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成为灵脉传人(三十一) 论反派的自我……
沐羽环视了一周, 目光略过沈霜时微微一顿,将他看得不敢再激动出头之后,方才转开视线。
他迎上之前出声那人目光, 回答道:“疯了?何以见得?”
那人滞了滞,随后喊道:“你身为灵脉传人,却堕为邪魔外道!你看你现在浑身魔气四溢的样子,体内可还有半分正道清气!莫不是这灵脉污染便是出自你手笔?!”
他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下来,沐羽自觉这锅确实少不了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便干脆利落地认了下来:“不错,确实是我所为。可这又与你何干?”
那人被他如此理直气壮的无耻作态给震惊的哑口无言, 呆了半晌才怒道:“却云真人呢!召集我等为封印灵脉而来, 你却是幕后真凶,莫不是在耍我们玩?身为寒月宗门主,是要将整个修真界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沐羽则十分冷静地继续打击他:“非也,我来此处只是为了告知诸位一个消息:封魔令已经作废, 尔等不必在此继续等待了。”
闻言,一个人猛然站起, 斥问道:“沐羽你这是何意!掌门未曾撤回封魔令,你哪儿来的胆子将其作废!”
沐羽瞥了他一眼,发现竟是寒月宗派出的几名长老之一。便好心的解答道:“寒月宗已成历史,封魔令自然一同作废。”
此言一出,一片死寂。
出言的那位长老指着他, 手抖了半天,愤道:“尔敢!!尔敢!!你……你可还记得当年先掌门将你救回的事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这一通又是回忆杀又是国骂的囫囵砸到沐羽头上,砸得他有点麻木。不过他最近被骂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他知晓和对方比拼骂人的功夫其实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赶紧把正事做了回去图个清静, 免得再和这帮人继续扯嘴皮子。不然真不是他说,这些人每人向他呸一口唾沫,都能给他做个全身淋浴。何况群起而喷之。
他二话不说,直接抽出御神,仗着魔气的保护就开始暴力拆迁此处灵脉设下的封印。自从他获得了第二个魔君的力量残片之后,便发现祖宗祖训什么都是虚的,这封印根本没有什么必须的要求,因为魔君的魔气真的就是个bug,只需要暴力输出便够了。难怪最后沦落到被人给大卸八块拆开封存的地步,因为这货实在是太影响游戏平衡了好吗?有这么个家伙在,别人简直都是不能玩的节奏。不搞你搞谁啊!
沐羽对自家最后能战胜这等人物的祖先肃然起敬。
诸人看到他的动作,当即是一阵慌乱。
有人不怕死的跳出来道:“沐却尘,你这个疯子!是想当着我们的面污染这处灵脉吗?!你以为你区区一人,能敌得过我们全部吗?”
沐羽对这个有话直说的耿直人报以了敬佩的目光。要知道正道们自持身份,是断不可能一拥而上以多打一的。却未曾想这人竟这么不加遮掩地说了出来,并且丝毫不以为耻。周围的人开始还嫌弃了一阵子,但在看到被困于魔气囚笼中动弹不得的那十数位修士,纷纷冷静下来,并有种豁然开朗的意味。
扫了一圈诸人的目光,沐羽对他们的想法有了个大致的掌握。仗着魔气加持,他其实倒也不怎么怕被众人围攻。只是当下解开封印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实在难以分心其它。便说:“是又如何?你不妨试试看?”
这话一出口,又是震慑一片。
虽然嘴上说的漂亮,但大部分人还是惜命的。当年论道会时的沐羽修为便已十分高强,如今多年过去,自不可能毫无寸进。而现在又入了魔道,谁知道会学来些什么阴险伎俩?若是就这么不知深浅地冲了上去,没试出对方的本事,倒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可真叫不值。
沐羽见果然是一片沉默,不由觉得既好笑又无奈,只得感叹这世界上果真还是惜命的多。当下安下心来,一边和众人拼气势,一面分心去攻破封印。
谁知此时却站出了个人,令他颇觉惊讶。
那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站出是显得多么的异类,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又吊儿郎当的模样,丝毫未有半点大师兄该有的严谨做派。他手一拱,对沐羽道:“沐师弟,请指教?”
旁边便有人接话道:“钟师兄,你何必和一个叛徒这么多敬语!”
——那人正是钟鸿。
“别这样嘛,说不定沐师弟其实是被逼无奈,有什么苦衷呢。”钟鸿道,随即一脸关切的看向沐羽,“我说的可是啊?”
沐羽瞪着他,只觉得之前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装逼如风的气场全被他一句话给驱散完了。他心说我就算有苦衷,能告诉你吗!一面森森地觉得这小说的作者肯定有病,设定的主角竟然能被个配角抢尽风头。沈霜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让他一个人演独角戏演的真是好痛苦啊。
见沐羽沉默,一旁原本笃定的人们竟然也开始怀疑起来,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见到此情此景,沐羽顿觉十分心塞。
当年生活在太平日子里,有事没事站出来婊人,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的样子。现在希望破灭了,没有倚仗在身后可以长篇大论了,又开始纷纷摇尾乞怜不肯相信现实了。看了真是令人为原身感到不值。
他决定拯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即将坠毁的反派形象,免得之后计划全部被迫作废,不然真是亏大发了。
沐羽先凹了个造型,做出一副很是深沉的模样,随后突兀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道:“苦衷?不过是不想再陪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人玩了而已,莫要再自作多情了!”
美人大笑,本该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场面,但却被他这句话弄得气氛全无。便是钟鸿,亦在这句话下慢慢失却了笑容:“此话何意?”
“灵脉传人本便是我沐家自愿为之,何时竟成了被迫背负的义务?”沐羽道,“既然默默付出了这么久,便也意味着亦有对其的处置权吧?这灵脉下镇着的东西,可是有趣得紧。”
钟鸿面色微变:“是何物?!”
“不知瑾阳君可曾听说过九天魔君的大名?”沐羽配合地解释给众人听,以便加深他们的危机感,“正是魔君残魂。”
钟鸿当即勃然色变。
在场诸位亦是修真界中的精英,哪怕是资历稍浅、未曾听过对方大名的,也在周遭前辈纷纷变了的表情中读出了这名字的含义来。当即,群情激奋,众人恨不得将沐羽撕碎了:“你这个叛徒!走狗!真是丢了沐家的脸!”
沐羽对这句话取得了应有的效果还算满意,便挑衅地对着这帮人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恰逢此时封印在他铺天盖地的魔气侵蚀下不堪重负炸裂开来,当即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们是被沐羽给骗走了注意力,中了圈套,大喊道:“大家中计了,他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快看封印!”
这人话音方落,便见到祭坛猛地崩坏成无数碎石,魔气自地下冲天而起,直把天空都映成了赤黑的色泽。
面对如此令天地色变的冲击,诸人当即顾不上再叫骂,纷纷掏出自己的法宝来,企图将沐羽拖住以遏制这魔气来源。
若是之前整齐有序的攻击,沐羽可能还会惧上几分。但如今因为这魔气的冲击,这些人诸已乱了阵脚,沐羽解决他们真可谓是轻而易举,就和玩割草游戏似的。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经倒了大半上前攻击的修士。
唯有寥寥几位还算冷静的人,仍在观察局势。
眼见上前之人愈少,沐羽反倒焦急了起来。
每出剑一次,他就愈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子,一门心思偏信主角光环,却没想到沈霜经常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如今他俩电波对不上,这货和个死人似的半天憋不出个话来,导致他想去给沈霜立个威都没办法。
气急败坏之下,沐羽生出了一股主动去找沈霜碴的勇气来。
未曾想,在他又送走一人之后,那傻子竟然主动开了口。
而且话也说得十分清奇不正常:“师叔,你住手吧!你看看,你已经变得一点都不像你了!”
沐羽闻言,差点脚下一个踉跄自己把自己绊摔到。
看看,看看!他感动得痛哭流涕,恨不得把沈霜捅死。这是多么标准经典的白莲花模板啊!他真是自愧弗如……
他十分上道地动作微顿,配合地演了起来:“我变了?不,我没变,只是你变了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说得太敷衍,久未出现的系统竟然“叮”一声蹦了出来,刷了一次存在感:「目标“沈霜”对你的恶意度+30,好感度-5。」
沐羽呆滞了片刻,一时半会竟分不清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在看到听完这句话后沈霜眼中燃烧起来的感情,他判断此时若是刷满这恶意度,应当是有利无害的事情,便又加了一把火:“你从未曾了解过我,甚至连我过去都不清楚,又何来‘我变了’一说?”
“我……”沈霜哑口无言。
“人的自私永无止境,你以自我角度来衡量他人,自然觉得我变了。”沐羽继续添油加醋,“沈霜,你扪心自问,你便从未曾做过有愧他人的事情?”
沈霜沉默不言。
沐羽说:“我却始终未曾。是以变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你。”
沈霜被他这番诡辩驳得几乎说不出话,沐羽听着由系统发回的“叮叮咚咚”疯狂涨降的恶意值和好感度十分满意。而在这两个数值双双定格90的时候,一旁有人出言道:“莫要被他的话给骗了,沈霜!!快诛了这妖邪,还天下一个太平!否则天下难安!”
沐羽循声望去,却见是最开始发话的那个寒月宗长老。沈霜闻言浑身剧震,仿佛在二者之间艰难地选择,最后缓缓抽出玄霜,选择与沐羽对峙。
沐羽十分欣慰,他唱了许久的独角戏,正主总算愿意上台和他对戏了!真是求之不得!当即摆出一副略微失望地态度来:“便连你也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吗……”
“是,你是错的!”沈霜含泪道,“师叔,莫要再继续下去了!”
沐羽顿顿,叹了口气,给了对方充分脑补的空间:“……太迟了。”
话罢,提剑迎上沈霜直刺而来的玄霜。
这场战斗,沐羽本意是给沈霜树立威信的,是以自然得放很多水,免得一个照面就把丫给揍趴下,那就不叫树威改叫树笑话了。但是却又不能放水放的太过明显,免得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他刻意留了手,然后一众人把沈霜当成叛徒拖出去打死。
他在来之前就思考了很多,最后决定把自己的人设设定为“仍对沈霜存有一两分情面,却对他的不肯合作感到愤怒”的反派形象。
沐羽觉得自己这个设定简直无比的机智,甚至还能开心地、光明正大地划划水,然后打打沈霜,就可以滚回去继续他的反派计划了,还能顺便给沈霜树一波威,让正道们以为令沈霜来杀他将有机可乘,最后推举沈霜成为计划的实行者。
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实在是妙不可言!
他刚在心里美了一会儿,便觉得一阵凌厉的罡风直刺面部而来。沐羽提剑格挡,却发现缠绕在御神之上的赤黑魔气竟被沈霜手中玄霜上附着的灵气给净化了大半,甚至隐隐露出了御神原本的青色剑身。当即撤剑回防,并不由一阵心惊。
沐羽皱眉看了一眼手中御神,用魔气重新将其裹住,心中已知对方的主角光环果然不是盖的,竟然先天便克制着魔君魔气,并能达到这种程度,可远比他这个灵脉传人厉害多了。系统会选择让沈霜接替他身上肩负的灵脉传人一职,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经此一事,沐羽便不敢再太过大意了。不然若是被对方伤的太严重,坏了接下来的计划,那才是最遭的。便只是走了数招,随后便做出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来,让沈霜的剑刺伤了自己身体。
剑身没体,沈霜瞬间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沐羽吸了口气,只觉得痛感倒是没有上次帮他挡刀那么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气浸体带来的另一个好处。他卖完血,立刻猛退后撤,不再恋战。那灵力如他预想般霸道无比,简直生来就是为了克这魔气的,伤口附近简直如同快要灼烧炸裂开来一样。
他环视一圈,发现众人对沈霜竟能伤他而露出的狂喜表情时,心知效果已经达到,立刻道:“沈霜……我果然小瞧了你,未曾想你竟能伤我如此。”
“师叔……不,我不是……”沈霜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
周围人却看得群情激奋,激动不已:“沈霜,千万莫要对他手下容情!别让他跑了!”
沈霜听得焦心,又十分担忧沐羽的情况,当即回头怒喝:“闭嘴!”
沐羽见状,简直感觉像是来到了打四害现场,他是那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沈霜则是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僧人。感叹了片刻沈霜还是太嫩之后,他知道是时候该跑路了,当机立断哼了一声,道:“不过区区小伤,尔等以为便可奈何得了我吗?”
沈霜意识到些什么,对他喊:“不准走!别走!”
