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是豆腐做的吗?这么娇……
断崖之下是一处密林, 他们二人掉在了厚厚的枯草上面,若是摔在旁边那些突出的石头之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月凝从谢铉的身上爬了起来, 掌心处突然传来火辣的刺痛,她疼得抽了一口冷气, 抬起双手掌心朝上一看, 发现上面多了好几道口子。
从袖中抽出帕子擦了擦上面的血,她才跪坐在谢铉的身边,他身上的穿的外袍因为方才下落的时候, 被树枝划破了,她的目光落在他之前受伤的小腹上面,发现有鲜血渗了出来, 大约是上次受伤的伤口又裂开了。
谢铉是为了救了才会跟着一起掉下来的, 她总不能将人扔在这里不管。
她拿着帕子给按在了他的伤口处,按了一会儿,血很快就将整块帕子都染湿了,她才拧眉把帕子从伤口上拿开。
眼下她除了那块帕子之外,身上在没有可以用来止血的东西。
正在思考之际,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外袍上。
半晌之后, 江月凝就用从他外袍上撕下来的布料简单替他包扎了一下伤口。
处理好他的伤口, 她又费力地拖着谢铉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干边上, 让他倚靠着那树干, 她则坐在他的身边, 安静地等侯府的那些人来找寻他们,为了防止意外,她手中还紧紧握着捡来的有两指粗的树枝。
寂静密林之中,除了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之外, 再没有别的动静。
谢铉一点没有要苏醒的迹象,江月凝不敢把他留在这里,自己独自一人去寻找出路,怕出现意外,她只得守在他的身边。
她紧挨着谢铉靠着树干,在等待的过程逐渐昏昏欲睡,然而一点地风吹草动很快又惊醒了她。
已经接近黄昏,江月凝觉得那些护卫应该也快找到这里来了,但是转念一想,万一那些护卫不敌那伙人,不就没人回去报信,让人来救他们二人了吗?
江月凝一时灰心,同时也担心冬枝和夏星两个人的安危。
她强打起精神站起了起来,抬头透过茂密的树叶看了眼昏黄的天空。
突然一只黑色的鸟从栖息的树枝上飞离,扑腾翅膀的声音在密林中显得异常清晰。
接着是不远处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江月凝顺着那声音看去,双手紧紧握着树枝。
光听那脚步声,大约是只有一个人,但是她不敢断定是侯府的人还是前来刺杀谢铉的人。
半晌之后,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之前的刺客。
江月凝瞬间全身绷紧,她与那刺客对视一眼,发现他的脚下流着血,便知道对方大约是在刚才与侯府的护卫交手的时候受伤了。
刺客见了江月凝和她身后的谢铉,意外地大笑一声道:“这么高的断崖摔下来,没想到竟然没摔死,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亲自送你们一程。”
刺客带着面具,江月凝根本看不见他的长相,只是听着声音像是个中年男人。
她紧紧挡在谢铉的身前,不想让对方看见他身上的伤,紧紧盯着他虚张声势道:“识相的话最好赶紧离开,侯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刺客俨然不信她的话,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带血的手抽出一把刀,轻蔑地看了一眼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月凝,道:“侯府的人要来早来了,还会等到现在,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死得能痛快一些,若是想要反抗,那我就不客气了,你这细皮嫩肉的,一刀一刀割起来或许会应该会很痛快吧。”
后面的话落在江月凝的耳中让她汗毛倒竖,她握着树枝的掌心沁出了一层汗。
她应该明白的,这些人敢刺杀皇室中人,必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可眼下谢铉还在昏迷之中,她别说是手中没有武器,就算是有武器也不会是眼前男人的对手。
即便是她现在扔下谢铉自己一个人逃命,这人大概也会很快找到她,然后再慢慢折磨她。
横竖都是一死,怎么着也要死得体面一点。
她下定决心不再退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了一眼地方拿着刀微微颤抖的手,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这人大约也是强撑,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对上对方的胜算也不大。
蓦的江月凝眼角余光瞥见谢铉的手动了动,她往前一挡,将谢铉挡得更加严实了些,然后对上刺客道:“既然都是要死的人,我总该死得明白,你们为何要刺杀世子?”
刺客大概受的伤也不轻,拿刀的力气或许也不大,或许她可以赌上一回。
“小丫头,别试图从我这套话,识相点乖乖送死。”
男人一眼就识破了她的目的,拿着刀一步一步地往她跟前走进。
江月凝暗道不好,她皱着眉头道:“让我猜猜,是宫里的谁想要世子的性命?”
果然她才说完,那人的脚步就止住了。
下一刻,刺客像是被她说中了,恼羞成怒举着刀对上她道:“你那么想知道,就去问阎王吧!”
江月凝抬手拿树枝去挡,心里也明白自己猜到了七八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赌对,只能闭上眼睛等待。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洒在了她的脸上,耳边是一声闷哼,接着是物体倒地的声音,她正欲睁开眼睛,眼前却被一双干燥的大掌挡住了。
“别看。”
谢铉站在她的身后,身体往前倾靠在她的后背,完全是拿她当做支撑,嘴里大口喘着气。
方才他那一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还以为他们二人从断崖上摔下去会必死,没想到只是摔伤了。
迷迷糊糊之际,他听见江月凝和这名刺客的对话声,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时却愣住了,只看见身形削瘦的少女挡在了自己身前,即便要面对穷凶恶极的刺客,也没有退缩一步。
他没想到已经落魄到需要一个女子来保护,只是看着她隐隐颤动的身体,便知道她站在他的身前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或许她还可能会被他连累而死,可她却没有选择在他昏迷的时候将他丢在这里。
他想他总不能真的让江月凝死在这里,只好撑着一口气,配合她,趁着刺客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时候,趁其不备从怀中抽中匕首了结了对方。
只是这一击也费了他很多的力气。
江月凝被他蒙住双眼,只能听见谢铉喘气的声音,她大约也知道了对方身体的状况不容乐观,于是抬手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扯了下去,尽量不去看死在眼前的人,强做镇定道:“世子,我们得找到出去的路。”
说完这话她又有些后悔了,眼下谢铉的情况怕是不能走,她改为扶住对方,试图带着他走几步。
谢铉依在她的身边,点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果才走了一小段的路,她的脚被杂草绊了一下。
谢铉被她带得也跟着往前一倒,两个人双双摔在了地上,谢铉发出一声闷哼,接着没声了。
躺在地上的时候,江月凝觉得自己和谢铉不该逞能的,谢铉半个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她被压的喘不过气。
于是抬手推了推谢铉,心虚地问道:“世子,你还好吗?”
沉默了半晌,谢铉终于回她了,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觉得呢?我能好吗?”
一连两个反问把江月凝给问沉默了。
她一听知道他大约更不好了,他要是真的还行,何故压在她身上这么久都不起来。
动了动自己的另一半身子,她慢慢将身体挪了出去。
接着蹲在他的身边,想要用手去扶他起来。
谢铉拂开了她的手,自己忍着痛颤颤巍巍勉强站了起来,然后晃着身体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去。
“世子?”
江月凝赶紧追上去,她不明白他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不让她扶着,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难道是在怪她刚才不小心害得他摔倒的事情?
谢铉倒也没有真的怪她,只是在他与江月凝摔倒之后,无意见看见她的掌心受伤了,许是自尊心作祟,于是不想再让她继续扶着自己往前走。
走了几步,他突然道:“抱歉。”
江月凝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时刻留意着他,就怕他走不稳一个不小心摔倒,骤然听见这两个字,她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抬眼看向眼前挺拔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她知道他是因为连累自己摔下断崖的事情而道歉。
掉下断崖确实是因为他导致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真是这般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所幸的是她身上并未受到什么不可弥补的伤害。
她柔声道:“妾身确实是被世子所累,可若没有世子相救,妾身此时或许已经命丧黄泉,世子就当是功过相抵吧。”
虽是这般说,但是江月凝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少些和谢铉一起出门,万一又碰上哪些想要他性命的人,她可不会次次运气都像这回这样好的。
谢铉不知道她心里的心思,听了她的话,只觉得自己似乎对她的了解并不深,起初他总觉得她外表的温婉是装出来的,总是忍不住想要撕下她这幅伪装。
可是好像他错了。
他不再说话,继续沉默地往前走。
接下来的一路上,二人均沉默了下来,江月凝见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前面,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要是再这样走下去,等他的力气耗光,他们估计都没走出去。
江月凝觉得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是得管管谢铉的。
*
她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的身边,纠结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扶住了谢铉的。
“我扶着世子走得稳些。”
谢铉本不欲让她扶着,可是他知道她性子里头带了点倔劲儿,最终没有拂开她放在他身上的手。
他们二人走了半个时辰,眼见着谢铉的逐渐体力不支,天色已经擦黑,树林里的鸟都回来了,虽然热闹了许多,可是各种鸟叫声叫得江月凝有点心慌。
她从未在这种的地方过夜,倘若天黑之前他们还走不出这林子,说不定前方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正在等着。
谢铉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宁,瞥了一眼她道:“方才面对上那人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不过是几只鸟就把你吓到了?”
