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陆谨仗着李叔看不见,低头在终端上打字,“李叔当年跟着我深入虫族腹地,是元上将把我们救出来的。”
元邈同样低头,应了句“嗯”,算是回答。
李叔的声音还在两人耳边回荡,甚至还有越说越起劲的架势。
“还有元上将的幼子,不瞒你们说,我也是见过的。”
这下轮到陆谨惊讶了,他以前倒是很少听李叔提起过他见过阿邈这件事。
难道是在星网上见过阿邈的采访?
陆谨不确定地想。
因为很多来这里吃饭的食客见他行动利索,甚至时不时还能帮附近的住户摆平一些混混的骚扰,就算看不见东西也能准确地辨别方向,都会有些好奇他的眼睛是怎么伤到的。
所以他平时都会兴致勃勃地跟别人说起他的光辉战绩,然后高兴地听周围人对元上将和元邈的称赞。
李叔下意识抬了抬头,眼睛望向天花板。
这是他眼睛没盲的时候认真思考时习惯性做的动作,眼里只剩一片白茫茫能让他抛开杂念静下心来思考。
虽然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不过这个小习惯却一直延续了下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元邈。”
虽然嘴上是说着如果,不过看李叔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对自己的怀疑。
仿佛这个名字已经在他心中反复念过很多遍了。
“当时他就跟在元上将身边,元上将从机甲里冲出来搭救我们,那位元小少爷就操纵着机甲,将我们受伤的几个老家伙一个一个地接上去。”
男人浑浊的眼球转了转,陷入当年的回忆,“我眼睛没瞎之前粗粗地看了眼,却依然记得那是个长得顶顶好的孩子。”
他满脸沟壑的脸上被笑意挤出了很多条皱纹,一条条的,像是岁月在他脸上雕刻出的山脉。
“我这几年总是有意识地去探听他们的消息,那个孩子还当上了首席执政官呢。”
“只是那孩子还年轻,我之前担心我说错点什么会对他有些不好的影响,如今好了,那孩子也成为别人不能随便撼动的人物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李叔笑得开怀。
没注意到陆谨和元邈都突然沉默了下来。
“阿叔,那若是有人说,他们意图谋反”
一片静谧中,面容冷淡的青年突然出声,清浅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李叔一个人的回忆。
“什么,我有些没听清。”
李叔皱着眉凑近了些。
“不好意思啊小友,我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行,辛苦你再说一遍。”
元邈应了一声,然后耐心地将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次却还没等到他把话说完,李叔的脸就突然垮下来了,说出的话甚至像是带着点愠怒,“小友,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
“你别看我是受过元家恩惠的人,就觉得我的话有失偏颇。”
李叔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今年来我因为耳朵也出了点问题,所以没怎么关注他们的消息,可是之前我上内网搜索他们的词条听到的可都是正面评价。”
“比如那位首席,什么‘政界之光’啊,‘伊里昂利刃’啊,诶哟,那可是数都数不清。”
目盲的男人说起这些来眼睛都仿佛泛起了光,有点像是
陆谨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
像是军校那些小女孩追星的样子。
他开口打断了李叔的滔滔不绝,没让他继续辩驳,“好了李叔,看不出来你还挺关注伊里昂时政的。”
李叔伸出手摆了摆,“上将可别这么说,我只是关注元上将和元邈,伊里昂那群乌七八糟的政官谁乐意去关注。”
元邈静静听着他们说话,一边用筷子夹菜放进碗里。
李叔听到碗筷动的声音就做了个揖,跟陆谨打了个招呼下去了,没再多做打扰。
陆谨看了看元邈碗里只勉强够半碗的饭菜,又下意识皱了皱眉。
就吃这么点吗,食量跟猫儿似的。
当陆谨还沉浸在孩子不爱吃饭问题里的时候,元邈特有的,像是带着点冰碴的声音将他飞到其他星系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陆上将,是特地带我来这里的吗。”
元邈的声音有些低哑,他垂着头夹菜,却不见将菜放入口中。
陆谨愣了愣。
李叔的确是曾经跟着他上过虫族战场的不假,不过带他来这里的主意,倒还真不是他出的。
就在前两天。
“陆上将。”
帕尤里在开完议事会之后懒洋洋地出声。
“留一下。”
两旁的政官都同情地看向陆谨。
陛下刚刚在议事会上被气着了,脸沉得能滴水,现在把陆上将留下来怕不是要在他身上出气。
不过,上将皮糙肉厚的,也不缺这一顿骂。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
星主陛下坐在议事会的主位,用手撑着头歪脸看他,“过两天瑟瑞开学,你带他去李叔那里吃顿饭。”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还没等陆谨开口问为什么,就看见帕尤里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像是知道他下一步要问什么。
“李叔做的菜好吃,带他去尝尝。”
“陛下可以亲自带阿邈去,你已经去过李叔那好几次了,他早就认得你了。”
还能顺便培养跟未来首席执政官的感情,陆谨认真地为君臣两人做打算。
自从他曾经带着陛下去过李叔那里之后,李叔就天天问他这个小伙子什么时候才来。
理由是,帕尤里说话声音很像星主陛下,他想在临死之前多听听。
每次陆谨听到李叔的话都只能冷着那张冰块脸含糊说,下一次下一次。
不过陛下每天忙政庭的事都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时间总是出来吃饭,很多餐都是随便用营养液对付了事。
帕尤里难得地沉默了两秒,最终笑眯眯地看向陆谨,“我有事,脱不开身。”
陆谨点点头表示理解,最近政庭那帮子政官又在作妖了,陛下忙点正常。
听到元邈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将神思抽回来。
“并不是,只是带你来吃顿饭。”
虽然,陛下的这个举动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仅此而已。”
陆谨还是那副严肃的语气,一边说一边埋头吃着碗里的菜。
李叔做的菜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吃,陆上将在忙中感慨了一句。
元邈偏头轻轻笑了一声。
只是在心里对陆谨轻声说了句谢谢。
哪有这么巧的事能刚好在一个店家口中听到元家的事,还是这么高的评价。
他尝了尝面前的菜,眼睛却悄悄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李叔。
原来,也会有人这么无条件地站在他们这边吗,甚至,并不是伊里昂的人。
他记得那次,他跟着父亲去了拉斯和伊里昂的交界星域,却没想到这场战斗情况那么危急,危急得需要父亲出机甲救人。
但是机甲总不能没有人操纵,得需要有人控制机甲来接伤员。
当时元上将只能孤注一掷,让元邈来掌控机甲的行驶权。
年少的元邈对机甲的操纵只存在于理论中,这次是十六岁的他第一次真正地操纵机甲。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次他将任务完成得这么好,甚至称得上是天衣无缝。
不仅将拉斯的伤员悉数带回,也让元上将和他自己的名字在那片星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以为只是件很平常的事。
可是有人把这件事拿出来,逢人就说他们是多么好的人。
他又夹了点菜放入口中。
李叔做的菜的确很好吃。
如果父亲也能尝一尝就好了。
元邈眸光淡淡。
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陆上将,拉斯有什么侯爵贵族的孩子在瑟瑞就读吗。”
在伊里昂的时候不用担心有人在明面上阻挠他进政庭一事。
因为他不仅是上将的儿子,更是伊里昂第一军校近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四年的时间积攒的人脉和声望足够他在一毕业就顺利地进入政庭。
可在拉斯不一样,他如今只是被从疗养星球接回来的一个平民学生,甚至没有接受过正规启蒙学校的教育。
尽管一开学就获得了陛下的认可,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在进入政庭的时候,不仅需要陛下的首肯,同时也需要在众投中获得至少三位贵族和两位平民政官的认可。
他的人脉和经历必须比很多人都出色。
所以,他想要走捷径。
尽快获得同级以及高年级最具影响力同学的信任和认可,以便他在一年之后能将瑟瑞作为跳板顺利进入政庭。
元邈幽黑的瞳仁将自己的思绪都暴露在陆谨面前,他需要从陆上将那里获得有用的情报。
陆谨是瑟瑞的荣誉讲师,对瑟瑞现存的好苗子应当是了如指掌。
陆谨沉吟了一瞬,拧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将想到的人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面前的漂亮青年。
“首先是兰迪,监察司指挥使的儿子,这个你应该有印象。”
“还有同样跟你一起入校的,梅林中将的弟弟,萨科。”
陆谨眉心凝了凝,“他性子有些”
他想了想怎么形容萨科的性格,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奇怪。”
元邈将这个“怪”在口中滚了两圈,倒是有些好奇,能让陆谨都说怪的人是个什么性子。
“最后一个我有点印象的,是三年级的级长,叫”
元邈看着陆谨面无表情地想了半天,最终憋出一句,“忘记了。”
青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低下头不再看陆谨。
“哥哥,多吃点。”
陆谨看出元邈眼中藏得很好的笑意,抿了抿唇。
阿邈是笑他记性不好吗。
陆谨沉重地往嘴里塞了口菜,他一个带兵打仗的,记名字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件简单的事。
第52章
吃完饭陆谨将元邈送回了瑟瑞,却没想到就这个举动在瑟瑞引起了好一阵风波。
这个点正逢瑟瑞下课,是人流量极大的时间段。
门口处的学生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地挤眉弄眼,悄咪咪地看着陆谨在星舰出口下,对面具青年严肃地嘱托着些什么。
“阿邈,不必委屈自己去结交。”
陆谨在星舰上将元邈的话来来回回咀嚼半天,在青年戴上面具准备离开之前沉默片刻,选择开口,“你进入政庭是理所应当的事。”
首席执政官的出类拔萃有目共睹。
元邈轻轻笑出了点弧度,安抚了点陆上将的心绪,“哥哥,不必挂心。”
这位陆上将想得太简单了。
结交贵族的子女是为了不让陛下在招他入政庭时担上偏袒的污名,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出身在日后进入政庭成为被攻讦的理由。
他用拉斯贵族为自己铺路,是为了让后来者不再需要走同样的路。
帕尤里想要拓宽平民进入政庭和军部的途径,他会帮他做到。
而此刻,他只是想要让他名正言顺进政庭的进度加快几刻钟。
获得别人的认可对首席大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知道陆谨是担心他在首席位置上呆久了,如今骤然换了个身份,将自己处在社交低位会委屈了他。
“我只是想用一年时间,让他们尽快认可我。”
优秀的人总会被更优秀的人吸引。
而那些优秀政官和贵族频频放在他身上的关注,最后都会成为他进入政庭的跳板。
没再劝说青年,在最后交代完一些话之后,陆谨就翻身上了星舰。
元邈站在下面朝他轻轻挥手道别,等陆谨的星舰离开后就转身进了校门。
不过他回头之后才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等他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窃窃私语的声音却明显小了不少。
“诶,你们看那是,陆上将的星舰吗。”
“百分之百是!我在回瑟瑞的路上就注意到陆上将的星舰了,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只是我本来以为是因为学校要开展机甲邀请赛,所以请陆上将来商量举办事宜呢。”
“你们都先别说了,他们下来了!”
众人的声音小了点,眼神扫到陆谨下来之后还下意识扶了扶身后的人,他们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怪物新人。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浮现出了同一个问题,他竟然和陆上将有层关系吗。
而且看陆上将和他关系非同寻常,冰冷眼眸中透出的隐隐关心甚至都快将旁人溺毙。
“你们说,陛下该不会是看在陆上将的面子上才给那怪物新人开后门的吧。”
没人直接搭他的话茬。
最终只有他的朋友看不过去,使劲拽拽他的衣服扯了扯嘴角,打着哈哈说:“那新生跟陆上将什么关系,才能让陛下都给他优待,别乱传”
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众人看着陆上将在那人身边低声耳语,却是默默有了自己的思量。
看来这新人的确是和陆上将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那他获得陛下认可这件事,难道也有隐情?
元邈还不知道陆谨送他回校这件事已经在瑟瑞逐渐引起轩然大波。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瑟瑞有宵禁,他得抓紧赶回去。
等元邈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差不多是睡觉时间,他轻轻打开门,担心打扰到了多林的休息。
青年本来以为迎接他的会是一片漆黑,没想到客厅内却仍然亮着一盏灯,昏黄的壁灯映着底下多林柔和的眉目,也让元邈看清了少年紧闭的双眼。
只是不知为什么眉宇间还绕着层淡淡的郁气,眉心皱的很紧。
青年轻叹一口气。
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且看起来睡得也并不安稳。
他蹑着步子去自己房间拿了块毯子给多林盖上,下一秒却发现少年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还没等到元邈离开,那张毯子就已经轻飘飘地滑落在地。
元邈顿住了脚步,将毯子搭在手上想了想,最终还是弯下腰身,轻柔地将多林打横抱了起来。
睡沙发上睡久了脖子会难受的。
其实多林在青年将他抱起来那一刻就已经醒了。
只是当他迷蒙中发现自己躺在元邈怀里的时候,全身几乎是僵硬得不敢动。
不过下一秒担心青年看出什么端倪来,又强迫自己把腰肢放软,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将脸埋到青年的胸前。
感受着青年衣服上浅淡的暖香却是忍不住悄悄红了脸。
元邈感受到多林的脸朝他这边偏了偏,就加快了脚步,担心把他闷难受了。
等他把少年放在床上的时候,元邈才看见了少年脸上一片一片的酡红,像是今天傍晚时分天上升起的彩霞。
元邈伸出手轻轻贴了贴多林的脸,不经意被少年柔嫩的脸蛋轻轻蹭了蹭。
青年动了动手指想,这举动像是寻求温暖的小猫。
旋即元邈展开手掌,被他脸上的温度烫得有些惊讶。
面颊这么热,这是生病了?