沐羽理都不理他,只取回御神,冷笑了一下:“若是觉得能阻止得了我,便试试去守住其余四处灵脉吧。你们会知道何为绝望的。”
话罢,周遭魔气乍消,沐羽对沈霜丢了个充满了暗示的眼神。
——风云再度变幻,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沈霜,快些变强吧。他真的已经……受够这种日子了。
第32章 成为灵脉传人(三十二) “他想要你命……
所幸, 局势最终还是朝着沐羽所期望的发展而去。
得益于那一刺所体现的直观威力,令不少修士纷纷意识到了沈霜灵力的独特性。而在第三处封印被解开之后,迅速恶化的局势也让所有人意识到一件事:这次的所谓浩劫, 不再只是如同以往那般如同闹着玩般小打小闹的天灾时疫了。沐羽真的是认真的,他想把被镇压于混沌灵脉之下的魔君放出来,助他复仇灭世。
自古以来,魔气便是一个令修士们极为困扰的问题。哪怕并非传自魔君、仅仅只是普通的魔气,便能折腾得一方不得太平。而迄今为止, 除却当年沐家,谁也未曾有过特别好的针对其的方法。
未曾想, 这般神迹却出现在一小小少年身上。而对方竟又是沐羽一手教导出的弟子, 真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面对此等奇景,诸人也只能仰天大呼一声“天不弃我”,随后将对方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生怕沐羽对上次被伤的事情记在心中耿耿于怀, 从而出手干掉这个或许唯一一个能阻止对方的人。
这个结果在沐羽看来还是很满意的,他也很配合地陪他们演了几回, 派遣那些受魔气所控沦为傀儡的妖族去围攻一些正道人士的大本营。并且对沈霜穷追不舍,摆出一副恨不得杀之后快的模样来。很快,这几波追杀之后未过多久,哪怕寒月宗如今几乎已经沦落到可以称之为被灭派的程度,仍由那几位长老纠集了正道之中大部分的力量, 组成了一个对抗沐羽的联盟,以图挫败他的阴谋。
沐羽巴不得他们早点攻上寒月宗,对此事自然乐见其成。当下频送助攻,帮助不少门派稳下了军心,纷纷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为了方便正道联军, 他也放缓了破除灵脉封印的速度。尽管在诸人眼中这厮简直恶贯满盈,他们好不容易方才发现一处灵脉试图将其封印隐藏起来,这厮便找上门来,强行将灵脉夺走。而沐羽的屡屡得手亦令正道联军士气大挫,提之便咬牙切齿。但在沐羽眼中,这却已经是屡番放水后的结果。要怪便只能怪联军实在是太过不争气,浩劫当前,竟然还有心思想些别的乱七八糟如争夺名利这种东西。
若不是因为他消极怠工静待沈霜成长,估计早已势如破竹地将剩下灵脉封印统统破除。然后魔君出世,天下大同。
沐羽沉思,觉得若不对那群人来一次狠的,让他们明白大敌当前竟然还有心情内斗简直不知找死这二字如何写就,便无法挽救这种情况。他后面的计划也只会报废,空给魔君做嫁衣而已。
他思及在之前数次交锋之中,不少正道弟子因一时不察被他控制物所伤,魔气入体。虽然被以精纯灵力与灵丹妙药强行压了下去,不会影响到受伤那人的行动修为,亦不十分显眼。对于他现在拥有的如同控制召唤物一般的技能而言,却是再刺眼无比。他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能令对方体内的魔气狂涌,侵入丹田经脉之中,沦为他的傀儡。
这简直就和丧尸病毒一样的感染性。可怕无比。
但愿这等狠招之下,能令那些脑子仍旧昏沉的人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而正道联军这边,则正在为硕果仅存的最后那处灵脉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仔细搜寻了沐家遗址,于祠堂处寻到了有关那七处灵脉的详细记载,便赶紧将其誊抄下来,并顺着记载找到了那最后那处未曾落于沐羽手中的灵脉。抢先一步找到灵脉本该是件开心的事,只是上几次的前车之鉴,实在是让人无法高兴起来。一部分人心灰意冷,觉得前途无光,便建议不若集百家之力将其彻底毁掉,让沐羽也无法得到这灵脉下的力量;而另一部分人则觉得灵脉力量十分宝贵,不应该就这么自暴自弃,而应该从沐家遗址处多挖掘些信息,将灵脉的力量加以利用,好为反攻做准备。
巧的是,他们恰巧也在沐家祠堂找到了记载如何利用灵脉力量的手札,却在这手札与灵脉力量的归属上吵了起来。提出建议并将其找到的人认为这手札该归自己门派所用,以寒月宗为首的势力却认为将其交予沈霜使用更为合理。而尽管大敌当前,此事却事关战后地位归属问题,两边互不相让,一步也不肯退。直让一旁看着拱手让出这些东西的沐羽直皱眉心道玛德智障。
当夜,沐羽便让久未出战的青灯与数名貘妖带了近百位寒月宗门下被感染魔气的弟子,去正道联军的驻地偷袭他们。并且特意嘱咐青灯,让她务必要杀了沈霜,否则便不要回来。
青灯闻言,脸色变了变,最后笑盈盈道:“奴家也想向他讨回我族至宝呢,您尽管放心。”
沐羽“嗯”了一声,让她走了。
他心知,这趟出去与送死无异,只是所费时间久了点而已。青灯不知沈霜现今修为如何,他透过傀儡的眼睛却能看的一清二楚。不知是不是因为急转直下的外部情况刺激,在离魂追梦的加持之下,他进步得非常之快。便是青灯对上他,亦不过只是有少许胜算,几乎不可能能拿下沈霜。更何况他虽能以魔气控制活物沦为他的傀儡,却无法进行细致的操作,不然怕是封印都没解开就先一步累死奔赴黄泉了。他派去的寒月宗弟子纵使有魔气的强化,也不过近百,就算加上队伍内的潜在魔气感染者,也是不可能拼过修为高强智商正常的正道联军们的。
这步棋,真的只是纯为了刺激那帮人。让他们知道若是再这样僵持争斗下去,唯有全灭一途而已。
只是这一步却是再给遍体鳞伤的寒月宗身上,再狠狠捅了一刀。
沐羽让青灯走后,甚至都未敢再靠近戒律堂附近过。
以往当他心烦意乱,每每感到无力支撑下去之时,总是会来到戒律堂附近,将其上书的弟子门规反复默诵数遍后才会离去。偶尔也会将自己藏好,站的远远的看一眼被关入其中的却云真人与其余长老,而后又默默独自走掉。
此事之后,他却觉得已然没脸再去那处光明正大的找心理慰藉了。
当天,青灯奉命来到正道联军的驻扎地。
她一向清楚沐羽并不青睐梦貘一族,心中未免觉得十分不甘,便总想着要争一口气,让对方对自己刮目相看。是以明知此次任务与送死无异,也硬着头皮接了下来。纵使不清楚沐羽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也总比毫无存在感地呆在寒月宗以欺负宗内弟子为乐强。
梦貘可操纵人梦境,是以战斗力最强盛的时段自是夜晚。靠着夜色的遮掩,青灯命随自己而来的几名貘妖施下法术,随后便带着寒月宗的弟子杀进了毫无戒备的营地之中。沐羽坐镇寒月宗内,透过傀儡的视线看到他们已然顺利冲破第一道防御,当即静脉内一阵魔气涌动,将驻地内不幸感染了魔气的那几位弟子体内魔气催化,与外之里应外合。
联军在措不及防下,竟是被这里外夹攻之势一时搞得损失颇重。
而这骚乱却仅是持续了一瞬,接下来,更大的恐慌蔓延开来。
举法宝应对的诸人竟发现与自己刀剑相向的竟不是沐羽手下控制的那些丑陋至极的魔化妖物,而是变成了人!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与他们昔日生死与共的同门!
尽管手中攻势未停,死寂却如疫病一般迅速地传染开来。
众人虽然之前便已对沐羽咬牙切齿,憎恶他放着大好未来不要,竟如患了失心疯似的要报复天下,却还只是未曾上升到切齿拊心的程度。如今却骤然见到他如此这般丝毫不留情面、玩弄人心的手段,简直恨不能生啖其肉。再想想若自己不幸成为其中一员,死了也要受这厮操纵,与亲友同门拔剑相向,不免颤抖心凉。
至于寒月宗弟子,则在看清来犯者后,纷纷滞立原地。
别派人平日里虽与其多有争吵摩擦,在这等情况下却也不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便纷纷将他们挤了回去,不让他们承担手刃昔日同门之苦。只是这好意虽令人感动,却无法那越烧越旺的狂怒。一名寒月宗长老当即悲怒道:“沐羽!!你若还有丝毫人性,难道不会为此而羞耻吗?!”
“长老这话,却尘君此刻怕是听不到呢~”青灯从一众弟子身后盈盈走出道,“不过若是长老愿意将最后一处灵脉拱手相让,想必却尘君还是很愿意来此与长老叙旧的~”
“滚!他根本不配这个名字!”对方呸道,“你又是哪处蹦出来的妖孽?”
青灯闻言,却是不高兴了。她方想开口堵那老头子几句,却见从人群之中霍然出现了沈霜的身影,便道:“恕难奉陪了!”当即趁乱向沈霜攻去。
沈霜亦是看见了人群之中的青灯,心脏骤然停顿了一瞬。他只觉得心中一冷,随后便见到青灯竟向自己攻来,颇有些不要命的势头,只得举剑格下,而后问:“是……师叔吗?!”
“哟呵,沈小郎君还蛮聪明的嘛,一下就看出来了~”青灯媚笑道,“奴家知道沈小郎君一心恋慕却尘君,只可惜了却尘君仿佛不懂你的情意,命我前来务必取你性命呢~”
沈霜被一语道破心思,面色微变。随后又被青灯吐出的无情话语刺得心如同蚂蚁在噬咬一样阵阵刺痛。他心知那存于自己内心深处的不轨之念永远只能埋在心中,现在更因为对方的选择而再无可能,却未曾想他竟然能对自己狠心若此。
难道……难道在他心中,他沈霜就未曾获得过一丝一毫的眷恋与不舍吗!
沈霜心中骤然一悲,当即冲青灯愤道:“定是你这貘妖……你这该死的貘妖!是你引诱了他!才让他堕落至斯!”
第33章 成为灵脉传人(终) 终局。
沈霜并未刻意遮掩声音, 是以沐羽虽在千里之外,亦是通过傀儡听到了这句话。
这让他心中一紧,生怕青灯会随口将真相说出来。沐羽自认还算了解沈霜的性格, 知道如果这事儿抖落出去,别说指望沈霜跑来结果他,不叛变加入他这黑恶势力一起去征服天下都算好的……
沐羽紧张得不行,手中已经准备好了若是青灯有意说出真相,便立刻搞死她。也不管如果这么做之后会不会引起梦貘族的叛变倒戈了。
青灯先是愣了一瞬。
随后, 她便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指为何,当即心思千转。她认为无论之前如何, 现今的沐羽应当是想杀了沈霜的。至于原因无关其他, 不过是因为沈霜那天生克制魔君魔气的灵力。而显然,如果沈霜得知沐羽是因为帮他挡了当初那一下才堕变至斯,按他对沐羽感情,想必当场便会叛变。至于正道中人, 应当也会顾虑良多而弃沈霜置不用。
思及此处,青灯当即道:“沈小郎君可真是冤枉奴家了~害却尘君至此的可非奴家, 明明是沈小郎君你呢~”
沈霜瞳孔微缩,思考骤然停滞:“你……说什么……”
“若不是托你的福,我等怕是连见到却尘君都难如登天,更别说能借此接近他了~”青灯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却尘君帮你挡的那一下?”
“你……你胡说!”沈霜闻言, 心中防备已溃败大半,唯剩下青灯的话在不听的循环。只是这真相令他一时半会实在无法接受,只得不断低喃着这句话。
沐羽见状,当即运转起魔气,试图以魔气控制住青灯顶替她现身战场。
此刻, 一旁寒月宗弟子看沈霜像是已然失却了战意,不由心中焦急道:“沈霜,你莫要信这妖邪所言!你别忘了沐羽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沐师叔了,定是他令这貘妖来诓骗你的!想让你心生愧疚好手下留情完成他的目标!”
青灯听他竟然不信,便想开口辩驳。沐羽见时机已然成熟,当机立断以魔气控制住青灯行动。他在对方走前便已考虑到万一捅了篓子该如何处理,便赐了她道魔气,美名其曰给她增强实力,刚好用在这时。那名弟子话音方落,就见到眼前媚眼如丝的妖娆女子被魔气覆盖,随后化作了沐羽的模样。
这说曹操曹操到的情况,令沈霜瞬间愣住。
他颤抖地注视着对方毫无温度的双眼,越思及青灯方才所言,心中恐惧之意便愈重。哪怕之前就已对此有隐隐猜测,却未曾想过在被确认之后会令他心痛如斯。
沈霜开口问道:“方才那貘妖……说的是真的吗?师叔,那是真的吗!?”
沐羽十分崩溃。他虽然在青灯开口的一瞬间便已打算控制对方,却总觉得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便只能等她说完之后再现身此处。好在刚刚出言的那弟子算是变相地帮了他一把,当即对沈霜露出了宛如卖安利般的、如沐春风的笑容,迅速地崩掉了自己高冷大反派的人设:“正是如此。沈霜,来我这里。”
青灯证言被对方亲口证实,沈霜浑身突生一股无力感蔓延开来。
若是沐羽此刻矢口否认,他便能得知对方犹良心未泯,对他仍有善念,当即便会毫不犹豫地投入对方怀抱。未曾想沐羽却如此回答他,还为了拉拢他而如此刻意敷衍地露出笑容来。沈霜便已能从中得知对方确实已经不曾是以往的沐羽了,如今只是一个腐烂败坏的空壳而已。
然而他却拿这具行尸走肉毫无办法,只能徒看对方用着这具躯壳去败坏他那小师叔的名声。不由一阵悲从中来,愤懑道:“你这个骗子!休想以花言巧语令我上当!”
沐羽欣喜若狂,觉得沈霜真是上道啊,差点忍不住给他点上三十二个赞!
他表情霎时变冷,撤去脸上全部笑容,冷哼一声:“看来果然还是只能杀了你。看在以往情分上,沈霜,你若就此退隐销声匿迹,我便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师叔,你真是什么都不懂……”沈霜听闻哈哈笑了起来,眼角渗出泪花来,“你觉得你饶了我,我便会饶了你吗!”
沐羽也笑了,只是缺少冷笑:“饶了我?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倒叫我看看,你可有那个本事!”
话罢,他身上魔气化剑,幻做无数御神的模样,朝人群中散落刺去。本人却闪了数次,朝着灵脉而去。
当下便有看出他意图的修士喊了出来:“不好,沐羽要强行解开灵脉封印!大家快阻止他!”
沈霜心中一紧,提剑追上,试图阻止沐羽。捏了数个法诀,灵力亦变作数把长剑朝他身后刺去,意图阻止沐羽靠近。
那灵力剑锋锐无比,所到之处魔气退避,立刻便清理出了一片区域。沐羽只得暂避其锋芒,选择不与其正面抗衡。二人追躲间,竟是同时到达了灵脉附近。
沈霜道:“师叔,现在放下还来得及。”
“你才是,现在弃暗投明亦来得及。”沐羽回道,“大业将成,此话当真是不识抬举。”
沈霜抿唇不答。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对话不欢而散,也只有拔剑相向。沐羽本无意这么早便与正道联军开战,但青灯的存在让他意识到了迟则生变这句话蕴含的道理,便决定快刀斩乱麻。沈霜现今进步神速,他也没什么能继续奉献的,倒不如和沈霜打一场,好给他增加点经验。
沐羽一面与沈霜缠斗,一面分心去解灵脉之下的封印。
沈霜就在他身旁,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分心。只是他虽然修为进步不少,却也只是仗着先天克制的优势方能抵挡一二,换旁人来,则早被这无孔不入的魔气给侵蚀得尸骨无存了。
话虽如此,他却是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唯有咬牙分了一部分灵力过去,企图缠住那正对着灵脉攻击的无边魔气并将其驱散。沐羽无法,只得朝其中灌注更多魔气,以求从力量上彻底将其压倒获得上风。
精纯的魔气被灌注入脚下的小小一方土地之中,本来就左右支拙的沈霜当下额角冒汗,嘴唇发白。沐羽见状便知已经事成,他应该是挡不了多久了,就算大批联军解决了剩余他派去扰乱视线的傀儡,来援时也只会悔之晚矣。
哪知,就在他满以为这场战斗就会这么结束时,脚下土地却忽然迸发出无数白光。沐羽只觉得眼前一晃,沈霜已然身撤数步,那白光聚集到他身边将他笼罩保护起来。而灵脉之上竟是忽然形成了一个防护结界,将他瞬间弹了开来。
沐羽竟然一时有些懵,待从脑海中搜寻了记忆之后,方知道原来是灵脉自身的防护机制被沈霜误打误撞之下启动了。而今,灵脉已然和沈霜合为一体,将它几乎取之不竭的灵力借予了沈霜。
形式当即便发生了惊天般的逆转。
本来灵力几乎枯竭的沈霜借由灵脉的帮助,稳稳地压住了沐羽侵袭封印的势头,甚至略占上风。沐羽魔气被他克制,又因为之前不好出手太重,几乎离开便被压制了下来。而沈霜则靠着灵脉赐予的灵力,隐隐有突破之势。
沐羽见状,暗想果真不愧是有主角光环的,若是旁人,骤然获得如此磅礴的灵力,怕是早已经脉承受不住、爆体而亡了。结果沈霜不仅没事儿,还将其化作己用,估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曾修习那部秘卷扩宽强化了经脉的缘故。
他当下不再留手,运转魔气朝沈霜攻去。
因是借由青灯身躯幻化而来,沐羽自是没有亲身过来的那般实力,但对付一个还未完全突破的沈霜还是绰绰有余的。而沈霜则因为乍获力量,仍不知该如何好好运用,在沐羽不再留手后倍显狼狈。哪怕此刻正道联军已经解决了被魔气操纵的傀儡们,赶来施援,沈霜也未曾再取得过上风。
沐羽狠狠地打击了一番他们的信心,堂而皇之地开了最后这处灵脉的封印。
冲天魔气拔地而起。霎时间,风云变色,天摇地动,隐隐可见山河逆转之势。只见无边魔气中一道赤黑影子闪过,冲向沐羽而去。接触到他皮肤的一刻,很快溶入其中,再不见踪影。
最后遗落的这部分力量被解放收回,沐羽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无力与如同撕裂经脉般的痛感一同蔓延开来,让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躯。
他明白这应当是魔君本身在作祟,企图抢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暗骂一声这货果真留有后招,他仍不忘自己的该做的任务,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疯狂在一众人面前拉仇恨道:“最后一处封印已开,魔君即将现世。我便不予与尔等计较过往恩仇,不若诸人三日后来我寒月宗共襄盛举,欢迎魔君归来!”
