骗局:画有两幅,一副伞是背着的,一副伞是撑着的。
但在这个世界里,又有马介甫和白秋练这两个非人类背书,当然就真品了。
天快亮的时候,马介甫就催促他们快回去。
“海市就要关闭了,若不趁关闭之前离去,就会被困在这里,直到下次海市开启才能离开。”
瑶光多嘴问了一句,“下次海市开启,是什么时候?”
马介甫道:“不出意外是一年之后。”
不出意外是一年之后,可若出了意外,就不一定了。
等他们回到晋王府,已经是后半夜了。男女主人都不在,府中正堂却是灯火通明。
马介甫在半空中看了一眼,笑道:“我看见一个宦官站在中堂里,穿着圆领葵花扇,腰间系着荔枝纹的腰带,怕是来头不小。景阳兄,瑶娘妹子,我与秋练不惯与俗人打交道,就只送你们到这里了。”
说完他广袖一挥,便将夫妻二人轻轻放到了正堂门外,装卷轴的匣子和两匹鲛绡就在他们脚边。
至于那些珠贝,却不见了踪影,瑶光猜测是白秋练帮忙放到了王府水渠里。
堂中人听见动静,忙走了出。景阳和瑶光都认得,正是圣人跟前伺候的大内副总管张保。
“哎哟,晋王爷,王妃娘娘,您二位可回来了,快跟咱家进宫去吧。”张保笑眯眯的,态度却很是强硬。
景阳和瑶光对视了一眼,夫妻二人瞬间了然:只怕他们前脚跟着马介甫离去,后脚就有人把消息送到了圣人耳中。张保之所以等在这里,无非是圣人心念海市里的好东西,怕他们夫妻藏私。
第75章 入宫面圣景阳深吸了一口……
景阳深吸了一口气,左右抬了抬衣袖,对张保道:“张公公,我们夫妻身上的衣裳虽不是吉服,但也是今天才换上的,极干净。就此去面圣,不算失礼吧?”
不得不说,景阳对圣人这个君父的了解程度,不是一般的深。
听他这话说出口,张保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巴不得呢,忙陪笑道:“怎么会呢?殿下与陛下是骨肉至亲,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来之前他领了圣人的口谕,说的就是见到晋王夫妇之后,立刻带去面圣。
张保在圣人跟前伺候多年,如何不明白具体的意思?
——如果晋王要求换了衣服再面圣,那是绝对不行,免得趁着换衣服的时候,把原有的东西藏了起来。
对圣人来说,他是天下之主,这世上的好东西都该属于他。哪怕是他的儿子,也只能享用他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
景阳一是为避嫌疑,二也是卖张保一个面子,大家都方便。
宫里准备了轿子,夫妻两个一人一顶,避免了中途相互交流,径直被送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也是灯火通明,大总管戴权亲自守在门口。看见张保,两个大宦官迅速对了个眼神。
这两位之间的竞争一直十分激烈,平日里谁都没少暗地里给对方使绊子。
可真正面对圣人下的死命令,却是谁也不敢阳奉阴违。
因为他们很清楚,宦官的前程,从来都寄托在圣人的一念之间。
软轿停了下来,景阳先下了轿,欲要回身去扶后面的瑶光下来,却被戴权有意无意地挡住了。
戴权笑眯眯的说:“王爷,王妃,圣人已等候多时,两位请吧。”
说话间,张保已经掀开轿联,亲手把瑶光扶了出来,“哎哟王妃,您当心脚下。”
这一路上,瑶光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哪怕对圣人的做法膈应得要死,面对张保时却依然能够和颜悦色。
“多谢张公公。”
“王妃真是折煞老奴了。”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戴权和张保也一前一后,等于是一人领一个,带着他们去了东暖阁。
平日里,东暖阁就是圣人批阅奏折和接见大臣的地方。瑶光是儿媳妇,若非是这次“奇遇”,只怕一辈子也没机会进东暖阁。
虽然瑶光并不想进也就是了。
直到进了内室,夫妻二人都没能再对一个眼神。
若说完全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但瑶光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越紧张就越冷静。
至少此时她还能冷静分析:以我对景阳的了解,他不是个笨人,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对圣人这个君父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只怕除了马介甫提议留下的鲛绡和画作,不会想多给圣人半点好处。
心里有了底之后,瑶光就更加从容了,和景阳一起拜见了盘坐在榻上的圣人。
圣人手里拿了本书,眼睛也一直停留在书上。至于看没看进去,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但瑶光敢肯定,就在他们夫妻进来之前,就有人通报过了。直到他们出声行礼,圣人仿佛才从书中世界回过神来,未免太装模作样了些。
原本因为景阳的缘故,瑶光对圣人的印象就不怎么样。如今见他这么装,心中对直面皇权的敬畏更淡,甚至升起了淡淡的鄙夷。
“是老八和老八媳妇呀?都起来吧,赐座。”
守在殿内隐蔽处的宫女立刻给两人搬了椅子来,两人才一落座,奉茶女官就带着旗下宫女,给三个主子分别送上了香茶。
圣人的是碧螺春,景阳的是乌龙茶,瑶光的则是毛峰,正好都是他们日常喜欢喝的。
晋王府中伺候的人大体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内务府出身的,一类是景阳出宫之后在外面采买的。
还有一类最特殊也最重要的,就是王府属官。
这些人虽然在王府任职,却是由朝廷指派的,名义上是晋王的属下,实际上却是圣人的臣子。
虽说景阳这些年也收服了几个,但他深知圣人并不喜欢皇子们有自己的势力,所以行事低调,并不敢有大动作。
也就是说,王府这三大类下属仆役里,有两类都是听命于圣人的。只要圣人愿意,连他们夫妻每日穿什么颜色的亵衣都了如指掌,更何况是知道他们爱喝什么茶?
瑶光一开始没想那么多,但余光瞥见景阳端着茶盏的小拇指瞬间绷直,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而她也不是笨人,略一思索就明白:圣人问也不问就让人上了他们平日喜欢的茶,一是表达一下关心爱护之意,二就是警告他们别耍花样。
想明白了圣人的心思之后,瑶光反而坦然了。
早在海市上选东西时,她就隐隐猜出,景阳买的鲛绡和那副十分神奇的画,原本就是准备献给圣人的。
景阳对圣人的真实态度从来没有避讳过瑶光,因而瑶光轻易就能猜出来,他给圣人献宝,怀的绝对不是好意。
圣人表现得越是急迫,景阳的目的就越容易达成,瑶光自然就不着急了。
不等圣人开口询问,景阳就主动说:“父皇,今日儿臣于刑部告假,带着王妃随高人去了一个好地方,特意给父皇带了两件宝物回来。”
那两件宝物,自然就是鲛绡和画卷,来的时候张保已经亲自看着人一起搬进宫来了。
见他如此上道,圣人脸上露出笑容,满意道:“老八有心了。你们夫妻一向孝顺,朕心里深知。”
这么明显的睁眼说瞎话,夫妻二人除了陪笑,做出什么反应好像都不太合适。
好在圣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并未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而是转头问张保:“东西都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奴婢这就叫人呈上来。”张保弯着腰谄媚地说,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自觉行礼告退。
出了东暖阁,就被戴权接住,带着他们统一进了后殿。
虽然能进东暖阁伺候的,都是筛选过的可靠人,但圣人吩咐一句不叫人多说,底下人执行的时候,只会变本加厉。
等人都走了之后,张保亲自把两匹鲛绡和一个画轴送到圣人面前。
看见这两样东西,圣人有些失望:“就只有两匹布和一幅画?你们好不容易到了仙境,就没有找里面的神仙求些仙药?”他的语气明显不满。
“仙药?”景阳一怔,仿佛才反应过来可以求仙药,讪讪道,“这……父皇,一来是儿臣疏忽,二来儿臣夫妇去的时候,只带了百匹锦缎和几件官窑的瓷器。
那么点儿东西,能换来两匹鲛绡、一副仙人画卷和一个养珠之法,就已经十分勉强了,哪里还敢贪求更多?”