听了他的话,江月凝很想松手,想着干脆把他丢在这里好了,可是一贯的教养让她忍了忍,只违心道:“妾身是担心世子的身体。”
这话谢铉不信,他扫了一眼周遭的树木,发现高大的树枝在傍晚就像是鬼魅一般,如果不仔细看,有些树干很容易被看成是有人站在那。
谢铉想,如果只有江月凝一个人在这里,她很有可能会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样,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哭。
他偏头去看身边的江月凝,发现她正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走着。
半晌后他又把方才的那个念头打消了,像她这样的人,大约是不会哭的。
正好,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女人动不动就哭,烦人得狠。
她这样的刚好。
江月凝并不知道谢铉在心里怎么想自己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会不会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树干后面跳出来,然后吓她一跳。
她正在心里自己吓自己,谢铉突然道:“你听,前面有声音。”
江月凝的身体瞬间绷紧,说话的语调变了变,暴露了她的紧张:“什什么?”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谢铉故意吓自己,结果过了一会儿真的听见了有人的脚印踩在地上落叶发生的响声,而且还不止一个。
接着她看见了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看着是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来。
她害怕是那伙刺杀谢铉的人,心跳瞬间加快,抓着谢铉手臂的手逐渐收紧。
谢铉手中还拿着杀了刺客的匕首,他的手臂从江月凝的手掌中抽了出来,带着她躲到了一棵较为粗壮的树干后面,再一把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后,眼角余光发现她已经是一幅如临大敌的神色。
“若真的是他们,我拖住他们,你先逃。”
站在身前的人没有回头,只交代了她这一句。
江月凝蓦地抬头,她眼中出现担忧,以谢铉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拖不住那些人,她肯定也逃不掉就是了。
但是她意外的是,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还以为他会觉得自己是累赘,明明他平时很嫌弃她来着。
不过如今的情况来看,他才更像是那个累赘。
可为了不拂下他的面子,她还是轻轻点了头:“妾身听世子的。”
眼下他们被树干遮挡得严严实实,听着那脚步声,对面大约有五六个人。
江月凝躲在他的身后,手不知不觉扯住了他的衣角,她想找找有没有树枝防身,发现脚步只有枯草和落叶。
直到那伙人越来越近,江月凝突然听见了朔奚的声音,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是侯府的侍卫,带头的人正是朔奚。
同时谢铉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世子在这里!”
朔奚发现了躲在树干后面的谢铉和江月凝,忙带着人往这边来。
他看见完好无损的夫妇二人,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从断崖上摔了下来,身上的伤看着竟是不重,尤其是夫人,人看着比主子精神多了。
不容他想这么多,他忙上前道:“世子伤得可重?”
谢铉睨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眼下他小腹上的旧伤裂开了,左腿也摔伤了,如果不是不想交代在这里,他也没必要强撑,见到了朔奚他们,他精神一松,身体往后一倒。
江月凝迅速反应过来抬手扶住了他,只是她被他压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堪堪稳住他的身体,同时担心道:“世子?”
谢铉半死不活地声音幽幽传到她的耳中:“还死不了。”
朔奚看出了自家主子伤得确实有些重,他忙让身后的护卫抬了准备好的春凳上前。
很快谢铉就被抬上了春凳。
而江月凝则被护卫不紧紧地护着,就怕她也跟谢铉一样突然倒下。
但是江月凝比他们中的坚强了许多,一直走到备好的马车前,都没有要倒下的迹象。
朔奚和几个护卫的心里不禁对她感到佩服。
这样看起来,夫人似乎比主子还要强上许多。
谢铉若是知道这些人的心中所想,大约会气得吐血。
等朔奚带着人回到广阳侯府的时候,丹阳郡主已经等在了那里,她看见几个人将谢铉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忙问道:“死了没?”
谢铉听到她的询问,感觉自己身上的伤更疼了,他没好气道:“我若是死了,将来谁给阿娘养老送终?”
行,还能呛她,说明还死不了,七上八下的心也算是安定了下来,她上前看了一眼躺在春凳上的谢铉,一手扭住他的左腿,手上的力度一个没注意,疼得谢铉差点龇牙咧嘴,她看见他的表情才问道:“你这腿受伤了?”
“嘶!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下手能不能轻一点!”谢铉疼得只能用气音说道。
丹阳郡主气笑了:“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
这时候的江月凝才反应过来,心想怪不得他自己逞强走在前面的时候,脚步一深一浅的,原来是瘸了啊。
丹阳郡主收回自己的手,道:“御医已经在里头等着了,把世子抬进去。”
吩咐完她立刻转头去看自家儿媳,这一次她看向江月凝的眼中却有了几分的心虚愧疚,如果不是她想给他们二人多制造一些相处的机会,他们也不会遇上那些匪徒,终究是她造成的。
护卫匆匆回府找她求救的时候,只说是在中途遇到了匪徒,世子和世子夫人受伤了,需要多带些人手去将人护送回来,她并未多想,只觉得是自己害得儿子儿媳遇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下马车的时候她看见儿媳似乎没怎么受伤,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开始想着要怎么补偿儿媳。
“母亲。”江月凝这时候还不忘规矩。
丹阳郡主满眼的担忧:“你可有受什么伤,快些进去,让御医好好给你瞧瞧。”
说着亲自牵起了她的手,带着人往里走。
江月凝被她触碰到了伤口,眉头一拧,可到底没有说什么,乖巧地任由她牵着。
等回到泽兰院的时候,丹阳郡主便松了她的手,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让她进去好好给御医瞧瞧,之后就离开了。
江月凝目送着丹阳郡主远去的背影,等人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才走了进去。
冬枝和夏星立刻迎了上来,俩人的眼眶都是红的:“夫人,你没事吧,我们本来想跟着护卫一道去断崖下面寻您,可是他们不让,硬是先让人送了我们回来,幸好夫人有菩萨保佑没有出事,否则奴婢们只能以死谢罪了!”
江月凝安慰她们道:“我没事,你们有没有受伤?”
见她们两个摇头,她便放心了。
虽是无妄之灾,可她们跟在她身边好几年了,要是因此出事了,她大约是会迁怒谢铉的吧?
“夫人快些进去吧,眼下御医正在给世子治伤,等会让御医也给您瞧瞧。”
二人一左一右扶着江月凝进了泽兰院。
她进去的时候,御医正好给谢铉的左腿处理完了伤口,又吩咐了青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这才拎着药箱要走到江月凝的身前行礼,想要给她也瞧一瞧。
“大人不必多礼,我身上并无大碍,只是些擦伤,大人不如给我一些药膏抹一下便可。”
陈御医受了丹阳郡主吩咐,自然是不能不给江月凝看的,他道:“世子夫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无碍,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难免会受到内伤,还是让我先替你把把脉,也好放心。”
江月凝没办法,只好带着人进碧纱橱,然而还未抬脚,就听见谢铉道:“过来。”
众人不知道他对谁说的,一时面面相觑。
只有江月凝听明白了他的话,心里猜到他大约是不想让泽兰院外的人知道他们夫妻其实是分开睡的。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月凝只得往他那边去。
江月凝安静地坐在床榻对面的圆桌前,让陈御医给她细细把脉。
正如她想的一样,她身上却是除了擦伤之外,并没有更严重的伤,所以只给了她一瓶治疗擦伤的外敷膏药。
本来以为她擦伤不严重,可是冬枝和夏星伺候她沐浴的时候,伤口不小心沾了水,还是差点被那火辣的刺痛给疼哭了。
等她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坐在绣凳上等着夏星给她上药的时候,却见谢铉走了过来。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的左腿,心想陈御医还真是妙手回春,他这么快就能正常走路了。
夏星和冬枝在谢铉进来的时候已经识趣地出去了,眼下碧纱橱中只有他们二人。
谢铉看出她心中所想,轻嗤一声:“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更重的伤他都受过。
江月凝看了一眼刚打开盖子的药膏,又转头看向他问道:“世子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谢铉走到她的身边,见她穿着寝衣,寝衣下玲珑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没有回答她刚才的问题,而是嫌弃地看了一眼陈御医给的药膏:“这膏药有什么用?”