说完,沐羽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霜,看到他眼中风云涌起,恨意渐生,而系统随即提示他完成了刷满沈霜恶意值的成就。
“我在禁地等着你,沈霜。”他道,“若是想要阻止我,便来。”
沈霜冷冷道:“定如约而至。”
沐羽得了他的诺言,满意地撤去了幻化。
几乎在同时,他喷出一口鲜血来,力竭跪地。
他看了看那血的色泽,已然发黑,便知道自己已然撑不了多少时日了。若是三日后不能完成净化,别说任务失败还是成功,这个世界估计都得被他给毁了,能不把功德值换成报社值都算好的。
想了想,沐羽将视线投向了隔壁——李桃夭在的屋子。
李桃夭对沈霜来说,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至少沐羽认为,若是能将此事加个保险,当非她莫属。
而自从上次在禁地之外意外撞见她,沐羽就将她收容了下来,并没有丢去地牢里让那群貘妖看管。只是平日里用魔气魇着她,让她安安静静地当个装饰,也没有亏待她。沐羽一直觉得早晚会用着她,而如今竟果然派上了用场。
思及边镇时沈霜以自身灵力将御神逆变归原之事,沐羽便决定将御神偷运下山交给对方的事情让她来做。
御神乃上古神剑,虽然被他用魔气堕化,内里却犹未屈服,只要以克制魔气的灵力催化刺激便能将其归原。而在与魔君的战斗之中,沐家先人正是以此剑破坏魔君魂魄魔核,将其封印的。若说这世间能有什么东西能杀死现在他着魔气侵染淬炼过的身躯,怕也只有这柄御神了。
反正他接下来也不再需要武器了,还不如赶紧把它送走赠给沈霜。
沐羽凝视着御神,闭了闭眼,找了个能镇压邪秽的檀木盒来,将它包好放了进去。御神受他魔气控制已久,若不用这东西做个隔离,恐怕会伤到她。
他做完这些,朝李桃夭的屋子走去。
李桃夭仍在床上昏睡,意识十分迷糊。沐羽以从貘妖那学来的催眠术将他想让她做的事情都根植在了她脑海之中,撤去附着在她身上的魔气。
魔气撤走后,她瞬间睁眼,懵懵懂懂地坐起了身。沐羽看着她,将这盒子交她手中:“将此物交予沈霜,勿要落于旁人之手。告诉他以自身灵力便可将剑上魔气去除,现此剑已无主,你且叫他将御神收归己用。”
李桃夭“嗯”了一声,神志不清地便要朝外走去。沐羽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嘱托道:“一路小心,不要被旁人发现了。”
她又“嗯”了一声。
沐羽知她对寒月宗甚为了解,也便没有控制她逃跑。只是在她走出了宗内貘妖的守备范围之后,便撤走了之前的催眠术。
李桃夭骤然惊醒,而沐羽下的心理暗示也起了作用。她当即捧着手中檀木盒泣不成声,匆匆从小径逃跑下山,依着沐羽给她的消息朝着正道联军驻地的方向逃去。
正道联军因为在灵脉一事上的彻底失利,被逼与沐羽在寒月宗上相见。如今寒月宗不同以往,已然沦为魔窟,自是要慎重无比。他们便早早出发来到了寒月宗附近,清除了周遭的妖魔鬼怪,在此驻扎下来。一片昏天黑地之中,他们居住之地尤为亮眼,是以李桃夭未用许久,便找到了这驻地来。
守卫弟子乍见她,听说她是从寒月宗上逃下来的弟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将其放入,只说怕她是沐羽派来的棋子,还差点出手要灭了她。李桃夭急得险些落泪。
沐羽看着,摇了摇头。只道这群人,现在倒是机敏起来了,只是机敏的也太不是地方。
他正想着要不要派几个傀儡过去追杀对方,造成让对面以为他发现了佩剑丢失的假象,未曾想,旁的忽地路过了一个寒月宗长老,见驻地门口竟是争执起来,便过来查探情况。
那长老是派内威望很高的一位,李桃夭也与其熟识。乍见之下,当即泪眼婆娑地叫住了对方,道:“师叔救我!”
对方见竟是当初留守山上的弟子,不由大吃一惊,问道:“桃夭,你为何在此!掌门真人他们呢!其余弟子呢!”
“掌门真人……诸位同门俱被貘妖们困于地牢之中,只有我幸得逃脱。”李桃夭泣泪道,按沐羽给她下的暗示将事情一一道来,“沈师兄不知在何处?我有重要物品交予他!”
“何物?”对方问。
“御神剑!”李桃夭说,“我将御神剑自那魔头处偷了过来!我们……我们反攻有望了!”
御神!
此话一出口,长老眼中瞬时一亮。他自然明白此物的意义,当即不敢拖延,将她带往了沈霜面前。李桃夭与沈霜就别未见,乍见之下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她哭了一会儿,说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随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将檀木盒交给了沈霜,将其打开。
于锦缎包裹之下的魔剑赤黑魔气附着,剑身伤痕交错。虽已堕落,却依稀能辨认当年神剑风华。正是昔年斩杀魔君的御神剑。
沈霜看到这剑,想到当初沐羽举御神教导他剑术的日子,手有些颤抖地触碰了下剑身。未曾想,御神剑身却炸裂出一股魔气,将他弹了开来,并不想接受他的触碰。
这让他苦笑了片刻,随后收回了手。
旁人见状便道:“可是……御神已然堕落,便是被我等偷来,也不会化归原状。又何来反攻一说?”
“不,可以的!”李桃夭急急道,“我曾偷见过那魔头被御神反噬吐血的样子,想必神剑堕落也是被他所迫,内里剑灵却未曾屈服。只要师兄以灵力控制,想来御神便能变回原状了。”
但众人却不信她的说辞,纷纷对沈霜道:“并非我等不愿相信。但现今唯有沈师弟方能与那魔头一战了,若是这剑是那魔头故意让师妹你偷来袭击沈师弟,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李桃夭闻言,委屈得不行,只觉得一番苦心即将又要白费,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起转儿来。
沈霜见了,有些不忍。叹了口气,便说:“我觉得师妹说的有理,无论如何,且一试。不然我们也是无其他法子对抗……他的。”
众人觉得他说的有理,哪怕心里并不情愿,却无法控制沈霜所为,只得由他去了。沈霜也不多言,运起灵力闭眼默念法诀,试图净化御神。
不过片刻,被灵力包裹的御神开始挣扎不休,随后内里迸裂出浅蓝色的光芒,与沈霜灵力结合,剑身斑驳魔痕竟是霎时间消匿无踪。神剑风华重现,映得满屋光辉。众人惊异地看着这号称能斩杀神魔的神器,竟是循着灵力的波动自动落入了沈霜手中。
见李桃夭所说竟是真的,众人当即欣喜若狂。纷纷道:“李师妹当真是功德无量。”
李桃夭不语,半晌后却是噙泪叫住了:“师兄……”
“……何事?”沈霜回望她。
“师兄若遇到那魔头,请一定不要手下留情,顾念往日授业之恩。”李桃夭泣道,“那已经不是他了,让他解脱吧……”
沈霜心中骤冷。沉默良久,他握紧御神,声音微颤:“……好。”
三日不过转瞬。
沐羽却只觉得哪怕一刻都是煎熬,虽然御神剑已被李桃夭顺利送抵,他的身体却是愈发糟糕起来。常常无端地昏迷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在昏迷之前完全不同的地方。他知道这应当是魔君力量之中残存的意志试图控制自己,去完成被他压制只解开了大半的封印。沐羽生怕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天变了,只能撑着自己不去休息,并试图依靠自残来稳住神志清醒。
好在依靠疼痛来锻炼精神意志的方法不错,沐羽在给自己捅了一刀又一刀之后十分乐观地觉得如果有数值,他那现在的精神数值肯定得翻了好几倍。
只是后果略惨了点。哪怕有魔气一直帮他修复,还是留下了一堆伤痕。
对此,魔君似乎十分不满乃至于发出了抗议,开始疯狂反攻起来,间接地表示自己不想要一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再帅也不要。
约定那日那天,沐羽将寒月宗的弟子统统转移到了地牢之中,以魔气困住,调令所有听从他的那些妖魔前去拦杀正道联军,自己则前去禁地,随时准备打开封印的最后那部分。
他强迫自己不去观看那大战的情况,只是于禁地顶端迅速汇集的怨气生灵来看,那定是十分惨烈。
最后这部分的总封印乃是用来封印魔君生魂,想解开本便是困难重重,尤其以他现在几近妖魔的体质来说。想要全部打开,便只能汇聚无数生灵枉死怨气,加之精纯魔气强行攻破。若差上一丝,便无法将其解封。这也是为何他数度昏迷,那封印仍旧是丝毫未动的缘故。
得外界那厮杀产生的怨气所助,沐羽解开封印的速度堪称神速。那种感觉就像是平时用惯了USB2.0,结果某日突然换成了USB3.0!仿佛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沐羽正专注地解着封印,忽然觉得似乎有人进了禁地的结界,心念一动,分神看去,果然是沈霜来了。他手持御神,身着寒月宗弟子服饰,一身凛然正气逼的此处魔气都要为其风华所退避。
他见状,不由叹了一声,心道该来的总算来了,便随手寻来一把还算趁手的剑来,转身去看已然来到祭坛附近的沈霜。
“你终于还是来了。”沐羽道,“这一次,莫要再提什么让我放弃的傻话了。你我之间,只有一人可活。而那人必不是你。”
沈霜眼神一黯:“我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只要能阻止你,我能不能活下去都无所谓。”
沐羽梗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沉默片刻,佯装出一副恼怒的表情来,嘲笑道:“笑话,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新任灵脉传人。”沈霜沉声道,“御神已认我为主,现在我将阻止你!”
他话音方落,沐羽便听到系统提示音说:「博得沈霜的信任,让他接手掌管混沌灵脉的重任。进度99/100」
心里一阵欣慰涌上,他配合地露出恼恨的表情来:“原来御神竟是到了你手中,很好……那我便将你杀了,再把那神剑一同抢来。灵脉传人?不过是个笑话而已!你当真以为被御神认主,便能接过这幅重担了?!”
“能不能接过我不知,但是我知道它能阻止你。”沈霜说,“这三日中,它无一日不为你鸣泣。只是你被欲望蒙蔽了双眼,想来是从未曾看见过它的痛苦吧。”
沐羽微窒,将目光投向沈霜手中御神,却见它剑身微动,似是在应和对方所说。
他心中稍感安慰,心想自己身为灵脉传人错行至此,它却并非那等无情无心的死物,甚至懂得为沐羽这人悲恸,试图唤回他的良知。只可惜他只是个冒牌货,读不懂剑灵所思所想,真是愧对死去的沐羽。
闭了闭眼,他面无表情道:“何必废话,既然你想阻止我,那便来战。”
话毕,便先手攻去。
沈霜此时已被御神认主,祭坛下方便是灵脉总脉,自是可引灵脉之力对抗沐羽。沐羽虽是对此处熟悉到一草一石都清楚无比,却已失去主场优势。加之这三日中与魔君角力无数,甚至以自残来控制自己神智,早已失却了巅峰时候的状态。而他对面的沈霜则是进步神速,早已今非昔比。
沐羽堪堪接了几剑,略觉吃力。此时,禁地之上汇聚的怨气之力已然随着时间流逝汇聚完毕。他知道开封印之时已到,当下不再恋战,迅速撤回祭坛之上,一手捏诀,喝道:“封印,开!”