圣人闻言,神情缓和了许多。
毕竟在他心里,仙药堪称无价之宝,又岂是几匹锦缎、几件瓷器能换来的?
于是他又追问:“仙境怎么进?再一次开启又是何时?”
对此,景阳早有应对,不假思索地说:“儿臣也请教了里面的仙人,他们说是一年一度。”
圣人立刻激动起来,但不等他继续激动下去,景阳就一盆冷水夹杂着冰渣子泼了下来。
景阳苦笑道:“可仙人还说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们口中的一年。于我等凡夫俗子来说,少说也得三百来年。”
三百多年,足够一个凡间王朝从生到灭了,何况是一代的帝王?
圣人暗暗吸了一口气,不死心地确认道:“也就是说,若想再次进入仙境,至少要三百年后?”
景阳纠正道:“确切点说,是至少三百六十年后。”
见圣人脸色有些不好,景阳忙转移话题道:“父皇,那幅仙人的画作另有玄机,还请您允许儿臣指出。”
没有打探到仙药的下落,对于一副画里的玄机,圣人明显兴致缺缺,有几分聊胜于无
地摆了摆手,示意张保把画卷展开。
张保无声行礼,对着景阳展开了画卷。
“父皇请看,玄机就在这画中人的伞上。”景阳指着那半山腰的背伞人说,“儿臣仔细问过了仙人,作画的仙人明确说过,在即将下雨的时候,画中人的伞就会打开撑在头顶;雨水将停时,伞又会被合上负于背上。”
圣人诧异了一下,微微挑了挑眉。但他此时一心想着或许与仙药擦肩而过,正自烦躁,没想到关键的地方。
景阳等了片刻,不见圣人反应过来,心里对这个君父更加失望。
但想到这画的妙处,他还是若无其事地用兴奋的语气说:“有了这副画,父皇就能提前判断京城及周边何时下雨,何时雨停了。”
其实不止是京城周边,只要圣人愿意,把画带到哪里,就能提前预测哪里。
虽然提前预测的时间不多,但在君权神授的年代,只要好好利用,绝对是巩固皇权的一大利器。
被他这么一提醒,圣人也反应了过来,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激动道:“好好好,真是好宝贝!”
他搓着手来回度了几圈,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他们夫妻,笑道:“老八夫妻很是孝顺,朕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小气。”
圣人也果然没小气,随口就赏了瑶光这个晋王妃一千匹江宁织造上供的各色锦缎,还把私库里收藏的一套红宝头面、一套羊脂玉头面和一套点翠头面都给了她。
上供的缎子,最差的一匹也值十两银子。
不止如此,他还特意恩赏了傅家两个国子监的名额。
这么大的手笔,不止瑶光震惊,景阳一时也想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但送到嘴边的肥肉,先吃到嘴里才是正经,不吃才是傻子。
于是,夫妻二人果断谢恩。
第76章 不是秘密的秘密圣人虽然……
圣人虽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却也得到了《晴雨图》这样的宝物,也算是心满意足,赏赐过后,大手一挥,总算是肯放夫妻二人回家了。
——《晴雨图》,就是圣人给那副仙人画作赐的名字。这副画被挂在了圣人的寝宫里,也是整个皇宫最安全的地方。
出了宫门之后,瑶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暗夜里,黑洞洞的宫门仿若野兽的血盆巨口,欲要择人而噬。
若是换个普通人,可能就当成夜深人静的错觉了。
可瑶光虽道行不深,却也是自幼修行,灵觉自然高于普通人。
她知道那不是错觉,和头一次入宫时相比,如今的皇宫所散发出的气息,实实在在地阴暗晦涩了很多。
“怎么了?”景阳察觉到她的不适,心中担忧。但如今还在宫门口,他也只能将握住她柔荑的手稍稍用力,低声询问道。
“没什么。”瑶光扯出一抹笑容,压低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根本不像是没什么。
她低声说:“我不太喜欢现在的皇宫,它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景阳的神情更加担忧,索性如今夜深,出入皇宫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马车就停在金水桥外,如今已经不远了。
等上了马车,景阳立刻就把她揽进怀里,让她紧紧贴在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地方,温热而干燥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均匀地在她背上拍抚。
他明明自己也很难受的,瑶光感觉得出来。
于是,她挣扎着搂住他的脖颈,白嫩而冰凉的脸颊贴上他的,骤然间一片滚烫,仿佛要将她如雪般白嫩的肌肤直接融化。
她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厚重的耳垂上,如呢喃般撒娇:“八郎,不要为不值得的人难过了。你难过的话,我也会跟你一起难过。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让我们两个都伤心,你不觉得太亏了吗?”
景阳被她逗笑了,也学着她蹭了蹭,柔声道:“真是个傻姑娘!”
“人家才不傻呢,人家聪明得很。”瑶光不依道,“难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对,都对,是我着相了。”景阳紧紧抱住她,把脸埋进她雪白的脖颈处,用力呼吸着她身上熏香与体香混合的特殊气息,仿佛在寻找某种独有的印记。
或许是上次被瑶光抱怨过勒得太紧,这次他就有了分寸,两人紧紧相贴,却并不会让瑶光觉得憋闷。
瑶光就任他抱着,两人静默了一路,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等马车进了仪门,景阳先下了车,再扶着瑶光下来,用斗篷把人一裹,直接抱了起来,大步流行地往正院走去。
燕姑姑早得了消息,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屋子已经暖好,热水、热汤、热饭都已经备好,只等他们享用了。
夫妻二人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又一起用了迟来的晚膳,便相拥着倒在螺钿拔步床上。
他们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坦露自己,顺便发泄这一路积攒的忐忑和激动。
云雨初歇,景阳拥着瑶光,告诉了她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圣人的秘密。
不,也或许,对于有心人来说,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父皇在某些方面,已经力不从心了。”
他说得不算隐晦,瑶光立刻就领会到了其中真意。
她嗔怪地在他白玉似的胸膛上轻轻捶了一下,娇声啐道:“真是个老不修的,哪有儿子讨论老子房中事的?”