没过多久,元邈发现多林幽幽醒转。
房间内没开灯,显得有些黑沉,只有客厅的一点昏黄灯光照亮了少年湿漉漉的眼神。
片刻之后他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面具青年轻轻弯腰,想听听多林的话,没承想恰好被人抱了个满怀。
元邈有些愕然,身子却没动,就那样让少年克制着力道搂住脖子。
他感受到脖颈处被一点湿润浸透,水痕缓缓流下,让他感到有些隐隐的痒意,顺着青年优美的颈部线条,最终隐没在对面少年的衣领。
多林没说话,他也没说。
元邈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下他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几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现在能做的也仅仅是这样陪着他。
客厅外的灯尽职尽责地亮着,透过敞开的一点门缝溜进来,晃晃悠悠地挤进了两人胸前的空隙。
多林那点泪珠被折射得像颗饱满钻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林终于放开手,在被子下面,青年看不见的地方,又一次藏起了自己的断尾。
少年抬眸的时候故意跟元邈的眼神错开,没让青年看清他眼底的水润。
他仔细想了想之前发生的事。
刚刚尾巴疼的实在难耐,本来想待在沙发上处理着政务等他回来的,却没想到断尾突然疼起来。
他翻遍了自己的储物囊也没找到麻醉剂。
意识恍惚间,狠狠翻落到地上之后,地上刺骨的冰凉才让他想起,自己原来是根本没带。
多林掐了把自己的腿肉让自己保持清醒。实在是待在青年身边太久,忘记了原来他的尾巴还是会疼得这么厉害的。
不过这点清醒也没保持多久,只是够让他从地上爬回到沙发上。
不消片刻就疼得晕了过去。
不过此刻。
青年的怀抱太过温暖,那股温润柔和的精神力让他断尾上的疼痛如潮水般褪去。
突然间被这种让人心尖发颤的力道抱起,竟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的事了。
让他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流着泪就去寻求那个熟悉的温暖臂弯。
多林有些窘迫地从青年怀里离开,“哥,我就是想家了。”
青年顺手帮他理了理被掀起的一点衣服,却是不经意看到了被子下面露出来的一小截断尾,神色微微一愣。
在多林还别开眼沉溺在刚刚丢人的表现时,他借着门口露出的那点光,看清了那截白色尾巴上浅浅的绒毛。
看起来像是猫科动物的。
不过那一小条尾巴的尾端却并不圆润,像是被斩断般整齐。
元邈的眼睛闪烁了瞬。
好熟悉的尾巴形状。
他帮多林掖上被角,将那截断尾不动声色地挡好。
好像在星主陛下身上也恍恍惚惚见到过这种尾巴形状。
是巧合吗。
“不用跟我解释。”
冷淡的腔调带出来的声音在多林耳边回荡,乍一听像是在嘲讽少年方才的解释实在是多此一举。
多林却听懂了他话语下的对他自尊心的温柔维系。
“会难受吗,我刚刚看你脸有些烫。”
多林抿了抿唇,随即带着点笑意开口:“没有,就是天气热,有些闷。”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不好意思了,少年害羞的脸红实在难免让人怀疑他心里有鬼。
“那就好。”
元邈站起身来,伸手想帮多林将灯关上,“难受的话不要硬撑,我就在隔壁。”
还没等他手碰上开关,就被多林扯住了衣角。
从元邈这个角度看下去,几乎要觉得多林的黑色瞳孔被深蓝色的天花板映得泛起了点蓝,亮晶晶的,令他说出来的话都不舍得让人拒绝。
“哥,别关灯。”
元邈手顿在半空中,随即很自然地放下,没多问为什么,只是道了句晚安就退了出去。
他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终端搜索——
【曼斯的尾巴会自己断裂掉落吗。】-
翌日。
元邈见快到时间了,便敲了敲多林的房门,想叫他起来上课,却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应。
随后青年听到终端响了两声,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多林的讯息。
【元元哥,我有事先走,勿念~】
元邈手指动了动,回复,【好。】
他将手里给多林准备好的三明治放进冰箱,收拾好东西之后也打算出门。
还没问他是哪个班的呢。
不过元邈想,既然多林的上课时间跟他不一样,应当跟他不是一个班的。
他将自己的制服理了理。
今天三年级的级长会来给指挥科的新生们讲解入门的注意事项,青年的眸光淡了淡。
他需要引起那位级长的注意。
作为三年级的领头人,贵族孩子中最惹人注目的天之骄子,获得其支持对他尽早进入政庭会有极大助力。
甚至瑟瑞三年级很多人的站队都是跟着这位身份尊贵的级长走的。
元邈眼帘低垂,下一秒再抬头,试图将自己眼睛里的疏离感掩下一些,透过玻璃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有些无奈,将面具戴上。
有了面具的话,应该会看起来好相处一些。
青年看着玻璃里辨不出表情的人满意地点点头。
第53章
“各位学弟学妹们,日安。我是三年级的级长,阮竹。”
来人微抬着头,那双褐色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锋芒,亮的惊人,身上满是被家里人宠出的骄矜和自信。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阮竹,看着他如同沾水玫瑰般娇艳的脸庞有些发愣。
论坛里说得倒一点也不夸张。
他们昨日看到论坛里那些夸张言论还嗤之以鼻,怎么会有人真的精致漂亮得不像真人。
当他们抱着点挑剔心态看向阮竹的时候,却是一时脑子宕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有更好的词句能用来形容这样具有冲击力的娇艳脸庞。
甚至他们觉得,阮竹前辈远比论坛里那些匮乏语言描述出的还要更秾艳。
真真像是被名家精心修剪枝叶,细细照料着滋养出的名贵玫瑰。
阮竹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在场上巡视一圈,等看到那突兀的面具出现的时候,眼神才堪堪定了下来。
他那双晶亮又上挑的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具青年,细细审视着他。
青年这时候也刚好抬头,那双如幽潭般深邃的眸子恰好与阮竹撞了个正着。
元邈露出的桃花眼半点媚气也无,甚至冷得让人望而却步,生生熄了旁人想接近的心。
而更明晃晃露在外面的,是直白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青年眼睛眨了眨,将那点疏离感有意识地淡去了些。
阮竹。
这位陆谨提到过的三年级级长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元邈对他轻轻弯了弯眼睛,试图向阮竹散发出点友好的气息。
却没想到这点笑意被阮竹看在眼里,却不知为何成了对他的蓄意挑衅。
从没被忤逆过的小少爷莫名有些恼火。
这新人是觉得他现在得到陛下认可之后,就可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了吗?
他勾起一点浅薄的笑,轻哼了两声,让本就明艳的脸庞又多了几分生气。
不就是挑衅吗,他也会。
阮竹视线从元邈脸上离开,“大家虽然进入了瑟瑞的指挥科,却不代表着你们都只需要学习书面以及理论知识。”
“在现在这个虫族猖獗,星系伪和的境况下,指挥科的诸位完全不能脱离实战经验谈策略。”
“我想这一点,能够进入瑟瑞的你们应该都不会不清楚。”
阮竹打了个响指,他身后的机甲操纵室就缓缓向众人敞开,露出里面的洞天。
“一周后学校会举办机甲邀请赛,这不仅是你们找准自己定位的机会,同时邀请赛的成绩也会被纳入你们的期末评定范围。”
“甚至直接与你们未来进入军部时,会获得的军衔挂钩。”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瞟元邈,却没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慌乱或者紧张,入目的只是一片平和,以及能让人退避三尺的淡漠。
“那么现在,我需要一个人来和我一起,去模拟室给大家完成示范。”
没理会底下的窃窃私语。
也没理会旁边老师的惊喜和受宠若惊,阮竹的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粗粗掠过,似乎在挑选着自己的对手。
本来学校邀请他来只是走个过场,说两句话满足以下新生们对他的好奇和崇拜心得了。
毕竟虽然他现在还是学生,却已经在军部就任少校一职,平时除了与军部联合开展的大型活动,例如机甲邀请赛之外,一般都不会再回来。
这也是经过瑟瑞校方同意的。
他们巴不得自己的学生多出去闯一闯,将瑟瑞本来就响亮的名头打得更加响亮。
最好不仅在拉斯具有知名度,而是在整个星际都成为鼎鼎有名的军校。
瑟瑞一直都暗暗憋着一口气,想要压过伊里昂第一军校,成为星际最顶尖的学府。
尤其是瑟瑞的指挥科,老师们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一定要养出一个比伊里昂那位首席还要优秀的政官。
他们连跟元邈打擂台的雅号都想好了,就叫,“拉斯之光”。
在拉斯政庭首席一位空悬的时候,所有指挥科的学生都向往着那个崇高又尊荣的位置。
不仅为了能得到所有人的青眼。
更为了能与伊里昂那位执政官阁下平起平坐,让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圆桌会谈时能眨也不眨地放在他们身上。
在指挥科没有出现一个同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之前,元邈成了他们午夜梦中奢求着能够多停留片刻的梦魇。
他是师长们用来鞭策他们时,“人外有人”的那个人。
也是每个军校学子最渴望成为的那个优秀前辈。
阮竹看着元邈。
把脑海里一直萦绕着的那道清瘦身影挥去,将自己的视线放在了面具青年身上。
这次也是恰好回来办事,就顺便答应了老师来给新生们传授经验,没想到碰上了传说中的那位怪物新人。
这可是陛下即位之后给出最高评价的新生,他的名字连阮竹身在军部都有所耳闻。
第一次听的时候,他还总会想到伊里昂那位英年早逝的首席执政官,甚至于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他的漂亮眉眼和清瘦身影。
当初他脾气还没那么暴躁,于是身边总有蝇虫般烦人的追求者对他说着些烂俗的情话。
最经常的就是拿他和那位首席执政官作类比。
他们说,即使所有人都觉得那位首席执政官才是星际里比星子还惹人追求瞩目的人物,可他们始终认为阮竹比他更漂亮。
说,元邈那样冷淡无趣的人远比不上他这样娇艳欲滴的玫瑰让人倾心。
那段时间阮竹讨厌极了元邈。
他不喜欢那些人,也不喜欢他们拿他和元邈作比较。
可少年人的心思何其敏感,他清晰地知道为什么那些讨人厌的蝇虫会拿他和元邈做对比。
甚至还特地对他说,在他们心中,他阮竹才是最珍贵那个。
阮竹几乎听得想笑。
多拙劣的谎言。
若是真心认为元邈不配与他相比,又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试图让他沦陷在他们的甜言蜜语中。
阮竹皱着眉挥散了那些恶心的蝇虫。
可却忍不住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元邈,试图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他,甚至于连身边那些追求者都会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这种关注止步于最后听到他死讯的时候。
他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是被生生挖空了一块,心脏晃悠悠的,像是找不到着力点。
阮竹以为,是因为这个他心目中的假想敌彻底消失了,所以他才会像失了目标般迷茫。
直到某一天再次在其他人口中听到元邈的名字,他才知道,他那时好像是有点难过的。
阮竹再次看向元邈的眉眼,恰好看到青年轻轻弯着眼睛朝他笑。
他眼神恍惚了一瞬。
刚开始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名字跟元邈一模一样的新生,那双桃花眼也跟那位首席大人一模一样呢。
现在他将对首席大人的无端情感从元邈身上彻底剥离。
那位执政官才不会这样看着他温润的笑。
他只会隔着终端的显示屏,在夜晚的星子悄悄跃到天上时,由于拉斯不定时的信号紊乱而微微闪着波光,虚幻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直接烟消云散。
不过阮竹始终觉得,首席大人那张脸实在漂亮得不像是伊里昂能滋养出来的人。
他歪头想了个形容词。
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
如同下一秒就会乘着云飞走般虚无缥缈。
甚至在深夜里躲在房间偷偷播放元邈采访视频的时候,矜傲的少年第一次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以至于开始毫无理由地担心,若是未来有一天真的与元邈相遇,他该表现出什么样子才不会显露出自己的不自信。
现在一切都不需要了。
他又在口中咀嚼了两下那位新生的名字。
元邈。
这个名字在周围人口中实在听得太多次,他终于摆脱了那种割裂感。
将元邈彻彻底底当做一个瑟瑞的普通新生看待。
这实在怪不了他,那位首席大人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
而前段时间突然的死讯也实在让人意难平。
元邈的影响力直接导致了这个消息在拉斯也引起了轩然大波,让他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阮竹从来都觉得这位首席大人实在不适合做政官,越是了解之深越是觉得不适合。
他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告诉他,政官都应该是利己主义者。
这个利己在于为自己争取利益。
政庭都是吃人的,若是不把自己的利益和生命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某天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才是最终下场。
哪怕阮家是拉斯根基深厚的贵族也一样。
而这位首席大人,放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太少了。
就像是
随时随地可以从政庭污泥中抽身一样洒脱自持。
阮竹觉得,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实在不该生在这个时代。
他噙着浅浅的笑意,让底下眼睛被牢牢吸在他脸上的那群人都看得愣在原地。
少年将那些莫名翻涌上来的往事压在心底挂上锁。
带着面具的青年仍然用那双漂亮眼睛看着他。
阮竹想,这么出色的新生,不会会岂不是可惜。
瑟瑞每年被录取的新生都是拉斯社会的香饽饽,谁家要是能出一个那都是烧高香了,连贵族家的孩子想进瑟瑞都得经过千挑万选,更别说是平民出身。
所以每年瑟瑞出录取名单的时候都会在整个星系掀起一波热潮。
阮竹几天前在军部的时候就常常能听到自己的同伴们艳羡地在一起谈论,那位怪物新人得有多优秀,才能得到陛下这样的优待。
听说连新来的那位阮竹少校当年都被陛下说得哭鼻子了。
阮竹当时路过的时候刚好听到他们口中冒出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他们说自己哭鼻子那件事。
众人聊得正起劲,上头之后连自己现在身处何方都记不清。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谁的声音突然变小,随即都慢慢缄默下来。
“怎么不继续说了。”
众人背后一凉。
随即一转头,大家就发现阮竹在他们身后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如花般娇俏的少年背着光,在他们身上投下一道瘦长的阴影。
有人尴尬地干咳两声,赔笑道:“阮竹啊,开玩笑,开玩笑的。”
阮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直接看也不看就一人重重给了一拳,疼得一帮大老爷们儿待在原地龇牙咧嘴。
少年离开的时候有些羞恼,叫他们还敢乱传他当年那些窘迫事。
当年在陛下面前丢的脸他现在都还记忆犹新,好不容易才忘记,如今因为那个新人又被提了起来。
阮竹咬牙。
“戴面具的那位,愿意跟我来做个示范吗。”
无视底下一只只几乎要伸到天上去了的手,阮竹的视线直直透过众人的手臂,落在了周围默默隔出一片真空地带的青年身上。
跟三年级级长过招是提升能力的好机会,就算待会儿会被压得趴在地上打,那也是个很好的机遇。
更别说能跟这样的美人前辈近距离接触。
阮竹平时神出鬼没的,连论坛里都没能留下他的一张正脸照,别说像这次这么好的接触机会了。
直到当大家发现阮竹似乎早已有了心仪人选,正暗道倒霉自己没入他青眼的时候,元邈慢慢从人后走了出来,最终站定在阮竹旁边。
“乐意之至,前辈。”
这次众人的眼神齐齐落在怪物新人身上时,却并不是最开始那样艳羡崇拜的目光,反而多了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东西。
瑟瑞里人才云集,侯爵贵族几乎算得上遍地都是。
各种各样的人多了,牵扯出的事情也就多了,这也间接地导致了瑟瑞的论坛永远都热闹非凡。
今天讨论哪位少爷跟平民女孩儿在一起了。
明天讨论这位天骄小姐辍学跑去别的星系追爱了。
而瑟瑞昨晚论坛最火热的帖子,则是围绕着如今最炙手可热的那位新星展开,底下的回帖多得一塌糊涂。