瞬间,祭坛震裂为无数碎石。魔气自缝隙疯狂溢出,迅速地开始侵蚀灵脉的至纯灵力。
沈霜阻止不及,暗叫不好。只得分神将一部分灵力注入灵脉之中与那魔气抗衡,免得失去主场优势,反过来被沐羽还以痛击。他知道此刻已然不能拖延,若等魔君残魂与沐羽身上力量融合完毕,定是回天乏力。当下冲上前去,试图阻止对方。
而沐羽则在封印揭开的一瞬便被魔君残魂夺走神智。他与对方角力日久,精神其实早已脆弱不堪,如今重压之下自是难以维持平衡,瞬间崩盘。尽管他拼命想抢回身体控制权,奈何对方身为魔君,自不是一般人等,一时间竟无能为力。
魔君出手,自是毫无保留。沈霜哪怕有灵脉相助,亦无法取得上风。而交战愈久,魔君力量便恢复的愈快。沐羽在一旁看着,也知道沈霜定然撑不了许久了。
沈霜身上创口飞快的增加的,他拼搏至斯,沐羽自然也不敢丝毫放松,与魔君残魂努力搏斗。不知是不是因为沐羽频频下绊子的缘故,对方的行动竟然随之错滞凌乱起来。又这样僵持了片刻,魔君终于出现破绽。沈霜见状,不敢大意,心中一横,持剑而上。
见状,魔君当即骂出声来:“蠢货!我若死了,与你可有半分好处!”亦是举剑刺来。
沈霜心中极为冷静,闻“沐羽”所言更是未偏动分毫。哪怕他知道这一剑下去,自己必然会当场身亡,也不曾有丝毫触动。因为他心知机会只有这一次,须得置于死地而后生。方有一丝胜利希望。若是这饱含他灵力的御神刺入对方心口,那即便他死了亦是十分值得的。
毕竟他就是冲着阻止对方的这个目标而来,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两柄锋锐无比的剑眼见即将对撞。忽地那含着漫天魔气的剑柄却一滞,偏离了轨迹,生生的偏开了要害部位,只在沈霜面上留下一道血痕,削断了他一缕碎发。
沈霜瞳孔一缩,却是去势难收,御神剑鸣叫着顺势扎入对方心口,当即鲜血四溢。
沐羽咳出一口血来,还好他关键时刻爆发,生生将控制权夺了回来,否则此刻便是他要给沈霜送终了。他注视着震惊不已的沈霜,一时心情复杂,却是牵起了他的手,置于自己盈满魔气的丹田处之上,喘了几口,低低道:“……跟我念。”
“师叔……沐师叔……”沈霜声音都在颤抖,“你在骗我……是骗我的吧……”
“快点,不然他要挣脱出来了。”沐羽断断续续道,“唯有以此方法方能确保魔君被彻底净化,莫要多言,与我念。”
说完,他垂下眼帘,不再去看对方快要崩溃的表情,独自念起了封印的咒文。
这咒文是幼时沐羽自沐枫处接过灵脉传人后,对方一字一句教导他背记下的。当时他告知幼时的沐羽,来日若封印破坏,又或是将衣钵传予他人时,才可念动此咒。当时的沐羽不以为意,虽是牢牢记下,却只觉得或许只有他侄子也长大的时候才有用上的那日。不曾想,今日却要拿来封印自己,也真是有够讽刺了。
那咒文并不短,沈霜又念得断断续续的,因此颇拖了一段时间。待咒文念完,沈霜以灵力催动激发,沐羽已经觉得四肢发冷,眼前一阵昏黑了。
此时,周遭一阵蓝光泛起,将他牢牢地裹在其中,魔气迅速地被那咒文激发的法阵吸收净化。失却这魔气的帮持,沐羽脸上血色迅速褪去。此刻,沈霜终于醒悟过来,沐羽只觉得温热水迹砸在自己脸上,而后听到他道:“沐却尘……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沐羽心中一叹,心想自己时间也不多了,便不再逃避,望向对方眼底:“此咒威力强大,乃……昔年我叔父交予于我……你亦要记住,莫要……忘记。待将……这责任传予他人时,将它一同传下。”
沈霜听他这断断续续的嘱托,只觉得心如死寂。他非痴人,怎能不懂之前一切当是对方装出的假象,只是为了设计他走至此步而已。而他傻兮兮地凑上来了,心甘情愿地在对方的陷阱里滚的遍体鳞伤。
哪怕时至今日,他心中首先感到的也不是被背叛的愤怒,而是难以平复的阵痛,竟是连自己落下泪来都未曾察觉。
沐羽见他竟是这般模样,未曾想自己在他心中如此重要,也是微微吃了一惊。但如今他已是将死之躯,便是七窍玲珑心也束手无策,何况他本来就一向傻得很,唯有吃力抬手擦掉对方泪水,安慰他道:“是……你不必……为我这种人……痛心难过,便……忘了吧。”
话罢,他只觉得手中力量渐失,滑落下沈霜脸颊。沈霜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手,哭着道:“师叔……师叔你别死……都怪我,我再也不会任性了……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好不好……”
沐羽双眼渐阖,只觉得周遭一切渐渐离自己而去。
而此刻,系统的提示音随之响起:
「主线任务①“净化九州之下的混沌浊气”完成,奖励500点功德值。主线任务②“博得沈霜的信任,让他接手掌管混沌灵脉的重任”完成,奖励500点功德值。
支线任务“调查灵脉污染”完成,奖励300点功德值。
总功德值:1400/7000
正在计算宿主任务评分
任务完成度:100%
总计评价:S
开启下一任务世界,读取中
读取完毕。」
第34章 番外·后记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此……
浩劫过后, 满目疮痍。
关于这场浩劫的由来,大多数平民百姓并不知道其中确切的原因。只是粗浅的知道那混沌灵脉的守护者、沐家最后的传人被妖魔引诱堕落,得了失心疯, 妄图染指天下。好在寒月宗身为正道魁首,并未因为他是门中弟子便对此容忍姑息。听闻那魔头的弟子大义灭亲,救天下于水火之中。
“……说到那沈小仙君,也是个一等一的奇才。魔头本欲于边镇灵山杀尽正道联军,好成就自己一番霸业。因他得了魔君之力, 放眼天下竟是无一人能在他手下过上几招。正当诸人一筹莫展之际,未曾想, 这小仙君却主动跳将出来, 拦了那魔头去路!厉声喝道‘魔头,哪走!’……”
茶楼下说书人正说得兴起,一旁的观众亦是听得津津有味。
楼上,却见有茶客“砰”地一声, 将杯子重重地磕在了桌上。
他同行的人便叹道:“若是听不下去,就走吧。”
那人沉默了片刻, “嗯”了声。另一人拍了拍他肩膀,二人一道走出了这小小茶肆。
屋外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那人看了看,说:“今年清明未曾下雨。”
随行人瞅了眼那高照的太阳,面上表情微滞, 半晌后方才接了话:“是啊,今年清明竟是未曾下雨。便是老天都觉得他……”声音骤低,剩下半句话隐于他的呢喃声中。
周遭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他自觉失言,笑着拍了拍头, 直言道“我的错,我的错!”一边揽过身旁那人,面上又露出了轻浮浪荡的笑容,“沈师侄,往事已矣,便别太往心里去了。”
这两人竟便是方才说书人口中洋洋洒洒吹侃个不停的钟鸿与沈霜。
沈霜扫了钟鸿一眼,冷淡地推开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朝着沐家遗址的方向走去。钟鸿见他竟独自走了,等也不等自己,便也顾不得再看左右风景,忙着追上去了。
沐家遗址已久未曾有访客,若说距离上次正道联军来此处翻找当年沐家传下遗本,也只不过将将过去了半年多有余罢了。只是当初联军撤走得匆忙,并未曾好好整理这处遗址,因此在被风吹雨打后愈显得破败。他二人缓步走到沐家陵园处,只见入眼所及俱是大大小小的坟墓,多数都刻了字。只是多数墓碑都造的匆忙,看样子应当是昔年沐家被灭满门之时,寒月宗派弟子匆忙帮建的。
二人脚步未停,顺着墓园里的小径一路走去,很快便见到了一处新墓。那墓极为怪异,比起周遭的坟墓看着新上许多,却是个无名无传的无字碑。约莫是许久未曾有人打理的缘故,坟上已是长了星星野草,与周围陵墓相映成一色,看着颇为凄冷。
沈霜骤然看到那墓碑,脚步一滞,目光却是黯淡了下来。
说不清是痛苦、后悔、还是愤恨的情绪交织在他心里,让他一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好在,自那时之后,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迅速控制自己情绪不令旁人察觉。倒算是迅速地将心境稳定了下来。
只是话虽如此,他这瞬间凌乱了的呼吸心跳却瞒不住身旁人精样的钟鸿。钟鸿只觑了他一眼,便已知道对方现心中如何作想。他也不去捅破,只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白色细长嘴的瓷瓶,拔了塞子,“咕咚咕咚”地尽数泼在了那墓碑面前的土地上。
沈霜看了便问:“酒?”
“非也非也。”钟鸿摇头否认道,“此乃莲华岛后山的莲花峰上千年积雪融化流下的雪水,汇聚日月精华,以季春初桃的花瓣酿制的桃花酿。”
“……桃花水?”沈霜皱眉,“千里迢迢,你就带了这一瓶水?”
钟鸿闻言便笑了:“沈师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说,你可见过你那小师叔饮过酒?”
沈霜一窒,未言。半晌方说:“未曾。”
“这便是了。”钟鸿道,“你这小师叔呢,昔年去我莲华岛做客时,最喜此酿,是以我方才带了这东西过来。毕竟死者为大,我总不好再强迫他去饮些他本就不爱的东西吧?”
他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沈霜一时半会也拿他无法,挣扎许久,唯有脱口一句:“……多谢。”
话罢,他并不在意身旁有人看着,一撩衣襟,竟是就地跪了下来,在那墓前结结实实地磕了好几下。
钟鸿见他如此,也无意来劝。他心知此事乃沈霜心中心结,旁的人是无法插手的。而唯一能解此结之人,却早已离世了。世人皆言那人患了失心疯,恶贯满盈当诛,却对他们这几个为数不多知其内情的人而言,却无疑是更添心伤。
说到钟鸿与沈霜熟识的缘分,则当追寻到大战结束那日。按理来说,二人本当是一生不可能有什么来往的死敌才对,因得那人从中调剂,方得表面上姑且看得过去,称一声师叔师侄。未曾想世事无常,最后那人年纪轻轻撒手人寰,他二人反倒化敌为友,近日里也颇无话不谈了。
对钟鸿而言,那日铺天盖地的魔气骤然无形之时,他其实心里便已知悉那人当是救不回来了。只可笑他心里仍乐观地抱着一丝悲切的盼望,不待联军们瓜分战功,匆匆的交代了一句莲华岛诸弟子,自己便独身一人赶向了寒月宗禁地。
而现实果真不负他心中所想,待到他来到禁地之时,却只有一地鲜血和已然崩溃的沈霜。至于他心心念念那人,早已变作一具尸体。
钟鸿乃何等心思通透之人,只消一眼,便已经将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长叹了口气,仍不死心问道:“他……是冤枉的吗?”
沈霜抱着那人尸体,宛如一个已死之人,眼中竟无半分生气。他听到有人问话,沉默了良久,才似反应过来般:“……都是我的错,若我当初不执意与他一起前往灵山……他便不会为救我身染魔气,乃至……”话罢,已然泣不成声。
钟鸿在一旁看着,一股悲切自心中弥漫开来。他虽是那种笑看生死之人,却无法在这等情况下仍旧肆意言笑。况且沐羽并非旁人,乃他真切曾放入心中之人。亦知对方对沈霜向来不曾藏私,是当做自己徒弟般来看待的,当是不愿看到这等情形。只是他自己亦是觉得悲痛难忍,更勿提安慰旁人。许久,也只叹道:“果真……这许多年过去,他还是不擅欺人。”
沈霜未答,却似有所感,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
钟鸿见他像是听得认真,也不介意多说一些:“昔年沐家传人接替,曾邀我等前去观祭,因此有幸曾见。那时他年纪尚幼,我也只记得那典礼十分盛大。他却不小心搞砸了,装傻被识破后,沐前辈追着他教训了许久。我印象里那时他的表情,也和当初边镇看见他时很有几分相似。”
说着说着,钟鸿忽地又几分想笑。他便没有遮掩地笑了,笑了一阵,却见他身前不远处的沈霜冷冷地看着他,而后说:“瑾阳君,你哭了。”
“我何曾会哭,便连我娘,都未曾见过我哭呢!”钟鸿笑道,依言去拭眼角,却拭来一手水迹,竟果真是眼泪。他愣了半晌,默然无言。
过了良久,他见沈霜犹是一副悲丧模样,并不愿起身。而禁地之外的呼声却隐隐有种冲破天际的架势,便劝他道:“沈霜,你该走了。这里不应是你的停留之地。”
“此处若都不是,那又有何处该是?”沈霜垂眸问道,“此处乃灵脉总脉,我身为灵脉传人,当驻守此处才是。”
“勿要胡闹!”钟鸿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薄怒道,“你以为你呆在此处,守着他的尸身便是还债了吗!你睁眼看看,这眼前,这天下,这世间!那才是你要还的债!”
沈霜浑身一震,竟是放下了沐羽尸身,颤抖地望向了钟鸿。
钟鸿见自己言语起了作用,便继续劝道:“如今寒月宗诸妖魔已然尽数伏诛,你身为诛灭贼首那人,应当前去迎回却云掌门才是。而不是呆在这里,与他愿望相悖地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我这是自甘堕落?”
沈霜闻言,忍不住一阵想笑。但他心中却有个声音隐隐叫嚣,对他不停地道,对方是对的。
他不傻,自然知道钟鸿所言是对的。只是道理他全都懂,可到底意难平啊……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那时桃夭一身狼狈地跑来驻地,说自己趁乱偷走了那人的佩剑。可那递来的檀木盒却未曾有一丝脏污,一看便知乃是原主细心保养的珍视之物。而剑身更是细细地缠裹了丝缎免得伤了旁人。那时他只道是桃夭逃跑时顺便拿走的。如今想来,若不是那人悉心准备,还特意拿了驱邪避魔的檀木盒来装运被堕化的御神,免得魔剑伤了桃夭,又怎可能会能在匆忙逃跑时还能准备一番这等精致华美的包装。、
再追溯到更前,灵山祭坛之时,那被他刺中身体的一剑,想来亦是早已规划好的。
他纵使有秘卷先天灵力傍身,但论及实力,不知差对方几个档次。旁人便连伤他一分都难得,他又是何德何能能伤到那人?不过是因为对方与他处处手下留情,不曾下过狠手罢了。可笑他那时还满心愤恨,只觉得对方背叛了自己,不再是他爱的那人了。
如今细细追思,只觉得悔恨莫及。
“不错,你这就是自甘堕落。”钟鸿闭眼道,“我来时,联军已前往地牢营救寒月宗诸位长老弟子。想必掌门亦会一同被救出,你即刻便前往戒律堂吧。”
沈霜手瞬间攥成拳头,咬牙挣扎许久。最终,如放弃般地望向了一旁沐羽的尸身,道:“那……他呢?”
“……我会守着。”钟鸿叹道,“多看几眼吧。待你回来,怕是最后连几眼也看不到了……”
他言下之意说的却是沐羽尸身的处理问题。虽说生前无论功过如何,死后当死者为大,不可肆意以死者尸体泄愤。只是对方躯体承载太久魔君之力,若落入旁的妖魔之手恐成祸患,是以便连安葬都恐无望。或许最好的归处,当是却云真人不计前嫌将其火化归天吧。
若此,也算成了他不负天下的心愿了。
沈霜亦懂他话中之意。当即眼白泛红,定定的站在那里,仔细地看着平躺在地上那人的容貌,努力将之刻画在脑海深处,生怕时光最后会将这些记忆一起随风带走。良久后,他方长出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心绪,沉声对钟鸿道:“瑾阳君,这里……便拜托你了。”
钟鸿颔首:“定不相负。”
沈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禁地之外。
魔气溃散,清气重回九州大陆。外界正是一片艳阳好时节。
沈霜独自前往戒律堂,彼时已然人头济济,齐聚在这主峰之中。他老远便看到有数位当初未曾下山以至于被困禁在地牢之中的长老面色发白,却仍有些精神,当是无碍。诸人见他来了,纷纷问起沐羽来。
他停滞片刻,随后答:“已然伏诛于御神剑下。”
“太好了!”众人纷纷嫌恶地道,“这等欺师灭祖的叛门之徒,真是挫骨扬灰亦不为过!只一剑要了他命,真是太便宜他了!”
沈霜当即面色一白,冷冷道:“死者为大,还是勿要过多讨论了。”
“什么死者为大,我看,这种魔头便是死了,也不足解恨!”一人愤愤然道。他仍欲说些什么,却在沈霜骤然投来的冰冷视线下喏喏噤声,不敢再多加言语了。
这时,一阵轻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脸色苍白的却云真人在弟子的扶持之下从地牢里被救了出来。
他抬起头来,与沈霜目光接触,气氛凝滞。正在沈霜不知所措之际,出声道:“沈霜,随我来吧。”
沈霜猜不出却云真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心中略有忐忑,却不敢抗命。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戒律堂的一处偏屋,却云真人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挥了挥手,屏退了周遭寒月宗弟子。
他做完这些,像是又牵扯到了身上伤势,一时间竟咳得快喘不过气来。沈霜急忙去扶,却被对方摇头拒绝了,而是道:“却尘……他是去了吗?”
乍然提及沐羽,沈霜心中又是一痛,却避无可避:“……沐师叔,去了。”
他本以为却云真人叫他过来,是准备询问自己杀掉沐羽的详细过程。不曾想,却云真人听到他回答,短暂地愣了片刻,竟是闭上了双眼。沈霜细细看去,眼周竟微泛红色,似是在勉力控制自己情绪一般。随后果不出他所料,对方问:“他……可有说些什么遗言?你与我说说看。”
“师叔说……请不必为他……这种人伤心难过,请……忘了他。”沈霜声音低哑,“灵脉传人这责任……太过沉重,他错行至此,唯有以此……谢天下众生。”
却云真人乍睁开双目,声音颤抖:“却尘他……真如此说?”
“是。”沈霜道。
“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自在地牢中见到他数次来看……”却云真人覆面颤声道,“他始终是他,从不会变的。十多年前的那个傻孩子,怎么会走入歧途呢……师尊啊,我当真是负了您的期待了。弟子不肖啊……”
沈霜在一旁看着却云真人这般神色,又想起禁地里钟鸿曾说的那些过往,只觉得唯有他如同一个被隔离在外的局外人一般。这让他在心中产生了一种又是畅快又是嫉妒的情绪。只是这股痛苦憎恨亦在他的内心扎根盘桓,深深地伤害着他自己。
他站在屋里,当了一阵子透明人。在等却云真人终于略缓过来些情绪时,方提问道:“掌门,沐师叔遗体现今仍留在禁地。当如何处置?”
