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色(二十五) 吻

    艾尔雅眼睛弯起笑了一下, 很明朗很无畏的笑容,不过转瞬即逝,快得让路基以为是错觉。头脑一片恍惚的路基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 贪婪地嗅闻着贴在自己脸颊上那只手的味道,他继续喃喃道:“主人。”

    下巴一痛, 路基的下巴被艾尔雅强制抬起, 带着水光的眸子撞上了艾尔雅墨蓝的眼眸——很干涩的一双眼睛, 里面只有处变不惊的平静, 好像他现在不是被狼人环伺, 而自己被关在一个对于狼人来讲毫不坚固的笼子里,而是坐在桌子上一边晃着腿一边言笑宴宴地讨论他的阴谋或者是骑在马上伸手指向接下来的猎物。

    路基在地牢的时候就听说过艾尔雅,奴隶们都说艾尔雅孱弱无能, 根本算不上吸血鬼, 大概只能叫做胆小鬼。当时的路基并不认识艾尔雅,因此他只是随意听着奴隶们对艾尔雅的侮辱嘲笑,心里还隐约庆幸:因为奴隶们同一时间只能欺负一个人, 当他们嘲笑艾尔雅的时候就无暇顾及自己了。

    但是如果再让自己回到那个场合, 他一定会出言反驳的:他的主人根本不是胆小鬼。

    艾尔雅芯子里的塞缪尔一直坚信原主艾尔雅是个勇敢的人。

    正因为他的弱小, 所以勇敢。

    艾尔雅温软柔和到了优柔寡断的地步,但是这样的他敢为了路基去和樊卓谈判,敢为了蒙冤的伊文捷琳辩解。天生孱弱的艾尔雅,可以说他从出生开始就充满了灾难, 但是他从没有逃避过一次困难, 他做了他所能做的。

    哪怕现在,艾尔雅也在以他的勇敢保护他所爱的人。

    一手向后,从腰间拔出佩剑,艾尔雅直直地看着路基, 仿佛是要一直看到他的灵魂中去:“拿着它,逃出去,叫护卫队来。”

    强硬地把剑塞入路基的手中,他的声音包含了一些蛊惑性:“现在是你来救主人的时候了,我勇敢的小奴隶。”

    手中握着那把冰凉的剑,路基却拒绝执行艾尔雅的命令,他顽固地去抱艾尔雅:没有艾尔雅的话,他还是那个被欺负了之后连逃去哪里都不知道的可怜奴隶;没有艾尔雅的话,每天午夜被梦靥惊醒的他就还是只能冷汗淋漓地捱到天明……

    失去艾尔雅?他绝对不要!

    从来没有艾尔雅死而他独活的选项,如果只能做这个选择的话,他愿意和他的主人死在一起。

    但是下一秒,艾尔雅用力推开了他。

    低沉的声音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懑,艾尔雅朝他喊:“跑啊!”

    路基在推力下跌跌撞撞地退出去了几米,然后在艾尔雅的催促以及狼人气味的刺激下,他真的下意识地跑了起来。这个动作刺激到了本就早已蠢蠢欲动的狼人——路基动,狼人也动了:月圆之夜,狼人已经完全变成了狼的形态。他们一只挨着一只快疾麻利地跳出来,从胸腔里发出“呦呦”的低嚎,沙沙地踩在榕树林铺满厚厚一层湿腐落叶的地上,利爪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艾尔雅不躲不闪地看着朝自己闪电般扑过来的狼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只笼子禁不住他们几分钟的撕咬就会废掉,四周尽是狼人深灰色的身影,有一两棵树在撞击下摇晃起来,一片混乱之中,似乎已经看不到路基了。

    艾尔雅嘴角噙着一模模糊的笑,他微微仰头,自言自语似的开口:“这就是你希望的么。”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牵引着他的动作,让他没办法以路基为饵保全自己的生命。一直到现在路基离开,心脏处的抽痛才停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艾尔雅忽然听到了一阵完全不同于狼人的脚步声,熟悉的气味倏地包围住了他,猝不及防间艾尔雅被卷入一个滚烫紧实的怀抱,下一秒他眯起的眼睛。

    艾尔雅的嘴唇被路基近乎啃咬似的吻住了,嘴唇和口腔里的软肉被咬破了,路基动作粗蛮地仿佛是要从口唇处的伤口吸食出血液来——越来越多的血液,直到把他没办法带走的艾尔雅含入口中,紧接着随着一声带着哭腔的呜咽,他的动作轻柔起来,调动着唇舌,他又笨拙地去舔舐对方嘴唇上的伤口。

    灼热的呼吸、细碎的战栗、卑微而深沉的爱,都渡入这个生死一线时的吻中。

    一把推开路基,艾尔雅的眉头皱起,他想问路基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回来,但是陡然间,他看到了路基指尖上的东西——那枚香片。

    从提出分头跑不成行被路基拉着逃跑的时候艾尔雅就想把这枚香片丢掉了,但是好巧不巧的,这枚香片恰好被拉着他的路基按住,他一直没找到时机扔掉这枚香片。

    而就在刚刚路基咬自己的时候——是的,这种拙劣的吻技是不被他视作亲吻的,路基竟然悄无声息地拿走了那枚香片。

    “路基,”艾尔雅无声地张口。

    路基面无表情地退后几步,视线从艾尔雅破碎出血的唇角上移到艾尔雅深沉的眼睛,一手抬高,他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艾尔雅巧夺那枚香片的动作,近乎虔诚地将香片贴在胸口,路基目不转睛地看着艾尔雅,眸色沉郁,带着无坚不摧的决心:“我会回来救你的,主人。”

    路基这一次终于逃跑了——身后跟着数不清的被他身上强烈吸血鬼香气吸引的狼人……

    艾尔雅头偏转着,一直到路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感觉僵硬的身体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一拳砸上栏杆:“我必须从这里出去,他会死的。”,艾尔雅对系统道。

    系统:“你现在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正如系统所说,艾尔雅并没有完全脱险,尽管和路基强烈的香气相比,他对狼人的吸引力可以算得上是微不足道了,但是或许是秉着不放弃一份食物的原则,还是有两只狼人徘徊在笼子前面时刻准备着攻击。

    艾尔雅掏出那支放吸血鬼手电筒,很遗憾地发现几乎对狼人完全造不成任何影响。

    蔫蔫地放下手电筒,艾尔雅问系统:“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如果你有什么保命方法的话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系统在此时此刻还勉强跟他开着玩笑:“说的没错,快拿出你那个只能一个人在场时使用的秘密武器吧,再不用就真的来不及了。”

    翘起嘴角,艾尔雅笑了一下,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截半壁长度的树枝,他挥舞着树枝朝破坏着栏杆的狼人打去。他的目标是狼人的眼睛,但是反应敏捷的狼人放开栏杆,一口咬上了那根树枝。