【勿外传:浅谈怪物新人和上将大人的爱恨情仇】
【1L:楼主真大胆,上将的八卦都敢拿来发帖,不怕被封号?】
【2L:这有什么,只是私底下探讨一下嘛,不做他用不做他用哈】
【3L: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谁给解释一下】
【4L:我来说!本人在现场,就一句话,陆上将在门口跟怪物新人耳鬓私语!】
【5L:嘶】
【6L:4L不许胡说,我老公铁血黄金单身汉怎么可能有情况了,你们都在骗我啊啊啊。TT】
【7L:(楼上先别哭)不过如果真的这两个人有情况,那陛下那个评价会不会有水分】
【8L:楼上我懂你】
【508L:是真是假,明天指挥科的同学们帮我们多注意一下,看看怪物新人是不是真有这个被陛下认可的能力。哦对了!照传统,明天阮竹前辈大概率会来给你们传授经验,记得多多在论坛产出美照哦!】
【509L:补一句,上将那样子看着像是真心喜欢上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坐等女神美照)】
任论坛上吵得多么热火朝天,元邈这边依旧岁月静好。
阮竹的目光在青年的面具上流连了几眼,随后同样象征性地朝他露出点微笑,转身就进了模拟室。
希望这位陛下给出高分的新人别让他失望。
底下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看到阮竹脸上那点笑意之后都有些嫉恨。
居然能跟阮竹前辈近距离接触,这面具小子到底哪来的这么好福气。
没再插科打诨,众人紧随其后跟阮竹一起进了模拟室。
阮竹背后这间,虽然说是模拟室,不过里面的可都是实打实的机甲,能够全方位模拟战斗真实场景。
整个拉斯也就只有瑟瑞这么大手笔,能将造价数百万的机甲放在模拟室给学生们练习。
阮竹一上机甲就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学校的机甲配置和军部的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操纵起来反应实在太慢,慢得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面容明丽的少年在操纵室动作了一番,将保护罩撇到了一边,再动了动操纵杆,这才舒展了点眉心。
学校的保护罩主要是给新生们用的,能够在最大程度上让新生们免于意外带来的损伤。
不过这种保护罩由于会局限住机甲的行动范围,所以操纵起来并不爽利,甚至会让操纵者有些束手束脚。
旁边观察两人情况的带队老师注意到阮竹将保护罩满不在意地撤掉,嘴唇嗫嚅了一瞬,似乎想要出声制止。
不过这时候阮竹已经关上了操纵室的舱门,也已经在耳朵上带好了隔绝器,完全听不到他的话,而身旁围观同学讨论的声音也实在太大,他几乎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半个音节。
老师还没说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最终他揪着手背宽慰自己,阮竹作为三年级的级长,甚至年纪轻轻就已经被任命为军部的少校,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阮竹应当有分寸的。
老师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转身看向乖乖守在一边的元邈。
元邈见老师看过来便侧过耳朵,想听听老师有什么话想说。
说话总被忽视的老师几乎快要热泪盈眶。
这个戴面具的孩子他也是听说过的。
底下那群学生不知道,他作为老师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元邈的事例已经在他们上层传开了,陛下给他颁布的最后一道测试,居然是让他调查到那个交易所的仓库地点。
交易所在拉斯是黑色产业链金字塔尖的存在,只有经过其允许才会获得进入的资格。
别说让这么一位新生去探寻交易所的仓库点,哪怕是让他们这种有点经验的军官去交易所走一遭都不敢保证全身而退,别说让这样的孩子去探寻他的存在。
更何况,这个年纪还正是懵懵懂懂的时候,这么早接触交易所这种大型黑色组织,真的是件好事吗。
当他们稍显不赞同看向陛下的时候,帕尤里只是轻飘飘地用一句话堵住了他们的嘴。
“瑟瑞的学生,为什么不能早点接触这些黑暗面。”
在场没人能对他这句话做出反驳。
他们都是军部出来的,甚至很多都经历过战场上的腥风血雨,如今在瑟瑞待久了,倒是将这群本该翱翔的雏鹰看作了被护在他们羽翼下的幼鸟。
雏鹰总是要挣脱他们的怀抱出去学飞的。
帕尤里看到底下那群学校老师低着眸子不说话,转了转手中的笔便准备宣布会议结束。
“那这个测试内容需要对外公布吗。”
有人弱弱地提出一句,在接收到星主陛下视线的时候不由得冷汗涔涔,却仍然梗着脖子等回答。
瑟瑞的测试内容向来是不会向外公布的,以免会增长新生之间的攀比心理。
只是陛下提出这项特别决定,会不会有别的打算。
帕尤里笑眯眯地开口,让这个人吐了一口浊气,“需要时会公布。”
尽管知道元邈的能力,老师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年轻的老师有些担忧地向面具青年耳语,“阮竹他虽然是指挥科出身,不过他的机甲操纵度在整个三年级都是有名的灵敏,半点不比实战科的学生差。”
“所以你只要配合着他给大家做演示就好了。”
翻译过来就是,阮竹很强,你肯定打不过,不要硬撑恋战。
元邈轻轻点头,没有做出反驳。
在老师面前借了地板一点力就直接跃了上去,熟练得不像新生。
看得老师有些暗暗心惊。
不愧是能完成那样任务的榜首,第一次乘上这样的机甲就能表现得这么临危不惧。
老师知道元邈是陆谨的弟弟,因此也就知道这位青年来自疗养星球,之前肯定没有正式操纵过机甲。
所以仅凭这一个合格的上机甲动作就能让老师在心里轻声赞叹。
元邈跨进操纵室之后轻抚了抚操纵杆和显示屏,感受着那种熟悉又陌生的触感。
他的确很久没自己操纵过机甲了。
在坐上首席执政官一位之后,他就很少自己操纵过机甲了。
元邈清楚,只要他表现出一点这种实战能力,伊帝一定会怀疑他有野心,变着法地打压他。
这样哪怕他只是安安分分在政庭做事,他的提案也会得到伊帝无缘无故的否决。
阮竹透过玻璃窗,能清晰地看见面具青年的手在操纵室抚来抚去,似乎还在熟悉机甲内的布局。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具青年的手漫无目的地在操纵室漫游。
不过等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开始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本以为被陛下认可过的人应当是各方面都极其出色的人,所以就算看到最开始一些无意义的动作,他也认为是元邈一时间被机甲内的压力压得有些恍惚,忘了一些基础知识。
阮竹能理解,因为他一年级的时候第一次进机甲也会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刚刚看他进入机甲的熟悉程度,还以为会是个优秀的战斗者。
没想到竟然是个只会点皮毛功夫的花架子吗。
阮竹打了个哈欠,耐着性子看元邈调试自己操纵室内的设备。
在心里“啧”了一声,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挑选他上来做演示对手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元邈继续慢慢抚过那些按键和操纵杆,飞快地把底下的那些解释词塞进脑子里。
拉斯的机甲内设跟伊里昂的不同,其按键功能也很不一样。
元邈越看眼睛越亮,瑟瑞的这架攻击性并不强,甚至只是被军部淘汰下来的迭代机甲。
可尽管这样,这架机甲所具备的功能也已经比他在伊里昂见过的所有种类的机甲功能都要完备了。
元邈将操纵键一一对应,在底下的新生们都快失去耐性之前,缓缓将精神力注入了机甲。
阮竹注意到对面的机甲总算稍微有点动作,这才将自己的精神力也注入进机甲。
不过和曾经每一次的模拟室作战都不同,这次他输出精神力之后明显没有与对手的精神力场产生让人不适的抗衡感,反而有一种自己的精神海被柔柔包裹起来的感觉,连内藏的一些磨损伤痕似乎都被抹平。
阮竹忽略自己内心那点怪异的感觉,让自己全身心投入眼前的模拟对抗赛。
哪怕对面是个看起来毫无经验的新生,他也得认真对待这场比赛。
底下的人见两人的演示终于要开始了,心里这才开始隐隐兴奋起来。
只是隔绝着模拟室的一层防护罩,他们完全不知道阮竹为什么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一种认真对待的样子。
他们都已经默认阮竹会大获全胜。
不过人的劣根性此刻也就体现在这里了,他们都等着那位怪物新人被打落尘埃的时候,上去对他施以援手。
那时候,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元邈的信任了吗。
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青年笨拙的动作,一边跃跃欲试地想冲上前安慰他以获得元邈的好感,另一边又在心里偷偷嘲笑着这位怪物新人也不过如此。
阮竹操纵着机甲臂缓缓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像是在示意元邈先出招。
在正式战斗中,一般是更厉害的那一方向低位者做出的小小让步,其意义不仅在于公平决斗,甚至在一次次的演变中已经带上些挑衅的意味。
不过阮竹却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想如果先出招实在会有些趁人之危。
只不过就这一念之差却让他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后悔,为什么最开始没有抢占先机。
对比之下另一边面具青年的机甲行动明显稍显缓慢,连带着机甲看起来也有些笨重,良久之后似乎才尝试着试图打出第一击。
一旁的新生们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就凭他这样的操纵速度,比两人机甲底下不小心被压死的蜗牛还要慢,怎么跟以灵敏著称的阮竹前辈抗衡。
他们边笑边在论坛上给其他科系的人在线直播。
【你们是没看到,小怪物操纵机甲那滑稽样,乐死我了。】
【在现场,眼睛光顾着看阮竹前辈的脸】
【听说还是阮竹亲自点的他,不是,为什么啊,我也想跟我女神过招】
【当然是凭人家是这届新生的榜首,也不知道你们在这叫嚣个什么劲】
【什么女神?阮竹前辈是女孩儿吗?】
【哈哈哈哈哈什么新生发言,可不止呢,阮竹前辈可比女孩儿还漂亮】
当大家说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有条突然出现的回帖成功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放慢了水帖速度。
【你们继续说吧,阮竹会看帖子的。】
不知过了多久,楼主才缓缓出现,让后来的人看到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贴封禁,请勿查看】
只有一些论坛的老油条已经见怪不怪。
毕竟很多次关于谈论阮竹容貌的帖子最终都会无疾而终。
当然,主要是阮竹跟美貌一样出名的是他易燃易爆炸的脾气。
要是让他知道他们在背地里叫他小女孩儿,指不定会被气得暴跳如雷,甚至每天带着面罩出门,那他们还怎么看着那张漂亮得像雕塑的脸养眼。
任底下吵得多火热,模拟室内的两人却是一点也不清楚。
元邈此刻已经熟悉好机甲内的按键了,虽然内设与伊里昂的差别有些大,不过费点心去看还是能看出两者共通点的。
他手指拨了拨操纵杆,随即有些惊喜地往玻璃窗外多看了两眼,果然看到机械臂随着他的操纵慢慢动了起来。
阮竹注意到青年的眼眸低垂,操纵机甲的手指明显变得灵活了些,像是一下子掌握了操纵技巧一样得心应手。
少年撩了撩眼皮,对着机甲操纵室内的传音设备向外面守望的新生们做出解释:“我们这次先只给你们示范近身搏斗,当然,这里的近身是指机甲的近身,一般适用于交战双方子弹同时耗尽的情况下。”
阮竹边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嫣红的唇瓣。
他发现这个新生在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咬下嘴唇,让那处莫名显得有些红肿,比玫瑰还娇艳几分。
外面新生们的激动欢呼被隔绝在防护罩后,阮竹没听见他们大声喊他名字的声音。
元邈晃着机甲,趁阮竹盯着他的红润唇瓣有些晃神的时候,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前,两人现在机甲几乎已经算得上是贴在一起。
青年手指翻飞,轻轻按动了控制板上的几个按钮,他的机甲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了阮竹。
阮竹瞳孔一缩,上半身朝旁边闪躲了一瞬,机甲的下半部分却还是被撞了个正着。
支撑机甲主体的部分被狠狠撞击,让阮竹的机甲不由得踉跄了几下才堪堪稳住步子。
当他的机甲扶着地板站起来时,青年的声音透过传音器钻进了他的耳朵里,混着一点含混的电流声,清冷疏淡的腔调慢悠悠撩拨着他的耳朵。
“阮竹前辈,走神是大忌。”
阮竹站起来之后看着青年,有些恼怒起来。
明明他才是两人中年长的那个,怎么还在人面前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他轻轻磨了磨牙,“再来。”
室外的众人看到元邈刚刚那一记攻击还真的实打实地将阮竹撞得往后跌了两步,眼睛都有些微微睁大。
这怪物新人刚刚看起来还像是第一次操纵机甲一样,怎么现在明明没过多久,却能将阮竹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54章
全神贯注将心思投入战斗之后,阮竹操纵机甲的速度明显变快不少。
少年眼神如刀,不久前还胜券在握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整个人的气质都因为那道泛着寒光的褐色眸子显得更有攻击性。
他将几个按钮搭配起来同时按下,机甲就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翻到了元邈身后,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若是换个人,看到这么庞大的机甲骤然消失在视线中多少都会有些乱了心绪,随即方寸大乱。
外面的新生通过录像设备看到阮竹的操作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几个按键原来原来是可以一起使用的吗。
有些人还沉浸在阮竹刚刚那几个操作中惊叹着缓不过神,而另外一群人则是趁着旁边人被阮竹行云流水操作惊呆的时候,拿出终端默默将这个操作记录了下来。
这群只知道欢呼的没用家伙,阮竹前辈的实战技巧可不是以后能随随便便见到的,这时候不拿出终端记录还等什么时候呢。
操纵室内,阮竹唇角微微勾起,再次露出一种胜券在握的神情。
却半点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只存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骄矜感,让人忍不住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这样精致可爱的小少爷面前。
少年在机甲落地前那几秒,就将精神力缓缓注入了机械臂。
随即阮竹得闲,便用余光瞥见元邈像是愣住了一样,胡乱地按着操纵台上的钮键。
阮竹一如既往准备彻底结束这场没有新意的搏斗演示,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怎么和之前的每次演示都一样,这些被精挑细选进来的新生在他手里甚至过不了一招。
跟他们那一届相比,实战经验实在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甚至目前他认识的学弟学妹中,也就是只有兰迪还稍微能看一些。
他本以为即使这个什么怪物新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这个动作,也总该有些应急技巧,让自己输得没这么难看吧。
却没想到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竟然敢胡乱按下钮键。
这是操纵机甲时最忌讳的行为。
阮竹微微皱眉,原本由于他刚开始那个漂亮的攻击操作拔高些的印象分又降了回去。
他的精神力现在已经完全注入进机械臂内,只差一秒那道携带着精神力的攻击就能落到元邈的机甲上。
然后,这场演示也就到此结束了。
千钧一发之际,阮竹终于看到元邈的机甲动了起来,以一种他认知中仅凭瑟瑞机甲所不能达到的速度,侧身一躲到了他的背后。
元邈眼皮闲闲搭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只是轻轻歪着头等机甲的响应。
不过没等多久,机甲就随着他的操作动了起来,精准地躲过了阮竹出手速度极快的机械臂,并闪身到了他身后。
青年的喉结微微滚动,目光一动也不动地观察着阮竹的动作,以此精准判断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同时尝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力注入到了精神力接口处,不过还没等他的机械臂被操纵起来,就由于他的精神力超出了瑟瑞设置的接口阈值,接口面临崩溃,他输入的部分精神力几乎是化作了实质冲向阮竹。
另一边,阮竹瞳孔一缩。
他没想到元邈居然这么完美地躲开他那一击。
少年眼里的凌厉微微散去,露出一点淡淡的懵懂,看得防护罩外的人捂着心喊可爱。
那他刚刚在操作台上的那几个操作,其实并不是情急之下的无理之举?