对此景阳不以为意,嗤笑道:“父皇哪次召幸嫔妃没人在外间看着?不然你以为,这消息我是怎么知道的?”
不但圣人如此,他还要求太子也是如此。
太子和东宫女眷们行周公之礼的屋子,隔开里外间的那面墙,隔音效果几近于无。
不管太子叫哪位女眷做陪,都有掌管彤册的女官在外间随时记录,以防太子沉迷女色,坏了身子。
玩闹过后,瑶光好奇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圣人之所以对仙药感兴趣,就是因为……”
景阳点了点头,说:“应该不止。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毛病,就不好打听来。太医院那边,可比后宫的宦官们嘴巴严实多了。”
瑶光不解地问:“朝中不是有人族与妖族的混血吗?圣人为何不去找他们?”
“你怎么知道没找?”景阳反问。
瑶光哑然片刻,提出了新的疑惑:“可是十二皇子才刚出生不久,宫中的申贵人和甄妃又先后有了身孕,怎么也不像是你说得那样啊。”
景阳粗糙的大手在她嫩滑的背上摩挲,笑道:“平日里你不是懂得挺多吗?怎么这会儿又傻了?这世上就是有些女子,特别容易受孕。”
他一句话干脆说透了,瑶光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有些女子天生易孕。但无论甄妃还是申贵人,都是身体康健的年轻女子。若是男子体弱,女子康健的话,也不容易成孕的。”
人也是动物,动物的基因都是慕强的。
若是雄性基因太弱,雌性可不愿意奉陪其孕育一个注定体弱的孩子。
景阳神情一滞,正色问:“你说得都是真的?可有切实的依据?”
这都是上辈子科学家们研究的结果,瑶光上哪里去给他拿证据?
不过好在她有外挂,便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奶奶不但是神婆,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稳婆。关于生育方面的事,就没有奶奶没见过的。”
因卢氏在京城闯出的名头太大,景阳相信了她这番说辞。
低头思索了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分析道:“如此说来,我得到的这个消息,很有可能只是父皇放出来迷惑人的,好为了他求仙问道打掩护。”
能让一个男人这么造自己的谣,必然是为了遮掩更严重的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圣人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瑶光道:“要不然我去问问母后?”
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就算圣人提拔了太子妃来分权,毕竟时日尚短,对她多年经营的势力损伤有限。
更何况,在古代社会里,孝道永远是翻不过去的一座大山。太子妃纵然听从圣人接掌了一部分宫权,也不一定会真愿意和皇后撕破脸。
景阳摇了摇头,断然道:“不,不能去找母后,说不定这就是个陷阱。”
他虽然心里也怨恨圣人,但毕竟还有理智在。皇后却已经忍了太久,在可能抓住圣人短板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心底的黑暗推动,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瑶光也反应了过来,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当然了。”
“算了,别想了,睡吧。”
“嗯。”
夫妻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圣人的赏赐就大张旗鼓送了过来。一千匹锦缎,把整个前院都占满了。捧缎子的小太监浩浩荡荡的,打头的都已经
进王府了,后面的还没出宫门呢。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到一天时间就传遍了京城。
傅家那边得到了消息,立刻就遣了天枢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景阳把人叫到书房里,大略说了一遍,叮嘱他回去之后转告卢氏,叫傅家那边最近不要再和王府走动。
“我知道了,姐夫。”天枢顺从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有的没的。
景阳顺便考了考他的功课,得知他已经开始接触律法了,十分欣慰,叮嘱他好好跟着先生学,将来若能中个举人,就保举他出京做个道御史。
本朝升官最快的有两个途径,一是入翰林,二就是做御史。
但想要做翰林,就必须得先考中进士。一甲头三名自动入翰林院,二甲进士就得再考一遍,竞争上岗。
若是三甲的同进士,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相比之下,可以从地方做起的御史,门槛就低多了。
翰林侧重的是学问,御史侧重的就是品性。
只要能考中举人,品性上又没有什么明显的瑕疵,就可以被人举荐做御史。
不过从举人入仕,得从低品级的道御史做起,慢慢积累功勋调任中央,再入都察院。
进了都察院,就相当于进了圣人的眼皮子底下。不但出成绩更容易,日后再出京城,就职地方时的品级绝不会低。
可以说,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过。只要摸到了上层的门槛,道路就比纯从底层爬起容易太多。
天枢听得精神一振,考举人虽然也不容易,却比考进士容易多了。他觉得自己日后的前途,仿佛能看见光明了。
等回去之后,他先是把景阳交代叮嘱的事原原本本禀告给了祖母,等祖母问过了细节,放他回去之后,他就找到天璇,把考了举人就能做御史的事说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教他们的苏先生明显感觉到,他们比往日更加主动勤奋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学生积极性上来了,做老师的只有欣慰的份儿。他教导的时候,也更加用心了。
两厢增益之下,天枢和天璇曾因不如弟弟被打击到的自信心慢慢找回,逐渐体会到了读书的乐趣。
再有就是玉微。
这姑娘跟着祖母学阴阳学时,就最讨厌背书。偏偏文先生教授地是科举的学问,最需要的就是多看书、多背诵。
正式交了束脩拜师之后,玉微的日子堪称是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好在上天是公平的,关上了她的一扇门,也没忘了替她开一扇窗。
文先生虽然严厉,却也不是不懂变通之辈。
他知道傅家人让女儿跟着读书是为什么,再三实验过后,确定这位二姑娘的确不是读书的料子,他为了不辜负那二百两的束脩,就开始另辟蹊径,发掘玉微的天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文先生发现,玉微不喜欢写字,却很喜欢画画。
既然做不了高材生,那就做个特长生吧。
第77章 两相交心如今傅家不缺钱……
如今傅家不缺钱财,卢氏又一向肯在孩子们的学习上投资。
听文先生说玉微在作画上颇有天分,她立刻就要大手一挥,把所有作画所需的工具都买回来。
“诶,老夫人不必如此。”文先生忙拦住了她,劝说道,“我看二姑娘不像是个有长性的人,须得循循善诱。若是一下子把许多东西堆在她面前,不说如今用不着,也容易把孩子吓得不乐意学了。”
要不怎么说文先生束脩收得高,还有大把的人排着队想请他呢。
人家在教导学生这方面,的确是有特殊之处。
卢氏听了他的劝,立刻冷静了下来,拜道:“多谢先生提点,不然老身险些好心办坏事了。”
文先生捋着胡须,露出理解的笑容:“老夫人也是爱之过切,人之常情而已。”
家里一共七个孩子,除却刚出襁褓的玉衡,几乎个个都有着落了,只剩一个玉微迟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赛道。
身为大家长,卢氏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
若孩子实在处处平庸也就罢了,如今知道还是有专长的,从前尚且能压抑的激动,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
不过在玉微面前她虽然没露声色,私底下却先和两个儿媳说了,又专门写信告诉了大孙女,还在信里把文先生好好夸赞了一通。
瑶光接到信的时候,景阳正在身旁,夫妻二人凑在一起看了。
“八郎,咱们可得好好谢谢文老先生。”她依偎在景阳怀里说。
“那是自然。”景阳沉吟了片刻,说,“文先生的长子今年四十三岁,没考上进士,也不准备考了。我看刑部的卷宗,湖南那边会缺几个县令。
改明儿我叫人拿一封银子悄悄送到吏部,就让文家老大补录个候补吧。”
吏部那边都是人精,他悄悄找人去,人家也知道背后是谁。
一个县令而已,顺水的人情,吏部官员很乐意卖给他这个太子最好的弟弟。
当然了,他也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圣人。文先生那边,肯定会让他家人知道这馅饼是怎么来的。
瑶光对官场制度不熟,闻言担忧道:“八郎这么操作,会不会落人话柄?”