却云真人本便在虚弱之中,仍需时间回复。乍一提及如此尖锐问题,不免呼吸又是一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不为所动的沈霜,只道:“此事不可声张……只是恐葬入沐家陵墓之中会被邪魔利用,反倒悖了他的遗愿。便……将其火化,归送天地吧。”
却云真人所说果与钟鸿所言别无二致,沈霜心中并无波动,应下:“弟子遵命。”
罢了,便要退去。
“慢……”却云真人见他欲走,当下叫住了他。沈霜回头望去,他却停滞了片刻,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此次我伤势未愈,恐不能主持大局。此事便交由你处理吧,火化后……不必抛洒骨灰,你偷偷找些替代的换下来,让他……回归祖祠吧。”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这么些年了,他几乎从未回过那里。若是死后也在这天地间漂舶无归处,总是太过狠毒。若能与宗族为伴,当是多少会好些。”
却云真人叹了口气。
他说完这些,像是已经极累了,只等到沈霜开口应诺,便挥手让他退了。
后来,便是沈霜遵掌门之命,代为主持大典。亲手火化爱慕之人尸身,将之送归沐家陵园。
再后来,因为却云真人在大战中受伤颇重,沈霜又因为此战名震天下。便渐渐将门中事务交由沈霜来处理,隐隐有将其立为寒月宗下代掌门之意。
…………
……
“你也别太伤心了。死这种事,唯有当事人才知晓其中辛酸苦痛。”钟鸿靠着墙壁,摇着手中桃花酿叹道,“这担子对他来说太过沉重,其实这也未必不是一种逃脱之法。要是我,哼……如此劳心劳力、吃力不讨好还要受那帮所谓正道君子声讨诘难,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沈霜与钟鸿相处已久,早就摸头了他的嘴贱性子,是以并未理会他所言。时值天色已晚,他望了望即将西沉的太阳,抿唇道:“走吧。”
钟鸿闻言,站起来拍了拍衣袖,乐道:“这么快啊?不准备和阿羽多说几句啦?”
“若师叔仍在,化作孤魂野鬼只会令我等同心。若是不在,也早已魂归他方,当轮回转世了。”沈霜沉声道,“不过是心里寄托而已。”
钟鸿细想也是。对于他们这帮生者而言,若是知道对方仍孤身一人在这世界流浪徘徊,才是最为心痛之事。当即道:“是了,那……走吧。”
他说完,从乾坤袋里拿出几根柳枝,插进他带来的那个细白瓷长颈瓶里,搁在了那无名碑旁,低声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阿羽,我们走啦。”
沈霜见状,微微闭眼,转身离去。
他想,他以后当是不会再来此处了。
正如他之前所说,若仍在这茫茫世间徘徊无归,只会令他们徒增心伤。若已轮回转世,那也唯有一心祝福,愿其来世不再遭受这等苦楚,得一世幸福安康。
虽然对沈霜而言,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欺骗人心的谎言罢了。
上古有神剑御神,可斩神诛魔,无往不利也。
殉灭此剑之下者,当神魂俱裂,永世不得往生。
第35章 成为太子伴读(一) 被当大熊猫围观了……
沐羽几乎是狼狈地滚进系统空间的。
系统见他心情像是十分糟糕的样子, 便关怀地问道:“怎么,不太适应啊?”
“我觉得当初不如死了干净算了……”沐羽回忆起最后沈霜那个眼神,觉得心里很难受, “要不打个商量,任务我不做了,你送我开开心心往生成不成?”
系统听了就叹了口气:“哎,你怎么这么玻璃心……你不知道合同什么的,一旦签了就不能更改了吗?”
沐羽顿时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智障:“……你这系统还挺先进啊。”
“必须先进好吗, 不然怎么混啊。现在业界竞争这么激烈!”系统说,“要不这样吧, 看你这么可怜, 我大发慈悲送你个福利吧。”
沐羽现在根本不想信这货说的任何话,当即十分警惕地看着这颗破鸡蛋。
鸡蛋却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我给你把记忆隔离了怎么样?这样就没有负担了吧?”
“你突然这么好心?”沐羽怀疑。他现在十分懂得什么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了,一点不想咬对方这钩。
讲道理, 鱼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你这么非暴力不合作让我很难搞啊。”系统叹气道,“你也知道这年头抓个苦力不容易……我当然得好好宝贝你不是。”
沐羽:“……”虽然知道它说的是实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想打死这家伙啊!
他沉思了一阵,觉得自己作为那个小弟也没什么反抗之力,好像只能硬着头皮受了的样子。但仍旧十分不甘心:“系统,有话好说,下次能不能别总这么藏着掖着地坑我?给我个心理缓冲的准备成不成?”
系统闻言, 沉默片刻,像是在衡量利弊。又过了一会儿,才颇为不情愿地开口:“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我们各退一步,你别老嚷嚷着罢工,我从下个世界给你提供世界线发展的剧情。”
“又是小说?”沐羽听到就头疼。
“对啊, 下个世界也是。”系统殷勤地道,“下个世界是女频的小说,怎么样,要来一本吗!我保证很精彩!”
沐羽对转职卖安利的系统报以寒风般凛冽的态度:“麻烦干好你的事,谢谢。”
“哎,你这个人太没意思了。逗起来真不好玩啊。”系统吐槽道,“你等着吧。”
沐羽冷酷的说:“那下次就闭嘴。”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那句话把系统又给搞傲娇了,沐羽倒是很幸福地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被对方聒噪的声音所打扰,无比舒心地完成了记忆抽取的环节。
泛着淡淡白光的玻璃球存储着上个世界中的记忆,被系统收纳走。沐羽盯着那泛着光的玻璃球,心中忽地产生了些许怅然之感。虽然这些记忆被对方抽走之后,虽仍有依稀印象,却已如恍如隔世梦境,但总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切,难免会有些失落。
“你也不用太难过,这些记忆我会帮你好好保存起来,若是你功德圆满那日仍需要这些记忆,我会帮你找回来的。”系统安慰他道,“你现在若是背负太多记忆,人格会崩溃的。”
沐羽垂眸:“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那走吧。”系统道。
“嗯。”
沐羽闭上双眼,随后觉得一阵眩晕传来。待这晕眩感消除,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熟悉的撕裂般地痛感传来,他知道这又是要融合新的记忆了。因为已有了一次经验,当下也没有抗拒,而是静静地等着这融合过程完毕。
这次的融合期并不长,大约是因为原主亦是个青葱少年的缘故,并无多少人世阅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次的身份他仍是叫沐羽,只是从沐家遗孤灵脉传人摇身一变,成了南燕朝的大将军家幺子。父母俱在,兄姊满堂,朋友更是多的数不清。比起身世凄惨无亲无伴的沐小师叔来说,这位简直是蜜糖罐子里长大的主儿。只是这孩子实在是有些流年不利,与玩伴去郊外踏青,结果被人冲撞自马上跌了下来。随行的同伴都没事,就他被抬了回来。
沐羽来时,这小公子刚不幸魂归他方。
这时系统的提示也随之蹦出:
「持有人:沐羽。
世界编号:零零贰
任务进度:
①帮助太子秦初荣登大宝,不受柳氏刁难。(难度:S。目前进度0/100,完成奖励500功德值)
②赢得秦初的好感,并救下怀玉公主。(目前进度0/100,完成奖励500功德值)
目标人物:秦初(好感值:20)
总功德值:1400/7000」
在提示出现的同时,系统也一并将这个世界的原著小说塞进了沐羽的记忆里。沐羽迅速总结了一下这部出现在自己记忆里的小说内容,而后理所当然的无语沉默了。
这本小说其实只是一篇挺普通的虐恋狗血文,只是……这小说虐的地方好像有点不太对。
武林世家公子被万恶的皇帝看上囚禁沦为替身阶下囚,俩人相爱相杀到完美结局和谐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这剧情倒是没什么,只是小说中间揭开皇帝黑暗过去的时候,提到他曾为上位被迫委身于自己父亲的嫔妃,并忍痛将自己妹妹远嫁的事情。
前面沐羽感觉还能很淡定,但是看到后来…………
他还怎么淡定啊!睡了自己小妈啊!还是被迫的!
……这皇帝不论怎么说,当的也太憋屈了。靠着出卖皮相最后上位,还逼走自己亲妹将之远嫁,怎么看怎么一个惨子。就算最后把权利斗争回来了,倒真不负自幼学来的那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
沐羽看着自己的主线任务,十分崩溃。就差拿个锤子追着系统哭,一边骂:“你TM又坑我!”
哦,忘记说了,他现在的身份就是那个渣皇帝的发小兼伴读兼白月光。后来不幸挂掉逼的皇帝只能找了个替身聊以慰藉的那个倒霉蛋。
而挂掉的原因也很简单,帮小皇帝挡刀死的。
看到这设定的一瞬间,沐羽甚至有点怀疑系统是不是看他帮沈霜挡刀挡上瘾,才收拾出来这么个任务丢给他来干。
……再怎么拯救世人,也不是这种以命换命的拯救法好吗。
吐槽归吐槽,脏活累活还得干。沐羽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十分忐忑地睁开了眼睛。
他方一睁眼,便见到一大群女眷呼啦啦地冲了上来,边拭泪边嘘寒问暖:“四郎啊,你感觉如何?可没事儿吧?“
被当做大熊猫给围观了沐羽不由一阵“……”,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一阵干痛,嘶哑得厉害。一旁便有人道:“好了好了,他才苏醒,你们便莫要打扰他了。免得一会儿又被你们烦晕过去。”
随后又道:“快去把徐大夫叫来,告诉他,就说四郎醒了。”
沐羽定睛看去,却见出言那人竟是这沐小公子的生父——沐景将军,不由略略吃了一惊。
在他继承来的记忆里,这沐景将军虽然身居高位,深得今上信赖,却远在边关戍守。不曾想这跌了一跤醒来,对方就从迢迢千里外赶回了京畿,委实让人觉得奇怪不已。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沐景轻咳一声:“边关换防,丞相自皇上那请了调令,我便回来了。”
闻此言,沐羽恍然大悟。
因得有原身的记忆和系统给的小说剧情的帮助,几乎沐景方说出此话的时候他就理解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他这便宜爹又被丞相给刁难了。而皇上亦是畏惧丞相手中势力,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只能硬着头皮把沐景从边关给调回京畿,令他赋闲在家了。
说来也巧,这权倾朝野的丞相便是姓柳,正是系统派给他的任务里那个“柳氏”一族的族长。
沐景见他秒懂的表情,便也没再多说其它的。这时,他派人去请的那徐大夫匆匆赶来为沐羽号脉,当即,一群莺莺燕燕激动的冲了上去,将徐大夫团团包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样,徐大夫,我家四郎没事吧?”
沐羽久未曾享受过这般待遇,不由一阵懵逼。倒是徐大夫经验老道,显然是经历过许多次这般阵仗,不慌不忙道:“四公子脉象平稳,当是无甚大碍了。只是仍旧体虚,须得多休养些时日才好。”
得了这句话,众人显然安心许多。其中一人抚胸道:“那便好,那日四郎浑身是血的抬回来的时候,真真是把我给吓没了半条命!”
沐羽望去,却见是他的一庶姐。她话音方落,又被旁的一人接了去:“可不是,真是担心死人了!“
这次却换成了他亲娘。
他在一旁围观着,觉得又心疼又无语,仿佛是个局外人一般。沐羽本身自是清楚,她们关心的那人已经不在了,而他则只是个被系统丢来充当救火队员的西贝货而已。纵使披着对方的皮还读了对方的档,假的就是假的。
好在沐景出言帮了他一把,将在屋里围着沐羽的一众女人们都给赶了出去,只留下几个伺候他的。随后又道让他好好休养,接着便毫不留恋地走了。
一连数日,都无比清净。
沐羽也乐得在这环境里养伤。一来是因为之前经历让他习惯了独自一人,二来则是这沐家女眷们实在是太过热情,他非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沐小公子,初来乍到的确实很不习惯。倒不如一个人呆着,老实喝药认真复健,然后赶紧回归岗位去做他的任务。
倒不是他矫情,实在是沐家上下实在是太过溺爱这小公子。受伤后便帮他递了条子请假归家养伤,如今算来已有月余。而在沐小公子记忆里,如今还是太子的未来渣皇帝、他现在的那个任务目标秦初实则是个很薄情冷血的人,除却自己亲妹,对待旁人都是一副不将人放在眼中的态度。因此沐小公子与他的关系并算不得好。他若是再这么颓废下去,估计对方就得把他整个人都给忘了。
沐羽想想,简直倍感忧伤。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命犯太岁,沈霜的人设便是冷血自私,虽然他恰好和沈霜相逢在他还没黑之前,也是颇为享受了一番其中滋味。结果可好,刚脱离沈霜,又来了个秦初……
总觉得好像和这种人设杠上了啊!!
沐羽便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自知哀怨无用,边想着出门散心,提脚欲在如今住着的狭小院子内随意走走。未曾想他方出屋子,便看抬眼所见之处,树林竟忽地一阵抖动。而后从那片竹林后冒出来个略显狼狈的玄衣身影来,看得人是目瞪口呆。
那人一身树叶,衣上沾土,连带着发髻都颇显凌乱的插了树枝上去,简直奇惨无比。一看就是从小没爬过树翻过墙的乖乖牌,只是若此便也罢了,更令沐羽目瞪口呆的则是——
这倒霉催的,竟然是秦初!!
第36章 成为太子伴读(二) 沐羽:我好冤啊………
秦初!当朝太子!竟然爬墙私会朝中重臣!让皇帝知道了该怎么想啊!
……虽然这货不是来见他爹, 而是来见他的。
沐羽麻木地看着秦初装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阵头疼。但还是乖乖地凑上去捧着这尊神:“殿下,您可无事吧?怎么……怎么……”
他看着墙头半天, 没好意思说秦初怎么会好端端的大门不走,跑去翻墙啊……
秦初瞪了他一眼,揉着脖子龇牙咧嘴了一阵子,而后咳了咳正色道:“非孤想来看你,只是齐正阳与褚安想你了而已。”
他话音刚落, 便听外面有人一阵叫喊,听着正像是他话里所说的齐正阳和褚安:“殿下, 殿下!您可没事吧?等等我们啊!别丢下我俩!”
秦初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沐羽忍笑。
这齐正阳和褚安和沐小公子同为太子伴读, 自幼便被秦初给选走与他一起长大,如今也算是不少年的交情了。沐小公子为人温和没什么心眼,算是个很好相处的对象。是以尽管这俩人一个是太子表哥,一个则出生望族, 却还是与他们保持了一个十分不错的关系。
至少,比起和太子的关系, 那可真是好太多了。
笑归笑,沐羽却没把身边这尊神给忘了。他瞅了一眼对方尴尬又恼火的神色,尽职地凑到了发声的墙根处:“你们没事吧?不要急,我这就去叫人过来帮你们。”
“哎别,不用, 真不用!”这时,墙头上冒出一个脑袋,正是齐正阳。他苦着个脸,一面翻墙,身后传来褚安“哎呦哎呦”催他快点的声音, 艰难地跳了下来:“四郎你可千万别,要让沐伯父知道了,非得揍死我们不可……”
沐羽嘴角一抽:“你们又做什么了……”
“这不是殿下……”齐正阳揉着脖子,刚想抱怨,而后看到秦初黑漆漆的面色,明智地将剩下半句咽了回去。狗腿道:“我和安郎想来看你了,这不,没理由啊!就斗胆撺掇了殿下和我们一齐来一探沐府……”
秦初脸色稍缓。
沐羽无语:明明就是秦初自己想要来!他又不瞎!
不过考虑到这句话出口之后,或许秦初得把初始送他的那20点好感值给尽数扣光。沐羽衡量了片刻决定向黑恶势力低头,他忍住满心一言难尽的槽点,适时地建议道:“不若下次走正门如何?毕竟此事危险,万一殿下伤着了,恐难以向圣上那处交代。”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孤难得起意出宫一次,非要如此扫兴?”秦初闻言便不耐道。他挥挥手,横了一眼此刻方才翻过墙头的褚安,又对沐羽说:“你就这么站着?不给孤找个地方坐?”