接着把一个精致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圆盒放在桌面上:“用这个。”
江月凝自从上次吃了他给的止痛的药丸之后,觉得他那里的药应该都是上好,于是这次也没有推脱,直接打开盖子,看着盒子里里面半透明的膏体道:“谢谢。”
她的两只手都受伤了,自己不好给自己上药,于是她转头就要唤夏星进来。
“啧,真麻烦。”
谢铉直在她对面坐了下去,又道:“把手伸过来。”
江月凝听话得伸了一只手过去,随着这个动作,袖口往上移了一些,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手腕上面带着一只有小指宽,上面刻了蝶戏牡丹的金手镯,这镯子戴在她手腕上更衬得她肌肤赛雪。
谢铉把她的手掌翻了过来,看见她掌心的那些擦伤却愣了一瞬。
许是从小被养在深闺被人伺候着长大,她的掌心嫩得就像是一块刚出炉的豆腐,只是现在这块豆腐多了许多的瑕疵,上面的擦伤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他很快回神,直接上手替她上药。
许是一开始他的力度没掌握好,冰凉的膏药才碰到伤口的时候,身前的少女小声地抽了口气,可到底没有说什么,而是紧紧抿着浅粉的双唇,默默地忍着。
只是谢铉还是听见了她的抽气声,他停了一下,再碰到伤口的时候,她明显瑟缩了一下,他觑了她一眼,道:“你是豆腐做的吗?这么娇气。”
嘴上虽然仍是不饶人,可手上的动作却比原先轻柔了许多。
江月凝见他垂眸认真地给她上药,上完之后还下意识给她吹了吹。
她突然觉得谢铉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劲。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丹阳郡主以谢铉受伤为由,勒令他需要在家中好好修养,直到养好伤为止才能出门。
这对江月凝来说算不得上是一件好事,平日白天里只有她一个人的院中,突然间多了一个人,虽然这个人本来就是这院子的主人,可她仍旧感觉到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当着下人的面,她不得不做出体贴夫君的样子来,免得院中的人传到公爹和婆母的耳中他们私下里其实没什么交集,届时又不知道婆母会怎么想她,猜到她其实并不乐意当世子夫人。
于是她每天都会假装兢兢业业地去看一眼谢铉的身体状况,尤其是陈御医来给他把脉的时候,她直接就坐在了谢铉的旁边,努力扮演着一位合格的妻子。
这几天她一个人演独角戏演得还挺开心。
但是等陈御医一离开,她立刻就跟椅子上有钉子一般,找了借口忙起身回了自己的碧纱橱。
看起来是一刻都不愿意与谢铉多待。
只是今天也不知道谢铉抽什么风,喝药的时候突然要她喂。
“喂我喝药。”谢铉靠着美人榻,右脚屈起,如果不是他的脸色比平日里苍白了一些,完全看不出是有伤在身的人。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青竹还在这屋里,江月凝只好又回了身,走到放了药碗的桌子边:“世子可是现在要喝?”
他捕捉到了她眼中快速闪过的不情愿,唇角勾起,凤眸扫了她一眼:“原来你这些天看似关心我,都是在演的吗?”
其实他早就看出了端倪,只要有旁人在的时候,她总是会在他身边表现得温柔体贴,等没人的时候,就会找各种借口远离他。
只是今天他突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她被当面拆穿会是什么反应。
青竹立刻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世子对夫人说的话,一溜烟脚底抹油出去了。
江月凝看着青竹麻溜离开的背影愣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换上浅笑,对着谢铉道:“世子误会了,这药苦,妾身方才只是想去给你拿压苦味的蜜饯。”
谢铉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哦,是吗?”
为了圆这个谎言,江月凝回了一趟碧纱橱,从旁边的矮柜上拿了几颗糖渍梅子,然后放在一个玛瑙碟子上,再端到了谢铉的面前。
这糖渍梅子是她吩咐冬枝去外头买的,本来是买了给她素日看书时吃的,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谢铉看着玛瑙盘上面躺着的几颗拇指大的梅子,又看了看江月凝,这才道:“那还真是要谢谢夫人。”
这夫人二字的尾音上扬,听在江月凝的耳中似乎被蚂蚁爬过。
她暗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温声道:“世子客气,这是妾身应该做的。”
说着把玛瑙盘放在了一旁,自己端起那碗已经凉得差不多的药,坐在了美人榻旁的杌子上。
瓷白的汤匙在浓黑的药汁里搅了一下,看不到上面的热气,她放心地舀了一勺送到谢铉的嘴边,轻声道:“世子,请喝吧。”
谢铉并未张口,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江月凝道:“你确定不烫了?”
闻言江月凝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那晚她用谢铉用过的汤匙尝试温度的事情。
耳朵悄悄地红了,她面上装出镇定,道:“方才青竹已经说了,温度正好。”
谢铉看她仍旧没有把汤匙收回去,看了一眼上面盛着的药汁,眼中出现一点嫌弃,最后还是张口喝了。
喝到中途的时候,谢铉目光放在了她的手上,发现她掌心上还未愈合的伤看着有些刺眼,他忍了忍,到底还是说道:“算了,我自己来吧。”
江月凝以为他是在嫌弃自己,眼看着碗里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药汁,她只想赶紧让他把药喝完,于是拒绝道:“没剩多少了,还是让妾身喂世子喝完。”
然而她低估了谢铉,对方似乎真的不想她继续喂下去,直接上手要把汤匙从她的手中抢过去,结果一下小心,上面的药汁洒到了他的衣襟之上。
江月凝忙将那汤匙放回碗中,抽出帕子倾身上前给他擦拭衣襟上面残留的药汁,秀眉轻蹙道:“世子怎的这么不小心。”
只要她先把责任推在谢铉的身上,对方就不能再说什么。
谢铉蹙眉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身上的茉莉香似有似无地萦绕在他的周身,将那药汁的苦味都冲散了不少。
对方拿着帕子的手在轻轻擦着他的衣襟,那感觉就像是被羽毛扫过,实在是有些怪异。
如果不是她抿着唇认真地擦着药汁,他都要怀疑她在勾引自己了。
江月凝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在想什么,她在心里惋惜自己好好的一块绣帕又要废了,都怪他好好的突然要抢汤匙。
正在她走神之际,拿着帕子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被带着往前一倒,上半身都趴在了他屈起的右腿膝上。
许是被他的膝盖硌疼了,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双眸中多了一层水色,与往常的明澈不同。
谢铉也不知道她这么不经碰,他不过是想要制止她继续手上的动作,因着心里突然生出的一点烦躁,他便没有出口而是选择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没想到对方没有站稳,倒在了他的膝上。
虽说是无心之失,只是他们二人眼下的情景,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郎情妾意,情意正浓的夫妻之间的情/趣。
他垂眸看着她那双染了水雾的眸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松开那只纤细的手腕,才别开眼没好气道:“还不起来,难道要我一个病人扶你吗?”
江月凝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慌忙从他腿上起开,连剩下的药也不打算继续喂了,她心里尴尬得不行,就怕谢铉会误以为是她自己故意投怀送抱。
谢铉看了一眼她惊慌失措的背影,难得见她惊慌的一面,他唇角一勾,心情又好上了许多。
*
那天喂药的中途发生的事情,让江月凝接下来的两天并没有继续去谢铉眼前凑,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躲着对方。
一想到那天她以那样亲密的姿势趴在对方的膝上,整张脸都热得厉害。
连陈御医来给谢铉把平安脉,她都没有出现。
直到今天泽兰院中来了位不速之客,她才不得不在谢铉身边晃悠。
宫中的四公主早就知道了谢铉受伤的事情,她顾不上那么多,不管贵妃拦着她,偷偷跟着三皇子出宫,就是为了来广阳侯府亲自看望自己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世子表哥。
丹阳郡主今日不在,谢管事见了公主和三皇子前来,立刻将人迎了进来,还颇为贴心地把人带往泽兰院。
“世子哥哥伤得重不重,听说是从断崖上掉了下去,也不知道侯府的药好不好,我让人从御药房拿了上好的补药,谢管事记得让下人煎了给世子哥哥喝下,这样世子哥哥才能好得快些,还有照顾他的人也要用心”
四公主李妗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听得走在她身边的三皇子李怀忍不住侧目,他道:“四妹妹,表弟好歹也是广阳侯世子,你说得这些人家府上伺候的人自然是懂的。”
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谢铉似的。
当然这句话李怀没有说出来,他这妹妹性子素来难缠,要是一时惹得她不痛快了,她能加倍让你不痛快。
当初谢铉成亲的时候,要不是母妃将她关在自己的宫中不让她出来,还不知道她会闹成什么样。
眼下她表面上虽然是来看望谢铉,可实际上却是来瞧谢铉那位新婚夫人的。
上次中秋宴的时候,母妃怕她见了谢铉,会当着帝后的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所以不许她去临华池。
所以一直没机会见到广阳侯世子夫人。
据他所知,李妗一直觉得谢铉没有娶她,是为了保护她,因为谢铉的名声在京中早就臭了,连母妃都不喜他,所以为了她好,只能选择娶了卫国府庶出的二姑娘。
等哪天他的心安定下来了,就会把现在夫人休了,转而向皇帝求娶她。
李怀觉得李妗的脑子不太正常,他可不记得谢铉什么时候同她说过这样的话,说不定这些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如果不是李妗每次对着谢铉都是热脸贴冷屁股,他差点就信了李妗的话。
可李妗是他的胞妹,他最是了解她的执拗,她为了等谢铉娶她,从十三岁等到了二十岁,人已经变得偏执,为了不刺激她,他只能由着她去。
谢管事很快就把二人带到了泽兰院。
谢铉正让青竹给他捏着腿,嘴里吃着画扇给剥好的葡萄,然后就听见了谢管事在外面与画扇说话的声音。
他耳力一向好,听到了谢管事说李怀兄妹来了。
他眉头一皱,对着青竹道:“就说我在睡觉,谁也不见,还有出去找夫人,不要让她和李怀兄妹见面。”
可是想到她这两天一直没在他眼前晃悠,又觉得自己必要多此一举。
他用眼神示意青竹离开,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
青竹出去,很快就把谢铉交代给他的事情给谢管事说了。
“世子哥哥睡着了,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李妗小声对着身边的李怀道。
李怀瞥了她一眼,心道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方才在外面这样吵,谢铉估计早就被她吵醒了,就她真的信他在睡觉。
谢铉明显是不想见她。
不过为了不让自己这位妹妹闯祸,他还是顺着她的话点头:“正是,咱们还是不要打扰表弟休息了。”
青竹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忙往院外走去,结果还未走出院门,就看见江月凝手上提着一个竹篾编的竹筐走了进来。
与站在院中的李怀兄妹二人对上了。
第26章 世子哥哥喜欢的是我
江月凝没想到泽兰院中会出现两位陌生人, 从这两位的穿着来看,身份大约不一般,应该是皇室中人。
只是还不能确定他们是皇子公主还是世子郡主。
青竹见状冷汗都要下来了, 主子交代给他的任务他不仅没完成,还让夫人和四公主撞上了。
四公主他是知道的, 就是一个醋坛子, 即便主子从未说过喜欢她,对外也是声称她和主子二人心意相通。
且这四公主听不得任何人说一句主子的不好,上次冯大人家的三公子说了句主子除了一张别的一无是处, 这四公主听见就找人毁了冯三的脸,事后冯大人告到御前,陛下震怒, 可是有贵妃求情, 最后也只是让贵妃带着四公主亲自给冯三道歉,再关了四公主半个月的禁闭。
此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眼下夫人撞上了四公主,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或者做了什么让四公主不舒服的事情,怕是会遭到四公主的报复。
又或许四公主会仅仅因为夫人嫁给了主子,而针对夫人。
他在脑中飞快地想着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然而这边李妗已经看到了江月凝, 她下巴微微抬起, 见江月凝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裳, 衣裳比起她身上穿的料子差了许多, 便以为对方是府上的下人, 可当目光落在对方那张脸上的时候却双目眯了起来。
江月凝察觉到眼前的女子看向自己的目光突然变了,有一瞬里面像是藏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再细看的时候又消失不见。
身为院子的主人之一,她自然不能失礼, 于是上前问谢管事:“谢伯,这两位是?”