    艾尔雅没有向回抽树枝,反而是顺着狼人的力道狠狠戳进他的咽喉,在狼人因痛而撒嘴的时候将树枝的控制权夺回手上,再一次挥舞起树枝,这一次他的目标是狼人的喉咙……

    系统看着艾尔雅的动作,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艾尔雅的动作还是有理有据不失条理的:捏碎狼人的喉结,让狼人喉管破裂无法呼吸而失去生命能量的来源或者将钢银杆插入狼人的眼眶一直深入脑髓,奋力搅动破坏掉狼人的中枢神经,这两个方法也是黑市猎人对付狼人的常用方法。

    但是且不说粗钝的木枝,现在精疲力竭的艾尔雅根本没有力气刺破狼人任何一处皮肤。

    艾尔雅做了他能做出的反抗,但是毫无效果,所以他只能平静的、眼睁睁地看着对他既是束缚也是保护的栏杆被狼人咬断,两只体态堪称狰狞的狼人一呲牙露出白森森尖利的狼牙,朝着自己扑过来。

    如果在这里死去的话,他的任务也能被判定为执行成功,任务目标的心动指数:百分之一千六百二十七,如此高额的分数,他甚至可以用来兑换一些其他的奖励,很完美——除了艾尔雅会死。

    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艾尔雅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中只剩半截的树枝,静静等待着下一个进攻的时机。

    而就在艾尔雅浑身的肌肉已经蓄势待发时,他看到了一道极其流畅晶莹的白光,轻飘飘地从眼前划过,好像只是从哪里反射出的流光一瞬。

    但是随着这道白光,已经距离自己不到三十厘米的狼人动作停住了,闪着红光的眼睛无限凸起,下一秒,腥臭滚烫的鲜血喷溅出来,溅上了艾尔雅的下巴肩膀。

    另一只离艾尔雅远一些的狼人呆住了,这只狼人在变身后失去了人类的意识,所以他很难理解同伴突然的死亡,后背的毛乍起,他呲出尖牙,一面对艾尔雅发出警告的低吼一面抿起耳朵恐惧着未知的、能将自己一击毙命的敌人。

    艾尔雅不再看他了。

    轻轻歪过头,艾尔雅用手背蹭去下巴处沾染的血迹,然后他看向不远处一棵树下——那里,面无表情的伊文捷琳从树后走出来。

    隔着一道已经破碎的笼子,艾尔雅与伊文捷琳长久地对视了。

    第26章 血色(二十六) 像你这样的野兽就该关……

    那只幸存的狼人肉眼可见的更加紧张不安, 前爪焦躁地在地上划着,尾部抬起,是一副既准备进攻又准备逃离的姿态, 随着身后伊文捷琳的靠近,狼人扭头, 呲牙朝伊文捷琳示威性的“嗷呜”一声——然后就在伊文捷琳很随意的两指一捻中化为了齑粉。

    塞缪尔自“伊文捷琳”出现后就没再留意那只狼人哪怕一秒钟, 把手中的树枝扔到地上, 他朝对方心照不宣地笑:“殿下这个形象也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这话并不作伪:伊文捷琳的说话方式、语气神态会给人一种天真可爱的感觉, 但除去这些, 伊文捷琳是典型的明艳系长相,深红色的卷发、上扬的丹凤眼都给她赋予了张扬的美感。

    而当这一副此时略显狼狈的皮囊承载起加赫白冷淡的灵魂时,那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仿佛只要经过一点小小的修理, 就会成为, 用塞缪尔的话来说:美丽而赢乱,他最爱的那一种床伴。会在床上散乱开蓬松的头发,一面失神地亲吻自己一面继续摇晃着腰肢……

    加赫白不知道塞缪尔的所思所想, 面无表情地走到笼子前两米远的位置, 他轻轻一点头, 同时借着这个动作完整地将这只笼子——以及笼子里的塞缪尔刻在了视网膜:“过誉了。”

    抬起眼,他莞尔一笑:“倒是塞缪尔殿下,几天不见竟然落魄至此了。”

    塞缪尔站姿随意,仿佛他不是被关在笼子里而是斜坐在高位上懒洋洋地睥睨着下方的一切, 他脸上现出嘲弄的笑意:“我怎样都无所谓, 倒是我们美丽的神之子、新晋的大天使长为什么不去进行那光辉荣耀的继任仪式,而要千里迢迢地来陪着我这位落魄的堕天使呢?”

    加赫白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他用戴了薄纱手套的左手沿着栏杆向下滑动着,仿佛那是件极尽精美的艺术品, 他轻轻地“呵”了声:“继任仪式,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当然,”塞缪尔的声音拖长了,“毕竟,我可是你的‘前任’啊。”

    随着话音,他忽然拿出那支手电筒照向了加赫白。他的动作很快,加赫白的应对也堪称行云流水,而且是极其富有观赏性的行云流水。

    一手开盾挡开了照射过来的灼热光芒,加赫白利索地转身,在他转过一百八十度背过塞缪尔时,加赫白已经从伊文捷琳的身体中脱离了,光盾碎玻璃似的消融掉,加赫白用身体为伊文捷琳挡住光线,一手抱住伊文捷琳将她平稳地安置在地上,另一只手在开合间施展了一个结界魔法。

    做完这一切,加赫白有条不紊地直起身:“你想做什么?”

    塞缪尔一眨不眨地盯着加赫白,嘴唇张合:“没什么,作为前辈,看看你和不合格罢了。”

    嘴上说的轻松,塞缪尔的心里几乎要嫉妒地吐出酸水,恨不得揪住系统质问:“凭什么加赫白可以现出真身,还可以随便使用魔法。”

    系统对塞缪尔的心里没数深感不屑,一个是绑定系统接受惩罚的堕天使一个是被强拉进来的主神宠儿,但是他怂怂的并不敢直接出言嘲讽,言之有尽道:“你和他能比吗?”

    塞缪尔一言不发地看着加赫白在每一根栏杆上抚摸而过——对方是有实体的,并非投影,但也不是加赫白的‘真身’。这个认知确实多少让塞缪尔有些破防,在这个世界,他不止一次地吃了这具身体太过弱小的亏。

    还是加赫白率先开了口,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刚刚被突袭的不满:“你已经完成任务了,为什么不走呢?”,他的眼睛并不看向塞缪尔,但是话却是对塞缪尔说的。

    “怎么,着急回去了?”塞缪尔看着加赫白线条优美的侧脸,尝试着去触碰加赫白的手——对方没有躲。

    垂眼看着握着的这只手,匀称修长,没有一处伤疤,指甲是很浅的粉红色,上面有形状饱满的月牙,塞缪尔缓缓开口:“如果刚才你不出手的话,我死掉了任务强制停止,你就可以回去了。”

    加赫白停下了动作,认真地偏过头,视线从塞缪尔的脸上移到自己被抓着的手上:“我不能看着无辜的人死掉。”

    这个无辜的人指的自然是原主艾尔雅。

    塞缪尔忽然狰狞地笑了,他的手猛地用力,将加赫白的手连带下面的栏杆狠狠攥在一起:“难道不是加赫白殿下害的无辜之人身陷险境么。”

    他满意地看到加赫白的脸庞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一瞬。

    加赫白往回抽了下手,但是没成功,那只手紧贴栏杆的部分被挤压得发白,而指尖又因为血液不畅而缓缓变成紫色,大概是很疼的,不过他的神色又恢复成了一贯的平静:“是伊文捷琳想杀你,我只是做了一些引导而已。”

    “为什么?”