她倒是不担心景阳枉法。毕竟以景阳的性格,会在规则范围之内徇一些私情,却绝对不会主动去做枉法的事。
“不会,你放心。”景阳笑着揽住她的纤腰,低声和她解说本朝的科举和入仕制度。
本朝的科举在承袭前代的基础上,还规定了答题的格式,也就是时下流行的八股取士。
虽然在后世人看来,八股取仕的制度是落后的、是僵硬的、是刻板的,早该淘汰了。
但每一种制度的诞生,都必然有催生它的土壤。
对于知识金贵的古代来说,严格规定考试的格式、划定考试的范围,为的不是选文章写得好的人,而是选拔能在重重规则之内还能把文章写好的人。
说白了,就是顶级聪明人。
学子们考上进士之后,要么继续考翰林,要么就是先分派到六部行走。在翰林院或六部待的这三年,才是真正学怎么做官的。
毕竟科举更多的还是利好中下层,皇帝把这些人选出来就是制衡勋贵高官的。
这些人从小就没接触过怎么做官,若是考中了就直接任命,太容易被人利用官场规则坑害了。
但进士三年考一次,一次能中的最多也就一百来人,根本填补不了官场的消耗。
因此,大多数的地方底层官员,如县令、县丞、县尉、巡案、地方御史等,都是从不准备再考的举人中选拔的。
景阳替文先生的长子谋官,是因为其人本身就已经中了举,自带补官的资格。景阳不过是在刑部任职,从案综里判断出某地引发的某案,将要牵连多少官员、需要多少候补。
说白了,就是打了个时间差。
瑶光听得连连点头,仰着脸星星眼地看着景阳,吹捧道:“八郎好厉害,才去了刑部几个月,就把官场规则全弄清楚了。”
被心上人这么夸赞,景阳顿时就觉得像喝了蜜水一样,心里美滋滋的,却又努力压着嘴角,故作谦虚道:“是郭尚书他们教得用心,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瑶光道:“那还是八郎聪明,不然他们日理万机的,又怎么肯对八郎格外用心?”
既然人家用心教了,他们这边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当下瑶光便道:“等到上巳节,我特意给几位大人家里备一份厚礼,请他们几家的诰命一起看戏赏春。八郎,你觉得如何?”
见她为自己操心,景阳心里十分受用,柔声道:“到时候你只管把谢礼和帖子都送过去,他们肯来最好,不肯来你也不必吃心。”
其实景阳心里清楚,郭尚书等人之所以教得仔细,
他自己态度端正只占很少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太子特意嘱托了。
虽然他是太子最看重的弟弟,但郭尚书等人却不一定乐意和他交往过密。
毕竟,自古以来,皇家兄弟反目的比比皆是。郭尚书明显是压了太子的宝,他那样谨慎的人,会和其余皇子都保持距离的。
景阳之所以事先叮嘱,就是怕瑶光兴冲冲地下了帖子,却得不到响应,心里落差太大。
瑶光笑道:“你放心。我这个人,最不会拿热恋贴冷屁股了。人家若是表明了不爱搭理我,我还不爱搭理他们呢。就是八郎别嫌弃我不会替你笼络人心就好。”
景阳在她发上吻了一下,笑道:“你这样就很好,笼络人心的事也不需你来做。只要我在前朝稳得住,有的是人巴结奉承你。”
在这个男人主导的世界里,后院女眷之间的关系根本影响不到什么。反而是前朝男人们之间的分分合合,会影响到各家诰命的交往。
瑶光又在他胸前蹭了蹭,夫妻二人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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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两个主子从海市回来之后,家里的下人也有了主心骨,在王喜、张五和燕姑姑的调停调度下,大家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这日轮到王喜和徒弟换班,他不必值夜,正要回前院自己的屋子里歇息,却被笑眯眯的张五拦住了。
“王公公,好不容易今日都有空,赏个脸,咱们去喝两杯?”
王喜不是个爱开罪人的,哪怕心里把张五当贼防备着,人家当面邀请,他也不会去打笑脸人。
“张公公相邀,咱家敢不从命?”王喜也端出了营业笑脸,先是应承了下来,继而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咱家明日一早还要伺候王爷,可不能多喝。”
张五一把拉住,边走边打包票:“放心,放心,规矩我都懂,不会耽误了王公公的差事。”
他拉着王喜去了下人房,因额外出了钱,后厨那边已整治出了一桌酒菜。
不过如今才开春,新鲜蔬果还没上来,桌子上除了荤菜,就只有几样易得的干菜。
刘吉正守着炉子温酒,见两人进来,忙起身迎了出来,打千道:“师傅,王公公,酒菜都备齐了,就等您二老入席了。”
王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张公公好福气,有这么机灵的徒弟伺候着。”
府中上下无人不知,刘吉是王妃的陪嫁,也是王妃派到张五身边的眼线。王喜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但结合了刘吉的出身,讽刺意味直接拉满。
往日里他是多么与人为善,今日竟没忍住口出恶言,可见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威胁,有点急了。
张五摇着手哈哈一笑,亲自扶着王喜在上首坐了,无奈道:“我的王公公呀,咱家是铁了心伺候王妃一辈子的,刘吉这孩子老实,我自然更偏爱他几分。”
见两人落座,刘吉机灵地上前斟酒,而后就捧着酒壶侍立在张五身旁,伺候地十分殷切。
“来,王公公,咱们喝上一辈,就化干戈为玉帛,往日里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往后谁再提,谁就是孙子。”张五举杯敬他。
王喜听了方才的话,心里就有几分惊疑。又见张五消解宿怨的神情十分恳切,有些回过味来,却还不敢信实了。
但他还是给面子地碰了杯,和张五一起把杯中酒饮尽了。
方才藏着心事,他也没工夫关注酒菜。如今美酒入喉,熟悉的酒香在唇齿间萦绕,他才吃了一惊:“金华酒?你这老货,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见他口风松动,张五心中一乐,打趣道:“宴请王公公,有好东西哪敢藏着掖着?你一向鼻子尖,怕是进了这屋,有什么好的都瞒不过你。”
一席话,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刘吉又把酒斟上,两人却不忙喝了,张五催促着王喜吃菜,“你也在王爷跟前伺候一天了,只怕连口热的都没敢吃吧?