沐羽如梦初醒,赶紧喊来呆立一旁的侍女,把这三个人请进了屋子里。
奈何他屋子太小,似乎装不下这三尊佛。秦初一脸嫌弃地走进去,边看边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指着屋子里的装饰品发表他的评论。好在往日太子太傅的谆谆教诲耳提面命他还没忘,忍了再三,还是碍于修养原因忍了下来。
对此沐羽倒还算能理解。在沐小公子留下的记忆里,南燕朝向喜奢靡,但凡有些地位的,家中装饰俱十分考究华贵。甚至还有那等为了追求这些而不惜砸锅卖铁、吃糠咽菜传为美谈的神奇人物。沐家是武将世家,虽然亦为了顺应潮流家中也搞了不少这些东西,却比起别家仍是朴素许多。至于这沐小公子,则根本就如同个老年人一般,大好青春年华非得把自己搞得和个老头子般死板,屋中自是没有这些有的没的装饰品,朴素得很。
被秦初嫌弃也挺正常的……
呵呵。
倒是齐正阳很好心地低声提醒他:“四郎,今日殿下难得有点兴致跑你这来,你就别再扫他的兴了。低调点,少说话!”
沐羽觉得自己很无辜,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好吗:“这……怎么了?”
“哎,你这一昏了好久,又闭门在家休养这么久,不知道也很正常。”褚安凑过来说,“圣上要赐婚,属意丞相府千金,殿下最近烦着呢。你知道的……就是那个……”
“柳颜!”齐正阳补充道。
“对!就是她!”褚安道,“殿下快烦死了,你可千万别惹他。”
沐羽闻言秒懂,接着感叹他这段时间果然错过了不少东西。亏得这俩人不忘提点他给些信息,否则真是要两眼一抹黑了。
至于这俩人口中所说柳颜,得益于系统塞的原著,沐羽对其倒是很是熟悉:不说别的,就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身为皇帝嫔妃还敢堂而皇之地睡了太子的彪悍行为…………
沐羽就简直要给她跪那儿。
原著对这女子的描述也很简单粗暴:一心恋慕秦初为爱痴狂,憎恨于秦初屡次无视拒绝她,因爱成恨执意嫁入皇宫成为皇帝嫔妃,借机掌权迫害对方亲妹,又借家中势力操纵废立太子一事逼的秦初低头与自己好上。简直典型的那种“我一定要出现在你家的户口本上,当不成老婆,就做后妈”的彪悍人士……
秦初简直被这姑娘折腾惨了。最后能变那么渣,这位柳小姐当功不可没。
而秦初对这柳家千金的厌恶程度,不用说出口沐羽也是懂的。如今有了齐正阳和褚安提点,自然不会再主动惹雷,乖乖的和他俩一起窝在旁边,安静如鸡。
秦初在沐羽这小破屋逛了一圈儿,颇为感受了一番差点没冲击碎他以往价值观的画风。转头就看到一排鹌鹑,顿时十分疑惑,点名沐羽道:“怎么了?这么安静?不欢迎孤吗?”
沐羽赶紧说:“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臣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恐过了病气给殿下。这便是臣的罪过了。”
他把一番谄媚之语说得正气无比,硬生生说出了一股直言进谏的味道。
齐正阳和褚安对他打岔歪题溜须拍马的功力当即报以了敬佩的目光。
秦初被他这么一打岔,也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便问:“说起此事,孤差点忘记,你身体恢复得如何?那日听闻你伤得厉害,只是太傅一直不肯放人,所以耽误了这么许久才来看你。现在可能自如行动了?”
沐羽一一答道:“谢殿下关心,伤势已痊愈了。正常行走出行当是无碍。”
“恢复了便好。孤来时还担心,和正阳表兄说你无法出行呢。”秦初闻言便笑了,挑眉冲齐正阳道,“如何,这赌,孤可是赢了?”
齐正阳便苦着一张脸,冲着沐羽挤眉弄眼,试图表达自己此刻被雷劈一样的心情。
沐羽看了,简直要黑人问号脸。总觉得自己又成了个局外人。
褚安便好心给他解释道:“正阳之前与我谈及清风楼时,被殿下听了去,便要……和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就……打了个赌。”
他说的艰难,沐羽一旁听得也很崩溃。沐羽也不是傻子,这清风楼是个什么地方,他们这帮京畿的富家弟子当是没有不知道的。虽然是个清倌楼,但……那也是青楼好吗!带着太子,逛妓院!!!要是被人给抓了,别说是被家长揪回去暴打一番这种事情了,估计参太子行为放荡不堪的折子就能淹没皇上的桌子,最后一群人都得遭殃。
这俩人,都是怎么想的!沐羽简直要被这俩猪队友折腾崩溃了。又是偷偷跑出宫,又是准备去青楼玩的,太子伴读当得这么闲,还不如回家种菜去。
似是看出他所思所想,褚安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殿下心情不好嘛……你也知道的,旁的人哪敢去触这个霉头啊。”
沐羽听到这句话,简直瞬间就懂了他这话的言下之意:没人敢触太子霉头,就交给你了啊亲!
他不由一阵无言以对,接着秒懂了为何沐小公子缘何和太子殿下多年交情关系却这么差,好感度也只有可怜的20。敢情旁人都把他当炮灰了,而这沐小公子也耿直得不行,有话直说,性格也像个老头子似的古板不好玩。久而久之,好玩顽劣的太子自然便很不喜欢他了。
这般想来也真是令人感叹。
沐羽唏嘘了片刻,但随即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就算发现了前面是个坑,他好像……还是得乖乖往里面跳。要是他也顺着秦初的性子去闹,后果恐怕是很惨。
齐正阳乃太子生母、皇后兄长嫡子,自当是无事,而褚安家亦是世家大族,其父名满天下弟子众多,想处分也是很麻烦的。就他一个孤零零的是武将世家出来的人,老爹还是个坚定的皇帝拥护者。不欺负他欺负谁啊。
想通其中关节,沐羽不由一阵“……”,随后秒跪:“殿下,万万不可。”
反正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他选择早死早超生。
果不其然,见他出言阻拦,秦初脸很快黑了下来:“沐羽,你这是何意?”
“并非臣故意阻拦,只是清风楼……实非如殿下般尊贵之人该去的去处。”沐羽心一横,道,“若是被人发现,恐对殿下清誉有碍,圣上对满朝文武亦难以交代。”
“又是有碍,又是难以交代!你是不是就打定主意要成日扫孤的兴致!”秦初指着沐羽怒道,顺带把一旁鹌鹑似的齐正阳褚安也一起骂了进去,“你也是,你也是!你们都是!非要孤气死了,你们就开心了是吧!”
沐羽莫名挨了一顿骂,冤得要命,又不能装傻,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息怒。”
秦初被他这态度气了个倒仰,恨恨的一脚踢在凳子上:“滚!”
齐正阳和褚安赶紧来拉他:“殿下,消消气,消消气。”
“你们也滚!让孤自己呆着!”秦初气道。
齐正阳、褚安:“……是。”
说完,俩人一齐拉沐羽,三个人巨冤无比地准备一齐滚出去。
这时,忽地一声稚嫩的嗓音传来,门外冒出来个小姑娘的脑袋,好奇地盯着一脸颓丧的三人,问道:“四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躲猫猫吗?”
第37章 成为太子伴读(三) 清风楼。
躲猫猫?
听到这句话的沐羽嘴角一抽, 正想是谁这么富有想象力,望去却见是他现在的幺妹沐绮眨巴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乖巧地注视着他们三人。
齐正阳和褚安和他是多年朋友, 自然也认识沐绮。齐正阳怕她不知轻重,触了秦初霉头,便赶紧道:“对对,阿绮走,和正阳哥哥出去。我们一起。”
沐绮却没理他, 而是巴巴跑到沐羽面前,扯他袖子。沐羽无法, 只得蹲下来对她道:“阿绮乖, 和哥哥一道出去。”
他这话一出口,却是捅了篓子似的,当即惹得秦初朝这边看了来。他看看沐羽,又看看沐绮, 冷哼了一声:“这是谁?”
“舍妹沐绮。”沐羽道,“她不知殿下在此, 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秦初倒没那个功夫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见状也只是皱了皱眉,挥手道:“孤无事。”话罢,盯着沐绮看了几眼, 随后又道,“你本人是个朽木性子,你妹妹倒还挺可爱的。”
沐羽很无语,沐绮年纪小长得甜,萌萝莉谁不喜欢?有必要夸阿绮还要拐外抹角地先损下他才算完吗?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奈何这倒霉催的如今是他顶头上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了,还得僵着张脸笑说:“殿下谬赞。”
秦初倒真不觉害臊,“嗯”了一声,又不理他了。沐羽和齐正阳褚安三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在沐绮的扯袖子攻势下决定遵循秦初之前的话,一齐齐刷刷地滚出屋去。
谁知,三人刚准备出去,秦初又开口道:“沐羽……你等等再走。”
沐羽一听,顿时头大地想,这人又打算干啥啊?可还不得不狗腿地凑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收拾一下,一会儿与我们去清风楼。”秦初简言意赅道,“此乃太子口谕,不得违抗。”
陪太子……逛青楼???
感情这调令是这么用的??
沐羽简直已经不想再吐槽这个奇葩了,齐正阳他俩也一副生怕他再惹了秦初的表情,对他使劲使眼色。沐羽得了他俩示意,也真不想在这和秦初硬杠了。想了半天,只得说:“殿下,这事儿……臣做不了主。”
“又有何事?”秦初微恼道。
沐羽幽幽地瞅了一眼他们来时翻得那堵墙:“臣伤势未愈,恐无法爬过院中高墙。”
秦初循视线望去,顿时也露出了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来。他诡异的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也好,那你便去通知靖安候吧。”
他说的这靖安候便正是沐羽现今的老爹,沐景。
沐羽只得依他所言去寻沐景,顺手把沐绮也给一同捎带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成心想看他笑话,平日难得一见的沐景竟然今日休沐在家。沐羽寻到他时,这便宜爹正在书房里兴致勃勃地练字,见着沐羽一张苦瓜脸似的来寻自己,便问他何时竟如此神色。
毕竟在沐父的记忆里,自家四儿子,从小似乎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小小年纪就和个老年人似的成熟得不行,从来只有别家儿子被丫气哭,哪有他被人给欺负的?
于是沐羽便把来意一五一十的说了。
刚听的时候,沐景其实还挺淡然的。玩伴嘛,担心朋友翻个墙来探望其实都没什么。可在他听到这些人之中竟然还有太子之后,脸便瞬间黑了一层,再听到太子竟然准备和齐正阳、褚安甚至于自家儿子一起一探青楼之后,那脸色沐羽简直没勇气去看。
地狱的黑面阎罗,当不外如是。
果不其然,沐景拍案怒道:“成何体统!若此事传了出去,文武百官该如何是想!太子不懂何为轻重缓急吗?!若是皇上知晓此事,又该如何想太子的!”
沐羽乖乖低头,不和沐景争论。
其实他也知道,这件事说起来其实是秦初理亏的。他乃当今圣上元后齐氏所出,既是长子,亦是齐皇后唯一所出之子。昔年圣上仍是皇子之时,钟情齐皇后,不顾齐氏一族于他问鼎之路并无裨益,毅然明媒正娶为正妻。
只是爱情终究只是爱情,二人故事虽一度传为美谈,他却并无足够力量保护自己爱妻。终于在群臣与柳氏一族逼迫下疏远对方,最终使得齐皇后香消玉殒。齐皇后去时秦初已然记事多年,对自己父皇的无能与柳氏的逼迫印象深刻,是以与其父关系并不算好。这些年又性子颇为顽劣,加之柳氏的施压日重,皇帝的耐心和元妻骤逝的愧疚也快要被他消磨完了。
如今再这般任性妄为,只会令他的支持者痛心,让他的敌人们欢呼而已。
沐景身为一个坚定的正统拥护者,自是会因为秦初的这些行为感到困扰。
只是想虽是这么想,南燕朝的人也都知道当今太子的倔脾气:他决定了的事情,除非是他自己乐意,否则那真是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哪怕是当今圣上……那也不行。
既然秦初都说了“太子口谕,不得拒绝”,那他们这帮为臣者,也就只能跪着受了。
沐景带着一脸“卧槽”随沐羽去了他的院子,去见秦初。
因沐羽去的快,他二人到时,秦初面色倒还算平静。见沐景来了,露出温和的笑容来:“靖安候许久不见,身体可还好?”
“劳殿下关心,臣身体尚佳。”沐景道,“听犬子说,殿下想起清风楼一见?”
“不错。”秦初点头,“听闻清风楼的醉月姑娘操得一手好琴,听者宛如误入人间仙境,便是乐坊最出色的乐师亦是自愧弗如。孤便想见识见识。”
沐景见他说的理直气壮,不由一阵气结,但还是得捏着鼻子帮他收拾:“殿下且听臣一言。”
“你说。”秦初在面对沐景的时候,还是很好脾气的。
“清风楼纵使名声再好,也仍是烟花之地。按理说,以殿下您这等尊贵之躯本不应涉足的。”沐景道,“臣恳请殿下若执意前往,还请乔装遮面,免得被旁人看到,于您清誉有损。”
秦初不答,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齐正阳见了,就劝道:“殿下,臣亦觉得靖安候这个建议极好。为了方便下次……殿下不若应下。”
沐羽也觉得这个建议还是挺好的,齐正阳说得也有理。秦初要是再不答应,那就太无理取闹了。果然,在权衡一番利弊后,秦初答应下来,命令他们去准备。
得了命令,沐景便让沐羽去准备送他们去清风楼的马车。他生怕沐羽犯傻,特意叮嘱他找个大点的马车,然后把自家的标示给扯了,别留人话柄。
沐羽也不傻,“嗯嗯嗯”了半天,麻溜地滚去准备。
折腾了半天,终于能上路了。
为了掩人耳目,沐羽把马车给两侧挡得严严实实,生怕漏光给人看见。沐府马车也朴素,宽敞度是有的,但四个正值发育期的少年一齐坐进去……那就不是一般的挤了。
沐羽三人努力缩到一边,生怕挤着秦初。但从小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显然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黑着脸瞪着沐羽,就差揪着他的领子喷他“你怎么找了个这么小的车来”了。
觉得自己异常冤枉的沐羽眼观鼻,鼻观心,选择错开对方目光,不与太子殿下刚正面。
做人还是识时务点比较好。
好在路途不长,没见得委屈秦初多久,他们就来到了清风楼。
马车在清风楼的侧门停下,平日里这里都接待一些不方便让人看见出入烟花之地的客人。齐正阳对这里显然熟悉得很,带着人左拐右拐,就来到了一处入口。褚安一溜烟跑去打点其它的,而他则带着沐羽和秦初这俩初来此地的菜鸟去了一处包间。
清风楼果然不愧雅致之名,他们这呆着的虽叫的是包间,却并非将其单独隔离成为一间屋子,而是拿厚厚的帷帐盖了,隔开了房间与房间之间。帷幕重重,却并未挡住观客的视线,只是单单为了遮掩观客们的视线罢了。
而周遭几乎亦无青楼之中常见的那等俗气作陪的烟花女子,观客们静静坐着品茶饮酒,低声交谈。沐羽恍惚中产生了一种在看演唱会演出间隙的错觉。
“这清风楼果真别致,与流俗青楼不同。”秦初赞道,“那琴师醉月呢?”