    因为的确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塞缪尔短暂地停下了对加赫白的欺负,认真地问了出来:“伊文捷琳为什么想杀我?”

    “因为你与她想象中的美不符,”加赫白补充道,“伊文捷琳追求极致的美,她觉得艾尔雅的灵魂,也就是你,太肮脏丑陋了,不配活在这么完美的身体里。”

    塞缪尔,首先不觉得自己的灵魂有多么“肮脏丑陋”,其次并不认为自己在伊文捷琳面前哪里表露出了疑似的“肮脏丑陋”,因此觉得是伊文捷琳魔怔了。

    沉默了许久,塞缪尔才反问:“所以她就要杀了我?”

    加赫白轻轻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单凭伊文捷琳舍不得杀掉你的……所以我引导了她。”

    塞缪尔放开手上的钳制,加赫白立刻把手抽了回去,一手按住那只手,加赫白迅速地从上至下看了塞缪尔一眼,仿佛是在警惕塞缪尔再次对自己出手。

    塞缪尔有点被气笑了:“引导?放大伊文捷琳心中恶的一面,引导她做出不顾后果的行为,这种事情,是一只天使应该做的吗?”

    碧蓝的眼眸轻飘飘地瞥过塞缪尔,加赫白淡淡开口:“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哈哈哈哈,”塞缪尔将胳膊搭上笼子,尽管他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威严与压迫感,仿佛是在主动逼近加赫白:“好好好,那么我可爱的宝贝儿,你想做什么呢?”

    加赫白与他对视着,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好听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响起:“那天我在主神大人的帮助下成功脱离了路基的身体,但是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我时而游荡时而长久地昏睡着,直到有一天我检测到了一股新鲜的对你的杀意,是来自伊文捷琳小姐的。她在读了你的信后认定你是一名言辞放荡的丑恶之人,只有皮囊值得一谈。但是她对你的杀意非常飘渺,于是我来到了她的身边……”

    塞缪尔若有所思:“你在这些世界里能做的事情很多嘛。”,顿了顿,他用指关节敲了敲笼子,“这个,也是伊文捷琳的主意?”

    缓慢摇头,加赫白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这是我的主意。”

    他走近,直到两人呼吸相闻:“我觉得,像你这样的野兽,就应该关在笼子里。”

    塞缪尔一怔,随即大笑:“你害我,又不杀我,只是为了给我制造点麻烦的吗?那么你现在达到目的了吗?”

    加赫白的指尖从艾尔雅粘了鲜血的额头下巴划过,眨巴了下眼睛:“没有。”

    “那我等你下一次再来找我的麻烦,”塞缪尔道,“现在,让我们来做一个交易。”

    “什么?”

    按塞缪尔的话,既然加赫白殿下希望自己尽快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很简单,帮他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他自然就会结束任务了。

    “首先要做的,”塞缪尔浅笑着,“就是打开这个倒霉的笼子。”

    刚刚狼人的撕咬的确将这个笼子扯开了一个口子,但是并不够高——退一万步讲,塞缪尔不想从那个洞里钻出去。

    他以为加赫白会直接用魔法破坏掉这个笼子,这对现在的加赫白显然是轻而易举,但加赫白深深地看他一眼,忽然单膝跪了下去。

    塞缪尔后退一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正在笼子底部摸索着打开某个开关的加赫白。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加赫白的发旋,淡金色的长发垂下,更衬得他的五官立体而诱人。

    坦白讲,塞缪尔是不喜欢金色的发色的,无他,太无聊了,神界里随手就能抓到一大把金色的天使,无论男女,并且百分之九十金色直发的男性天使往往有着英俊的五官,而金色卷发的女天使则有着发育良好的胸部——实在太无聊了。

    但加赫白在他眼中则不一样,他的淡金发色和他是如此的相得益彰,偏白的金色正适合他圣洁的身份,而暖色调的头发则让他的清冷不近人情得到了恰如其分的缓解。

    而此时神圣不可侵犯的天使正在自己脚边跪着,这个认知让塞缪尔兴奋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捻起一捋头发在指尖把玩着,手下加赫白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什么也没说。“咔哒”一声,笼子的暗锁打开,加赫白拉开门,用眼神示意塞缪尔出来。

    塞缪尔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发现加赫白的确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在意,任凭你对他的身体进行任何侮辱或者亵玩他都可以在结束后平静地与你谈论下一个话题。

    看够了,塞缪尔才大步踏出笼子,向着模模糊糊传来狼人嚎叫的方向辨认了一会儿,塞缪尔指过去:“接下来,救下路基。”

    在身后看着塞缪尔的背影,加赫白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起:他的确是再一次输了。

    第27章 血色(二十七) 白夜

    他们是在隔了几英里外的地方找到路基的, 很难想象路基是如何在众多狼人的围追堵截下将狼人带到这么远的。他的身上已经满是鲜血了,看起来和狼人经过了不止一轮的厮杀,然后凭着保护艾尔雅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地逃到更远的地方。

    依然没有月光照明, 这里支持艾尔雅看清路基周围情况的是狼人的眼睛,一双双绿豆大小的荧光闪烁摇晃着, 与榕树林交相辉映着将这一片染成幽幽的青色。

    塞缪尔和加赫白站在地势偏高的地方, 借着茂密树木的掩映朝下观望着。路基与狼人恰好处在一片塌陷下去的地面上, 此时凹地最左端的路基靠在一块形状嶙峋的石头上, 正大口喘着气。艾尔雅看不清他的具体状况, 但能猜到路基大概是受了重伤或者是彻底耗尽力气了,以至于慢慢地陷入了狼人的包围之中。

    “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狼人,”塞缪尔意有所指, 是在指责加赫白做事太过, 完全不考虑其他人的安危。

    加赫白面无表情:“是路基吸血鬼的气味太浓烈了,”,他蓝色的眼眸看向塞缪尔, “连你都能闻到了不是吗?”