咱们都是老相识,不是新相知,不必借酒盖脸。赶紧的,趁热吃几口。有什么话,咱们老兄弟俩慢慢说。”
王喜看了他一眼,也没跟他客气,拿起牙箸就拣着自己爱的吃了起来。张五虽然不怎么饿,却也拿起筷子陪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夹菜。
第78章 有孕之喜虽天色已晚,不……
虽天色已晚,不必再上去伺候了,王喜却也没贪多,仍如平日般只吃了五分饱就搁了筷子。
刘吉乖觉,忙捧了漱口的茉莉花茶来,伺候着王喜漱了口。
王喜这才正眼瞧他,笑着对张五说:“的确是个老实孩子,也难怪你刮目相看。”
说他老实,倒不是笨的意思,而是眼里有活儿且不骄不躁。
很多人在底层挣扎过,日子一有起色就飘了,觉得大家都是奴才,不配叫他伺候。
刘吉拜入张五门下,已经算是平步青云。伺候张五尽心尽力是应该的,伺候王喜时也没露半点不情愿才是难得。
张五道:“王妃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
“哦?”王喜一边擦嘴一边试探,“张老哥的意思,是看准了王妃了?”
虽说王喜在瑶光面前也一向很尽力,但他真正忠心的,一直都是景阳一个。他之所以对瑶光殷勤,全因景阳如今待瑶光殷勤而已。
但看张五的态度,却是真要认王妃为主了?
张五正色道:“今日我请老哥来,就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王妃不是个简单的人,跟着她哪怕不能一帆风顺,也绝对不至于跌入尘埃。
王爷身边的位置我是不争了,也挣不过老兄你。往后咱们兄弟一个伺候好王爷,一个伺候好王妃,齐心协力,不叫主子们为了琐事忧心,就是咱们的造化了。”
说到这里,他又举起酒杯,笑着瞥向王喜,问道:“王老哥,你意下如何?”
对方亮了明牌,王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结盟来了。
他沉吟了片刻,想到张五的能力并不在自己之下。那能降服张五的王妃,看起来也定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既如此,不管是张五还是王妃,都值得他结盟。
更何况,如今跟张五结盟,就等同于一下子结了两个。
“好!”他终于也端起来酒杯,两只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张老哥,这一杯小弟借花献佛,敬你。”
两人都一饮而尽,相互亮了亮杯底,看着彼此哈哈大笑。
自此,晋王府最有脸面的两个太监结成了同盟。虽然不知道这盟友能做多久,但他们两个免了争斗,底下人办事的时候少了权衡的弊端,效率自然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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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瑶光这边,养珠子所用的母贝有了,顺带还多了一份最适合本世界水土的养殖之法,场地又是现成的,她立刻就带领早就挑拣出来的人手,开始一个一个往蚌壳里植入珠母。
白秋练没有再出现,如今时机又比较敏感,瑶光并不敢主动请人现身。
因而她也不知道,白秋练究竟还在不在水渠中修行。
一群人忙活了有半个月,初期工作总算是做完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养护,在保证水质的前提下,让珠贝获得充足的养分。
瑶光有大事要忙,京城各家要办什么事,也不可能为她让道。
因而,这家娶媳妇,那家添丁,谁家又办白事了,哪位又要做寿啦……该她出席的,一个都不能推脱。
当家主母忙的脚不沾地儿,对王府的掌控难免松懈几分,也
就给了某些人钻空子的机会。
但钻空子的那些人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行动时,他们的动作也被人看在眼中。
等明面上的一切都理清楚之后,瑶光大张旗鼓地整顿内务,那些往外送消息的人瞬间沉寂了下来,平日里老老实实办差,甚至于比旁人更加殷切勤谨几分。
如果不是早派人确认了他们有问题,只怕谁也不相信这些人竟然都是背后有主子的。
王喜暗中向景阳禀报,燕姑姑暗中向瑶光禀报,夫妻二人在男女仆人中各自建立了一套班底,事后再对答案。
夜深人静时,夫妻二人相拥着躺在床上,景阳皱眉道:“五哥、六哥、七哥、九弟,真是群贤毕至,一个都不少。最让我没想到的还是十弟。他才刚开府多久,竟然就有能力往咱们这里安插人手了。”
就因为圣人深夜召见他们夫妻入宫,第二天又大张旗鼓地送来许多赏赐,那些兄弟们就都坐不住了,登门拜访的帖子如雪片般投了过来。
但瑶光一个都没见,只以府中忙碌为由,全部婉拒了。
他们一是怕麻烦,二是圣人必然正盯着他们呢,能低调最好低调,以免神经越发敏感的圣人多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他们越是如此,那些皇子就越是觉得他们得了天大的好处,竟然连东宫都忍不住启动了安插的钉子。
也幸好如此,不然景阳还不知道,他这些兄弟竟是个个都神通广大。
更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件,就是对他极好的太子,竟然也在他府中安插了人手。
是了,太子固然是嫡长子,景阳也是皇后养子,其生母还是皇后的亲妹妹。
若有朝一日太子坏了事,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位置,理所当然就落在了景阳头上。
太子从小就跟着圣人长大,耳濡目染又有名师教导,帝王心术不说炉火纯青,也比他们这些没受过帝王教育的兄弟们强十倍。
他疼爱景阳这个弟弟是一回事,防备景阳这个最有可能取代他的弟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瑶光伸出修长细白的柔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抚道:“这都是人之常情,反正咱们又没准备和太子殿下争什么,留着他的人在这里,还省得他猜忌你呢。”
她前世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就算不是历史专业的,也是学过马哲的。还看过无数经典影视剧并流行的小说《XX帝国》、《X朝那些事》……,对于封建王朝储位之争的风险,多多少少也是明白一些的。
太子往晋王府安插人手,并不代表不信任景阳,只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的必要手段而已。
如果有一天,景阳真的起了心思,太子收到消息之后,必然会第一时间打击晋王府的势力,绝对不会因往日的兄弟情有半丝心软。
这些瑶光明白,景阳也明白。
他轻轻拍了拍瑶光的背,示意自己没事,吐出一口浊气说:“我明白,也没有怪他的意思。相反的,我还得感谢他让我对某些东西看得更清了。”
想到同理推断出的结论,景阳冷笑了一声,说:“太子对我如此,焉知父皇对太子不是如此?”
太子看重他这个弟弟,圣人也十分看重太子这个儿子。
但无论是对弟弟的看重疼爱,或者对儿子的信重有加,必然都抵不过对权力的痴迷渴望。
他若敢挡太子的路,太子不会对他留情;太子若是让圣人觉得有威胁了,圣人又岂会对太子留情?
