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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妾身觉得身上不对劲

    那天江月凝在卫国夫人跟前告了孙氏的状, 卫国夫人借着江雪凝已经出嫁,训斥起孙氏来更是毫无顾忌,甚至不让再她帮着管家。

    不仅如此, 为了安抚江月凝,卫国夫人还送了她一套能拿得出手的头面, 让她不要因为孙氏的事情而和谢铉夫妻二人之间心出嫌隙。

    本来江月凝没有报希望卫国夫人会惩戒孙氏, 那天又是江雪凝大喜的日子,可是没想到卫国夫人竟是没有留情,还当着她的面打了荷香一顿板子, 最后让喊来牙婆麻利地把人给发卖了。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转念一想,大约是因为谢铉在她身边的缘故,卫国府到底是要顾及到广阳侯府的面子。

    回去侯府后她还担心事后孙氏会找姨娘的麻烦, 没想到她让冬枝去打听了几天, 孙氏自从那天被祖母训斥之后,竟是安静了下来。

    江月凝心里便逐渐放心,加之谢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天天往外面的香料铺子里去,她倒是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没有谢铉在的日子,她倒是能静下心来制香, 且夏星坐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她制香的时候省事了许多。

    然而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天她突然被丹阳郡主叫去了正院。

    临走的时候, 她特意叮嘱夏星:“剩下的很简单, 加入适量的车钱子便可,切记不要把它和菟丝子弄混了。”

    夏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胸有成竹道:“夫人放心,奴婢记住了。”

    得了夏星的保证, 江月凝才放心地前往正院。

    江月凝心里猜测丹阳郡主找她前去的缘由,在路上的时候想了许多应对的法子,只是等到了正院的时候,丹阳郡主待她仍旧和从前一般和善。

    如果不在她跟前骂谢铉的话就更好了。

    丹阳郡主骂了一通自己那混账儿子,骂到中途的时候儿媳还贴心地给她递了杯茶,喝完她正想接着骂,然而看见儿媳乖巧安静的模样,又讪讪地闭嘴了。

    每每见到温婉可人的儿媳,她心里就痛心,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觉得自己这儿媳能治儿子,结果发现儿媳太过温柔,简直就是菩萨的性子,就连上次因她之故差点害的丢了性命,也没听下人说儿媳对自己有任何的怨言。

    这时候她就会想起性情还未大变之前的儿子,从前她的儿子性子也是这般,善良得没有任何的心眼,用自己的善意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可结果换来的却是他人对他的陷害。

    倘若从来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倘若她没有因为一时气愤责打了他是不是会不一样的结果?

    这件事一直都是她的心结。

    眼见着自己的儿媳也和从前的儿子同样的性子,她就忍不住担心,担心旁人也会如同从亲算计她儿子那般算计她。

    好在现在有他们广阳侯府在,必然会尽可能不外人有伤害儿媳的机会。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让儿媳帮自己扳正那不成器的儿子。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江月凝和蔼道:“算来你嫁入侯府已经一个月有余,阿铉要是做了什么对你不好的事情,你大可同我说,我一定给你做主。”

    江月凝突然听见丹阳郡主说这个,心中有些纳闷,但是没有多想,虽然谢铉确实冒犯了她几次,但是她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也没指望他能对自己有多好的脸色。

    于是轻轻摇头,道:“母亲多虑了,世子待我还行。”

    还行这两个字有待考证,丹阳郡主才不信谢铉会给一个不情不愿娶回来的妻子好脸色,她叹了口气:“你嫁给了阿铉,就是我半个女儿,我也希望你们二人能够相互扶持地走下去,若是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大可指出来,他若是不服,你就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这意思是要她管谢铉吗?