    已经习惯了被明嘲暗讽自己是个弱小吸血鬼的塞缪尔没生气,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 他笑得从容而自信,向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狼人,他比划了一下:“一个,一个魔法阵就可以搞定的吧。”

    其实以目前两个人的身体来看, 塞缪尔是没有加赫白高的, 但是塞缪尔完全没有仰视别人会有的那种谦恭感,相反,他的视线总是带着自上而下若有若无的打量,这种居高临下因为塞缪尔的风流随性而极尽隐晦, 但是若是仔细观察,依然能看出塞缪尔看人的习惯。

    点点头,加赫白又朝孤零零拿着剑与狼人对峙的路基一抬下巴:“还需要一个保护罩魔法。”

    “不需要。”

    加赫白眉尖疑惑地蹙起看向塞缪尔,此时后者找了一个正对着路基的位置,俏皮地对自己一眨眼睛,随后屈膝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事实上也容不得他犹豫了,围着路基的狼人已经摆出了进攻的预备姿态,指不定哪个瞬间就会一拥而上。

    “你只需要保护我就好了。”

    塞缪尔的身形消失了,但是还带着点少年人青涩的笑声还回响在空中。

    收回目光,加赫白闭上眼睛,双手结印,从他的指尖,华美的白光缓缓倾泻而出遮罩住这片天空……

    当路基听到有声音响起时第一反应是又有狼人对他发起了进攻,抬起已经酸痛地快要断掉的胳膊,他挥起卷刃的剑去挡,却在看清艾尔雅的瞬间手上顿时泄力,剑”咣当“一声落地。

    “主人……”路基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喉咙里滚了沙砾。

    艾尔雅从空中踉跄落地,顺着力道扑向路基,然后一手护住路基的头,两人重重地摔在石头边半米高的杂草上。

    手掌盖着路基的眼睛,艾尔雅感到路基密而长的睫毛擦过手心,带着潮湿的水汽,路基的声音闷闷地在身下响起:“主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一个好的主人永远不会放弃他的小奴隶。”

    袖子被路基抖着手指抓住,艾尔雅更紧地将路基抱紧,将对方所有的颤抖勒入怀中,在路基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艾尔雅说道:“你做的很好,”,他的声音放得轻而慢,仿佛带着有种蛊惑,“现在,睡吧。”

    两指掐住路基耳根下部的喉咙,路基似乎因为无法呼吸而挣动了一下,但很快他全然接受了艾尔雅的一切动作。

    在路基彻底失去意识时,白光盛起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白夜。

    尽管是午夜时分,但这片从未被阳光甚至月光踏足的黝黑领域第一次被全然照亮了。

    枯骨、腐木、翅膀上寄居着数万条红色线虫的怪鸟、没有头的两米长蠕虫……他们第一次沐浴在光下,也是最后一次了。他们在黑暗的诅咒下苟且偷生,死后腐烂的尸体又为这一片巨型榕树林产生潮湿的热量,让榕树林哪怕在寒冬之中依然不枯萎不落叶。

    直至今日,这座“黑暗魔窟”终于被终结了,被3S级别的净化魔法,也是加赫白殿下最拿手的几样魔法之一。

    净化魔法,就是字面意义的净化,他对非黑暗力量的人或物没有任何的杀伤力,若是再往前倒退二十年,这个魔法可以说是非常鸡肋的,但谁能想到二十年间高等恶魔低等魔物源源不断地产生了呢。

    由此可见,加赫白的成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他一位圣子类的漂亮人物,与塞缪尔相较可以算是没什么战功可言,最后竟然借着一手净化魔法当上了大天使长。

    塞缪尔摇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了,他是经历过起伏波折的人,曾经从手握重兵威风凛凛的塞缪尔殿下一朝被打为捏着羽毛笔和唯唯诺诺的秘书大眼对小眼的理事长,因此他很懂得自我排遣,对深思下去不利于健康快乐的东西,他索性直接看开了。

    艾尔雅从路基身上爬起来,第一次仔细检查了路基的身体,除去脸上胳膊上各种细密的伤口外,路基的后背被撕扯出了一道长长的撕裂伤,紧接着艾尔雅发现了路基停止逃跑的原因:他的右腿上,膝盖处血肉模糊,有两个几乎贯穿骨头的孔洞还在汩汩地流着血,而膝盖下方连皮带肉被咬去了一块,现在沾上了草屑泥土,看起来格外瘆人。

    捻了捻手上沾染的血液,艾尔雅抬头看向远处,那边加赫白正俯身看着已经恢复成人形的狼人们。

    艾尔雅扬声朝他笑道:“很漂亮的净化魔法,他们之后还会变身吗?”

    这个问题让加赫白苦恼似的蹙了下眉:“我不知道,我没有对狼人施展这种魔法的经验。”

    艾尔雅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刚才的两只狼人岂不是非常可怜?加赫白殿下都没有给他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这里的重新做人乃是物理上的重新做人,似乎是觉得有趣,加赫白的脸上浅浅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带着这个微笑他摇摇头,声音很轻:“他们不一样。”

    看着加赫白一步步走来然后在自己身前半蹲下,艾尔雅抱着昏迷的路基一歪头:“介意展示一下高超的治疗术吗?”

    加赫白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掌心发出白光对准了路基的伤口。

    夸加赫白治疗魔法高超并不是随口奉承,大部分的天使也掌握治疗魔法,能治愈简单的伤口,但能像加赫白拥有堪称能起死回生能力的,唯有加赫白一个人。

    甚至更甚于起死回生,塞缪尔记得六翼天使萨维里曾向他这样描述加赫白的治愈魔法:“别说呼吸停止了,只要你能从战场上捡回一根手指,加赫白就能把那个人救回来。”

    塞缪尔并不很相信萨维里的话,毕竟他那位好友是著名的嘴上没门,不过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那个”谣言“,忍不住开口问:“亚伯拉说那一次是你救的我,是真的吗。”

    加赫白的动作没有停,嘴唇抿起:“不记得了。”

    艾尔雅也并没有准备能从加赫白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闻此他只是随意点了点头:“看来加赫白殿下治疗过的伤者很多么。”

    “大概吧,”加赫白站起来,为路基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半个小时之后他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

    注视着艾尔雅毫无诚意道谢的面孔,加赫白清泠的声音响起:“交易……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在这句话下,艾尔雅慢慢抬起头来——上半张脸露出来,下面的嘴角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本来,至少在路基带着香片跑走那个时候,他是只想让加赫白替自己救下路基的,但是的确,难得找到了加赫白这么好用的工具人,轻易地放他离开实在可惜了。

    “加赫白殿下。”

    加赫白垂下视线,以眼神询问自己还有什么事。

    “我的管家在哪里?”虽然以这种情势来看,管家怎么看怎么凶多吉少,但艾尔雅莫名觉得加赫白在的话,管家不会真的出事。

    果然,加赫白很果断地回答:“他在一棵树上。”

    “树……”艾尔雅低声重复了这个字,随后抬起头,神色带着难地的迷茫:“刚刚我们如果爬上树的话是不是就没事了。”

    加赫白缓缓摇头:“不。”

    艾尔雅一挑眉,加赫白缓缓开口:“你爬不上去。”

    艾尔雅注意到加赫白说的是“爬不上去”而不是“不会爬树”:“……你的意思是,我的管家,五十岁左右的身体,能够爬上树去,我不可以?”

    加赫白点头,似乎知道艾尔雅在想什么:“是的,你爬不上去,所以不用后悔。”

    艾尔雅:“……”

    他决定停止这个话题:“帮我把管家带过来。”,顿了顿,艾尔雅朝加赫白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牙,“不必以你的真身见他,你不是也知道可怜的伊文捷琳小姐正在哪里睡觉吗?”