他下意识侧头看向防护罩外,企图从新生们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毕竟那样优秀的操作如果不是误打误撞,那一定会从大家眼里看出震惊和崇拜之类的情绪。
可一眼望去只看见新生们面朝着他时红彤彤的脸颊。
他才恍然记起来,老师担心元邈自尊心受挫,所以没在他机甲上安置录像设备。
以这种默默无闻的方式让青年不至于被议论得太不体面,所以那些新生才没看到元邈那个迅疾的临场反应。
阮竹下意识觉得可惜,这样漂亮的操作没有被记录下来。
外面看热闹的人不知道,阮竹自己作为方才发动那个操作的人可是清楚得很,他刚刚的那个动作难度极高。
而难就难在速度快,一般人很难快速做出自救的反应。
可元邈不仅躲开了,甚至还准确地判断了他的动作。
他看出来了,也猜到了。
元邈最开始那一系列动作进行中的时候机甲没有反应,是因为那些高难度的组合操作让机甲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应答。
那就说明,青年已经提前预判了他攻击的位点,在他还没落地的时候已经及时做出了解决措施。
没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阮竹有些心烦地转头,想要直接问元邈刚刚的操作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这个一直被他引以为傲的操作已经被青年狠狠击破了。
没等阮竹对着传音器别扭地说出自己的疑问,元邈的机甲已经扑了上来,将他往旁边撞开。
元邈发现精神力接口并没有将机械臂和他自己建立连接,随后就感知到那股被他输入的精神力已经直直地冲着阮竹涌去。
他眉头轻轻蹙起。
元邈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是个很好的攻击利器,不过这种不受控制的意外情况倒还是很少遇到。
他没再多想,紧紧握着操纵杆向前想把阮竹撞开,以躲开那道精神力攻击。
阮竹不明所以地被撞到模拟室的地板上。
机甲检测到机械臂着地,自动判断该方失败,缓缓将操纵室的门打开。
不过令所有人都暗暗替阮竹捏了一把冷汗的是,他机甲里配备的保护罩没有如期升起。
阮竹被撞倒在地之后有些头晕,他揉着头想起身。
操纵室内突然的动荡让他对机甲中压力感知得更加明显,他尽力平稳着呼吸,让自己不被漫天的压力裹挟。
等他头晕稍微缓解一些之后,操纵室的舱门却已经打开到一个他不能再待下去的程度。
阮竹靠坐在操纵台前的椅背上,想要凭这一点依靠保持平衡。
可事与愿违,机甲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阮竹已经快要稳不住自己的身体。
机甲体积很大,即使倒下之后操纵室离地面依旧有些距离,他余光瞥见防护罩外人惊恐的目光,以及老师胡乱挥动的双手。
反而还有闲心想些别的。
阮竹估量着这个高度,心里想着自己这次估计不死也得断条腿。
只是肯定好疼。
少年眉心皱得很紧,他倒是对拉斯的医疗条件很有自信,可是从这么高摔下去也太疼了。
而且
阮竹侧过头,没把自己的面颊朝向外面,也没正对着元邈机甲的操纵室。
太丢人了。
他有些恼火,这个元邈这么厉害的话,刚开始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像从来没操纵过机甲一样生疏。
阮竹那双漂亮圆眼几乎冒着火。
逗他很好玩吗。
只有老师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啊。虽然阮竹的保护罩是他自己取下来扔掉的,可他作为这门课的主要负责人,如果阮竹出了事,阮家一定会来找他麻烦的。
只是最开始没想到阮竹会输,所以也没想到这个保护罩会派上用场,便也就随他去了。
谁能想到这次刚好出了这样难得一遇的岔子。
老师拼命按着防护罩的开关,想要冲进去把靠坐在操纵台前摇摇欲坠的阮竹救下来。
却没想到关键时刻那个开关也失了灵。
老师急得头发都要掉光了,这该死的防护罩怎么偏偏这时候出了事。
元邈刚刚那道精神力攻击被阮竹躲开之后,便直接撞上了少年后面的那个防护罩开关,成功地让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青年本以为将阮竹撞开之后就能避开攻击了,却没想到阮竹操纵室的门在他眼皮子底下缓缓打开了,甚至没有半点防护措施。
元邈按了按操纵室的开关,发现没反应,猜到应该是为了保证学员的安全,所以不会轻易打开。
他抿了抿唇,看见阮竹已经慢慢滑到了操纵室边缘,便也来不及多想,直接一脚踢向了操纵室的玻璃,裹挟着精神力的一击成功地将操纵室破开了个出口。
元邈抬头观测了一下阮竹的操纵室所在的高度。
两架机甲的体积都很大,人在其中穿梭只要找准视角盲区,应该不容易被发现。
元邈还不想这么快引起多方的关注。
他从操纵室窗户穿了出去,踩着机械臂和机甲附近一些凹凸的灯泡跳到了阮竹的操纵室下方。
众人的视线都牢牢被锁在阮竹身上,没人注意另一边的元邈什么时候砸碎玻璃跑了出来。
只有老师一边看着这边的阮竹心惊肉跳,一边又注意到元邈的操纵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荡荡,还得在终端请求更高层级的帮助,忙得脚不沾地。
元邈躲在下面的机甲盲区,将自己刚刚顺手从操纵台上掰下来的操纵杆向前一抛,砸掉了模拟室的门阀,大门便迅速落了下来,,“砰”的一声响起,骤然遮盖了所有人的视线。
青年将由于刚刚大幅度动作导致略微有些歪斜的面具正了正,借着机械臂的力往上一跃,将有些呼吸不畅,甚至身上还压着无意间被他扯下来椅背的阮竹扯了下来。
少年整个人的脸红艳得像春日桃花。
阮竹有些眼冒金星,不过在彻底失去思考能力之前还是看清了青年清晰的下颌线,以及面具下微微显露出的一点冷白皮肤。
他感受到元邈将他往怀里一扯,随即一种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却由于身边人环在他腿弯和腰间的手却矛盾得多了很多安全感。
阮竹感受着一点鼻尖的淡香和温柔缱绻的气息,那双有些迷离的圆眼终于舍得慢慢闭阖。
第55章
“阮竹前辈!您终于醒了!”
阮竹努力撩起眼皮,试图看清面前说话的这个人。
面前少年欣喜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明明只是张从来没见过的普通面容,在看清的那一刻却让阮竹没由来地添了点失望情绪。
“我没事,不用大惊小怪。”
阮竹眉心蹙着,轻轻把自己的手从这个少年手中抽回来。
说话就说话,握得这么紧做什么。
原本看到阮竹醒来,以为他会对自己产生什么特别情绪的少年微怔,感受着软玉似的一只手从他指缝溜走,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落差感笑着问:“前辈现在感觉怎么样,想要喝点水吗,或者喝点营养液?恢复得怎么样,需要我扶您起来吗”
“不用。”
阮竹偏头咳嗽了两声,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对了,元邈呢?”
少年听到阮竹冷冰冰的一句“不用”还有些沮丧,如今阮竹又主动向他搭话,他必须得好好把握好机会。
“他啊,他当时把您抱出来之后就叫我把您送来疗养仓了。”
阮竹咳嗽声变大了些,连被机甲内压力压得有些苍白的脸都被不间断的咳嗽弄得有些潮红。
少年手在阮竹背部上方停留片刻,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帮他顺顺气,最终还是没敢真的放下来。
他趁阮竹暂时没发现他的举动,将手收回,只是眼睛直勾勾盯着阮竹艳若桃李的脸继续说:“说起来元邈这事实在做得太不厚道,不仅耍小聪明阴了您,还故意把模拟室门的开关弄坏”
少年见阮竹的脸色莫名变得有点不对,快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我们都觉得他根本赢不了您,所以才玩阴的。怎么跟那位首席大人有着一样的名字,这品行反而天差地别呢。”
阮竹听完他这明里暗里都在贬低元邈的话,面色有些奇怪,“谁说是他把模拟室门弄坏的。”
这次切磋本就是他胜之不武,怎么从口中面前这个人说出来,倒成了是元邈品行不端所以才会险胜。
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会错意了,小心翼翼地开口,“他自己啊。老师发现模拟室的门打不开,又担心您在里面会受伤,就暴力破开了。”
“在我把您带来疗养舱之前,元邈就对老师说他会赔偿维修模拟室大门费用的。”
少年刻意再次强调了一遍,是他将阮竹带来疗养舱的。
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一闪不闪地看着阮竹那半张精致的侧脸,企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另眼相待的意思。
可尽管少年都快把阮竹的脸盯出花来了,斜倚在疗养舱里的人却仍然没什么反应。
阮竹捻了捻手指,回忆着之前的情境。
在元邈将他从操纵室抱下来的时候,他好像还揪着人家的袖子不肯放。
太丢人了。
阮竹闭上眼努力不再去想,但青年下颌处那一点冷白肌肤却不自觉在他脑海里回荡,一直提醒着他,是那位怪物新人把他抱下来的。
“前辈,前辈?”
见阮竹良久没有回应,少年疑惑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成功地看到了阮竹投向他时有些懵懂茫然的眼神。
少年被骤然入目的美貌冲击得有些头晕,眼神飘飘忽忽移开,望向别处的时候却像是失了焦距般无神。
这种稍显茫然的状态只停留了片刻就从阮竹脸上离开,又恢复成了他最开始那副骄矜高傲的样子。
“这次多谢你,阮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少年一下子没消化完阮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等反应过来之后,想张口说自己并不想要阮家许诺的好处。
只是想要阮竹跟自己多呆一会。
不过那时阮竹已经走出了医疗室,只留给他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
少年捏紧疗养舱配备的被子,有些不甘。
他等阮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时,才敢将自己的脸全部埋在阮竹刚刚躺过的疗养舱中,大口大口地吸着疗养舱里残存的一点玫瑰香气。
等他下一次抬头,满头满脸都已经是快要滴血般的通红。
明显是缺氧所造成的。
没过多久,像是觉得不够,少年蹬掉鞋子自己躺进了疗养舱,当整个人陷进阮竹造成的褶皱里那一刻,他才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脸上慢慢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少年鬓角冒着汗,双手在身下不停动作。
他额边淅沥的汗水悄无声息地滴在疗养舱的被褥里,被吸得干干净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知道么,元邈在哪个宿舍?”