“还要稍等一阵才是醉月姑娘登台的时间。”褚安道,“殿下今日赶得可巧了,平时这个时辰,醉月姑娘应已经歇了。今日恰好写意姑娘病了,难以登台表演,她方才顶替写意延了一阵。”
秦初一听,来了兴致:“这么说,孤与她很有些缘分?”
“是啊是啊。”齐正阳说,“醉月姑娘这几年,也就今日一次延过时间。”
几人闲聊间,楼下忽传来一阵轻喧,显然是醉月姑娘登台演奏了。
见她出场,一心想要见识这琴师所奏之曲乃何等惊艳的秦初当即便闭了嘴,专心听曲。一旁的齐正阳与褚安见他无心再聊,当即识趣地住了嘴,不再找话。
悠扬琴声传来,三人都露出一副如痴如醉地神色来。
沐羽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十分无奈。他自己并未接触过音律,自是听不懂这些阳春白雪,只能一概将之概括为好听而已。沐小公子倒是点了这方面的技能,奈何现在听的人牛嚼牡丹,纵使再精通……也只能望洋兴叹。
一曲奏毕,满室皆寂。
秦初兴致勃勃,评论道:“当真与传言所说一致,乃人间仙乐,寻常难得一见。”
“可不是。”齐正阳道,“清风楼之所以能声名远播,全靠醉月姑娘这一手琴艺。月余方能听得她演奏一曲,非她登台时想听,那真是千金难求啊。”
“此话当真?”秦初问,“你这话一说,孤竟是更想见她了。”
齐正阳顿时一滞,没了下句。
“怎么?不行?”秦初皱眉。
“倒非如此。”褚安插嘴道,“只是清风楼中俱是清倌……醉月姑娘也……”
秦初闻言大怒:“褚安你把孤当成何种人了!”
“不是不是。”齐正阳一见,赶紧道,“清风楼的规矩是姑娘不能私自见客,免得坏了姑娘们清誉。是以想见她们这的姑娘,只有一处途径……”
他正说着,便听到楼下一阵骚动传来。沐羽抬眼望去,只见那脸上蒙纱的醉月姑娘开口朗声道:“诸位,接下来请听醉月出题。”
“……便是如此。”齐正阳无可奈何道,“因怕旁的引争执,想见醉月姑娘唯有在她每月这次登台表演后答对她出的题目,方可一见。只是她喜好既广又杂,题目出的是千奇百怪,但凡能当场作答出来的,在座宾客无一不心服口服。”
“原来如此,有趣。”秦初乐了,“倒可一试,若失败了再说。”
齐正阳与褚安闻言,脸瞬间黑成一片。
沐羽冷漠脸,齐正阳这次算是栽了,秦初这话的言下之意明显是在说“你们给我把机会拿下来,要是没拿下来就给我找机会把醉月给弄过来”。他们四个虽说当是享受着南燕最高水准的教育,奈何专业不对口,顶破天,估计也就是三个臭皮匠的程度了。
到最后,还不是他们俩这种熟门熟路的负责去完成秦初的心愿?倒是没有沐羽什么事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沐羽今天醒来没看黄历,他还没闲上一会儿,幸灾乐祸下齐正阳他俩栽进自己挖的坑里,就听到楼下的醉月道:“小女子近日深感世事无常,因此提笔作‘无题’一首,不知在座诸位可否为此诗伴奏一曲。”
言罢,一旁有侍女走出,将她所做的无题诗朗朗诵读出来。
齐正阳闻言大喜,当即对沐羽道:“四郎,快,你不是精通音律吗!”
第38章 成为太子伴读(四) 孤的东西,怎容他……
沐羽嘴角抽了抽。
沐小公子精通音律是不假, 但是能不能别祸水东引的这么明显啊。搞得生怕人不知道你无计可施似的。
他抿唇点点头:“略通。”
“既如此,那便交予你了,莫让孤失望。”秦初道。
此时, 有侍者挑帘进来询问是否有客人需要他们提供乐器,但凡不是偏门的,他们都能提供。
沐羽思考了片刻,向他们要了支竹笛。
秦初奇道:“你竟会吹笛?”
“殿下竟然不知?”齐正阳惊道,“四郎笛艺可是一绝, 前些年去郊外踏青时他随手吹了一曲,险些被怀春少女的手帕给淹得差点没回成侯府。”
闻言, 秦初不免有些尴尬。他对沐羽向来不太喜欢, 是以对自己这个伴读也谈不上多了解。如今骤然发现一片新天地,却好像只有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实在让人很是心情复杂。他便只能轻描淡写的掩饰道:“是吗?未曾想你竟然也有如此时候。”
“……他开玩笑的,殿下勿怪。”沐羽无奈道, “只是收了几方帕子而已,并未有那么夸张。”
秦初对此不置可否的笑笑。
说话间, 侍者将沐羽点名要的竹笛送了来。楼下醉月身旁的姑娘清脆道:“我们已经收到了诸位的号码牌,接下来会请参加报名的客人们按顺序回复醉月姑娘所邀。还请各位稍事等待。”
她话音方落,又有人进了来,取来一只竹制的号码牌给沐羽一行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此次题目实在太过于困难,他们的牌子竟然仅仅只排在了四号位。
沐羽取了那支竹笛, 在齐正阳催促的目光下试了试,意外的还不错。他看了眼之前侍者送来的记载着醉月所题诗的纸,颇有种参加高考写命题作文时的感觉。那诗倒好理解,说的无非是些思亲思故人、恨世事无常身如飘萍的内容。若要为其伴曲,便也找些悲春伤秋的曲子便可, 至于能否获得对方青睐……那就是他无能为力的领域了。
他细想了一阵,诸多乐曲在脑海中飘过,最后却忽地想起了个印象依稀有些模糊的调子来。若没记错,应当是他上个世界闲时自那群貘妖处听来的。那会儿青灯拿着支竹笛,和宝贝似的,不高兴了就喜欢大半夜的吹曲子扰民,闹得他老做噩梦。
话虽如此说,那也只是貘妖们吹曲带来的效果罢了,曲子本身并不坏。他也曾问过青灯曲名,她说名为归乡,是貘妖们怀念故乡时所吹奏的乐曲。
如今说起思故人,虽记忆已经模糊,可他印象里一时半会竟也只剩下了这曲。
“有问题?”秦初忽地问道,“缘何出神?”
沐羽回神,摇头道:“劳殿下费心,臣无碍。只是想到些别的,是以有些出神。”
秦初见他如此回答,便没再多追问。或许是因为方才的尴尬,他却是未曾再露出不耐烦的生气样子,反倒体现了十足的耐心来。显得他一副很爱才的模样。
沐羽见了,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等待间隙,其余参加此次答题的宾客陆续演奏了自己准备的乐曲。醉月在台中一一听了,却皆微笑不语,并未出口点评,而是低声嘱咐身边侍女,命她记录后交予方才的客人。
又过了一阵,侍女附耳上前对她道:“醉月姐姐,该四号了。”
醉月颔首,那侍女随即向楼上人比了个眼色,楼上那人旋即去请隔间中人。
不久,一阵宛转凄清的笛音自那屋中悠悠传来。
醉月循音望去,只见一影影绰绰的人影,并非熟客,便低声问:“这是……”
“只认得是齐国舅家的公子带来的人。”侍女答道,“还有褚大人家的,另两位皆是第一次来楼中的新客。”
齐国舅?褚大人?
醉月也是在风月场里混久了的人,自是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的意思,不免思索了一阵。随后道:“此曲哀愁凄清,却并非一般那等幽怨私情,而是满满的离人思乡之情。不想这等公子王孙竟亦懂得……”
侍女掩唇笑:“姐姐意思是?”
“便这位吧。”醉月道,“如此曲艺,当无人会有异议。”
一曲毕了。
沐羽搁下竹笛,闭了闭眼。虽说系统帮他摘了记忆,但多少还是留下了些痕迹在他记忆之中,方才吹笛时乍想起之前记忆,只觉得心中一阵钝痛。难免令他一时有些转换不过来。
秦初见他如此反应,心坠了坠,却是无端的生出了一股怒气来。当即忍不住道:“你自何处学来的这首曲子?”
“曾听人吹奏过此曲,依稀有些印象,便拿来用了。”沐羽疑惑道,“殿下,此曲有问题?”
见他这幅无辜模样,秦初恍惚了一瞬间,随后懊恼自己是在太过冲动,只能摆出来一副冷漠的表情来:“无事,只是好奇而已。”
沐羽忍不住忧愁了片刻,心道这人竟如此讨厌自己,那个要将他好感刷满的任务该如何是好。未曾想,沐羽方怨念了一阵,就听到系统的提示传来:「目标“秦初”对你的好感度+20,点击查看」
顿了顿,他点开了系统特意标红的查看更多。却见那上面明晃晃的写着数个大字:“他笛子吹得真好,孤很喜欢。要是能经常听到就好了。——秦初。”
沐羽:“……”能不能别这么言不由衷!装出这样一幅人嫌狗厌的样子干什么!
他简直要给对方跪下了,但因得有系统这句提示,便摸着自己小心脏大着胆子冲上去试图刷把好感度:“殿下若喜欢……臣这便将乐谱写下给您。”
秦初脸色闪过一丝纠结的神色,最后还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紧接着,又是系统提示对方好感度+5。
齐正阳与褚安二人在一旁瞅着,互相使了个眼色,暗示对方先开口说些什么,把气氛赶紧圆过去。沐羽见他俩如此为难,也不好意思自己把场冷了就撂挑子跑了,就没话找话道:“安郎,接下来还有几位客人?”
褚安瞅了眼楼下号码牌,想了想,正待要回答,却听见帘子后传来一声轻笑,旋即钻出一娇俏小姑娘来,对他们一众道:“贵客不必数啦!醉月姐姐说了,这次的胜者,便是这九号厢中的客人。诸位随我去西暖阁的包间吧!”
“果真不愧是你沐四!我就说,你这一手笛子,满堂宾客当无几人是你对手!”齐正阳乐道,随后去找秦初邀功,“殿下你看,我没说错吧。”
“原来竟是靖安候府的沐小公子!这下奴知道啦,怨不得有这么一手笛艺。”那小姑娘道,“以前只听过春日游时沐四公子一曲引得无数佳人芳心暗许,不想今日竟能一睹真容,果真不同一般。”
她将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脸上飞霞,搞得沐羽又是羞窘又是头疼,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堂而皇之的认了吧,秦初还在一旁坐着呢,他刚刚还说齐正阳开玩笑的,这不是欺骗老板么!若不认……他偷觑了一眼秦初的表情,心想还不如装死呢。
而且……说好的低调出行呢??齐正阳这是生怕别人拆不下秦初的马甲吗??
秦初听了这话,显然心里不是很舒服。沐羽还以为他要发飙,方做好了做出气筒的心理准备,却听他平静道:“是吗,我也觉得他挺好的。”
闻言,齐正阳与褚安皆露出惊恐的表情注视着忽地变了个模样的秦初。
那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这位公子,还未曾请教您尊姓。奴好通知醉月姐姐一声。”
“你知他是沐四便好,我的就不必了。”秦初淡淡道,“喜欢他?”
“名满京华的沐四公子何人不喜,风华如此,怕是这世间还未曾有能挡得住其魅力的人呢。”小姑娘说,“您说是吧!”
齐正阳和褚安便一齐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沐羽,随即看着秦初面上几度变色。
沐羽坐在一旁瑟瑟发抖,生怕被傲娇的太子殿下拉了黑名单。他心道这小姑娘怎么风月场混了这么久还不懂得看人,一边给对面坐着的那俩人狂打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岔开话题。
二人心领神会,当即准备出口挽救沐羽在秦初心里摇摇欲坠的形象。没想到还不等他俩开口,秦初就先说:“确实如此。”
在座诸位当即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知太子殿下又在玩什么花样。
秦初顿时对这几个榆木疙瘩气不打一处来:“醉月不见了。走。”
话罢,他起身便要离开。竟是没有分毫留念之意,也不知之前是谁心心念念只为见对方一面的。
只是老板到底是老板,沐羽如今在屋檐下行走,也只能乖乖低头顺从。他干脆利落的起身,表露出一副紧跟政策走的态度来。齐正阳见他如此乖顺,不由念道:“四郎你……就真没有半分舍不得?”
沐羽对他这时仍不玩此事的态度十分无奈,差点忍不住回“就算舍不得又能怎么样”,想想最后还是忍了,愣憋着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当个小透明。
不想见他如此态度,秦初来了兴致,问他道:“你可知刚刚孤为何要生气离开?”
沐羽想想,想不出来,老实答道:“臣不知,还请殿下告知。”
秦初盯着他,慢慢地笑了出来:“孤的东西,怎容他人觊觎?”
第39章 成为太子伴读(五) 诉衷肠。……
对秦初的话, 沐羽冷漠脸以对,一点都没有觉得感动。
他自觉自己好歹是个人,被当成私有物的东西来称呼, 实在是很侮辱人格。只是秦初怎么说也是他任务目标兼顶头上司,不好明着说罢了。是以便抿唇不语。
看他兴致不高,其余两人也没敢插话说些什么。只是心想太子殿下这话说的真是难听,恐怕沐羽又得有情绪了。不过沐羽和对方不合拍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倒是秦初身为堂堂太子, 到现在还没把沐羽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家伙踢走,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秦初见沐羽不高兴, 显然很是诧异。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最后有些恼火地道:“算了……走吧。”
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朝马车处走去。沐羽觉得自己似乎扫了他的兴致,就有些不安,琢磨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来拯救一下刚刚的表现。就说:“天色已晚, 殿下还是早日回宫为好,免得途生意外。”
“孤知道。”秦初道, “今日辛苦你了,早日回去也好。”
说完,他登上马车,像是无意再谈此事。沐羽见了,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护送秦初回宫。
一路无话。
沐羽一开始还挺好奇齐正阳他们是如何能让太子这么大个目标从皇宫里偷跑出来的,得到的答案却简单粗暴。齐正阳告诉他,就是换了身衣服,坐车出来的。并表示他们偷跑之后,先回齐家落脚换了身行头, 这才跑去了沐府蹲人。
这回答让他十分无奈,也只得按齐正阳所说,先去齐府,让秦初先把行头换回来,再回宫。这一去一回,就耽误了不少时间,待到几人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到了宫门附近一处,几人身形猥琐地从车上溜下来。
齐正阳一下来,就先舒了口气:“四郎,以后真是再也不想坐你家的马车了。”
“我家人自幼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自是不比齐侯府上车马气派。”沐羽冷淡道,“嫌弃下次就别坐,惹事。”
“哎哎,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难听。”齐正阳叫道,“殿下,您来评评理啊。这还能怪我了?”
“那下次出来,你准备马车。”秦初道,“反正你家多得是。”
齐正阳闻言,露出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明显一副“哪还敢有下次啊”的样子。
……真是报应。
沐羽忍不住想。
未曾想,他方产生这个想法,便听到一声极细的喊声道:“太子殿下啊,您可总算回来了!”
那声音十分耳熟,熟得在场诸人除却秦初外,皆忍不住齐齐的打了个冷颤,当即不敢言语。只有秦初仍算得上冷静,对上说话那人视线:“公公缘何在此?”
——来人正是如今圣上身边得宠的大太监王礼。
王礼着急道:“哎呀殿下,您可别问这个了。宫里找您都要找疯了!陛下正在气头上呢!”
“父皇去了我那里?”秦初亦紧张了起来,“他有说什么吗?”
“还说些什么啊,陛下快被您气疯了!”王礼道,“您可赶紧随奴回去吧,和陛下道个歉,免得他又和您置气闹矛盾!”