    可是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有闲情去管一个本就没打算一起共度余生的人。

    心里虽是这般想,可江月凝面上仍旧应承:“母亲说的是,身为世子夫人,确实有劝诫世子的义务,我会尽自己所能规劝世子,只是希望母亲不要嫌我愚笨就好。”

    大不了趁着谢铉心情好的时候,假意劝诫上几句,他若是心情不好了,就说是婆母让她劝诫的,把婆母搬出来,他大约也不能说什么。

    丹阳郡主没想到她这么上道,看着她的目光又和蔼了不少,心道果真是和阿铉从前一般,让人挑不出错来,遂打心底里喜欢她。

    她笑道:“你若是愚笨,那阿铉成什么了,外头的人都说你高嫁,要我说,是我儿高攀了你才对。”

    这话颇有些奉承的嫌弃,江月凝适时脸色一红,害羞道:“母亲谬赞了,我也希望世子能够上进,世子自是不差的,只是需要些时间,将来定然博个好的前程,能够在朝廷上有他的立足之地,也能继续光耀咱们侯府的门楣。”

    这一番说得滴水不漏,也恰恰是说到了丹阳郡主的心坎上去了,听得她很是感动,更加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只等儿媳慢慢教导儿子,儿子回到正途的时间指日可待。

    应付完丹阳郡主,江月凝又在院中收拾夏星替她制好的一些香料,等她收拾完那些香料,太阳已经日斜。

    等她沐浴完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她披着衣裳半躺在贵妃榻上,头枕在弯起的手臂上面,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细细看着。

    结果看到一半的时候人睡着了。

    冬枝从碧纱橱出来的时候,正巧见她安静地卧在贵妃榻上面,想起今晚的香还未点上,于是冬枝又前往江月凝放置香料的柜子前,要从里头取出香料替她点上。

    她看着里头的香料犯难了,因为今日夫人又新制了一些,多了一罐出来,她想了想,想许是今天夫人和夏星多配的那一味,正好看看夏星有没有长进,于是她拿了些新制的香料出来。

    点上之后,她还贴心地将博山炉放得离江月凝近了些。

    江月凝被冬枝的动作惊醒,她打了个呵欠,半睁着睡迷糊的眼睛对着冬枝道:“你和夏星也累了一天,下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冬枝见自家夫人确实是困了,只好道:“夫人不如去里头睡吧,这里离窗子近,要是吹了风着凉就不好了。”

    “无事,我再看会书,冷了便回碧纱橱,没什么事你便先下去吧。”

    冬枝只好应了声,退了出去。

    江月凝接着翻了几页书,又慢慢睡了过去,在睡梦中突然闻到一股甜香,那香味闻着让人有些上瘾,许是在梦中,她并未察觉出香味的不对劲。

    月上中天,谢铉踏月归来,他见到廊下只有一位值夜的丫鬟在打瞌睡,猜到此时的江月凝已经睡下了。

    他抬腿踏进了还点着烛火的正房,进去后眼角余光瞥见江月凝睡在外头的贵妃榻上,身上只披了件外衣,大约是热的,她的外衣滑落到了微微弯起的双腿上。

    许是因为侧着睡,她的领口开了一些,穿在里头小衣的嫣红系带都露了出来。

    目光顺着她柔细的脖颈再往上看,同样嫣红的双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整齐的牙齿,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双颊绯红。

    谢铉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以为她是吹了风发热了,正要唤人进来,陡然见她睁开了眼睛。

    只是这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带着迷离,没了往日的清醒。

    江月凝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睡到中途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燥热热,就好像是泡在一桶热水里面,但是那热又不像是外头的,倒像是从里头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燥热。

    只想让人找个冰凉物什纾解一下。

    她被热醒,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双散漫的凤眸。

    “世子回来了?”