阮竹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在人对面,直接切入主题,一点缓冲也没有。
“哟哟哟,我们小竹也有会紧追不舍到宿舍的人了,当真是头一遭啊。”
阮竹对面的人有着一头张扬的红色长卷发,五官深邃妩媚,浅浅的眼波流转间都是风情。
用阮竹的话来说,那种眼神拿来看狗都温柔。
“萨科,立刻马上回答我,不然我就把你天天跑去伊里昂的事情告诉梅林中将。”
阮竹明显变得有些不耐烦,语气都隐隐带着威胁。
萨科毫不在意地转了转椅子,在转过一周,又再次转回到阮竹面前的时候突然起身,眼里蕴满了摄魂夺魄的盈盈笑意。
阮竹被面前突然放大的深邃眼眸惊了一瞬,随即有些无语地退后两步,“别把你捉弄那些纯情小朋友的手段放到我身上,”
萨科理了理自己的长卷发,将其弄得更蓬松了些,脚又将椅子勾了回来,瘫倒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小竹啊,你说你长这么漂亮,怎么养成个这么无趣的性子。”
没等阮竹皱着眉骂他,他就自觉地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不过还没正经多久又再次破功,笑的花枝乱颤,“不过小竹,虽然我的确想猎艳,不过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的宿舍号都知道的。”
“你不是自诩已经对这届新生的信息了如指掌了吗,他这么出名,你怎么会没去打听。”
阮竹压低了眉毛。
“你说的这个人,其实我也有所耳闻,不过他不是带着面具吗,那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我打听一个丑八怪的宿舍做什么。”
“你知道的,我只喜欢漂亮的东西。”
萨科当着阮竹的面打开自己的终端发语音。
“亲爱的,等我上完课去找你,我们一起去看你那边最漂亮的星海。”
阮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话说完,也打开自己的终端。
萨科笑眯眯地抬头,刚好看到阮竹故意将终端显示屏的界面显示在他面前。
【请确定通话发起对象:梅林中将】
他的长卷发抖了抖,这才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小竹小竹,不要这么幼稚嘛,多大点事就告家长。”
萨科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要是让他哥知道他交男朋友都交到伊里昂去了,不得打断他的腿再赏他个禁足。
见阮竹还是冷着一张俏脸不说话,萨科这才笑着将他的终端显示屏挥灭。
“多大点事,我帮你问问就是了嘛。”
阮竹这才满意,“还有,不要没大没小。”
“好好好,好哥哥,小竹哥哥,这次听够了吗。”
萨科笑得没皮没脸,趁阮竹握紧拳头之前举起自己的终端放在他面前。
“问到了,45楼。”
阮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正想离开。
没想到走了几步之后就发现萨科还跟在他后面,看到他回头就上挑着眼角盯着他笑,像只妩媚狡黠的火狐。
阮竹忍无可忍,本来就圆润的眼睛由于生气带上了点亮晶晶的水汽,漂亮得像两颗顶顶名贵的宝石。
“跟着我做什么!”
萨科默默欣赏了一会之后才慢悠悠开口,“只是想看看,能让小竹哥哥都感兴趣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知道自己甩不掉这个狗皮膏药,阮竹很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之后就继续往前走。
只是步子越走越快,想要拉远自己跟萨科的距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一快一慢地走到了元邈的宿舍门口。
阮竹在门口站定,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抬起手想敲门。
萨科很新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里的好奇更浓。
阮竹向来是我行我素,以自己舒服为首位的,里面这位元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阮竹都像变了个性子。
两声钝钝的敲门声响起,门内却半晌没人应答。
萨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
“咱们小竹第一次追人追到宿舍门口,没想到啊,还吃了个闭门羹。”
阮竹本来发现元邈不在就有些气恼,如今被萨科这么一说更是有些不高兴。
怎么元邈那家伙连终端联系方式也没留一个。
阮竹没回他的话,冷着脸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门却突然打开了。
少年精致的眉眼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连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带上了点期待的意味。
但门打开时,露出头的却并不是他想找的人。
这个人没带着那副辨识度极高的面具,夺人眼球的是只有少年淡金色的短发,在背后一点阳光的映射下显得近乎透明。
不是他。
阮竹熄了眼里的光,含着怒意看向萨科。
萨科却只是无辜地回望着他,还有闲心开玩笑,“说不定这就是你要找的小可爱摘下面具的样子呢。”
他看到阮竹的圆眼几乎要冒起火,又笑眯眯地耸耸肩,说出了另一种可能,“或者是他的室友。”
阮竹眼底的气恼猛然停滞,又带着点希望看向门口处的人。
少年倚靠在门框处,打着哈欠看两人争论着些什么,争论半天却没争论出个所以然。
他后面觉得有些无趣,这才转了转手腕,准备关上门。
门外的人发现他想关门,急忙伸出手挡了挡。
少年用劲拉了拉,没拉动,便蹙着眉抬头看向阻拦他关门的人。
阮竹发现少年停止了关门的动作,也跟着收回手,刚想开口问元邈是不是住在这里。
却没想到少年最后朝他轻轻勾了勾嘴角,便迅速地把门关上,速度之快,差点撞上阮竹的鼻子。
明明看起来关得很大力,却只发出了一点声音,像是为了不要吵醒谁似的。
第56章
阮竹被突然关上的门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萨科撑着他的背将他往前推了推,语调轻浮荡漾。
“真少见,居然有人舍得把我们小竹拒之门外。”
阮竹被气得有些听不进萨科的话,他攒劲攥了攥拳,又更大力地敲门,一次用的劲比一次大,最后声音响得几乎整层楼的人都能听清。
这还是他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冷待。
就算那个少年真的不认识他们,就不能好好解释吗,非得用这样惹人生厌的方式拒绝。
他这次还非得让这人长长教训不可。
萨科歪着脸看阮竹含着怒意敲门,不阻止也不帮忙,就那样抱着臂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热闹。
看漂亮孩子找人麻烦可比谈恋爱有意思多了。
不过还没等阮竹继续用力敲下去,门突然就在两人面前打开了。
弄得阮竹的手一时间没来得及收回来,直接重重按到了门后面人的手臂上。
阮竹怒意上涌,手都还没收回来就想抬头质问一下刚刚那个少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敢用这么没礼貌的态度对他。
“你是不是”
不想活了。
不过阮竹抬头之后看到的却不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个金发少年。
来人带着一副薄如蝉翼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桃花眼,黑发微乱蓬松,一身纯白的家居服松松垮垮地被系在身上,却仍可见其优美流畅的腰线。
像是沉浸在睡梦中突然被人叫起来的样子。
阮竹还有些怔愣,元邈的声音就悠悠然晃进了他的耳朵,让他本来由于怒气染上点粉的脸颊都褪了些色。
青年站在原地没动,静静让他扶着,等到阮竹站稳收回手之后才向后退开了点距离。
“前辈,有什么事吗。”
阮竹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将头偏向一边,只是抬手指了指他的衣服领口,“衣服,穿好再跟我说话。”
元邈愣了愣,低头拢了拢自己的衣服领口。
再次抬头时带着歉意开口,有着明显能听出来的懊恼,“不好意思,昨晚忙得有些晚,刚才起得又有些着急,没来得及整理好衣服就出来了。”
说完元邈微微侧身想要扣上领口的纽扣,不过由于昨晚看书看得有些晚,现在又没休息好,头脑有些晕沉,连带着自己现在的思维都有些迟钝。
他担心自己着急把扣子扣错,就放慢了点动作,眼底的疲惫有些许已经逸散出来。
“哥,我来帮你。”
没给元邈拒绝的时间,多林直接从元邈侧面绕到他的正前方,伸手拉住了青年的衣领。
“多林,不用”
元邈抬手想自己来,却没争过多林。
“举手之劳。而且哥,你帮了我这么多,拜托也让我帮帮你吧。”
多林褐色的眼睛蕴着点希冀,几乎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俏皮地眨眨眼睛,小声道:“求你了。”
元邈这下彻底不动了,纵容多林在他胸前摆弄着纽扣。
只是由于这是第一次有人帮他扣纽扣,让他一时没法适应,露出来的那截修长的脖颈绷的有些紧,明晃晃地落入了所有人的眼睛。
少年高兴得发丝都抖了抖,他小心翼翼地拢起元邈的衣领,每一枚纽扣都严谨地扣上,直到青年胸前一丝肌肤都没有再露出来。
连脖颈都被领口遮去一半,挡住了所有人窥探的目光。
只是元邈感受到少年的指尖在他裸露的肌肤处有意无意地停留了一瞬,这种感觉实在奇怪,让他忍不住难耐地曲了曲手指。
青年心里含着探究抬头,却只看见多林一脸纯良地看着他笑,像是邀功似的眨着眼睛问:“哥,我扣得怎么样。”
青年不吝夸奖。“很细心。”
元邈打消了自己内心的那点怪异感觉。
多林这么单纯的孩子,怎么会故意做这种事来捉弄他,一定是不小心碰到的。
少年轻轻歪头笑得明媚,朝元邈那边露出一截漂亮流畅的脖颈,背在背后的手轻轻捻了捻,回忆了瞬执政官肌肤的美妙触感。
刚刚的确不是他故意把手放到元邈胸前的,只是,在扣纽扣的过程中难免会不小心触碰到。
触碰到之后,就没忍住多停了两秒。
青年看起来清瘦,没想到衣服下面包裹的身材居然练得这么惹人垂涎,指腹轻轻按下去,就能感受到那漂亮肌肉线条隐隐散发出的力量感,触感好到实在让人忍不住多停留片刻。
等多林慢吞吞系完纽扣之后,面具青年这才回头看向阮竹。
“现在可以说找我什么事了吗,前辈。”
元邈见阮竹不知道看着哪里愣神,脸上还露出了点奇怪的表情,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提醒阮竹。
却没想到阮竹回过神来一脸讥讽地看着身边的多林,又翻了个白眼看向他,“元邈,你真傻还是假傻。”
被占便宜了都不知道。
青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前辈什么意思?”
多林笑眯眯地接过话头,只是看向阮竹和萨科的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好,语气却仍然是轻柔的,“我只是不知道两位这么用力敲门是想做什么,担心是什么危险人物。”
少年看着眼前两个人,装得有些厌烦,将视线转移到了元邈的侧脸。
他笑意浓浓。
果然舒心多了。
而旁边这两个,一个是阮家的小少爷,一个是梅林中将的弟弟,这两个他都在皇室举办的宴会上见过。
只不过,他们跟首席大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登门拜访了。
萨科瘪着嘴摆摆手,“诶,我可没有敲门,你们算账可别带上我。”
阮竹则像被提醒了似的,眼尾烈烈上扬,刚平息的怒气又有些要冒头的趋势,“我又不是找你,你凭什么替他关我的门,你是他谁啊?”
阮小少爷上下扫视他一眼,嘀咕两句:“胆子这么小也不知道怎么考进瑟瑞的。”
多林倒也没生气,只是转头对元邈有些委屈道:“哥,我不是有意关门的。”
他有些怯懦地看了看阮竹,发现阮竹被气到有些无语凝噎的时候继续说:“只是我给他们开了门之后他们也不说话,我后来担心他们吵到你休息所以才”
元邈听到多林似乎下一秒就快哭出来的语气,连那头漂亮的金色短发似乎都失去了光泽,话一出口就向着自家孩子说了。
“前辈,多林不是故意的,您不要放在心上。”
面对这种情况早已游刃有余的青年趁阮竹反驳的话还没出口之前就让出一条道来,“前辈里面坐坐吗?”
连阮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跟着元邈进了宿舍。
宿舍内含的客厅很大,容纳四个人完全没问题。
元邈沏了四杯茶放在众人面前,阮竹端起来喝了一口就有些惊喜地看向面具青年,连想好的说辞都随着茶汤咽了下去,“好茶。”
“喝了好茶能让人心情渐佳。”
元邈也跟着喝了一口,这句话算是对阮竹的回应。
“看不出来元同学还有这雅兴,我还以为疗养星球那边不允许多饮茶的。”
萨科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带着他独有的柔柔音色,有种让人想要沉溺其中的魔力。
只是这突然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阮竹皱着眉狠狠撞了萨科一肘子,也只是将他手里的茶水撞得晃了晃,一滴都没有洒落。
元邈顿了顿之后,依旧用那种疏冷沉静的音调回答:“虽然不允许多饮,不过偶尔品茗不才更能品出茶香吗。”
萨科笑着点头,“我同意你这个观点。”
他换了个坐姿,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晃悠,“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说完媚意横生的长卷发少年直起身认真地看向元邈,“我想认识你。”
“你别管他,他就爱发疯。”
阮竹实在受不了萨科把对他那些猎艳对象身上的话术用在元邈身上,出口打断了萨科。
“少说你那些恶心话。”
这句话是对萨科说的。
“不说就是了。”萨科无所谓地耸耸肩,将那种带着浓浓侵略性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收回。
只是隐隐含着探究的眼神仍然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元邈身上,似乎想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元邈全程都礼貌地看着萨科的眼睛,不论他问什么,眼神都像是没有波动一般平静。
见戴着面具的青年静静品茶,长时间没有说话,阮竹这才找准机会提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对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邀请你跟我一起去两日后陛下举办的舞会。”
阮竹说完眼神飘忽地看了看地板。
“你别多想,我只是看在你昨日救了我的份上才给你这个机会。”
随即像是担心青年拒绝似的,阮竹接着补充,语气听起来都有些急切,“陛下举办的舞会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你去了之后可以结识很多你这个身份所不能接触的人,所以最好想清楚再拒绝我。当然,就算你不去我也有其他人选的”
元邈面具下的唇扬了扬。
结识这位小少爷比他想象中,简单不少。
“当然愿意,只要前辈不嫌我麻烦就好。”
阮竹听他答应下来不由得勾了勾唇,让那张本就漂亮的面庞显得更加明丽。
不过当他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之后又压下了嘴角,严肃开口:“两日后,拉斯王宫门口见。”
说完他皱着眉想了想,然后圆眼亮晶晶地对元邈说:“但是你自己去应该不方便,我来你宿舍楼下接你。”
“留个联系方式?”