谢管事对着江月凝恭敬道:“是三皇子和四公主。”
江月凝未出阁的时候没有过多的了解这两位,也并不知道谢铉和四公主之间的事情,她把手上的竹筐给了一旁青竹,对着他们二人行礼:“见过三皇子、四公主。”
李怀手中握着扇子,看着眼前娉婷地少女,也猜到了她就是那位卫国府的二姑娘,他眼中露出笑意,和善地说道:“不必多礼。”
倒是身边的李妗,看着江月凝的眼神毫不掩饰其中的敌意,轻蔑道:“你是谁,为什么在世子哥哥的院中?”
江月凝愣了一下,半晌后回答她:“你唤世子一声哥哥,那我应该算是你的嫂子?”
李妗不满意她的回答,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有些话她不好说出口,只好对着江月凝道:“你跟着本公主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说着她已经熟门熟路地走出了泽兰院,江月凝不敢得罪皇室,只好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直到两人来到一处竹林下,李妗才停了下来。
“想当我嫂子,你一个庶女也配?”李妗突然道。
她双手抱胸,绕着江月凝转了一圈,脸上的高傲一览无余。
被李妗这样贬低,江月凝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到底没有当面拉下脸,她道:“四公主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吗,我嫁给世子,是婆母点头,也是公爹亲自上门提亲的,配不配的也不是公主说的算,公主若是不喜我,大可去和婆母说休了我。”
李妗一向是有点怕丹阳郡主这位姑母的,只是她说出话的,定然是没有收回去,她嘲讽道:“以你的身份嫁给世子哥哥是高攀,你也不想想你们卫国府如今是什么样子,不过就是破落户,还想借着世子哥哥起势吗,别做梦了。”
李妗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只是江月凝如何能承认卫国府存了这样的心思,她道:“公主难道没有听说,世子中秋那日在陛下面前说的话吗?”
当日谢铉坐在她的身边,当着圣上的面,谎称他喜欢自己,估计这件事早就在宫中传开了,她不信四公主没有听闻。
这话一出,李妗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她上前逼近江月凝,轻声道:“世子哥哥说喜欢你,但是你又了解过他的过去吗?”
江月凝眉心一拧,她看着面目比方才阴沉了许多的四公主,直觉对方不是什么善茬,幸而府上丫鬟婆子众多,这里并非只有她们二人,还有时不时路过的下人。
要是四公主真的想对她做什么,也要顾及到侯府的人。
她冷静道:“公主想说什么?”
四公主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谨慎,和之前那些人看她时眼中的惧怕不同,倒是让她生出不爽,她继续道:“你可知道,世子哥哥十五岁那年在宫中,奸污了一名宫女?”
说完她眼中出现一抹疯狂,但是很快又被影藏了起来。
“那名宫女正是我殿天天伺候我的大宫女蕊香,当时被人发现的时候,世子哥哥和蕊香正躺在同一张床上,两人身上衣裳凌乱,本来以为只是一桩风流轶事,谁知道蕊香已经没了气息,是被人掐死的。”
江月凝虽然不太相信李妗的话,可她又想起二皇子李稷之前说的话,不得不接着听下去。
“当时世子哥哥被人抓了个正着,所有人都指责他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他的身边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只有我是相信他的,世子哥哥这样一个光风霁月且温柔的人,是不会伤害谁的。”
只是她当时并不了解世子哥哥的脾性,以为他会因为她的信任而对她产生好感,以为只要他身边那些亲近的人都不再信任他,只剩她一个,他就会看自己一眼。
却没想到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此后五年音信全无。
而她在京中等了他五年,才等到他回来。
要是当初她知道世子哥哥会这般决绝,说不定她也就不会
她再次看向身前这位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姑娘,面上露出一抹笑,道:“你与世子哥哥才认识没多久,你一点也不了解他,也不了解他的过去,我与世子哥哥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论身份,能够配得上他的人,只能是我李妗!”
从他在她十岁时帮她赶走欺负她的人之后,她心里就再也没有旁人了,那些男人怎么能跟世子哥哥相提并论!
江月凝本就没有要与谁争抢谢铉的意思,眼下她看着李妗眼中出现的疯狂,直觉告诉她对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稳住对方。
“公主如果真的想要嫁给世子,为何不去求陛下,想必陛下疼爱公主,自然是会答允的。”
李妗笑了一声,她如何没有求过?她不但求了父皇,还求了母妃,结果不仅父皇不答应,母妃也把她骂了一通,说她嫁给谁都不能是谢铉。
就算她以死相逼也没用,母妃甚至还说了,若她一直执迷不悟,就让她随便嫁个寒门士子。
可是除了世子哥哥,她谁也不嫁,就算是他如今娶了妻,可是总有一天她还是会让他知道,这世上只有她是真正爱他的。
李妗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父皇要是真的同意我嫁给世子哥哥,现在还轮得到你吗?”
这倒也是,怪不得李妗一幅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江月凝暗想。
可她从未在谢铉的口中听见他提到这位公主,也并未听身边的人说他与四公主之间的事情。
结合自己刚才的猜想,她只得附和李妗道:“公主身份尊贵,我自然是比不上的,我相信公主是真心喜欢世子,想要和世子在一起的,我自知身份没有公主高贵,也只盼着哪一日世子能发现公主的好。”
李妗听了她话,看着她的目光带着疑惑,问道:“你说的是真心的?”
江月凝点头:“自然是真心的。”
*
李怀坐在江月凝让人撘的秋千架上,他晃了晃秋千,对上站在对面的谢铉道:“你就这么放着你那夫人单独和四妹妹相处,你就不怕四妹妹会对她不利?”
他那四妹妹可是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的炸药。
谢铉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颇不在意道:“关我何事,腿长在她身上,她自己要跟着李妗去的,我还能拦着?”
再者,这里是广阳侯府,并不是在宫中,到处都是他的人,且暗中有栖夜在,若是李妗真的敢对江月凝不利,早就被人绑着送出府去了。
他面上不在意的神色看着不似作假,李怀看在眼里,于心中叹了口气,自从三年前他这表弟回京之后,他就再也看不懂对方了。
不仅如此,谢铉的变化也大得让人瞠目结舌,从前矜持守礼的少年,转眼成了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影子。
他很想问他不在京中的那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又觉得他变成这样,大约是当年的那件事情造成的,如果他不是被人陷害,说不定他如今仍是那位拥有赤子之心的少年。
“那些年,你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姑母一直都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内疚吗?”
谢铉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当初若不是他娘打在他身上的藤条,他也不会明白人心的险恶,他一直用一颗善意的心去相信周围的人。
可到头来,正是那些他信任的人伤害了他。
谢铉哂笑道:“表哥不是已经着人去打听我的消息了吗,难道还需要我再告诉你一遍?”
李怀看着他眼中讽意,他派去打听的人根本就没有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他眉头一皱,道:“阿铉,你明知道我不是”
“你想如何与我何干?”