秦初自然也知道其中轻重。他当即点头应下,随王礼匆匆赶回宫内,只剩下沐羽他们三个在原地留着,面面相觑。
他们仨互相瞪着,谁也没敢先说话。最后,还是沐羽忍无可忍道:“准备好受罚吧,我先回去了。”
“哎,别别别。”齐正阳赶紧道,“四郎,你给我支个招,该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沐羽头疼不已,“现在只能庆幸我们是在宫门口被王公公给抓的,要是在清风楼……”
齐正阳想了想那场景,顿时打了个抖,不说话了。
于是接下来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沐羽方一回府,就被沐景叫过去训话,问他在清风楼都遇见了什么。沐羽也无意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将过程俱倒给了沐景听,只是隐去了秦初在青楼里撩他儿子的那段。
说到斗乐的时候,沐景脸色还算正常,但在他说到太子似乎十分中意醉月,以及后来偷偷回宫时被王礼当场抓到的事情,沐景露出了明显担忧的神色来。
“近日柳氏行事愈发嚣张,陛下正烦着,太子却又在此时触陛下霉头!”沐景忧心忡忡道,“若是因此恼了太子,转而属意三皇子为太子,那可如何是好!”
沐羽默然。
柳氏一族在朝中有柳丞相做靠山,而柳丞相的亲妹则正是如今三皇子的生母——柳妃。当今圣上子嗣单薄,便是加上早夭的二子,一共也只有三个儿子。如今皇后殁逝,太子与皇上渐行渐远,正是三皇子发力的好时候,柳氏对此亦极为热衷。只是这事儿到了一帮极为固执的正统拥护者眼里,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不巧,他现在这个便宜爹,刚好是其中一员。
沐羽安慰他道:“今日观太子似并无要与陛下置气之意,应当无事。毕竟陛下对太子多疼爱,只要太子不主动拂逆陛下,陛下总不至惩处太过的。”
沐景想想也是,横竖他干着急也没用,便不再想许多。只是不想这个了,他又担心起幼子被牵连受惩处来。毕竟这一趟,沐羽真只是个借口而已,根本不关他什么事,属于被殃及的池鱼那一类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希望皇帝能看在他还是个半伤患的份儿上,给他从轻处罚了。
结果令沐羽没想到的是,之后一连数天,竟无一点动静。
不知那日回宫后,秦初和皇上说了些什么,最后下来的处分竟然只是太子被勒令禁足了一个月。他们这作陪的三人却是完完全全被遗忘了,只字未提。
沐羽乐得清闲,便干脆在空闲的日子里好好养伤了。
系统在这期间数度提醒他记得不要忘记自己任务。沐羽被他烦的够呛,随后又深觉最近确实有点消极怠工,就想起了那日在清风楼吹的那曲子曲谱似乎还没写给秦初。
他依着记忆写了下来,打算找人寻机会带给还在关紧闭的秦初。不想他谱子还没送出去,就见到齐家的小厮找上门来,说太子殿下带了口信给他。
沐羽赶紧去见那小厮。
说来倒巧了,秦初估计最近无聊得紧,和沐羽想一块儿去了,找人上门和他讨要那谱子。沐羽将那誊写好的曲谱交给齐家小厮,随口问了问齐正阳最近在做什么。
小厮答道:“近日我家小姐与柳宰相家的柳颜小姐商量着合办今年赏花会,公子便被小姐叫去帮忙打下手,连府内都很少回了。忙得紧。”
赏花会?
沐羽听了,感到十分稀奇。按理说齐家与柳家应当是死对头才对,平素里能不互相挤兑死都算谢天谢地了,哪来的闲情逸致一起合办什么赏花会?真是让人摸不透这两家是如何作想的。
猜来猜去,也只能猜到应当是皇上属意柳颜,想让她做太子妃。齐家无法,只能用这赏花会做借口,帮秦初看看这姑娘的能力和为人秉性了。毕竟再怎么说,太子好歹是自己家的。
他想的很开,不懂的索性便不再去想。沐羽送了曲谱,自觉再没什么事了,便依旧过自己的小日子,没事儿跑到靶场练练箭、和他便宜爹比划几下。
结果隔日就收到了来自秦初的好感度提示,还一次性又给加了20,直接加到携手同游的程度了。
沐羽很囧:“这次我做什么了?”
系统回答道:“你那个曲谱啊,他不是挺喜欢的?”
“这么容易讨好?”沐羽表示不信,“那曲子他真会喜欢?那天他还听得一脸怒气呢,感觉好像我杀了他全家。要不是碍着清风楼里人多,别人都挺沉浸的,估计得打我。”
系统说:“……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没有。”沐羽回答得斩钉截铁,然后暂时性地拉黑了试图解释些什么的系统。
然而老天偏偏就爱打他的脸。
不过几天,沐羽又收到了太子殿下的东西。这次倒不是齐家小厮送来的了,而是齐正阳亲自带来的,说是秦初的亲笔信。让他赶紧拆了看看。
沐羽将信拆了,只见上面写道:“近日研习笛艺,深觉归乡此曲寓意深远,非当事者莫能知其意所在也。孤虽非作者,却似能理解其中悲意。不知四郎自何处得闻此曲,可否告知一二?”
随后又说:“那日乍闻此曲,只觉得熟悉无比,恍惚以为回到了母后还未曾故去的日子。于孤而言,母后乃幼时最为重要之人,因此失态,还望四郎莫要见笑。”
接着就是一些心路感言之类的话,看着让人心情十分复杂。
齐正阳见他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好奇心顿起。忍了半天,没忍住,问:“殿下有说些什么?”
“无甚大事,只是感谢前些日子让你捎去的谱子。”沐羽道,“你听过的那个。”
齐正阳回忆片刻,笑道:“原来是那首。”
沐羽“嗯”了一声,权作回答,随手将信纸折好收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秦初应当是个又熊又渣的混蛋,不想今日从这信上来看,他身上竟然也还是稍微有些闪光点的。只是脾气和嘴实在太坏,以至于让人选择性地忽视掉了他其实还有颗细腻的心。
尽管沐羽还是觉得这货是个混蛋,不过至少现在看,不是那么让人厌恶透顶的混蛋了。
“说起来……四郎,下周赏花会,靖安侯府准备去几人?”齐正阳忽问道,随后在沐羽困惑的表情下败下阵来,惊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确实不知。”沐羽颔首。
“圣上属意柳颜,大姐便想着多少帮个忙。”齐正阳叹气道,“那柳颜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仗着柳妃亲侄女的身份吗?殿下烦她如此,这赏花会恐怕是弄巧成拙啊……”
“你别想太严重,殿下总不会让齐姊下不了台。”沐羽安慰他道,“不若想想如何才不出纰漏为好。”
第40章 成为太子伴读(六) 赏花会。……
齐正阳想想也是, 就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他在沐府又磨蹭了许久,非说自己大姐只会支使自己,死活不愿意回去。折腾半天, 最后被烦的不行的沐羽给丢出了门外。被丢出去前,还犹自挣扎着表示想在他那借宿几日,等赏花会开了,再回齐府去。
沐羽就装没听到。
倒是他走了之后,沐羽还是没能清净下来。
齐正阳来沐府是来送帖子的, 这事儿本不该由他这堂堂齐候嫡子来做,只不过他和沐羽关系好, 又接了送信的差事, 就干脆一起送过来了。沐府收了受邀去赏花会的请帖,总得商量下谁愿意赴宴。总不能请帖到了,最后一个人都没去吧?
这赏花会又是齐、柳二府合办,他便免不了得去那儿装装样子应个景。不然齐正阳非得撕了他。
议了半天, 最后他现在的亲妈沐李氏拍了板,让他三姐沐云、他还有沐绮跟着自己一起去赴宴。
对这个结果, 沐羽不算意外。他是必须去的,家中的几个姐姐只剩下沐云仍未嫁,沐绮虽还小,也是需要出去结交些朋友的。而收了帖子却只有他们几人去,未免显得太不尊重, 于是沐李氏也得跟着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赏花会那日。
这宴虽是二府合办,但占主导地位的还是齐府,相府出力则相对少些,是以便将其设在了齐家的地方。和齐正阳做了好些年朋友, 沐羽对这地方还算是熟门熟路,一到地方便挥别了沐李氏他们,自己去跟大部队了。
毕竟他怎么也是个男的,总不好跟着姊妹们混在女眷堆里。
沐李氏很看得开,也没阻拦他走。只是叮嘱他别浪的没了个型,只知道和他那便宜爹一样眼里全是老板之类云云。末了,来了句让他一会儿记得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以后好方便她这个当娘的给他找老婆。
沐羽听了简直恨不得一头撞墙上,当即狼狈落荒而逃。
他觉得沐李氏这心愿估计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
不说他自己完成任务后结果会如何,便是沐小公子还活着,就凭系统给他的剧情里秦初那性格,不死也得被那货给绑宫里搅一辈子基。怎么看都和老婆这个词无甚缘分。
……何况还是他这个倒霉短命鬼。
正想着,忽地有人拍了他的肩。
沐羽猛地回头,却见是褚安。
褚安见他回神,促狭地笑了:“怎么,是看上哪家娇娘了?”
沐羽冷漠脸:“怎么就你一个人。”
“正阳要接待宾客,可没空陪咱俩。”褚安说,“殿下嘛……说了,不来。没办法啊。”
沐羽意会:估计秦初听到柳颜就烦,索性干脆推脱不来了。横竖他还在禁足,也没人有那个胆子强拉他过来。只是秦初老这么任性,难免替忙里忙外却落不到好的齐候府尴尬,便问:“那齐候呢?没说什么?”
“哎……能说什么啊。再怎么那也是太子,还不得跪着受了。”褚安叹气道,“不过还好,殿下是没来,怀玉公主却吵着要见齐姊,殿下就让公主替他来了。”
怀玉公主?沐羽不由一愣,随后猛地想起了原文好像是有这么一段情节。只是那段写的实在是很含糊,仅仅一句话便带了过去。而原话则是出自秦初口中,讲的是他与主角谈及怀玉的事情时,秦初说她幼时曾因为意外落水而落下病根,让主角对她多忍让些。
而文中还提及过柳颜一度因为秦初颇为宠爱怀玉而心生不满,因此数度设计怀玉的事情。若此结合来看,这次赏花会则极其“恰好”地全部与原著对上。
也就是说,如果他没猜错,今日的赏花会便是秦初与柳氏、齐氏矛盾激化的拐角点。若今日怀玉不幸被柳颜设计落水而险些丢了性命,那之后的发展可想而知。
这时,沐羽想起来,系统给自己指派的任务是“救下怀玉公主”。
三月料峭春寒,怀玉公主又是个娇小孩童,这等天气落入水中,不用想便也知道当是凶多吉少。
思及至此,沐羽立刻问道:“公主在哪儿?”
“被齐姊领着,观花去了。”褚安道,“四郎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喜欢公主啊!”
沐羽差点被他气个倒仰,翻了个白眼想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糟粕啊,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成天都想的是些什么……只是略有些担心而已。”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说我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公主她虽然还小,可也是个美人坯子不是?”褚安叫屈道,“倒是你,瞎担心什么。这可是齐府,还有齐姊领着呢……这话可别让正阳听到了,否则他非得撕了你。”
“好好好。”沐羽头疼不已地应道,“齐姊呢?”
“与女眷们在赏花交谈呢,毕竟她是负责人,总不能自己先跑没影儿了。”褚安道,“不是吧,你真要去?”
“我只是过去看看,还没和齐姊打招呼呢。”沐羽道,“你呆着,我一会儿回来。”
“那好吧。”褚安见阻止他不得,索性也不劝了,“速去速回,等着你。帮我也问句好。”
沐羽无语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自己去问。”
“不啊……我可怕她了……”褚安摇头拒绝,“你让我主动送她面前挨批,还不如让我去死呢。”
沐羽见他无论如何是不肯去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己一人起身离开。
他依着褚安所说,穿过一片园林,顺着渠水而上,果然见到许多人正聚在一处赏花。齐元娘身着一袭红裙,在一片莺莺燕燕之中,显得分外亮眼。
她身边的正是沐羽如今三姐沐云,俩人聊到开心处,忽地抬头瞥见了沐羽,便齐齐笑了,招呼他过去:“四郎,你怎的来了?”
“刚光顾着找正阳去了,忘记和姊姊打声招呼了。就先过来了。”沐羽道,“许久不见,不知阿姊近况如何?”
“我还能如何呀,好着呢。”齐元娘掩唇笑道,“倒是四郎你,前些日子听正阳说你出去踏青被人冲撞了,伤得厉害。如今可恢复好没?可要找个地方歇着坐坐?”
“他自小被我爹用鞭子抽大的,皮糙着呢。”沐云挤兑道,“哪会有事,你不用跟他客气。”
齐元娘听了,摇头笑道:“云娘你这嘴啊!早晚要吃大亏。”
沐云不服,便伸手去闹她。
说话间,一阵喧哗传来。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似的。
沐羽心中有事,闻声不由猛地一个激灵。
齐元娘也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皱眉问道:“什么事?竟如此大声喧哗!”
“不好了,公主,怀玉公主落水了!”有人叫道。
众人陡然色变。
沐羽当即朝发声处冲了过去。
这处花园乃女眷们聚集的地方,一路过去,皆是些尚且未嫁的姑娘。但稍往前走走,便可见着些其他人了。不远处,可见一处水池,池水幽绿,足以见其深浅。定睛望去,只看到柳颜正手足无措地呆立在池水边,而怀玉公主正在水池中哭着求救。
齐元娘见了,险些要晕厥过去,喊道:“人呢?快找几个擅水的婢子过来救人啊!”
一旁的侍女哭着答道:“小姐,已经去叫了。可这里太偏了,其余婢子们都不擅水性,怕贸然下去害了公主……”
齐元娘“啊”地喊了一声,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而此时,兴许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怀玉年纪又小,挣扎的力度也小了下来,连哭喊声都快听不见了。
沐羽见了,当即也顾不得想太多了。当即跑到了那池子旁边跳了下去,自己一人去救怀玉。
好在沐小公子也是个武将之后,虽然不似他兄长那般在边关磨砺长大,却也精通骑射武艺,水性亦是极佳。沐羽来的不算晚,游到怀玉身边时,她还依稀有些自己的意识。见着沐羽来救她了,眼泪汪汪的,简直就差把鼻涕眼泪都糊他一脸了。他把小姑娘抱着,一路游回岸边,水淋淋地上了岸。
齐元娘一脸泪地冲上来,赶紧将怀玉接了过去,招呼下人给他俩拿保暖的斗篷裹上。这时,之前赶去找的擅水仆妇和大夫匆匆赶来,帮晕了过去的怀玉吐水。
沐羽接过那斗篷,冻得嘴唇都有些发乌。沐云见了,心疼地凑过来,问他道:“四郎,没事吧?”
“我无事。倒是公主……”沐羽看了眼那脸色惨白的小姑娘,只觉得忧心不已,“千万勿要有事才好。”
“哎……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偏偏又是你受罪。”沐云一听他的话,愁得不行,狠狠剜了一眼不远处还不知所以的柳颜,“她这是什么意思?”
沐羽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这事本就不好定论,如今真相未明,还是别乱说免得惹事比较好。
至于沐云说的每次都是他受罪一事……沐羽也明白,毕竟落水的是怀玉公主,周围哪敢有人敢贸然去救?至于那些闺阁少女,各个都不擅水性,就更遑论救人了。
那种情况下,怎么看都只有他这个身兼太子好友的伴读去,才比较适合。
所幸,就在他们忧心不已的时候,大夫表示怀玉公主被救的及时,暂时是无碍了。只是天气寒凉,落水又受了惊,接下来怕是要大病一场。
顿时,所有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