说这些话的景阳自己都没意识到,私底下提起太子时,他是头一次没喊“五哥”。
皇家亲情之凉薄,当真是令人心惊。
瑶光心里感慨了一声,面上全无异色,只是蹙着眉忧心忡忡地说:“还有一路探子没查出来源,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日后会不会在关键时刻**们一刀?”
“别怕。”景阳将她抱得更紧,体温透过薄薄的亵衣传递过来,瑶光却觉得并不如往日那般温暖。
“八郎那么厉害,我当然不怕了。”她连忙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满是信赖地依偎在景阳胸前,嘴里笑嘻嘻的,白嫩的手指在他玉色的胸膛上划来划去的,半点都不老实。
其实她心里明白,两人都查不出来源头的,只可能是圣人的人手。
果然就听景阳道:“除了那一位,也不会有别人了。咱们两个还需再低调些时日。”
他有一种预感,随着圣人的身体问题越发严重,要不了几年,曾经视为骄傲的太子就会变成眼中钉。
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些底下的皇子,自然而然就成了对抗太子最好的工具。
圣人不傻,想让马儿跑时,自然就会给马儿吃草。
第二天一早,景阳就吩咐王喜,引导着圣人的人发现太子安插在府里的人手。
王喜无声地点了点头,很快就安排了下去。
这只是一步闲棋而已,若圣人撑不到对太子升起猜忌时,景阳就一直都是太子的好弟弟;
若是圣人年寿长久,想要打压分化太子的势力时,这步闲棋就是最不动声色的投名状。
这些他都没让瑶光操心,而瑶光很快也不能多操心了。
在上巳节到来的之前,她喝鲤鱼汤时觉得格外腥臭,没忍住呕吐出来。
燕姑姑急忙叫了府医来,诊出了将近两个月的喜脉。
“当真?”燕姑姑大喜过望。
府医也很欢喜,笑道:“这等大事,微臣岂敢欺瞒?”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燕姑姑喜得无可无不可,还不忘叫红绒开钱匣子,取了五十两银子打赏府医,“这是王妃赏你的。等王爷回来了,必然重重有赏。”
虽说他们少年夫妻才刚成婚不久,对于子嗣并不着急。但真的有了,自然也是欢喜不尽的。
府医再三谢了恩,正要告退时,却又被瑶光拦住。
瑶光担忧地问:“先前我不知道自己有孕了,这些日子赴了不少宴,酒也没少喝,对孩子是否有所妨碍?”
她前世虽然没孩子,却也知道,夫妻备孕时要提前半年戒烟戒酒的。
府医笑道:“王妃不必过于忧虑,只要日后注意便是了。您身子康健,竟是连药也不必吃的。毕竟,是药三分毒。”
有了医官背书,她才松了口气,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欢喜起来。
第79章 一劳永逸再说景阳还在衙……
再说景阳还在衙门里办差,忽然皇后宫里的崔姑姑来了,喜气盈腮地把他请到了坤宁宫。
一路上他都很是好奇,可问了几次崔姑姑都笑而不答,只说到了坤仪殿就知道了。
只看崔姑姑脸上的喜色,他就知道不是坏事,索性就不着急了。
进了坤宁宫的院子,就看见坤仪殿前人来人往的,都是伺候皇后的宫女太监。他们手上或抬着箱子,或托着盖红布的茶盘,每个人都很忙碌。
就景阳所知,上巳节的宫宴已经交给太子妃承办了,皇后最近并无大事需要处理,这些人又都是干嘛的?
心里存着疑惑,景阳跟着崔姑姑进了坤仪殿,正要行礼就被皇后拦住了。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骨肉,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皇后挥手免了他的礼,又指着或摆在桌上,或打开盖子放在地上的东西问,“快帮本宫看看,哪些东西是你媳妇喜欢的。她替皇家开枝散叶,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本宫自要好生赏赐一番。”
景阳笑着应了一声“是”,猛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难得结巴道:“母……母后,您……您说什么?谁替皇家开枝散叶来着?儿臣没听错吧?”
这副呆样,把皇后逗得掩唇直笑,半晌才道:“你没听错,你媳妇有孕了,来报信的人才领了赏回去。瑶娘本不欲打扰你办差,但本宫思来想去,这是你头一个孩子,还是早些让你知道的好。你回去和瑶娘好好说说,
别叫她怪本宫自作主张。”
景阳已经欢喜得脑子一片空白,但该有的警惕心却还在。
听见皇后末尾那句话,他忙傻笑着说:“怎么会呢?她是碍于规矩不好派人前去,母后帮了她的忙,她只有感激不尽的。”
皇后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再开口时就向着瑶光了:“有孕的妇人身子娇弱,她又是头一胎,更得注意,你可得让着她,不许和她淘气。”
她想了想,又说:“上次选秀还有几个秀女未曾有归宿,我替你选两个老实的,免得他们入府之后作妖。”
景阳心中一凛,忙道:“母后,还是不必了。”
见皇后脸色微沉,景阳撇了撇嘴,不屑地说:“我可不是七哥那个急色鬼,跟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腥的臭的都往怀里拉。
那些秀女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投靠谁?这可是儿臣头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心肝肉,儿臣可不想冒一点风险。”
这番拉踩效果不错,皇后立刻就想到七皇子不但有宫里赐的一正两庶三房妻妾,在正妃李氏怀孕之后,更是接了两个小官之女和两个富商献上来的美人,统一充做侍妾。
官员之女不能参加选秀,但若是硬要往皇子后院送,也算是钻了规则的空子。
或者说,制定选秀规则时,故意留了这么个空子。
别的皇子未必不知道,但都没七皇子胆子大,轻易不敢去钻那条空子。
皇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叮嘱景阳:“你低调安分些也好,你父皇私底下骂过你七哥,只是表面隐忍不发而已。”
“是,母后,儿臣一定谨记您的教诲。”景阳一副假做恭敬的样子,全身上下都透着不正经,心里却对皇后在宫中的势力心惊。
——既然圣人是暗地里骂的,必然只有心腹在侧,皇后竟然也能知道。
皇后不知他心中所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头道:“都要当爹了,还是一副小儿心性,日后可怎么好?”