看着谢铉回正房的身影,李怀无奈苦笑。
“是我当初对不住你,可你到底该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第27章 闭着眼睛做什么
转眼就到了江雪凝出阁的日子, 江月凝手上的伤还未好,看起来仍旧有些扎眼,为了不让苏姨娘瞧见了伤心, 于是让冬枝和夏星给她挑选了袖口能盖住半个巴掌的外衣。
她今天穿的一身浅黄的襦裙,绣了黄色芍药的衣裳, 头上戴的珠花也是橙黄色的凌霄花, 并着两对银杏叶状的金钗。
整个人看起来又比平日里温柔了不少。
她收拾完出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谢铉上了马车里,江月凝看了看周围, 只有这一辆马车,莫非他是要和自己一起去卫国府?
这样想着,她的面上有些诧异, 毕竟他身上的伤可是比她还严重不少, 尤其他还伤了左腿,陈御医说了他是不宜出门的。
怎的今天还出门了,总不能是为了给她在卫国府撑场子吧?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直觉谢铉不可能良心发现,她都做好了自己一个人回去,听祖母念叨自己的准备。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去?”已经上了马车的谢铉撩开帘子对着还在外面站着的江月凝道。
谢铉本没打算去的, 可晨起的时候听见她的丫鬟在外头嘀咕, 担心江月凝独自前往会被人奚落, 想着到底是世子夫人, 要是被人欺负了, 岂不是看不起广阳侯府?
见江月凝站在门口只看着自己,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大约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于是语气颇有些不耐。
也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不信任, 心里陡然生出烦躁来。
江月凝轻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走到了马车边上,很快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她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杜松的味道。
和当时成亲那日闻到的一样。
杜松虽然可以被制成香看,可是她知道得更多的是用来治伤,几乎很少有人会用这种香。
谢铉如今受伤了,所以眼下她闻到的,大约是掺了药的用来治伤的杜松。
身为世子夫人,她表面上自然是要关心一下谢铉的,马车没走出多远,她便轻声问:“世子身上的伤可还好,若是还疼的话,到了卫国府可以先在妾身出阁前住的院子休息,等三妹妹出阁时再出来。”
她只是随口一提,可没想到谢铉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好啊。”
江月凝眼睛眨了眨,愣了一瞬,心想她出阁的时候屋内的东西应该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不会留下什么不该他看见的物什。
谢铉捕捉到了她的不自在,轻嗤一声:“怎么,看你这表情,莫不是方才的话只是在同我客气?”
“世子多心了。”江月凝的表情很快恢复成平日里的温婉,她道:“只是妾身不知道世子会不会嫌弃妾身的屋子。”
谢铉睨了她一眼,心里更加肯定她方才真的只是在同他说客套话,并不是真的在意他的身体,思及此,他突然笑了,倾身靠近她,一双凤眸深深地看着江月凝道:“怎么会,我一向爱屋及乌。”
他那双凤眸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里都只有她一个人,江月凝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攥着手帕的手还是收紧了。
她假装羞怯地低下头:“世子不要拿妾身开玩笑。”
啧,又在装模作样。
谢铉瞥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目光落在她发顶的时候,却发现她头上戴的珠花缠住了一缕发丝,看得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别动。”
江月凝正要抬头的时候,耳边只听见谢铉这一声,接着身前罩了一道黑影,扑鼻的杜松香迎面而来,她身体瞬间僵住。
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结果只是看不惯她的珠花缠住了头发,然而他不懂那凌霄花的珠钗是怎么插进去的,一不小心将它整支拿了出来,一缕青丝顺着她的侧脸自然垂落。
江月凝: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的她顶着这一缕头发有多么搞笑。
谢铉手中捏着那支珠钗,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无措。
半晌之后,才怔愣道:“你们女子的头发,要怎么盘?”
江月凝微微抬头,见他眉头紧锁,双眼盯着手中的珠钗似乎在思考。
“马车里有镜子吗?”江月凝觉得让他给自己重新挽上是不可能的,要是就这样去道卫国府,祖母一定会说她蓬头垢面,第一个就不许她进卫国府的大门。
谢铉也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他从其中一个暗格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菱花镜,递给她:“给。”
江月凝道:“劳烦世子替我拿着吧。”
谢铉见此将镜子对着她的脸,镜中很快就出现了一张清丽柔美的脸。
她对着镜子抬手双手去弄那头发,袖口从她的手腕处滑落下去,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手腕上戴的不是那天晚上他替她涂抹膏药时的金镯子,这一次戴的是一对茶色的玉镯,两只玉镯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啷响。
谢铉看着她手腕的两只镯子,过了半晌目光落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见她正认真地对镜挽着青丝。
不知为何,此时看着她对镜挽青丝,他的心突然安宁了下来。
就好像那天看见她在秋千上睡着时一般。
仿佛有只蝴蝶翩然而过,不知道落在了谁的心上。
“把珠钗给我。”
江月凝看着镜子吩咐谢铉,并未发现他的异常,直到谢铉半天没有把珠钗给他,才疑惑地抬头去看他。
却不小心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瞳之中。
她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接着不再看他双眸,直接从他的手中抽出那支珠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食指,但是很快就拿开了。
谢铉回神的时候,江月凝正要把珠钗插进鬓发中。
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固定住那缕青丝,眼看着里卫国府越来越近,她心里有些着急。
她又不信邪地试了几次,结果还是没有插好。
谢铉看着她固执地一定要挽好这一缕头发,鬼使神差的,他道:“我帮你。”
想到就是他一开始把她的发髻给拆了,江月凝并不信任他,立刻婉拒道:“不劳烦世子,还是妾身自己的来吧。”
虽然是这样说,可谢铉还是听出了她话里嫌弃的意思。
他从来不喜欢废话,直接上手把珠钗拿了过去,然后对着她道:“乖乖坐着,否则到了卫国府我不保证你的发髻能不能弄好,届时被人笑话的人也是你。”
又威胁人。
江月凝紧紧抿着双唇,心里有些忐忑,想要生气瞪他又因为自己垂着头,只能干着急。
然而也不知道谢铉是不是看着她学会了,很快就替她挽好了,那支凌霄花稳稳地把那发髻给固定住了。
“好了。”谢铉看着那支俏生生的凌霄花,就像是从她那头乌黑的青丝中长出来的似的,即便知道是假的,可他的指尖仍旧不自觉地点了点花蕊上的珠子。
但是在她有了动作的时候又立刻收回了自己手。
江月凝听了他的话,抬眼去看菱花镜,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鬓边的凌霄花,然后抬手去碰了碰,发现谢铉替她挽的比冬枝挽的还要好看。
她对着镜子看了几息,重新仰起脸去看他,对着他将圆润的杏眸弯成了皎洁的月牙儿,忍不住夸赞道:“谢谢世子,没想到世子这般厉害,一看就会。”
平日里见惯了她敷衍的浅笑,像如今她这般发自肺腑的绽出一个笑,还是极少见的。
就像是一直等待的花骨朵,不经意间在自己的眼中绽放,总是让人惊艳的。
谢铉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看着窗外淡淡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江月凝欲开口说些什么,马车却停了下来。
是卫国府到了。
还未出马车,就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周围的百姓都在门口围观。
她突然想起她出阁那天,也是这般热闹,只是如果不是谢铉强行把她带走的话,这个亲成得或许会更加让人满意一些。
谢铉见她刚才弯起的唇角,在马车停下的时候突然压了下去,即便只是细微的动作,他都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
他不明白好好地,她又怎么了。
可她心情好坏也与他无关。
他先下了马车,看到卫国府门口的热闹景象,好像那天他来接亲也是这般,只是他当着众人的面,不仅下了卫国公的面子,还下了新娘子的面子。
细细回想,他那天似乎是做得有些过了。
他难得自省。
卫国府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他看着卫国府的人看向这边,原本想下了马车就径自离开的,此时他的双脚却没有动,他转了个身,面对上正从马车里出来的江月凝。
“手给我。”他道。
江月凝看着他朝着车上的自己伸出的手,心道他又犯了什么毛病,好好的突然这是要做什么。
然不等她多想,她的手就被一只干燥的带有薄茧的手掌给包住,接着他不耐地直接将人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江月凝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往前倒去。
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以后她大家闺秀的名声也不复存在了。
江月凝闭上眼睛,心如死灰,等待着周围的嘲笑声。
心里后悔不该和谢铉同乘一辆马车。
然而想象中的出丑并没有,她被谢铉稳稳地接住了,对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稳稳托着她的手。
“闭着眼睛做什么?”耳边是不解地声音。
江月凝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睁开眼睛,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嗔了他一眼。
他还有脸问?