元邈点头,“好。”
得到终端联系方式的阮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顺便把俨然已经把这当自己家的萨科也扯了起来。
“那我们走啦?”
元邈继续点头,“前辈慢走。”
等送走这两位之后,元邈回到客厅,看到多林坐在沙发上微笑看他,窗外的阳光正明媚,映亮了少年的半边脸庞,“哥,你救了阮竹前辈吗?可以跟我说说吗,听起来好厉害。”
元邈刚想说话,却没想到有道声音提前替他回答了多林,“是啊,这件事可传的沸沸扬扬,小朋友你可以去论坛看看,你哥可厉害了。”
一道荡漾动听的声音传进两人的耳朵里,元邈循声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缕还没来得及被主人掩盖好的红色长卷发。
梅林中将的这位弟弟,性子倒真有些难以捉摸。
第57章
“哥。”多林轻轻晃了晃元邈的衣角,让元邈长时间投向门口的视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在。”
青年顺着多林的力道坐在他身边,慢条斯理地把之前发生的事都不加修饰地告诉了他。
只是掩去了阮竹险些掉下操纵室那一段。
“阮竹前辈对机甲的操纵度很好,有人说我救了他,也只是大家误将我弥补过失的手段算作‘救’了。”
元邈顺手递了杯茶给身边乖乖听他说话的多林。
“抱歉,刚才忽视了你。”
少年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又笑着抬头,一副向往崇拜的神色,“原来是这样,不过哥还是很厉害啊。”
“还有,听元元哥说话才不无聊。”
元邈面具下的黑眸微微弯了弯,眼底的疏离都被少年毫不掩饰的偏爱捂化一些。
他斟酌着开口:“多林,你过两天有时间去阮竹前辈说的那个宴会吗。”
元邈在阮竹来找他之前,也已经收到了帕尤里亲自送到他手上的邀请函,只是阮竹说能带他去,他便顺势答应了。
他知道,像阮竹这样的性格,只要拒绝了他这一次邀约,之后若再想接近也许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要是阮竹带他去舞会的话,他自己这份邀请函就用不到了。
“我这里刚好有一份邀请函,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
“不用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拒绝得太干脆,多林说完就低下头,眼皮低垂,半掩住那双亮晶晶的褐眸,“我从没去过这种级别的宴会我进去如果冒犯到那些少爷小姐们就不好了,所以”
“是我考虑不周。”
元邈拧了拧眉,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多林并不是从小就生存在主星城的孩子,不习惯和这些贵族相处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
“哥才没错。”多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抬起头,“我知道哥你是想给我和上层贵族接触的机会。”
少年的眼睛弯成一条浅浅的弧形,“等我以后成长到跟哥一样优秀,我就可以一起去了。”
“好。”像是被少年的决心感染到一般,元邈也不由得勾起唇角,露出的那点笑意消融了执政官身上大部分的冷肃气息。
“元元哥,你也喝。”
多林伸手给元邈也倒了一杯茶,那双修长的手在青年眼前一晃而过。
元邈的眼神莫名定格在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这双手看起来跟少年身上其他健康红润的皮肤不同,在阳光下甚至苍白得能够看清底下的血管。
有些熟悉,元邈轻轻歪头想了想。
那位星主陛下好像就有着这么一双瞧起来苍白有劲的手。
在青年放松地小口品尝那杯茶的时候,多林微微侧过身打开了自己的终端。
显示屏上的界面不断跳跃,眼神最终定格在了论坛的一个图片帖上。
那是一张很能吸引人眼球的照片。
拍摄者很会构图。
照片里,模拟室的灯光毫不留情地洒在青年身上,一眼望去像是把那些灼目的白光当作斗篷披在了身上。
宽阔的脊背将他身前的少年全部笼罩在了阴影下,从拍摄者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名少年的半个精致侧脸和卷翘的睫毛。
青年那副做工精细的面具将所有面部表情都掩盖,平白为他添了能够惹人飞蛾扑火的神秘感。
带着一点金属光泽的面具与少年柔软的侧脸交相辉映,便互相成就了这能让人心跳漏拍的一幕。
多林凉凉哼笑一声,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却又小心地没舍得让那杯茶洒出来。
随即少年担心自己的动作引起元邈的注意,于是下意识抬头看向沙发上的青年,却发现元邈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青年蜷在沙发很小的一个角落,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戴着面具睡,所以硌得有些不舒服,青年眼睫颤了颤,不过很快又再次恢复平静。
面具的做工很好,几乎与元邈的面部完全贴合,不过还是能从一些缝隙中窥见青年一点优越的五官线条。
缝隙中显露出的眉心未完全展平,明显是睡得不安稳的样子。
喝完茶的茶杯还被他握在手上。
睡着了看起来倒是和那张照片里看起来分外冷酷决绝的人不一样。
多林坐到他身边,细细端详着青年的眼睛,因为不用担心被发现,少年的眼神贪婪地从他流畅的面部轮廓慢慢扫过,最终再次定格在青年闭阖的那双眼睛上。
少年鬼使神差地伸手抚向元邈的眉心,却由于被面具遮挡触碰不到青年的肌肤。
当指尖感受到面具的冰冷触感那一刻,多林才慢慢收回了手。
少年似乎有些气恼地戳了戳元邈垂下的手臂,直到戳得那处白皙皮肤微微向下凹陷,多林才满意地笑,然后小心地把元邈手里的杯子拿开放在桌上。
当他再次背过身来时,映入人眼帘的却不是方才那张稚嫩阳光的脸庞。
而是一张拉斯人尽皆知的俊美面容,那上面哪还有刚才的可爱雀斑。
来人矢车菊蓝色的眼眸里少了平时大家熟知的漫不经心,反倒是多了一些没人在他身上见到过的小心翼翼。
帕尤里蹲下身来将手穿过元邈的腿弯,轻轻一用力就将青年抱到了怀里,还泄了精神力出来稳固青年的睡眠,以免遇到上次在上将府那种情况。
不过即使帕尤里的动作已经很小,青年的头还是由于惯性的作用偏到了帕尤里那边,蓬松的黑色短发轻扫过星主陛下光洁的下巴。
就这个动作直接让帕尤里僵在了原地,直到发现青年的眼睛还是紧紧闭合的状态,这才松了口气。
等刚刚的紧张感过去之后,帕尤里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偏过头笑了笑,大海似的的眸子里那一瞬间倒像是真的波光粼粼了。
他抱着执政官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骤然停下来。
帕尤里废了半天劲把终端弄出来,可哪怕这么不便利,他却也没舍得把人放下片刻。
他操纵着终端摄影离他们远了一些,直到那个小摄像头停在了一个能将他们两个都拍进去的位置,帕尤里才摆出一个示意停止的手势。
星主陛下从头至尾的动作都很微小,生怕打扰到人休息,拍照也只是拍了一张就蹑手蹑脚把元邈送回了房间。
帕尤里将元邈放到床上之后,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将精神力注入了面具。
下一秒,原本像长在青年脸上的面具就自己滑落,慢慢露出了底下那张仿若精雕细琢的脸。
睡着之后的元邈脸上疏离感淡去不少,平日里总透着清冷的那双黑眸此刻也被藏起,只有展露出的,红润饱满的唇珠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几乎透着一种任人采撷的味道。
只是唯一能欣赏到这一幕的人却一点没将目光下移的意思。
帕尤里伸出一根手指,将床上青年的眉心一点点揉开,最终完全展平,星主陛下这才舍得停下手。
“执政官阁下,睡觉不要皱眉。”
他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等到他腿都蹲麻之后,帕尤里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青年漂亮的眉目看了好久。
他有些好笑地站起身来,探出手将那副面具拿过来,再次给青年戴上。
星主陛下想了想,最终从储物囊里拿出一条围巾,折叠整齐之后放在了元邈脸侧,让面具不至于再次压到他的脸。
“好梦,元邈。”-
“来这里!”
阮竹原本还不耐烦地应付着萨科闲闲的调侃,看到元邈来了这才扬起眉朝他招招手。
“元邈,你迟到了。”
少年见到人那刻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没想到说什么,思考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听起来实在不友好的寒暄。
虽然他只是想和元邈开句玩笑,不过配上小少爷那副倨傲骄矜的模样,倒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不过青年并没有迟到。
这时候跟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差不多,甚至元邈担心自己又走错地方,还特地早到了一些。
“抱歉,我来晚了。”
虽然青年知道自己并没有超过约定时间,不过当看到阮竹在等他的那一刻还是生出了点歉意。
不过阮竹怎么来这么早。
“什么迟到。”
萨科笑眯眯地看向元邈,“是小竹自己早早就要拉着我在这等你。”
他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让那张艳冶的脸蛋多了些娇俏气,“如今倒还怪起别人来了,真不害臊。”
“萨科!”
阮竹狠狠拧了一把萨科的手臂,却不敢转头看元邈是什么表情,没等萨科的手被拧红,他自己的脸倒是先红了起来。
“他瞎说的。”
少年没再管身后的两个人,自己跨上了星舰,“你们两个爱上不上。”
萨科疼得眯了眯眼,边揉着自己的手臂边朝元邈没心没肺地笑,耸耸肩,“恼羞成怒喽。”
“咻”地一声,从星舰里飞出来了一个营养液瓶,直直冲着萨科过去。
他的红卷发在空气中划过几道弧度,最终耷拉在他的肩膀上。
萨科轻巧地躲过了这个空瓶。
他笑得更开心了些,扬声朝里面喊,“小心我告诉星主陛下你殴打同学。”
“你敢!”