景阳嘻嘻笑道:“不是还有母后您嘛。我和瑶娘都不懂养孩子,日后孩子出生了,还得劳烦母后多替我们操心。”
“哎哟,你瞧瞧,你瞧瞧,这算盘打的。”皇后点着景阳对崔姑姑说,“本宫都这把老骨头了,他们竟然还打本宫的主意呢。”
崔姑姑笑着恭维道:“也是娘娘慈爱,八殿下和王妃才越发依赖娘娘呢。”
皇后舒心一笑,带着几分得意和满意,显然十分认可崔姑姑的话。
人家帮着敲边鼓,景阳自然不会拆台,又顺着崔姑姑的话,对着皇后好一通撒娇耍赖,把殿内摆出来这些东西全顺走了。
虽然给出去许多东西,皇后却半点不心疼,心里还很畅快。
因为这表明了小儿子和小儿媳一直需要她,并从心里仰赖她这个母亲。
等到景阳带着赏赐离去之后,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变得有些玩味,也有些危险,对崔姑姑说:“小八和他媳妇孝顺,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让他们的孝心锦衣夜行。”
说完这句她就顿住了,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姑姑,好像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
但崔姑姑却已会意,笑着对皇后行了个礼,叫贴身宫女进来伺候,她则从容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宫里就暗中传起了小道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有福气,晋王妃才进门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
他们处处都在夸赞晋王妃,别人一句没提,更没半句诋毁映射之言。
可消息传到东宫,传到太子妃耳中,心思细腻的文秧却控制不住地多想:消息是谁让传出来的?真就是为了夸赞晋王妃?本宫与几位弟妹前后脚成婚,我还比他们更早些。如今七弟妹和八弟妹都有了身孕,我却还半点消息都无,宫人们表面不说,暗地里是否议论我不能替太子绵延子嗣?
她本是个多心的人,又万事都爱闷在心里反复思量。
偏从过年之后,太子就在忙活整治内务府造办处的事,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回来之后也是先到两个有孕的侍妾那里探望。
文秧时刻谨记自己是太子正妃,是未来的皇后,万事都要以辅佐太子为重。见太子如此辛苦,更加不愿拿这些自己揣测的小事去惊扰。
内心深处,她也怕用小事烦太子烦得多了,太子会觉得她无能,从而对她失望。
不能惊扰太子,她只能一面让人杜绝流言,一面命人去查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索性她身边辅佐的两位女官手段都不凡,不但流言很快平息,也查出最早是从咸福宫传出来的。
“咸福宫?裕嫔?”文秧冷笑,“本宫就说,分明七弟妹和八弟妹都有了身孕,七弟妹还更早两个月,怎么流言里就只提八弟妹。”
何姑姑道:“下官还查出,有线索隐隐指向坤宁宫。若非下官谨慎,多留了个心眼,险些就被她瞒过去了。”
文秧了然,点头道:“原来是为了离间我与母后。”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嗤笑道:“裕嫔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早年若非裕嫔在顺妃与甄妃得宠时频频出手,也不会遭了圣人厌弃,多年不肯给她抬分位。七皇子都成婚了,她还是个嫔。
出手也就罢了,这后宫之中,谁人不争,谁人不抢?
可出手了不但没达到目的,反而次次都把自己暴露了,也难怪宫里许多人都看不上她,甄妃更是不把她当对手。
原本文秧作为太子妃,是从来不在口头上议论长辈的。
可流言带给她的压力无处发泄,查出源头是裕嫔的咸福宫,就算文秧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再忍耐得住了。
云姑姑问:“娘娘,要不要给七皇子妃找点麻烦?”
文秧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蹙眉道:“找七弟妹的麻烦做什么?裕嫔又不喜欢这个儿媳,哪怕孩子掉了,裕嫔也只会怪她无能,转过头来再给老七赐两个好生养的,一样不耽误她抱孙子。”
同样是从平民之家嫁入皇室,同样被婆母不喜。皇后暗地里给她添堵,裕嫔更是明着和李思蓉过不去。
这般重合的境遇,让文秧多少对李思蓉生出几分同命相连的感情来。
只要李思蓉不再犯到她手里,她是不会对李思蓉出手的。
云姑姑有些不解,何姑姑却赞同道:“娘娘说得不错,裕嫔不喜欢七王妃,若是七王妃不好了,只怕裕嫔暗地里还拍手趁愿呢。”
“可七王妃肚子里的,是裕嫔的孙子。”云姑姑还是不明白,为何不干脆弄掉了那个孩子,让裕嫔抱孙子的愿望落空呢?
文秧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小厨房炖着的红枣乌鸡汤应该好了,云姑姑去端过来吧。”
乌鸡滋阴养神,对妇人最好。文秧的心腹太医说过,与其吃人参等补药,还不如食补来得温和无副作用。
云姑姑脸上有几分讪讪,但还是应了一声出去了。
何姑姑道:“娘娘,她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
其实宫里大多数人都和云姑姑想法差不多,觉得从七王妃入手,比直接对付裕嫔更容易,还能起到打击裕嫔一脉势力的目的。
“我知道。”文秧当然也明白,她只是不愿意那么做而已。
何姑姑陪笑道:“娘娘放心,下官一定想个周全的法子,让裕嫔吃个教训。”
文秧却道:“不必了,我已经有想法了。”
她修长白皙的柔荑轻轻按在桌面上的册子上,那是内务府今日一早就送过来的,上巳节的菜品单子。
何姑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着她指尖正好指着的“芹菜酿肉”,心中一动,陡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菜品,是皇子们桌上的。而男子吃多了芹菜,于子嗣无益。
“娘娘的意思是,从……下手?”她伸手比了个“七”点手势,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文秧淡淡道:“没了七弟妹这胎,老七的妾室们还会有无数胎,
难不成咱们整日里都不干别的了,要一直盯着老七的后院吗?”
还不如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第80章 连得三女且不说文秧这边……
且不说文秧这边如何安排,只说景阳出了宫门也没回刑部,只叫跟着的小厮替他告了假,他则是带着王喜,直接就回王府去了。
路过内城的街道,见两边店铺有卖糕点、卖蜜饯、卖干果的,就吩咐王喜:“你找两个可靠的人,把王妃素日夸赞过一句的零嘴全买一份回去,防备王妃嘴馋了要吃。”
他虽然是第一次当爹,没什么经验,但也隐约听人说过,怀了孕肚妇人嘴巴都刁,指不定就忽然起了心思要吃什么东西。
家里要有小主子了,王喜也替主子高兴,闻言响亮地应了一声,笑道:“若说王妃的喜好,别人不能尽知,燕姑姑和张五必然是知道的。燕姑姑是王妃离不得的人,就辛苦张五跑一趟吧。”
张五是当初跟着出宫的老人,景阳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和王喜之间的恩怨。见王喜竟然肯推荐张五,景阳心里诧异了一下,但对张五的能力还是认可的,便点头同意了。
又解决了一桩心事,景阳更加迫不及待,扬鞭催马,意气风发。
一时回了王府,底下人还来不及通报,他就先兴冲冲跑进了正院,见人就问:“王妃呢?王妃何在?”