    “那么,”加赫白后退两步,转身准备离开,却又一次被艾尔雅叫住。

    “还有一件能帮助你更快离开这个世界的事情,我想你大概会感兴趣。”

    第28章 血色(二十八) 路基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在经过了加赫白的净化魔法之后, 巨型榕树林被净化后林子中的空气不再那么陈腐潮湿,变得干冷了一些,同时树上的叶子在魔法的冲击下掉落不少, 有很细微的月光透露下来,在地面上形成朦胧的光斑。

    仿佛是忽然间, 榕树林由夏转冬了。

    感受着空气的凉度, 艾尔雅下意识把怀里的路基抱得更紧了一些。

    目光因为无聊而有些发直, 在脑海中, 艾尔雅对系统开口:“你承认你在各个方面都比不上加赫白吗?”

    系统作为加赫白的“小迷弟”, 在反驳之前惯例要欲扬先抑一下:“虽然加赫白殿下温柔睿智、办事靠谱、长得好看,但是本系统在……在……”,系统毫不意外地卡壳了, 毕竟和加赫白比起来, 这个充其量只会打打嘴炮的系统确实乏善可陈,不过在磕巴了足足三四分钟后,系统还真的想出来了一点自己的优势, “我未来可期, 成长性很高的!”

    觑探着艾尔雅的神情, 系统稍微有些心虚:“第一个世界算是新手任务,所以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但是之后,本系统还是非常有用的!”

    艾尔雅的手指穿插在路基顺滑的黑发中, “哼”地笑了一声, 不过紧接着他下巴绷起视线放远了一些,若有所思地眨巴一下眼睛:“说起来加赫白其实没什么长进,办事还是那个样子,上不了台面。”

    系统因为清楚反正也不会被看见, 毫不顾忌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说加赫白殿下上不得台面?我看你这只坏蛋堕天使才上不得台面呢!不过感情上这么想,他理智上却清楚艾尔雅绝非仅仅是平日里看到的随性纨绔样子,拿前辈对后辈的语气说话,他是有那个底气的。

    系统半晌不接话,艾尔雅正欲聊点其他的,但是手腕一暖——还未从昏睡中完全苏醒的路基偏过脸,亲在了艾尔雅正在抚摸他头发的那只手腕上。

    视线垂下,艾尔雅看着睫毛快速抖动,将醒未醒的路基:如工笔画般的眉头蹙着,俊秀的鼻梁下是颜色鲜艳的唇瓣——不同于吸血鬼偏于苍白的唇色,路基的嘴唇湿润而带有血色,现在格外的有血色,因为在刚刚的战斗中路基的嘴唇破了,虽然现在伤口已经愈合,但流出的血迹还沾染在唇边。

    路基和其他的吸血鬼是完全不同的,艾尔雅第不知多少次意识到这件事,手上有质感的这具躯体是由自己一点点照顾滋养出来的,瓷白的肌肤会在自己的手下发红发烫,娇嫩的嘴唇会在贴合时颤抖着发出灼热的吐息……他强大而阴郁,可以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去死。

    路基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由身到心。

    眼神慢慢晦涩起来,艾尔雅屈起手指,以关节蹭去路基唇边的血迹。

    然后他对上了路基睁开的眼睛。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路基的眼睛还不太对焦,他的眼睛正对上艾尔雅近在咫尺的指尖,正常人会因为尖锐物体接近眼睛而闭上眼睛,但路基没有,他贪婪地睁大了眼睛,只因为能再次见到艾尔雅而欣喜着。

    摸索着按上胸口的香片,接着路基极尽轻柔地握住艾尔雅的手,顺着自己的锁骨缓慢向下,一直到艾尔雅的手与路基的手相遇。

    路基的声音还沙哑着:“能保护到主人真的太好了。”

    手被带着按上那枚香片,艾尔雅的眼睛轻轻动了一下,路基强烈的吸血鬼气息忽然绵热地席卷而上包围了他。

    路基的眼睛明亮而含着水光,进行这一切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艾尔雅的看,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仪式——而这场仪式进行在他的身体上。

    看着路基,艾尔雅一言不发地从路基的手上拿走那枚香片,然后向后用力扔了出去。

    从艾尔雅的膝盖上黏黏糊糊地爬起来,路基一路连嗅带舔地凑到艾尔雅的耳边,带着鼻音的喘息声喷洒在艾尔雅脖颈间,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路基的所作所为就差把“我想要奖励”写在脸上了。

    但艾尔雅并不准备遂他所愿。

    “我的小奴隶,我们还有正事没做呢。”

    艾尔雅扭头对下巴趴在肩头的路基低声说道,随后笑了笑,带着路基站了起来。

    路基不抗拒艾尔雅对他的每一个施为,不过在双脚落地时,他还是心中暗暗绷紧了:他记得在两三只狼人同时扑向自己的时候,他因为担心那把镶了宝石的剑断掉而抬腿踢了过去,就在那个时候,一直在身侧埋伏的一只狼人闪电般张口咬住了自己的膝盖。

    膝盖受了那样重的伤是绝对不可能再站起来的了,路基不在意疼痛或者残疾,只是因为接下来的丑态而紧张着。

    但是他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稳稳地站在地上,路基有些惊异地看向自己糊满鲜血却没有伤口的膝盖,深吸一口气,他想问一问艾尔雅,但是抬头时他却倏地顿住了:艾尔雅正朝着前面张望着。

    看到伊文捷琳领着瑟瑟发抖的管家往这边来时,艾尔雅的第一反应是判断这个伊文捷琳到底是谁。

    这很好判断,因为伊文捷琳在看到他时没有笑。

    加赫白因为某种原因还在控制着伊文捷琳的身体。

    离得近了,加赫白和管家的谈话声清晰地传入艾尔雅的耳中。

    “伊文捷琳小姐,无论如何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您,这么高的树我是无论如何都上不去的。”

    “没什么,”加赫白回复的礼貌而平静。

    眼眸从艾尔雅带着恶趣味的笑容扫过,加赫白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自己散发出不容忽视敌意的路基身上。

    路基挡在艾尔雅身前,声音是经过了克制后的愤怒:“是你设计主人。”

    艾尔雅看到加赫白的嘴唇动了一下,从嘴型上看是在重复“主人”这两个字,似乎因为直接听到这个词而有些发愣。看着路基,他没有说话——加赫白殿下是不撒谎的,所以他没什么好反驳的。

    “你给了主人吸引狼人的香片,然后埋伏陷阱用笼子关住了主人,”路基的眼睛中流露出杀意,“我不允许伤害主人的人存在……”

    管家从进榕树林开始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树上与世隔绝,此时在一边站着的他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又一扫看到在场的几个人身上早都摘掉了香片,“啊呀呀”一声,将香片扔出了数米远。

    借着管家的举动,艾尔雅也轻笑着打破了沉寂的氛围,毕竟看加赫白吃瘪固然有趣,但是若是放任路基继续追究下去,对伊文捷琳实在不太公平:“虽然伊文捷琳小姐今晚的举动确实有些反常,比如现在,被称赞像玫瑰花一样的伊文捷琳小姐怎么不笑了呢?”