通过这道声音元邈都能想象出阮竹那张漂亮脸蛋蓦地皱成一团的样子,也不由得抿唇笑了笑。
“我们也上去吧。”
最后担心阮竹久等,元邈朝萨科点点头,没再继续在底下磨蹭,便也跟着跨上了星舰。
留下萨科在原地打量着元邈的背影,极轻极快地笑了一声。
第58章
“阮少爷来啦,好久不见又漂”
来人轻浮惯了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旁的同伴使劲扯了扯臂弯,这才下意识闭上嘴,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可不是他在低等星球养的那些小情儿。
这位,给他八百个胆子都不敢随便调戏。
都怪那些小情人给他哄得飘飘然了,连阮家少爷都有胆子当面调侃。
片刻后他才讪讪地改口,“又,又英俊潇洒了。”
阮竹没理他,从鼻腔里不满地“哼”了一声就带着元邈往宴厅里走了。
让那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谁不知道阮家这位小少爷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漂亮,要真有人当着面这样说他,至少得被阮竹那张刻薄的嘴削下半身皮来。
看着倒是像朵人畜无害的玫瑰花,这要是讨厌起一个人可是不管不顾的,挥挥手就能让人家族去了半生荣华。
遑论你是哪家的少爷,只要不涉及那位陛下,再大的事阮家也担得起。
毕竟拉斯的大部分武器以及各类军事装备,均由阮家提供,将其手握的权利称为军备命脉也不为过。
而阮竹作为阮家的少爷,天生就是这滔天富贵的继承人。
只是在瑟瑞呆久了,远离名利场,很多人会被阮竹那身漂亮的皮囊迷惑,以为只要自己够死皮赖脸就能搭上阮家这条大船。
至于阮家的另一位少爷,平日里倒是低调的很。
甚至于瑟瑞的很多人都没见过大少爷,也就是阮竹传说中的那位双胞胎哥哥。
“跟紧点,别走丢了。”
阮竹自己走在前面,始终和元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范围,说话也只是以一点气音发声,仅仅是确保元邈能听到的音量。
阮竹知道,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关注他一举一动的人都很多。所以只要他表露出一点对元邈的不同,必定会为他引来很多贵族的关注。
可那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
阮家地位极高。
而能得到这样权势地位的贵族世家周边除了数不清的拥趸,还有很多常年藏匿在暗处的仇家,只是那些人碍于他是阮家写在族谱上的继承人,从不敢在明面上动他。
可元邈不一样,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家族庇佑,一旦被盯上,就意味着他将面临阮家所有阴暗面的笼罩。
“好的,前辈。”
元邈用与阮竹相同的音量回复他。
让阮竹听起来,就像是青年贴在他耳边说话一样,细细热热的,让人有些无可适从。
“对了,萨科好像不见了。”
阮竹听他说话的时候也没回头,只是将鬓边的碎发捋了捋,遮住了耳尖的一点鲜红,衬得本就长得精致漂亮的阮家大少爷像是被人擦了层脂粉。
他故作无所谓地开口:“别管那花花公子了,可能就是跟他哪个男朋友女朋友约会去了。”
“他那人就那样,还有,你平时少跟他说话,免得他对你也”
起了兴趣。
说了几句话都没等到元邈的回答,阮竹终于忍不住小幅度的侧过头,却发现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迹。
阮竹扭头发现没见到人的时候眉毛跳了跳,用那双褐色的眼睛慢慢扫视过宴厅四周,却没发现半点元邈的踪迹。
他烦躁的扯了扯衣带上的流苏,眉心皱成一团。
都说了要跟紧,那个笨蛋乱跑什么。
阮竹凝了凝身,缓缓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以此来探寻元邈的踪迹。
下一秒他眼睛蓦地一亮。
他好像发现元邈的精神力场了。
那样温和柔软的精神力,他只在元邈身上感受过,绝不会认错的。
但就在他回头的这一个瞬间,原本就在附近注意着阮竹动向的众人都一窝蜂围了上来,以阮竹为中心开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可谁也不知道这些光鲜亮丽的贵族们暗地里偷偷挤了身边的人多少次。
可是现在阮竹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因为他把他第一次带到舞会上的人弄丢了。
“都,走开。”
阮竹彻底沉下脸,明显是极不开心的模样。
以往这些人也不敢这样围在他身边,今天是都一起吃错药了吗。
只是那张漂亮脸蛋连生气都没什么威慑力,众人还以为是像从前那样,只是不喜人靠近的阮家少爷又在耍脾气,便低下声音哄他,“小竹,我们去看”
还没等那个人说完话,阮竹就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开,别让我说第二遍。”
“或者,你们是想得罪我,还是得罪阮家呢。”
那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敢再多说,不自觉地低头向旁边让开一条路。
阮竹压着火气朝刚刚感知到元邈气息的那个方向离开,心烦意乱地压着眉心。
就刚刚他被围住的那几秒,元邈那点微弱的精神力场已经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周围的人群中,任阮竹多努力扩大精神力搜寻范围都再也搜寻不到。
烦死了,要是元邈真在舞会上出什么岔子,他非把刚刚那几个人头发都揪光不可。
阮竹步履飞快,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在他离开之前都愣在原地不敢动,等他走了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法恩莎少爷要让他们拖住阮少爷的脚步,不过至少被阮竹那样的人讨厌可比被法恩莎记恨上好多了。
仿人招待机器人侧后方。
这是个极隐秘的角落
法恩莎见阮竹朝着相反方向走远,这才勾起一抹笑将他身旁的面具青年也拉出来。
刚刚他将元邈带去另外一个方向,可是却发现阮竹像是有感知一般,直直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幸好他临时想了个办法绊住阮竹的脚步,这才能掩住元邈的气息将他带到这里。
“你很乖,没有乱动。”
法恩莎长相算得上英俊,只是眼下有些青黑,有点像是元邈熟知的,交易所里纵欲过度的那些酒肉贵族。
元邈垂着眼没有说话。
“虽然你和阮竹好像刻意着保持距离,可你们的演技还是,过于拙劣了。”
法恩莎绕着元邈走了一圈,下一秒又凑在他的脖颈处嗅了嗅,随即露出一种陶醉的表情,让元邈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这个动作实在太过冒犯。
“很香很美味的味道,怪不得阮竹愿意带你来参加星主陛下的舞会,就像是真心喜欢上了。”
男人上下扫视了元邈一眼,最终眼神定在了青年劲瘦的腰间,笑着吹了吹口哨,暧昧地压低声音问:“诶,阮竹在床上爱玩些什么花样。”
“他看起来不太禁得起折腾啊。”
他意味深长地转了转眼珠,“你说他这么宝贝你,阮竹以前可从没这么对过别人,该不会,你才是下面那个吧。”
法恩莎说着说着突然凑近,盯着元邈不起半分波澜的黑色瞳孔,半分钟之后可惜地“啧”了两声,说话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刻意引诱的意味,“小怪物,你有一双好漂亮的眼睛,惹人喜欢得紧呢。阮竹只是长得好看,可他那性子你也知道,无趣得很。”
“要不然,跟我做做看?”
“我让你做上面那个。”
半晌没等到元邈的回答,法恩莎忍不住侧头看他,却感受到自己脖子上慢慢环上了一只手,隔着他竖起的领口慢慢收紧,让他几乎喘上不来气。
面具青年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面具下是一张更淡漠疏冷的脸,全身上下活动幅度最大的只有那双手。
“这么会玩呵用点劲啊”
法恩莎眯着眼,虽然他听起来像是若无其事,可他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像是濒临死亡的感觉。
有些令人着迷啊。
他边费力挑衅,边操纵着自己的终端,让自己的人来机器人后的这个角落。
至少不能真让这个前途无量的怪物新人把他弄死。
在始终释放出的精神力场感受到有人来之后,元邈才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恢复了最开始的温和状态。
“先生,将我带到这里,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听到元邈彬彬有礼的话之后,法恩莎哼笑一声,手慢慢朝元邈脸上伸去。
他倒要看看这藏头露尾的人是多惊为天人,才能让阮竹那样眼高于顶的家伙都为之驻停。
他实在,好奇得要疯了。
却没让他将动作完成,场上的能源灯顷刻间便熄灭殆尽。
原本还金碧辉煌的皇室宴厅仿佛在一刹那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可这黑暗只维持了片刻,时间短得甚至人们都没来得及打开终端照明灯。
当众人还在不满刚刚的黑暗时,帕尤里的近侍官已经站在台上致歉,携着精神力的声音穿透整个宴厅。
说是刚刚附近引力场有些不稳定,导致供给能源也受了些影响,所以才导致了刚刚的黑暗。舞会后会给予大家一点小礼物作为补偿。
这个解释大家都很满意,本来引力场问题就是不可控的,也不是置办舞会的人出了差错。
而且近侍官都亲自来做出解释了。
要知道近侍官可是陛下身边的人,身份地位并不低,他们能安排这么一个人来道歉已经很有诚意了。
还有皇室给出的小礼物,再小,又能小到哪里去。
只是到底这次舞会负责人是个什么人物,还能请动近侍官。
难不成是陛下亲自让近侍官来传递消息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层,随即纷纷向周围张望,企图成为第一个找到帕尤里那头灿烂鎏金色长发的人。
还有那双矢车菊蓝色的眼睛,整个拉斯最尊贵身份的象征。
舞会的氛围一瞬间甚至比那场黑暗前还要更加热烈,原本舒缓的音乐都被换成了富有激情的交响乐。
全场唯一懊恼的人只有法恩莎。
等片刻后灯亮起来,他不耐地啐了一口,大声骂这次的负责人是酒囊饭袋,连这样的低级错误都能犯。
还没等他将这次舞会贬低得一无是处,他就发现刚刚被他拘着的那个面具青年,凭空消失了。
他呆愣了一瞬,随后带着怒气看向他带来的侍从。
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只是侍从看起来更迷茫,半点不像是知道元邈去哪里的样子。
法恩莎牙都快咬碎,他气得锤了锤旁边的墙,可却不敢引发太大动静。
毕竟这是陛下亲自举办的舞会。
要是他真敢弄出点什么事儿来,可就和他以往做的那些事不是一个性质了-
“阁下。”
元邈站定,将自己的手腕从来人手上抽回。
前面的人将他带到星主寝殿处才堪堪停下脚步,听到青年不带任何语气地说出这句话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男人点了点脸侧的易容器,那层伪装瞬间便失了效用,底下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分外显眼。
“陛下?”元邈这才微微放松下来,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些许。
“在呢。”
帕尤里含着笑看他,学着法恩莎的样子,慢慢靠近正准备摘下面具的青年首席,“都被那样欺负了,就只是掐脖子吓唬吓唬他么?”
他声音低沉,“执政官阁下,胆子怎么这么小。”
第59章
“这是陛下的舞会,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毁了他。而且他看起来,也只是在嘴上说说而已。”
看到帕尤里笑着不说话,元邈默了瞬又添了一句。
“陛下不相信我?”
听完元邈的话,帕尤里没忍住闷闷地笑了一声,顺手把青年脸上已经掀开一条缝的面具轻轻摘下来。
底下原本像白瓷般光滑的面庞此时带上了些浅浅的红晕,像是面具带久了被磨出来的印记。
帕尤里愣了愣,将面具又放回到元邈手里,打趣说道:“我可知道你不是毫无背景的怪物新人,所以,我怎么会质疑尊贵的首席大人。”
青年偏过头笑了一下,只是他似乎忘了自己脸上的面具已经被人取下,底下的神情总算没有再被遮挡,被眼神一刻也没从人身上偏离的星主陛下一览无余。
帕尤里这次总算淡定些,没有再没出息地侧过头,刻意避开元邈的视线。
他趁元邈偏过头那一刻几乎是肆无忌惮地看着面前的貌美青年,像是要把人每一寸情绪都细细刻进骨髓。
可当青年笑意掩下再次望向他时,帕尤里又收起了自己那种珍而重之的神色,依旧维持着最初那种淡淡的笑意。
像只是在面对稍微亲近一些的朋友。
帕尤里首先挪开视线,他伸出一只手到元邈面前,像他当初将手递到深陷牢狱之灾的落魄首席面前一样,小声道:“执政官阁下,陪我跳支舞?”
“在这呆久了,被发现的概率可比你进入瑟瑞的几率还大,说不准明天就会传出首席执政官大人死而复生的消息。”
面容昳丽耀眼的青年盯着星主陛下早已摘下手套的那只手,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动作,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轻轻握了上去。
执政官大人难得有些愣神地想,看起来倒是苍白冰凉的,没想到真实触感几乎称得上是,温暖。
元邈抿抿唇,他好像有些东西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了。
只是他需要更多的求证。
“乐意之至。”他回答。
帕尤里澄蓝色的眸子闪了一瞬,将掌中的手握紧了些,唇边的弧度却没忍住翘的高了些。
元邈微微歪头想了想,“不过我们就这样去么?”