第28章 她头一次被人这样偏袒
卫国府二爷和三爷本就在门口亲自迎接贵客, 广阳候府的马车还未行至大门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了。
等吩咐完丫鬟领着贵客进去,他们二人都往马车那边看去, 期待着广阳侯和丹阳郡主二人的到来。
结果令他们有些失望,他们看着穿着一身华丽锦袍的谢铉从马车里出来。
大约广阳候夫妇是不会来了。
卫国府上下早就知道他们的二姑娘嫁去侯府并不得丈夫的宠爱, 京中的人都知道谢世子在外头的庄子上金屋藏娇, 养着一位娇滴滴的外室。
且三天两头就往那住了外室的庄子上去,即便是没有去外室那里,也早出晚归, 天天在外面玩乐,二丫头在他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
有几次还被他们兄弟二人在眠春馆撞见了,对方身边围着几个妓子抢着给他倒酒, 当真是好不快活。
眼下见他下了马车, 卫三爷跟在卫二爷的身边道:“真是稀奇了,这谢世子竟然会来咱们这,我还以为他不喜欢二丫头,不会再来卫国府了。”
卫二爷打量了一眼谢铉,见他下了马车没有自行离开,而是等在了旁边, 看样子似乎是要亲自扶着江月凝下来的意思。
他啧啧称奇:“可不是, 成亲那天的事情即便是外头的人不清楚, 咱们府上的人还能不清楚吗, 这侄女婿可是当众不给咱们卫国府面子, 做出那等怠慢新娘子的事情来,二丫头回门那天还在中途抛下她独自离去,真真是不像话。”
所以谢铉今日来卫国府观礼,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只见谢铉亲自把江月凝从马车上带了下来,二人之间靠得极近,卫三爷甚至还看见了谢铉的手揽住了自家侄女的腰,举止亲密可见一斑。
莫非是他们误会了,其实谢世子和二丫头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有的?
江月凝并不知道,方才她被谢铉从马车上拉下来的这一幕被两位叔叔看见了,然而因为她被谢铉挡住,所以他们误以为是对方体贴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她双脚稳稳踩在地上的时候,想要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还有那只放在自己后腰的手。
结果对方不仅没有如她的意,还攥得更紧了,给她一种他再用力一点就会捏碎她手掌的错觉。
眼见着卫二爷和卫三爷逐渐走近,江月凝张了张嘴,小声提醒谢铉:“大庭广众之下,世子还是松开妾身吧,这不合规矩。”
寻常人家的夫妻,就算是再恩爱,那也是关起房门的事情,他们二人先不说是没有什么夫妻情分,就是有,在外面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然是不合礼了。
会被人说是不庄重。
谢铉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嗤笑一声:“真是古板,旁人的眼光关我何事,我搂的是自己的夫人,又不是别人的。”
江月凝简直要被他这副无赖的样子气死了,他不在乎名声可以,因为他在京城本就没什么名声可言。
可她不一样,她好不容易经营的大家闺秀的名声,可别毁在他手中了。
“算妾身求您了,好吗?”
江月凝抬脸看他,语气比平日里软上了许多,她声音本就柔软,眼下她刻意又软了几分,尾音像是带着撒娇,看着他的双眸含着期许。
她很少同人撒娇,从她懂事以后,就再也没同父亲和姨娘撒娇了,眼下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招或许可以对谢铉试试。
谢铉听着她方才的话,意外的同时感觉好像有小猫的爪子轻轻地挠了一下心尖。
他蓦地松开了江月凝,别过脸嫌弃道:“别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怪吓人的。”
行吧。
江月凝唇角弯了弯,不在意他的话,反正目的达到了。
这时候卫二爷和卫三爷也到了他们的跟前,两人早就藏住了心里的惊讶,面上笑道:“你们来得正好,二丫头,三丫头正在闺中等待出阁,你成亲不久,说不定可以提点一下你妹妹要留意的事情。”
“就是,二丫头一向规矩得体,三丫头胡闹惯了,她从前又很听你的话,很是依赖你这个姐姐,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见了你一定会高兴,你多教教她今天该怎么做,多帮着些她,她兴许就不会紧张害怕了。”
卫三爷在一旁附和。
在场的人都知道换亲一事,也知道最开始要换亲的是江雪凝,可这件事在卫二卫三眼里好似不是什么大事。
仍旧想要她这位姐姐能够不计前嫌,帮一帮这个妹妹。
可对江月凝来说,却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再着江雪凝若真的会听她的,真的在乎她,当初就不会明知道她不愿意换的情况下,还是一意孤行求到了祖母的跟前。
姨娘说得没错,府上的人,大多都是偏心三妹妹的。
可她却连嫉妒都不能。
听了两位小叔的话,她眼中原本还有的笑意渐渐散了去,只是她的面上仍旧维持着浅笑,用来掩藏内心的失落。
谢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瞥了卫二一眼,他嗤笑一声,道:“你们是不是忘了她是世子夫人,还当她是卫国府的二姑娘,你们府上是没有教导的婆子,还是她没有亲娘亲自教导,需要一个出嫁的姐姐来教她?”
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就差指着鼻子骂卫国府没有规矩,是小门小户的做派。
江月凝诧异地抬眼去看谢铉,却只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头一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一想到偏袒自己的人是谢铉,她又觉得有些荒谬。
谁都有可能,偏偏不可能是他。
他说不定只是单纯看不惯卫国府,毕竟他素来也看不惯她。
卫二卫三被谢铉这一通说,面上臊得不行,心里却嘀咕江月凝在府上的时候本就事事都迁就江雪凝,从小到大只要都是如此,且他们这位二侄女素来做事妥帖,让她提点一下自己的妹妹怎么了?
只是对方是广阳候世子,他们又不能得罪。
卫二讪讪地笑道:“是二叔想岔了,没有考虑周全,二丫头,方才我和你三叔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就是就是,别在这里站着了,快些进去吧,大哥昨晚还同我们说,你姨娘天天盼着你回来呢。”
江月凝也知道不能在这样的日子惹得大家不快,便同他们客套了几句,带着谢铉进了卫国府的大门。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倒是走在她身边的谢铉难得悠闲地打量起了卫国府的布局,然而看了没多久就觉得无趣,卫国府的景物都一板一眼的,完全不如广阳侯府。
江月凝带着他往芙蓉院走,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卫国府与广阳侯府不同,自然也比不上侯府。”
谢铉睨了她一眼,以为她是因为他刚才在卫二跟前贬低卫国府的话而不高兴,觉得她真是不识好人心。
然而江月凝却没发现他的不痛快,依旧自顾自的走着。
身边都是来往匆匆的下人,她心里想着方才卫三叔说姨娘盼着她的话,她知道姨娘一直担心自己在侯府会被欺负,她想等见了姨娘要怎么让姨娘相信自己在侯府其实过得挺不错的。
一时没有注意到,差点被一个拎着一桶热水的婆子撞上。
手臂被人攥住往旁边一扯,她才回神。
谢铉看着她,皱眉道:“你怎么了?”
从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想到她之前的定亲对象是周桁,难不成她对周桁还旧情未了?
思及此,谢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猜测道:“莫非是你妹妹要嫁给你曾经的定亲对象,你不高兴了,其实你还对他还……”
江月凝没想到他居然误会她这种事,怕被旁人听了去会惹出不少事,于是她忙用团扇遮住了对方的双唇,企图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世子慎言,妾身与那周家公子已无瓜葛,若是因此传出闲话,于世子于妾身都不是好事。”
茉莉的香味萦绕鼻间,谢铉垂眸,就见她脸上少有的露出焦急慌张的神色。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他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松开后轻轻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哦,还真被我说中了?你心里真的还想着他?”
江月凝觉得谢铉有时候真的很难缠,比那位四公主难应对多了,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与那周家公子一共就见了两次,眼下我连他是何模样都忘了,世子请不要拿我玩笑。”
说完她不再理会谢铉,自己先往前走了。
谢铉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他盯她的背影,想要开口嘲讽几句,可想到这里是卫国府,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抬腿跟了上去。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芙蓉院,隔着一段距离,谢铉仍旧能听见绛雪阁那边传来的热闹。
江月凝开了正房的门,发现里头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跟着进来的丫鬟冬青笑着道:“苏姨娘特意吩咐奴婢每日都要打扫一遍芙蓉院,说二姑娘指不定哪天就要回来住几天。”
听了丫鬟的话,江月凝的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在整个卫国府中,至少还有姨娘是在乎她的。
谢铉倚靠在门边看着她听见丫鬟的话,面上终于有了笑意。
他大约也猜到了,江月凝在卫国府中看似地位与嫡女差不多,可实际上这都是她争取到的。
她好像,曾经在这卫国府过得并不开心。
第29章 最倒霉的莫过于她和谢铉……
谢铉在她的屋子里逛了一圈, 发现她出阁前住的屋子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想象中的是这屋子到处都是古板与简洁,就像是那些酸腐书生的差不多。
然而江月凝的屋子并没有一丝的刻板, 屋内的装饰都在透露出少女的灵动,尤其是挂在花罩上五色珠帘, 只要有人从中穿过, 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里头的架子床上挂着的也是姑娘家喜欢的藕荷色纱账,对面的窗子下放着一个长颈青白釉花瓶,上面还插着今早才采来的马缨花, 上面的露珠还在。
最让他意外的是,窗子旁的矮桌上面放着的一把七弦琴。
谢铉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许是听见了琵琶女弹出的乐声, 才会抬头往他所在的乐坊二楼看来。
后来他看着周桁当街退了她的定亲信物, 他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所以才故意让琵琶女弹那样的曲子,当时她并未表现出什么,很快就走了,他还以为她没有听出他在嘲讽她,原来她是知道的。
现在想来大约是不想同他计较。
江月凝看见他的目光落在那把绿绮上面, 久久没有移开, 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姑娘, 大姑娘和府上的几位姑娘都去了绛雪阁, 这会儿子您可也要过去?”