    对视上面无表情的加赫白,艾尔雅还要最后逗逗他:“笑一个给我看看。”

    路基因为被艾尔雅搂住而瞬间从炸毛的野兽变为了娇滴滴的小狗,此时他和不明所以的管家一齐朝加赫白看了过去。

    “我……”,加赫白也明白此时自己的行径确实引人疑窦,但是手指在身侧屈起又伸开,他确实笑不出来:塞缪尔笑,他就笑不出来。

    良久,他也只是要笑不笑地抿起了嘴角,这当然不是笑,所以艾尔雅在他反应不及时探身过来,捏住他的脸颊拽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没关系的伊文捷琳小姐,你只是被骗了而已,无需过度自责。”

    艾尔雅的小尖牙露出来:“其实并非伊文捷琳小姐要害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乃是樊卓。”

    “所有的一切都是樊卓做的。”

    —

    幽暗的房间里,莉微坐在棺材上,两只小腿不住地前后摇晃。

    得知艾尔雅出发去找独角兽的鲜血后,莉微小姐是很开心的,难得晚上也起了兴致去玩球,但是眨眼不见的功夫,她却忽然低落起来了。

    莉微身边的女佣低着头,手里端着一杯鲜血:“莉微小姐”

    莉微却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她的手里是一条已经死掉的蛇,大概半米长,嘴里是没有来得及吞下去的一只乌鸦。

    女佣有些惊恐——她很担心莉微小姐会情绪失控,勉强开口:“莉微小姐,一只乌鸦而已”

    莉微点点头,神色漠然:“对,可是这是艾尔雅哥哥送我的乌鸦。”

    “明天我带你再去选一只,更漂亮的。”

    “这是艾尔雅哥哥亲自选的,最漂亮,最强壮的……”,莉微的眼睫毛很长,有光打下来,睫毛在她脸上洒下几近诡异的阴影。

    “对的,可是这只年纪不小了,现在的小乌鸦年纪正好,比这只年轻漂亮。”

    莉微摇摇头。

    “莉微小姐……”

    “你放下吧,”莉微朝旁边一歪头,“我会喝的,出去。”

    女佣放下杯子,忙不迭地逃出了房间。

    莉微平时就是一个会撒娇,会闹脾气的小女孩,但是一旦心情不好,就会陡然变得阴沉可怖。

    女佣拍拍胸口,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吓死。

    她已经做过好几次类似的梦了,莉微朝她笑着笑着,突然一低头,然后呲出獠牙,眼睛血红地扑向自己。

    屋内,莉微歪头看着那只蛇,面无表情。

    那只蛇已经被她捏烂了,蛇的血顺着她的手流向翻花的袖口。

    蛇的鳞片被削掉了一部分,仔细看的话能分辨出那是一个名字——梵卓,后面是一个倒着的十字架。

    第29章 血色(二十九) 走出榕树林

    在路基和管家面前宣扬“樊卓有罪论”是无用的, 艾尔雅只是在为无辜的伊文捷琳正名,当然也并不是全然的无辜,毕竟就是面前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跃跃欲试要杀掉自己, 因此才会被加赫白选中。

    对于艾尔雅的解释,管家听得云里雾里半信半疑, 而路基则是呵欠连天半个字不信, 靠在艾尔雅肩膀处他神色怏怏地四处张望着, 并不是他的错觉, 榕树林和最开始进来时很不一样了。

    下意识地比对着区别, 路基忽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

    揉揉眼睛确认并不是眼花后,路基拉拉正在长篇大论的艾尔雅的袖口:“那边,有个地方在发光。”

    艾尔雅的话停住了, 心领神会地对加赫白笑了笑, 随后他亲昵地凑到路基的耳边:“哪里?”

    走到那处发光的痕迹前,几人没废太大力气就找到了下一处发光的痕迹,就这样顺着一路走了快一个小时, 隐约听到有泉水滴答声, 路基轻轻拉住艾尔雅, 压低声音:“独角兽在前面。”

    远远缀在几人身后的管家听此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独角兽掉落毛发在地上或者蹭到树上才会形成发光的痕迹,按理说找到这种痕迹应该就离独角兽不远了,谁能想到这一路跟了这么远, 这独角兽怕不是有什么脱毛症?

    一抬头, 管家看到艾尔雅正沉沉地看着自己:“麻醉枪”,用口型对自己说道。

    心里慌乱,手上却很麻利地从包中取出两把麻醉枪,一把递给艾尔雅, 管家给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加赫白递过另一把:“伊文捷琳小姐?”

    路上他的裙子被挂了一次,虽然反应非常迅速并没出什么丑,但还是让他更加拘谨了一些,听到管家问话的时候他正在研究手心里一枚形状非常奇怪的果实,合拢手指将果实收入手中,他微微摇头:“枪法不好,就不献丑了。”

    管家看着两步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那把麻醉枪的艾尔雅,略略有些疑惑:艾尔雅大人都不怕献丑伊文捷琳小姐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因为艾尔雅拿过枪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回头看看正在聚精会神观察独角兽的路基,趁他不注意对伊文捷琳耳语了句什么。

    管家没听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模糊捕捉到了“给她写封信”这样的字眼,因为说这句话时艾尔雅跟随着伊文捷琳的动作转过了身,正好对着管家的方向开的口。

    然后伊文捷琳就离开了,来时兴高采烈地要与他们同行,离开时只朝管家沉默地点了点头。

    望着伊文捷琳一步步远去的背景,管家稍稍有些落寞,因为他是挤不进去艾尔雅和路基这对主仆的,一路上只有伊文捷琳会友好而温和地陪着他,但是现在伊文捷琳走了。

    随后他想起刚刚听到的那句话:“给她写封信”,给谁写信呢?而且,很奇怪的,艾尔雅大人为什么会用命令式的语气对伊文捷琳小姐说话呢?

    除去伤心的管家,这之后的一切就都很顺利了。

    不得不说,故事线里,伊文捷琳拿带艾尔雅寻找独角兽作为情侣间的小手段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整片榕树林都幽森可怖,唯有独角兽生活的巢穴附近有很奇幻的美,就像穿越了重重诡秘看不见尽头的噩梦来到了曲径通幽的童话世界。

    正中是一处葫芦形状的活水潭,从一处石缝里有很细的干净水流汩汩汇入,发出规律的清灵声响,而在水潭的一边,有两只通体银白的独角兽正卧在树洞之中睡觉。

    独角兽其状如马,一角有错,苗条纤长的身体优雅而蕴含力量,其上覆盖着一层璀璨的银色毛发,小巧的头颅搭在前蹄处,螺旋状的角如王冠般恰到好处的弯曲,哪怕处于睡梦中他们长长的尾巴也在轻轻摇曳着。

    艾尔雅不因为独角兽的美丽而感叹,因为这种生物在神界与天马地位相似:是为天使们拉车所用的。名流宴会前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这种生物。

    但从没见过独角兽的路基也并不惊叹,他似乎不能欣赏除艾尔雅之外的一切美丽,看到独角兽,只是沉默而迅速地举枪对准了独角兽……

    “砰——砰——”