他说得很委婉,不过帕尤里还是知道元邈在担心什么,光是青年放在他头发和眼睛上的眼神就够他领悟了。
“当然不。”
帕尤里再次接过面具,将其戴回元邈的脸上,将那张可以引发全场骚动,甚至两个星系间矛盾的脸庞挡的严严实实。
紧接着再次点了点自己的易容器,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贵族。
“这样可以了吗。”
元邈微微笑着欣赏了片刻,最终点点头,眼神不动声色地下移,最终定格在那双前后一丝也没有改变的修长五指上,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陛下的伪装依旧能瞒天过海。”
“那么,这位英俊的先生,我现在可以邀请您跳支舞了吗。”
帕尤里极其绅士地向元邈行了个礼,是皇室中人请心仪小姐跳舞时行的贵族礼。
哪怕帕尤里此时没顶着那张能让人晕头转向的俊脸,这样标准的行礼姿势还是极赏心悦目的。
只是这样具有歧义的贵族礼用在元邈身上
帕尤里眨眨眼,依旧微弯着腰将手放在元邈面前,就像等不到回应就不罢休似的。
元邈虽然在伊里昂长大,可是作为常年需要与其他星系打交道的首席执政官,他对拉斯的贵族礼仪半点不陌生。
更别说这种最基本的邀请礼仪。
“当然可以。”
元邈佯装不懂帕尤里的意思,应下了他这个邀请。
帕尤里倒是没想到元邈倒真接下了他这个玩笑,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些,只是比起刚才淡淡的笑意,更像是坏事得逞之后的闷笑。
首席大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邀请礼是什么意思。在圆桌上跟青年打过很多次交道的星主陛下几乎是有些兴奋起来。
据他这些年跟元邈的交手,他知道伊里昂的首席从来都不是个软弱性子。
若真是那么个逆来顺受的人,伊里昂也没机会苟延残喘至今了。
所以他才更想知道,元邈怎么把这个闷亏在他身上讨回来。
帕尤里扬了扬眉,转身拉着元邈的手阔步向舞厅走去。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青年待会的表现了。
青年在身后亦步亦趋,眼神在星主陛下背后慢慢扫过,被某种若隐若现的东西吸引,最终锁定在他的尾椎。
他有些不确定地再看了两眼,帕尤里身后那条东西像是感受到青年的视线一般,转的更快了些,只是那东西的主人却如同毫无所觉一般,头也没回地往前大步走。
好像是条,尾巴。
元邈定了定神。
用肉眼很难看出曼斯的原型,而且皇室的原型本就是出了名的难辨,他想彻底看清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元邈想了想,虽然皇室的原型不便辨认,不过既然这条尾巴已经虚虚有了形,他用精神力辨认其大致形状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能看清的话,那他就能证实心中那个猜测了。
这样想着,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只是当他放出精神力的那一刻,那条尾巴突然像是有所觉似的缩了回去,不给人留一点窥探的余地。
但哪怕就那一秒,元邈还是看真切了,那的确是条白色的毛茸茸尾巴,而且,还是条缺了一半的断尾。
前面的帕尤里被自己背后突然的感知惊得差点尾巴炸毛。
果然还是太得意忘形了,一时兴奋又险些将尾巴露出来了。
他走在元邈前面,趁人看不见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发丝末梢,易容器的伪装之下,那双蓝色眼睛里蕴着明显的懊恼。
他感知到那股精神力了,是一股很熟悉的,像是能抚平所有情绪的温和精神力,如同有明确目的性般地分了一小股到他的尾椎处,就差一点就快将那截丑陋的断尾完全包裹起来。
帕尤里很喜欢被元邈的精神力包裹的感觉。
可他更不想元邈看到那样可怕畸形的尾巴之后,认为他是残缺的,丑陋的。
他装作毫无所觉地回头,朝着元邈漫不经心地笑,“怎么,跟不上吗。”
元邈的思绪还停留在那条断尾之上,听到帕尤里的话霎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望向他用眼神询问。
帕尤里有些心虚,不敢看向青年面具下的眼睛。
他怎么总觉得元邈发现了些什么。
“到了。”
帕尤里站定在宴厅门口,厅内的灯光忽明忽暗,看似亮得杂乱无章,仔细关注一下却能发现灯光的频率都随着演奏家们手下缓缓流出的音符变换,很有意趣。
尽管如今星际的音乐事业已经趋近完备,无论是终端还是其他音响设备,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达到现场演奏的效果。
可每逢大型宴会,尤其是皇室承办的宴会,几乎每次都会请优秀的作曲家和演奏家莅临现场演奏。
用他们星主陛下的话来说,“若是人人都听终端里的预制曲目,音乐怕是就要停滞不前了,那简直比陆谨不穿军装还要可怕。”
众所周知,陆上将的军装几乎算是长在他身上的,要是哪天见陆谨真主动脱下那身军装,那还真是称得上奇怪了。
帕尤里用空出的一只手朝宴厅里面伸了伸,同样是在对待女伴时才会行的贵族礼。
面具青年的视线在帕尤里耳边一扫而过。
果然看到了一颗耳后痣,很小,被层层叠叠的发丝掩盖,哪怕在帕尤里光滑白皙的耳后皮肤上看也并不显眼,所以元邈之前根本没注意过到这个地方。
他不由自主地咬了咬下唇,当帕尤里看向他时就看到了青年被自己咬得红润鲜艳的唇瓣。
这是只有元邈情绪低落和思考时才会有的习惯。
他在难过什么,或者说,在思考什么。
帕尤里没说话,静静等着元邈的回应,不过青年也没让他久等。
他很自然地将手放到了帕尤里手上。
“陛下,我不太会跳舞,请,多教教我。”
怪不得要拒绝他的邀请函,多林。
原来是以另一个身份来了。
元邈垂眼看向他搭着的那双手,有些神经质地弯了弯自己的手指。
之前多林趴在他肩上的时候,距离近得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脉搏,他也就借着客厅的那一点灯光,看清了多林耳后的那颗小痣,点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像是晕染开的墨迹。
青年有些嘲弄地扯了扯嘴角,眼睛里一直浅浅蕴着的笑意褪去,变回了首席执政官大人一贯带着的淡漠疏离。
这是将他放在身边,监视着吗。
他讨厌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帕尤里望向元邈眼睛时,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连带着他莫名也有些心慌,另一只手曲了曲,似乎是想要握住些什么。
可当他微微展开手时却没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温和精神力,就连最后一缕都慢慢消散,最终回到元邈的精神海里。
人的精神力与情绪相伴相生,当进入战斗状态的时候,精神力的攻击性也会随之提高,而当遇见喜欢的人时,精神力也会收起周身的刺,努力变得温顺。
所以拉斯还流传着一句话,一个人嘴上说爱你你千万别信,可若是一个人的精神力倾泻而出只为捋顺你的发丝,那都不需要再提到爱了。
可现在他感知不到那股柔顺温和的精神力了。
他脸上的笑意落下去些,牵着元邈的手握的更紧,在原地站了两秒之后反而是元邈动了动手指,带着帕尤里向里面走去。
青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一个星系的星主,怎么可能完全相信一个外来的执政官。
也许帕尤里从一开始就在耍他吗。
可若是不相信他,又为什么要他帮助他整顿政庭呢。
又为什么要这么费力将他从重犯狱救出来。
元邈看向帕尤里挺拔的背影。
他有些不知道这位星主陛下在想些什么了。
他们心中都藏着万千思绪,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一直藏在黑暗里,变化多端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面庞分外斑驳。
角落很昏暗,只看的清来人柔和的面部轮廓。
他盯着元邈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一只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踏出了他所在的这片灰暗。
男人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晕开了层薄薄水雾。
哥,我看到一个,特别像你的人。
第60章
舞池的灯光在元邈两人踏入的时候渐渐变得昏暗,只足够看清自己舞伴的脸和其他人的轮廓。
就好像好像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配角。
可元邈知道事情不是如此。
他们也不过是一对,猜忌胜于信任的君臣。
不过在瑟瑞的日子还长,他倒是想看看帕尤里伪装成多林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当他们慢慢走到宴厅边缘的时候,元邈率先止住了步子,幽黑深邃的瞳仁里映着星主陛下波澜不惊的脸。
“想在这里跳吗。”
帕尤里轻声问了元邈一句。
青年却没立即回应他,仍旧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都被那双仿佛蕴着万千言语的黑眸拦住,最终没吐露出半个字。
帕尤里笑了笑,“这里光线不错,应该没人能注意到我们,执政官阁下很会挑啊。”
“是以前跟不少人在角落跳过舞?”
元邈在帕尤里说话的空隙已经不容拒绝地执起他的手,脚上也慢慢开始动作。
“我说了,我不太会跳舞。”他带着帕尤里往边缘走了几步,脚步轻盈,看起来倒半点不像是不会跳舞的,“所以,得多请教请教陛下了。”
帕尤里被青年突然的动作惊得有些始料未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元邈动了起来。
在听清元邈的话之后,他才品出了青年话里的意思。
元邈说自己不太会跳舞,意思是极少跟其他人跳过么?
那他是不是特别的一个。
本来他当时说完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歧义,若是元邈没有回答,他下一刻就挽尊将这句听起来像是在吃醋的话掩过去。
可他偏偏回答了。
帕尤里心里便有些无法抑制地高兴起来,自然也就没注意到两人的舞步节奏已经完全被元邈掌握了去。
现在宴厅演奏的是一种很舒缓轻松的曲调。
是一首很经典的古典歌曲,几乎算得上是所有贵族礼仪学习中必修的交际舞曲目。
场上跳舞的人很多,所以也就极少有人注意到这边的一个角落里,拉斯的星主陛下和伊里昂的首席也在亲密地交换步子,成为了舞池里姿态最赏心悦目的一对。
“陛下,你走神了。”
元邈眼眸低垂,他看见帕尤里的瞳色在黑色和蓝色之间不断变幻,虽然波动不大,可若是有心者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
毕竟能在拉斯皇宫内出现的蓝色瞳仁,也就只有那位星主陛下了。
帕尤里被元邈像是贴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惹得酥了酥耳朵,随即才意识到自己思考元邈刚刚那句话入了神,一时忘了用精神力维持自己的瞳色。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映入元邈眼帘的就是很纯正的黑色瞳孔了,依旧清澈,可当那双比宝石还漂亮的蓝眼睛被掩盖下去,总会让人生出些遗憾。
帕尤里抬眸想说,还是执政官阁下观察细致。
可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眼睛先一步发现了他与元邈舞步的不同。
元邈的手搭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带他迎合着音乐鼓点小幅度地动作。
青年的舞步看起来很娴熟,带着帕尤里跳舞的动作看起来也并不吃力。
两人配合之默契,倒不像是第一次搭档的样子。
元邈眼神里流露出点欣赏。
没想到这样繁复的舞步帕尤里都能毫不出错地完美复刻,倒不愧是当年拉斯唯一的王储。
帕尤里注意力却并不在舞曲上。
他努力辨认着面具下元邈若无其事的神色。
帕尤里中途有几年在伊里昂黑市,并未接受系统的贵族教育。可这首曲目却像是映在他脑海里一般,哪怕刚刚神思不属,他也能凭着肌肉记忆随着元邈变换步子。
当曲子慢慢到高潮时,他怔了怔,良久才低头笑了笑。
他在零的时候,元邈教过他跳这支舞。
不过当时元邈为了照顾他,自己跳了繁复的女步。
而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元邈刚刚是不动声色地让他跳了女步。
虽然时代发展至今,男女之间的泾渭并未有从前那般分明,可这首歌历史悠久,所以在学习这首曲目的时候都会分男女部分。
而这首曲子男步所占部分不多,更多的高光点和难点是在女步身上。
曲目本身的调子舒缓轻松,可舞步却并不如音调那般保守。
它的女步反而是娇媚大胆的,这也是它流传至今的原因,象征着平滑曲调下奔放飘逸的女性姿态。
帕尤里虽然心里知道元邈是故意这么做,可也并未出声质问他,随着音乐情到深处,他反而越来越渐入佳境。
音乐后半段的高潮是女孩攀上男孩的肩膀,柔韧的腰贴紧舞伴的胯骨,在男孩沉溺其中的时候手指扫过他的脖子。
是掐准要害,一击致命的意思。
至此,音乐戛然而止。
最终以一段与之前天差地别的调子结束。
音调很高,使用的乐器声音却很低沉,给人的感觉像是男人的惨叫。
帕尤里听到这一段时,低头抿唇笑出了点弧度,在那段暗潮涌动的情节开始之前攀上青年的脖子,随后慢慢吐气,“执政官阁下,你是在逗弄你的君主吗。”
在众人眼中望去,只能看到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小贵族慢慢贴上被阮家大少爷亲自带过来的那位,像是投怀送抱,最后还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些什么。
瞧起来像是那个小贵族掌握了主动权。
可只要有心者留心一看,却能发现率先红了耳朵的,不是那位近来风头盛极的怪物新人。
元邈没说话。
可音乐没有因为他们的动作而停止播放,明明是和刚才一样的舒缓音调,让人听来却能明晰感受到底下的暗流涌动。
帕尤里另一只手慢慢搂向青年的腰,顺着舞曲接下来的动作低头,像是得逞般地红着耳朵笑了笑。
倒真是个懂事的曲目。
元邈低头,看向似乎是乖巧伏在他怀里的星主陛下眼眸闪了闪。
就算真是他心里有些生气,故意带着星主陛下跳繁复的女步,可这些肢体接触若是帕尤里不愿的话,倒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的。
在最终鼓点出来之前,帕尤里原本放在元邈腰间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青年脖颈边,只等最后,杀了曲目设计的剧情中,沉溺温柔乡的男人。
最后高昂的音调响起,跟之前大相径庭的音符撞向现场所有人的耳朵。
音乐止。
随之响起的是人们下意识的评价,“啊,无论听过多少次还是觉得《赫莲娜的温柔乡》的尾调听起来好震撼。”
霎时灯光大亮。
所有人由于酣畅淋漓的一曲而泛起红晕的脸庞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这是《赫莲娜的温柔乡》带给他们的独特体验。
“亲爱的赫莲娜,为什么不杀了我。”
帕尤里在最后的音符落下之前,带着元邈拐向了宴厅的一个隔间,阻绝了身后乍然亮起的灯光。
随之而来的就是元邈抛出的问题。
帕尤里手指动了动,想卸去脸上的易容,可思考了瞬还是放弃了。
易容下毫无掩饰的热意会暴露他的真实想法。
星主陛下没立刻回答元邈的问题,两人都在隔间压抑着喘气,高强度的双人舞让他们额间发梢都晕了点汗水。
他好像,放纵着自己做了些往常不敢做的事。
易容下的蓝色眼睛像晕了一汪水,可不像湖泊,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他压下心底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心绪。
“执政官阁下,你不是那个讨厌的男人。”
看到元邈面具下的探究眼神,帕尤里不觉得青年只是想问为什么他刚刚没有像真正的舞步动作那样,用手指作武器,割断他修长的脖子。
所以,元邈到底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帕尤里静默片刻,意味不明地勾出一抹笑,向来用来刻薄别人的嘴说出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他转身背向青年,带着笑意开口,“你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带回来的首席,我舍不得。”
元邈看着他毫不留恋地离开,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他那句话。
舍不得。
青年捻了捻指尖,最终也只是有些神色莫名地笑了一声。
一个星系的星主笼络人的话术罢了。
真信的倒是输了-
帕尤里出了隔间之后正巧看到对面的玻璃外墙,光滑的外墙将人的外貌映得很清晰,所以星主陛下很轻易地看清了玻璃外墙里的人。
相貌平平,鼻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眼睛也黯淡无光,除了身上的衣服让人觉得像是个体面的小贵族,其他半点不像是能让人生出点别的好感的人。
除此之外脸上还带着看起来半点也不聪明的笑,帕尤里伸手有些不忍直视地遮了遮脸。
他刚刚就是顶着这样的表情和元邈跳舞的吗。
星主陛下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早知道给自己变个稍微好看些的脸了。
他压下了嘴角的笑意,可耳朵上那点红晕却无论如何也掩不掉。
帕尤里抬手捏了捏粉红的耳垂,皱了皱眉。
不就跳个舞吗。
不就搂个脖子吗,不就环个腰吗
不要想了。
帕尤里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又变成了那个少年登基,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眼底的星主陛下。
他还是盯着玻璃外墙,却不是看向玻璃外墙里自己的身影。
而是一个身后的人。
“谢少将,有什么事吗。”
帕尤里转头,笑眯眯地看向身后静默站着的人。
谢柏星眼神淡薄,不像是之前温润好说话的谢少将,倒平白多了几分那位首席大人身上的疏冷气。
他启唇,“陛下,我找到了副首席的一些贪污证据。”
帕尤里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满不在意地开口:“然后呢。想怎么做?”
年轻的少将声音温润,说出的话却带上了令人心惊的偏执,“我想曝光他那些贪污证据,让他下台。”
“然后将政庭的势力倾斜向利兹一方,他会帮助我的。”
“我想,拜托您帮我保护那些证据。”
他跟这位星主陛下说过,利兹是他在政庭的“里应”,完全可以信任。
所以只要那些证据能保留到下一次圆桌会议的时候,他就能在所有星系面前曝光副首席的所作所为。
在那样的境况下,伊帝绝对保不住他。
可下一秒帕尤里一句话就打破谢柏星所有的计划。
他哼笑一声道:“真以为那个老头下台之后他手里那些权势会落到你们手上。”
“怎么元邈能教出你们几个这么天真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