正院伺候的人个个喜气洋洋,一边行礼一边回话,告诉他王妃正在内室歇息呢。
自从查出她有身孕之后,以燕姑姑为首的一众婢女们就都来了精神,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就怕她累着了自己。
瑶光虽然觉得她们过于紧张了些,但也知道她们是为了自己好。
如今是刚知道这个好消息,都在兴头上呢。等过些日子,他们自然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燕姑姑笑道:“养珠的事,还是先让张五看着吧。下官如今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王妃。等小主子出生了,秋萍他们也调理出来了,下官再接手不迟。”
但瑶光却不同意,正色道:“姑姑,张五固然很好,但养珠子是我自己弄的头一桩买卖,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
其实她就是不想让燕姑姑继续陷在后宅里,她总觉得像燕姑姑这样的女子,应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养珠子只是第一步,等过几年珠子养成了,她再让燕姑姑出去替她掌管铺子。
被她这么信任和依赖,燕姑姑又是高兴又是为难。但瑶光已经不止一次鼓励过她,她心里已经蠢蠢欲动了。
于是,在瑶光的劝说和翠娥等人的再三保证下,燕姑姑还是决定不放弃掌管养珠事宜了。
景阳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还没进门就笑道:“王妃倒是难得这么安逸,看来是小王来的不是时候了。”
这话本没什么,但瑶光却想到了前世流行过一阵的某个表情包,不由“噗嗤”一笑,乐道:“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见她要起身,景阳赶忙拦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弯着腰询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不爽利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告诉我,我叫他们弄来。”
“我好得很。才诊出来,姑姑他们就把我当易碎的琉璃娃娃,连喝水都不让我自己拿着茶盅了,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
瑶光假意抱怨了一番,伸手要拉他一起坐下,却被他轻轻躲开了。
“你别动。”景阳道,“我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身上都是灰。我就是心里放不下,先来见见你。如今见你还好,这就去洗漱一番。”
说完就转身去了,王喜已经命人抬了热水在稍间,景阳沐浴更衣完毕,又让人擦干了头发,这才松松挽着返回内室。
彼时瑶光正歪在榻上,秋萍拿着美人锤替她捶腿,红绒则是端着一碗冰糖银耳,一调羹一调羹地喂到她嘴里。
景阳上前示意红绒把碗给他,侧坐在榻上接替了红绒的活儿。
瑶光好笑道:“你们这样,怪麻烦的,还不如让我自己一口喝了呢。”
“那可不行。”红绒见景阳意动,明显是要顺着她来了,忙道,“姑姑可是说了,如今王妃可不能吃得太急,仔细肠胃不适。您又不爱喝那些苦药汁子,还是仔细些的好。”
听到是为了她好,景阳动摇的心立刻就坚定了,柔声哄道:“来,瑶娘张嘴,很快就喝完了。”
瑶光无奈,只得随他们去了。
因着她月份尚浅,不好张扬出去,因而只是差了个人去傅家告诉了一声,叫他们先不必过来,等满了三个月再说。
卢氏婆媳也只是收拾了些孕妇用得着的东西,卢氏又亲自画了保胎的符箓,叫她贴在床头,倒是没急着过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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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上巳节,瑶光的胎还未稳,皇后早就命人特意告诉她,叫她不必去裹乱,只管在家好生养着。
太子妃已经承办了许多次宴会,上巳节的宫宴全程没有出任何岔子,圣人为此还特意赏了太子妃。
更加可喜的是,没过多久,太子妃和六王妃前后脚传出了有孕的消息,太子妃的日子竟是比瑶光还早了半个月。
皇后虽然不喜欢太子妃,但对她肚子里怀着的孙子还是很喜欢的,比照着给瑶光的赏赐,也叫人送了一份去东宫。
只不过,太子妃会不会用就是两说了。
接下来,皇室新娶的五个儿媳,有四个都进入了养胎阶段,皇后想了想,干脆就都给了恩典,许他们生产之前不必入宫。
得了这个恩典,杨婉、李思蓉和瑶光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
杨婉和瑶光自不必说,他们只是觉得每次入宫都要多番准备,还得按品大装,一天下来累得不行。
李思蓉则是纯粹不喜欢和婆婆裕嫔相处,不想听裕嫔那些“贤惠大度”的言论。皇后发了话,她乐得耳根子清静。
要李思蓉说,裕嫔自己就是个善妒的,怎么好意思说教她的?
人一旦安稳下来,日子就过得飞快。
几乎是转眼之间,杨婉家的庶妃最先发动,生下了六王的长子。东宫的两个侍妾随后,给太子夫妇添了两个女儿。
随着两位小郡主呱呱坠地,太子妃文秧的压力骤然大了起来。
东宫妻妾三人先后有孕,帝后和太子都抱了很大的期待。如今前面两个都是姑娘,他们难免更加期待文秧腹中的是个小子。
这其中,又以太子的期待最为恳切。
他已经感受到了,自从他在朝中获得大臣的拥戴以来,圣人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要说圣人有换太子的心思,太子是不信的。可那种隐隐的忌惮之意,就足以让太子警醒了。
如今,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皇孙来做他和圣人之间的润滑剂,缓和圣人对他的猜忌。
只可惜,太子妃生下的,也是个姑娘。
太子失望不已,却也知道生男生女都是天意,并不是太子妃的错。
因而,他非但没有迁怒文秧,反而压着心里的失落安慰文秧:“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再生就是了。”
文秧本来就心思重,太子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自责。本来女儿家坐月子最该滋补,她一个月子坐下来,反而瘦了好几斤。
偏太子自幼长在宫里,见惯了嫔妃们为了争宠拼尽手段,月子里暴瘦的大有人在。
不说别的,就说这一批秀女里最早有孕的申贵人,还有甄妃。他们俩分别替圣人生下了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
甄妃倒还好,本身地位稳固,又有两位皇子傍身,坐月子是以保养自身为重。
那位申贵人才出了月子,腰肢竟然就恢复得和没怀孕
的时候差不多了。
就算宫中保养的秘方过,一个才入宫不久的贵人又能得到几个?能比得上甄妃?
可甄妃身材恢复得都没她好,若说她不是以损伤自身的代价做到的,但凡生育过的女子,谁信呢?
可偏偏太子不知道,见太子妃出了月子就瘦了下来,还以为是恢复得好呢。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还有更让文秧难受的。
一连得了三个女儿,让急需儿子来改善和圣人父子关系的太子难免急躁。等文秧出了月子,太医诊断之后说是可以同房了,他就一连在正屋歇了半个月。
好在文秧手里有权,太子后院也还没有侧妃。那些庶妃侍妾们纵然心有微词,也不敢表露出来。
而且半个月之后,太子就恢复了以往的雨露均沾,只是比起没生育过的,包括文秧在内的生育过的三个妻妾,侍寝的时间更多一些。
对了,那两个生了女儿的侍妾,已经由文秧做主,抬为庶妃了。
文秧心里也在庆幸他们生的都是女儿,但凡有一个生了儿子,作为长子的生母,都得给一个侧妃的份位。
就比如六皇子府那个赶在杨婉前头怀孕的苏庶妃,她一举得子,心中自然十分得意。
如果不是杨婉还没生,不知是男是女,苏庶妃只怕更加得意。
杨婉纵然心里不大自在,也知道苏庶妃生了长子,早晚都会抬分位,与其让六皇子或贤妃开口,还不如她自己把这恩典给了。
如此一来,苏庶妃再怎么得意,也不得不承她的情,日后不好在杨婉眼前跳得太欢。如若不然,别人就要先戳她的脊梁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