    一枪响起,转瞬之间又是一枪,在第一只独角兽中枪脱力之后,第二只独角兽还没有从地上爬起就也被注射入了效用绝佳的麻醉剂。

    因为准备把带来的六支试管装满,所以艾尔雅几人在适当抽取了昏迷中的独角兽血液之后,顺着另一处发光痕迹,寻找到了另外的独角兽巢穴——这并不难,因为加赫白将榕树林中本该出现了几百米甚至千米外的独角兽痕迹延长了过来,无论艾尔雅身处何处总能看到发光的痕迹,而顺着这些痕迹走下去,也一定能找到独角兽。

    在注满五个试管,准备去取最后一只独角兽的血液时出了一点意外:艾尔雅开了一枪。

    且不论这一枪的结果如何,这一枪就是意外,因为管家在出发前就多次婉约地表示艾尔雅最好不要出手,而艾尔雅也答应了他,但是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打出了臭不可闻的一枪。

    管家虽然是远远跟在两个人后面的,但是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艾尔雅这准头极差的一枪打出去,正好惊动了树上的诡啼鸟,一下子惊动了附近的三只独角兽,路基至少能打中其中一只的。

    摇头叹了口气,艾尔雅似乎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将麻醉枪收起和试管收了起来:“已经凌晨三点,快过了伊文捷琳小姐所说的最佳时间了。”

    管家朝他们两个人走过去,负责接过零碎的工具,他看到眼睛闪闪发光的路基说:“主人实在太厉害了,那个鸟巢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主人却一枪就打中了。”

    管家:“……”

    不过管家对艾尔雅的态度在艾尔雅的一句话下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这一管给你了,今天晚上辛苦你了,”艾尔雅在将手上的试管递给管家妥善保管时眼睛眯起,在试管壁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给,给我?”管家明显呆住了,口中磕磕巴巴的。

    一点头,艾尔雅朝他笑:“是的,给你,另外回去之后取一管血液送到伊文捷琳小姐那里,这次的行程顺利也多亏了伊文捷琳小姐的帮助。”

    管家激动的眼睛泛出泪光,忽然就觉得艾尔雅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太感谢艾尔雅大人了,有了这个,我就可以去买到一个C级的吸血鬼证明,之后就不用再做奴隶了。”

    艾尔雅的笑容顿住:“你不愿意再在我这里做事了么?”

    “那当然,有钱了谁还愿意当……”管家的话戛然而止,怯生生地抬眼觑视着艾尔雅的神色,他清楚自己是一时激动说错话了:艾尔雅愿意给他如此贵重的东西,归根结底还是在拉拢他,毕竟现在虽然大家都不明说,但是艾尔雅实际还是势单力孤,需要一些可靠的帮手。而自己却说出了有钱就走这种话来。

    管家急忙找补,但是直到几人出了榕树林,回到了妥瑞朵家族的城堡,艾尔雅也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

    艾尔雅脱掉外面的罩衣随手递给接待他回来的女仆,有所预料似的对莉微忽然的冷淡不闻不问,毕竟在他出发前莉微上蹦下跳地抱着皮球,保证会一直等他回来。

    脑中的系统也对他发起了询问:“弗洛雷医生对莉微的病多有研究,现在已经收集到独角兽的血液,是否要找弗洛雷医生过来救治莉微。”

    艾尔雅脸上的笑容不停,很亲昵地在路基的脸侧啄吻了一下:“走了宝贝,明天就是我的继任典礼了,我给你选了好几件漂亮的衣服。”

    塞缪尔,就算之前地位再尊贵,绑定了系统,与他也是宿主与系统的关系,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一丁点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说无视自己就无视自己,系统气冲冲地下线决定去睡个回笼觉。

    清晨,吸血鬼惯例的血液补充时间。

    “叩叩叩,”一个穿着蕾丝花边裙的女仆敲响了漆成水红色的门:“伊文捷琳小姐!今天的鲜血质量格外优秀哦,连樊卓大人也夸赞了呢。”

    桌边,伊文捷琳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她盯着托盘中那一杯微微摇晃的红色液体,这杯鲜血确实如女仆所说的质量优秀,丝滑绵软得连杯壁都不沾,一杯鲜血在女仆行走间依然红是红、白是白,泾渭分明的剔透好看。

    看伊文捷琳并没有伸手的意思,女仆索性将托盘放在桌上,亲手拿了杯子去喂伊文捷琳,口中有些怜惜地说道:“一定是今天凌晨去榕树林太累了吧。”

    没有任何动作,伊文捷琳轻轻仰头顺从地张开了嘴——在喝下第一口时她微不可察地狠狠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个声音响起:原来血液是这么难喝的。

    喝完血液,伊文捷琳有些倦怠地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她似乎很累了,急切地需要一场彻底的休息。

    女仆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动作:“伊文捷琳小姐,您身体不舒服吗?”

    摇摇头,伊文捷琳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似乎已经是晚上了,茫然地撑起身体,她在枕边摸到了一封信。有什么真相即将揭晓的预感让她的皮肤上都细碎地起了小小的火花,拿起这封信,信上没有署名,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撕开信封,伊文捷琳在看清内容之前的第一感觉是熟悉,信上的笔迹她似乎前几天才看到过。

    第30章 血色(三十) 典礼前夕

    下床走到桌边, 伊文捷琳从抽屉中翻出前两天艾尔雅的来信,左右手各持一封信,伊文捷琳对比着:确实很像。

    像到乍一看上去这两封信简直是出于一个人之手的地步, 但是仔细观察之后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同,不过伊文捷琳没心思去找这两种字迹的不同了, 形状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被信上所写的内容震惊了。

    震惊, 却又仿佛是明澈的恍惚。

    来往的信件、贴在胸口的香片、湿冷的空气、巨大的笼子……她记得她做了这些事, 但又不是这些事。就好像在梦中只是轻轻伸展了四肢, 在现实中却是将身边的人踹下了床,这几天她好像一直陷在浮浮沉沉的梦里,一切的行为都经由一种未知的力量扭曲放大呈现在了现实里。

    那只纯白色, 美得带有艺术性的笼子的确是她找了最顶级的匠人打造的, 但是在她的视角里,将艾尔雅放入这只笼子是美与美的碰撞,让艾尔雅被狼人杀死,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伊文捷琳害疼似捂住额头, 跌坐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个很甜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伊文捷琳?伊文捷琳!”

    迅速扭头看向门口,伊文捷琳皱着眉头开口:“请进。”

    在菲妮克丝推开门, 跳舞似的踢踏着脚步来到伊文捷琳身前的短短几秒里, 伊文捷琳已经将两封信塞回了抽屉并且完全调整好了表情,亲切地笑着,她招呼菲妮克丝在她对面坐下。

    “伊文捷琳,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伊文捷琳是清楚妥瑞朵家族的菲妮克丝一直留在樊卓这里不太合适的, 但是张开嘴,她很遗憾的表示:“怎么忽然要走?”