有丫鬟进来禀告, 见到屋子里还有人在后,她看了一眼穿着锦衣的谢铉,目光闪了闪,但是很快又重新低下了头。
这丫鬟是大夫人孙氏院中的, 她也是得了孙氏的吩咐,特意来这边唤人,顺便观察江月凝和谢铉夫妻二人是否如同外头传的那样。
眼下她看着江月凝兀自坐在外头的桌子旁,而谢铉则站在花罩前,二人之间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小丫鬟心下了然,二姑娘和谢世子果真和外头传的一样没有任何的夫妻情分。
或许大夫人想要做的事情真的能成。
江月凝不知道小丫鬟的目的,只看了一眼谢铉,起身对着他道:“妾身要前去三妹妹那里,世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外头的冬青。”
冬青正是苏姨娘吩咐前来每天给江月凝院子做洒扫的丫鬟。
谢铉转头去看她,见她说完这话就跟着那丫鬟出去了,只留给他一抹浅黄的背影。
索性无事,他走到她以前读书写字的桌案坐下,他背靠着椅子,目光懒懒地越过窗子,正好看见院子里的木芙蓉。
眼下木芙蓉的花期已经要过了,树上只剩下零星的几朵。
“有什么事赶紧说。”谢铉突然道。
栖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主子。”
谢铉看着案上放着的白玉雕山笔架,问:“可是查到了那伙人的踪迹?”
栖夜顿了一下,才道:“与主子猜得差不多,与魏家有关。”
谢铉眉梢一挑:“是魏三?”
栖夜道:“正是,且瑶华宫的那位似乎也知道。”
魏三自从他三年前回京之后一向与他不对付,十五岁那年发生在宫中的那件事,魏三是第一个出来指认他奸污害死了那名宫女,他当时因为羞愤难当,加之身边没有谁愿意相信他是冤枉,所以一时没有冷静下来,只觉得心灰意冷。
后来他被自己的娘亲拿着藤条鞭打了半个多时辰,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没了要替自己伸冤的心思,心里恨着所有人。
等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气之下就偷偷离开来了京城。
这件事情因为涉及到的人是他,他的身份与旁人不同,圣上得知他负气离家,又有皇后在一旁求情,觉得不过死了个宫女,便没有继续追究,选择轻拿轻放,不许人再提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回想那日的情景,他察觉出诸多不对的地方来,比如为何李妗要让她的宫女伺候自己,还有陷害他的人为何要将人给杀了。
如果只是想要毁了他在京中的名声,大可只让他背上奸污宫女的污名,最好就是让那宫女亲自承认是他强迫她的。
可是对方偏偏选择杀了她。
就好像是想要借着他来杀人灭口。
一石二鸟。
脑中出现了许多的猜想,还须得一一证明,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收拾魏三。
他年少时相信魏三,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没想到却被他联合旁人给算计了,现在更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总不能每次都让他得逞,魏三一个酒囊饭袋,能够找到这么多高手刺杀他,背后没有人相助他是不信的。
这一次,他也该给魏还一份大礼,就当是对他上次掉下断崖的回报。
至于他背后的人,定然皇室脱不了干系,魏家是魏贵妃的母族,李妗又是魏三的表妹,魏三爱慕李妗人尽皆知,偏偏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喜欢将他扯进去。
魏三这般针对他,皆是因为李妗之故。
谢铉突然觉得魏三和李妗俩人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他又想起李妗那天私下里与江月凝说的话,特意把那件过去好几年的事告知不相关的人,让他对她的厌恶又深了许多。
如今细想,当初的事情她大约是参与了其中,就是不知道主谋是否是她。
沉默半晌,他道:“我们的手暂时伸不进宫中,你先去替我办一件事,告诉眠春馆的柳儿可以给京兆府递状纸了。”
*
绛雪阁。
江月凝跟着丫鬟前来的时候,江雪凝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因着她是嫡女,所以观礼的人比江月凝出阁那天还要多。
此时江雪凝穿着喜服,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众人口中都在说着祝贺的话,新娘子许是知道今天要嫁给自己的意中人,双颊通红,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
见到江月凝的时候,她似乎也忘记二人之前的不愉快,走过去亲昵地牵住了对方的手,嘴里甜甜地叫着二姐姐。
江月凝心里虽然对之前换亲一事存在介怀,可当着众人的面,且今天又是江雪凝大喜的日子,只好挂着浅笑道:“今日我来得迟了些,还未祝贺三妹妹大喜。”
江雪凝自然而然地挽上了她的手,高兴道:“二姐姐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选一把团扇,你的眼光一直都很好,快帮我选选。”
说着就将人带到了放着好几把精致的团扇的桌边,上面放着的扇子好些都是照着江雪凝的喜好做的。
江月凝看着那些扇子,心里感叹江雪凝果真在卫国府最受宠,连出嫁时用的团扇府里都给她备了好几把。
她看了一眼江雪凝身上穿的喜服,又低头去看桌子上摆着的团扇,最后从中挑选了一把与那身喜服最为适合的给对方。
江雪凝握着那把扇子,开心道:“二姐姐的眼光果然最好。”
“三妹妹喜欢便好。”江月凝语气中带着客气。
江雪凝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未听出她语气中的疏离。
挑好了团扇,众姐妹又围了上来,江月凝被挤到了一边,等待出阁的时间是漫长的,她索性站在一旁看着,无意扫了周围的人一圈,却意外发现孙氏不在。
这样的日子,以孙氏爱女的程度来看,她本应该是会在这里的。
可从她进来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孙氏的影子,虽是有些疑惑,可到底没有说什么。
说不定孙氏是在前院跟着她爹一起接待贵客,忙起来一时没来得及到绛雪阁。
就在她猜测之际,孙氏从外面匆匆进来,进来的时候目光还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放在了自己的爱女那里。
江雪凝看见孙氏来了,撒娇地倚在她的怀中,道:“娘亲,簌簌舍不得您”
孙氏心里装着事情,可面上仍旧露出慈爱,抬手捏了捏江雪凝的鼻子:“傻孩子,做女儿的迟早是要嫁人,再者是谁天天盼着出嫁的,怎么临到头了舍不得娘亲了?”
孙氏的话引来周围人善意的笑声,大姑娘江玉凝打趣道:“三妹妹要是想要后悔,未来妹夫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我可听说了,自从两家定亲之后,三姐夫可是三天两头让人给绛雪阁送些小玩意,就为了讨三姐姐的欢心,想来是早早地看上了三姐姐。”
“娘亲,你看四妹妹又拿人家玩笑,改天等四妹妹寻得了如意郎君,看你还贫嘴不贫嘴!”
江月凝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秀眉几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
如果是四妹妹说得那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想起周桁从谢铉的马下救了江雪凝,导致江雪凝对他一见钟情,非君不嫁的事情。
眼下这件事已经在京中被传成了一段佳话。
可是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如果这本就是一场算计呢?
思及此她突然不寒而栗,看向笑得一脸天真的江雪凝。
簌簌可知道自己的婚事其实是周家算计得来的?周家才是真正的推手。
最倒霉的莫过于她和谢铉。
*
谢铉半躺在江月凝屋子的卧榻上,本来正闭着眼睛想事情,突然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他以为是江月凝,觉得时间不应该这么快,便道:“江雪凝要出阁了?”
对方并未回答,而是自顾自斟了一茶,走到他的跟前,用甜腻的嗓音道:“奴婢来伺候世子。”
眼下各个院子的人都因为江雪凝出阁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因为人手的问题,就在刚才,连冬青也被管事的婆子叫到厨房帮忙打下手了。
芙蓉院中只剩谢铉一个人。
谢铉听到这一声可以掐出来的嗓音,突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位相貌上等,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裳,头上簪着紫丁香的珠花的丫鬟。
谢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是谁?”
“奴婢荷香,是二姑娘特意吩咐奴婢前来伺候世子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带着羞怯,举着杯子的纤纤细手往他身前凑。
她身上的香味钻进谢铉的鼻中,香味甜腻,引人遐想。
谢铉没有接她的茶,而是坐了起身,放在屈起的膝上的手撑着脸,脸侧的青丝自然垂了下来,配上他那张俊美无暇的脸,让荷香觉得不是她在勾引对方,而是对方在勾引自己。
她又往前凑了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软:“世子若是不想喝茶,那奴婢伺候您歇息”
谢铉眼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突然勾唇一笑:“茶给我。”
荷香得到了回应,心里一喜,她本来就想借着这次能攀上谢世子,所以听从了大夫人的安排,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容易。
果然谢世子是个好色之人。
她含羞带怯地把茶递给了对方,双目含情地看着对方接过。
然而还未高兴太久,那杯茶便被泼到了她的身上。
谢铉讥笑一声:“什么东西也敢打我的主意。”
江月凝从苏姨娘那里出来,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回了芙蓉院,走到正房门口的时候正巧撞见荷香狼狈地跑了出去。
大夫人的丫鬟怎么会在她的院中?