    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菲妮克丝摇头晃脑地左右看着,她的注意力向来是不能集中的,就比如此时,她本来是准备回答伊文捷琳的,但是视线扫到桌子上一张折了角的纸上,她又决定先去看一眼那张纸上有什么,于是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她伸长了胳膊抽过了那张纸。

    看到菲妮克丝的动作,伊文捷琳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因为虽然信纸被她收了起来,但一封信的信封还放在桌子上。不过吸引菲妮克丝注意的并不是这个信封,她拿起的是写着黑市商品条目的羊皮纸。

    放大身上气味的香片就是从黑市上购买的。

    举着这张纸,菲妮克丝看见上面狗爬似的字瞬间失去了兴趣,将纸扔回桌面,她蔫蔫地回答起伊文捷琳的话:“明天樊卓大人会去参加妥瑞朵家族第三都市的继任典礼,所以他准备顺便把我送回去。”

    “哦,”伊文捷琳拖着长音点点头,她对几大吸血鬼中发生的大事都非常了解,无需菲妮克丝替她解释什么,想了想,她安慰菲妮克丝道,“不用担心,只是暂时回去待几天而已。我听说樊卓已经有了计划,不久之后就会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不是吗?”

    听到结婚,菲妮克丝也没有丝毫扭捏,瘪瘪嘴,她朝伊文捷琳撒娇:“话虽如此,但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回妥瑞朵家族了……”

    “别这样说,”伊文捷琳握住菲妮克丝的手,“妥瑞朵家族其实还是有不少有趣的人物呢。”

    说话时她想到的对象是艾尔雅,但菲妮克丝显然不是:“有趣的人物?莉微倒是很可爱,”菲妮克丝口无遮拦,“不过我听樊卓大人说莉微活不久了。”

    这句话伊文捷琳不好接,只是含糊道:“莉微小姐在妥瑞朵家族很受重视,想必一定能接受最好的医治,不用太担心的。”

    之后菲妮克丝又在伊文捷琳这里坐了二十多分钟,然后告辞离去。应付菲妮克丝是不需要动什么脑筋的,因为菲妮克丝不会和你讨论任何深度超过今天家畜的血为什么不新鲜这个话题的内容,不过她的思想实在有些跳脱,所以常常让人一愣又一愣。

    本以为菲妮克丝走后终于有时间好好回味一下这几天经历的伊文捷琳惊讶地发现菲妮克丝又折返了回来,正站在身后盯着她手里的信封看,舔了下牙齿,伊文捷琳不动声色地将信封扣在桌面上,笑道:“怎么了菲妮克丝,还有什么事吗?如果又是关于与樊卓的感情问题,恕我今天有点累了哦。”

    菲妮克丝摇摇头,又忽然想到自己站在伊文捷琳后面,摇头的动作对方看不见,于是开口:“不是的,”顿了顿,她又觉得不对,“但是确实与樊卓大人有关,仔细一想樊卓大人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是我一直在给他添麻烦。所以我想给樊卓大人送件礼物。”

    扭过头,伊文捷琳越过肩膀向上抬眼看着菲妮克丝,猜测:“所以你想让我推荐一样礼物?”

    “不,”菲妮克丝满脸认真,“我想送樊卓大人一件与众不同的礼物。”

    忽略掉菲妮克丝那个“自己建议的礼物是平平无奇的”隐藏含义,伊文捷琳迟疑着:“所以……”

    “我想要那张羊皮纸,”菲妮克丝指向桌面,“那上面应该会有些稀奇的小玩意。”

    “当然没问题。”伊文捷琳回答。

    值得一提的是,那张羊皮纸上恰好有艾尔雅很感兴趣的几样货物,不过他今天恐怕无暇去顾及那些了。

    凌晨五点多,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艾尔雅被路基低微的呻吟声惊动了。

    路基神智不清中,把头抵在了艾尔雅后背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艾尔雅发觉路基额头滚烫。翻个身将路基拉过来,艾尔雅才意识到路基浑身发热,整个人都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

    柔亮漆黑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路基白瓷般的小脸上起了不正常的潮红,神情痛苦而脆弱。

    他确信路基身上是没有能引起感染发烧的伤口的,这一次的发烧更类似于心理作用,心理上觉得自己在受疼在流血,所以应该发一次烧生一场大病。

    艾尔雅蹙起眉——他屋内根本没有准备过温度计,只能向弗洛雷那里去拿。正当他要下床穿鞋讨要温度计时,路基突然拉住了他来不及从床上抬起的手。神思不清的路基半睁着眼,很痛苦似的抽了一下鼻子,像是寻求抚慰的小狗:“别走……”

    艾尔雅坐在床边,缓慢地转身看向路基。

    然后他听见了很轻微,带着颤音的一句:“对不起……”

    恍惚中,路基好像又做了那个梦。

    注视着他的艾尔雅脸上的温柔笑意陡然变成了惊惧厌恶。

    鲜红的血液从他心爱的人颈上流出,慢慢渗入床单,开出一朵一朵绮丽血腥的花

    艾尔雅叹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揉揉路基的头,温声道:“我去拿一下温度计。”

    路基含糊地“哼”一声,依然不松手。

    艾尔雅无奈,一根一根掰开路基手指的时候突然起了玩心。

    他俯身去亲吻了路基的嘴角,双唇一触即分,但在艾尔雅还未完全起身之时,路基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回过神来,瞳孔微微一缩,发出短促的一声呼喊:“艾尔雅!”

    话出了口,他才意识到直呼艾尔雅的名字好像有些逾矩,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艾尔雅直起上身,但另一只手依然撑在路基脸边,居高临下地注视了路基,他没有说话。

    这个动作极富压迫感,路基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高烧下,梦中的情景和现实混淆扭曲,他的情绪出现了裂缝。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闪过了痛苦迷茫神色,还带着一种偏执的爱恋。

    “你发烧了,”艾尔雅能隐约猜到路基痛苦的原因,并不准备细问,简短道,“等我给你测一□□温。”

    路基恍惚地点点头,扭头看艾尔雅披了件衣服走出去。

    十分钟之后,艾尔雅看着手中的体温计:“烧得有点厉害,你喝水吗?”

    此时路基神智不清,正处在半睡半醒的混沌之中,没有听明白艾尔雅说的话。

    艾尔雅把路基扶起来,端着一杯水凑到他嘴边,但是路基却一昧偏躲,甚至碰洒了半杯。

    叹口气,艾尔雅放下半跪在床上的左腿,后退两步——这杯水是他去弗洛雷房间里倒的,来得并不容易。

    思索片刻,艾尔雅仰头喝下一口水,随即扳住路基的脸,不由分说地压在路基唇上。

    甘甜的清水进入口中,路基睁大眼睛,喉间划过的凉意,让他稍稍清醒了一点。

    一口水喂完,艾尔雅想起身离开,路基却突然伸手按住艾尔雅的后脑勺,似乎想加深这个吻。

    但他的禁锢却被艾尔雅轻易挣脱开了,艾尔雅垂眸看着他,笑了:“宝贝,你发着烧就这么热情吗?”

    把弗洛雷给的药塞到路基嘴里,艾尔雅:“退烧药。”

    路基发红的眼睛看着艾尔雅,咽下药片,随后把剩下了两口水喝了——艾尔雅碰过的东西,他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