她不解地看了荷香的背影一眼,过了一会儿这才进去。
谢铉见了她,嗤笑一声:“你找的人还真会伺候人。”
江月凝一时没懂他的意思,问:“世子在说什么,什么我找的人?”
谢铉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卫国府还真是有意思。”
第30章 她在卫国府的日子过得不……
江月凝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她看了眼没骨头似的歪在卧榻上的谢铉,道:“世子若是休息好了,请随妾身前往前院。”
外面隐隐传来炮仗的声响, 大约是周家那边迎亲的队伍来了。
谢铉听了,这才懒洋洋地起身, 他看了一眼安静等在一旁的江月凝, 想起方才那丫鬟的举动,问道:“那丫鬟你可认识?”
他这样问,江月凝想起进门时他对自己的质问, 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她拧眉道:“她叫荷香,是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
话说完了她就猜到了个七八分, 她看向谢铉的双眼有些惊讶, 语气也变得难以置信:“那丫鬟可是冒犯了世子?”
这冒犯二字用得很是委婉,她一个女子说不出难听的词,可谢铉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猜到了荷香的心思。
谢铉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子,轻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你想要借此往我身边塞个人,倘若日后你若真想这么做,也该挑个好看点的。”
虽这话说得风轻云淡, 让人猜不到他此时所想, 可江月凝却恼了, 她恼的不仅是谢铉不在乎的态度, 更是孙氏竟然企图在她和谢铉夫妻之间横插一脚。
偏偏日子还是在她女儿出嫁的这一天。
就像是故意羞辱她一般。
仿佛在暗暗告诉她, 她不仅没了优秀的未婚夫,就连现在的夫婿都是个随便哪个女人都能撩拨的无能之辈。
若是谢铉这一次没有抵住诱惑,真收了荷香,这意味着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孙氏的人, 随时都能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还能时不时膈应她。
本以为自己出嫁了,这个嫡母便与自己再无交集,谁成想她还是不想放过自己。
姨娘有爹在孙氏动不了,所以就要把手伸到已经出嫁的庶女身上来吗。
江月凝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光了,曾经她以为自己只要出嫁,就能远离卫国府除了姨娘之外的所有人,可如今,是她太天真了。
周家的事情和孙氏让她遍体生寒。
见江月凝久久没有回答,谢铉这才垂眸去看她。
他挑眉道:“莫非你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
然而却对上一双眼圈泛红的眸子,对方紧紧抿着唇,怔怔地看着一处,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整个人就好像是脱水的鱼,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谢铉头一次见她这样,眉头一皱,他扳过她的身子:“江月凝,你怎么了?”
她这才回了点神,一双盛满了眼睛透露出仓皇无助。
头一次,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脆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急躁,见她仍旧不出声,他的语气放软了一些:“方才的话是我说错了,你若是不高兴了,想骂我就骂,何故做出这副模样。”
来让人担心……
良久,江月凝缓了回来,她强行将眼眶中的眼泪逼了回去,张口的声音带了一点凝滞:“抱歉,是妾身失态了,周家接亲的人来了,走吧。”
她没有再只是她才走了几步,身子突然轻轻晃了一下,谢铉见状一只手扶上她的后背,等她站稳了,才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这般失态,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稳重平和。
这倒让他猜到了江月凝表面在卫国府看着风光,可背地里大约不是这么一回事,否则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敢把主意打到她夫婿的身上来?
从前她的种种表现总会让他忘记她庶出的身份,忘了她们这些家族中庶出的姑娘,日子总是会比嫡出的过得艰难一些。
尤其是有孙氏这样一个嫡母在。
这些年她能做到这般面面俱到,实属不易。
那丫鬟的事,估计也是她的嫡母想给她找不痛快。
她大约是不屑做这种事情的。
即便不想承认,她本就难过,他还说那样的话,确实混账。
谢铉头一次懊恼自己呈口舌之快,可要他拉下脸同她道歉,又是不可能。
只得沉默地走在江月凝的身边。
孙氏正站在卫国府的门口与几位妯娌等待迎亲队伍的到来,她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江月凝夫妇还未出来。
许是觉得事情大约成了,觉得此时江月凝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丈夫和她的丫鬟搞在一起,正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如果荷香真的能攀上这么个高枝,不仅能给江月凝添堵,谢世子以后还可以为她所用,给簌簌撑腰。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直到周家的迎亲队伍到了,她才看见江月凝夫妇姗姗来迟。
然而并没有他们二人并没有她料想的那般,江月凝和谢铉脸上的神色如常,看着并不像是吵过的模样,甚至她还看见谢铉低头在江月凝耳边亲昵地说话,后者脸还适时红了一下。
都说谢世子素来风流,最爱的就是眠花宿柳,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他都会调戏上一番,她自认为荷香的姿色不差,依照谢世子的品性,就算是没有到最后一步,也该是有了肌肤之亲。
“你那嫡母看着我们的神色真是耐人寻味,莫不是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此时应该在你的芙蓉院与她那丫鬟快活才对?”谢铉凑近江月凝轻声道。
当着这么多人,江月凝被他状似亲昵地动作弄得脸上一热,开始怀疑他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她的心情已经在出来的路上收拾好了,脸又重新挂上了让人挑不出错的浅笑。
为了不过多地引起旁人的注意,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了一些与他的距离,低声回他:“今天是簌簌大喜的日子,她的心思也该放在自己女儿身上了。”
话音一落,就看见迎亲的队伍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领头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周桁。
他今天穿着喜服,更衬得他气宇轩昂。
江月凝和谢铉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可是周桁第一眼仍旧看见了他们二人。
即便今日是他和江雪凝的主场,可是这俩人的容貌实在过于令人瞩目。
他们站在一起,莫名会让人生出了除了彼此,再也无人能与之相配的感觉。
周桁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江月凝那张清雅绝尘的脸,想起那日她那能瞬间让冰雪消融笑靥,心里头那点悔意又涌了上来,直到身边人的起哄声才回神。
谢铉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他唇角漾出一抹笑,面上带了玩味:“做人还是不要贪得无厌,你说是吧?”
说完他看向身边的少女。
江月凝以为他也猜到了什么,便主动靠近他,小声问:“世子也觉得你那天惊马的事情有蹊跷吗?”
眼下看到周桁,她的心里更是肯定了七八分,谢铉是被周家算计了。
周家或许从一开始就瞧不上她这个不能给周桁带来任何助益的庶女,只有在卫国府受尽宠爱的簌簌,才是他们的目标。
只是他们不确定计划能不能成功,所以说亲的对象是她,就算是那个谋划失败了,还能娶她这个差一点的庶女。
说心里不介意是假的,她虽然对周桁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是被这样有些不舒服。
谢铉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一层,可到底晚了,他和她已然成亲,事情也过去了这么久,且追风已经死了,一切证据都不在,再去查也毫无意义。
“你觉得我像是傻子吗?”
谢铉看了一眼满面春风的周桁,轻嗤一声。
“世子明知道是被算计的,为何当初不直接拒绝?”
得了他的回答,江月凝觉得自己更加看不懂谢铉了,明明他一开始就知道了周家的算计,可是却忍下了这口气,接受了卫国府换亲的事情,半推半就娶了自己。
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作风。
这问题问倒谢铉了,他对上那双疑惑的杏眸,思索了良久,才回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我还能忤逆我爹娘不成,再者娶你也不是没有好处。”
除了古板之外,至少她比旁人听话,安静,不会动不动就争风吃醋,更不会随便干涉他的事情。
就这样相安无事最好。
江月凝不知道他说的好处是指什么,她本以为他会因为被周家算计而不悦,却没想到竟然能隐忍不发。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反击?
就像之前宫中的香以及前两次的刺杀一般,他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
谢铉见她严肃着一张脸,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动周家?还是说你想要我替你出这口气,那还是算了,不如多想想今天,你那嫡母的丫鬟想爬我床的事情怎么解决。”
他这话说得直白,幸而他们二人交谈的声音小到只有彼此才能听清。
江月凝面对嫡母总是习惯了忍让,这一次她本来也想按下不提,可是这一回若是不提,日后嫡母又想出别的法子膈应她,那可如何是好。
谢铉不是什么端方君子,换作是别的女人她可能视而不见,他身边的女人来自哪都无所谓,偏偏不能是出自卫国府大夫人之手。
下定了决心,等迎亲的人把江雪凝接走之后,江月凝将荷香企图勾引谢铉的事情告到了卫国夫人那去。
当日卫国夫人便把荷香发卖了,又敲打了一番孙氏,让她安分点,眼下江雪凝已经出嫁,卫国夫人在大喜的日子被婆母训斥,回去后自是发了一通脾气。
骂江月凝嫁人了翅膀硬了,连嫡母的状都敢告。
江月凝心里舒坦了许多,才不管嫡母背后如何编排自己。
倒是谢铉对她有点刮目相看,原以为以她平和的性子会忍下,他看了眼走在自己前头的少女,低笑一声:“看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