    她才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绵绵的,尾音还带着一丝勾人的妩媚,与平日里的声音完全不同。

    一时之间她有些迷茫,心里羞耻到了极点,她怎么能对着谢铉用这样的语调说话,想要起身回碧纱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浑身没劲,她强忍着身体里那股奇怪的冲动要下榻。

    可她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脚才沾地,身子就控制不住软软地往前倒去。

    见状谢铉立刻上前将她扶住,温香软玉扑进怀中,他瞬间被茉莉香围绕。

    江月凝抓着他衣裳的指尖发白,一张脸紧紧贴在他的前襟,呵气如兰。

    谢铉这时候才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谁着凉是这幅媚态横生,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

    眼下她少了平日里的端庄温婉,本就清丽的脸变得艳丽,更加的惑人,那双明澈的眸子此时含了波光粼粼的春水,只需风一吹,就会荡漾开来。

    谢铉想起晚上栖夜同他说的,下午的时候他娘特意找了江月凝去正院,俩人在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莫非是他娘?

    不对,他娘再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想起十五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他低头去看江月凝,双眸带着审视,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江月凝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仰起头去看他,身子忍不住往他的身上贴去,她轻轻喘着气道:“世子,妾身觉得身上不对劲”

    说着一只手已经顺着身体的本能抚上了对方的胸膛。

    不等她继续动作,谢铉已经冷着一张脸一把将她拂开。

    江月凝没设防,整个人跌倒在贵妃榻上,手撞上贵妃边缘的地方,疼痛让她发出抽气声,眼泪直接涌上了眼眶。

    她抬眼看向对方,脑袋晕乎乎的,眼中现出一丝茫然。

    谢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双眸泛着冰冷,嘴角弯起嘲讽的角度,“你一个懂香料的人,难道连自己中了迷香都不知道?”

    第32章 他什么时候还会同情别人了

    疼痛让江月凝看见了谢铉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轻轻晃了晃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身子里的那股子躁动仍旧不断地涌上心头。

    鼻间是若有似无的甜香, 她看向那博山炉上面袅袅升起的白烟,想到自己下午吩咐夏星不要将车钱子和菟丝子弄混的事情。

    结合方才谢铉的话, 她反应过来大约是夏星把这两样东西弄错了, 恰巧被冬枝拿来点了。

    她抬起了手,奋力把旁边的还燃着香的博山炉打翻在地上。

    博山炉掉到地上发生闷响,惊醒了外头值守的小丫鬟, 那丫鬟在门外忙在门口问朝着里头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吩咐?”

    江月凝眼中出现耻辱,她现在这幅样子,要是被外人看见的话

    谢铉看到了她面上的不堪, 对着门外的人不耐烦道:“没什么, 下去!”

    外头的丫鬟听了谢铉的声音,愣了一下,接着忙退了下去。

    谢铉看着她的动作,瞬间猜到了是那香的缘故,而江月凝自己就是制香的高手,如此更是印证了她想要用此香

    她的手撑在贵妃榻上, 口中喘着气, 忍住想要扑向他身前的冲动道:“世子若觉得妾身是那样的人, 那妾身为何不直接给世子下药。”

    说着她细细喘了几口气, 又接着道:“我与世子同住在一个屋子, 有的是机会,我何必要蠢到给自己下药。”

    即便是软绵无力的声音,可是仍旧一字一句慢慢说完了。

    说完她的头突然一阵眩晕,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双目已经模糊,她忍住想要向谢铉贴近的冲动,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热气。

    谢铉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对她的话仍是持怀疑的态度。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却瞥见她领口乍泄的春光。

    方才她跌倒的时候,领口敞开了许多,原先只是能看见小衣的系带,眼下连小衣的一角都露了出来,更加衬得她里头的肌肤莹白如雪。

    他把目光移到她绯红的脸上,轻嗤道:“贼喊捉贼的事情我又不是没见过,这屋子里的下人谁有胆子给你下药?”

    江月凝此时感觉自己的理智要被耗光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谢铉真的会将她给扔出去,谢铉讽刺的声音落在耳边尤其刺耳,她深吸了几口气,目光落在旁边桌子烛台边的剪刀上面,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她站起来轻晃着走了几步,拿起桌子上面的剪剪子,锋利的刀尖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拿着剪子的手有些发抖,然后缓缓举了起来,对着抬起的右手就要刺下去。

    她想要刺伤自己来保持清醒,但是剪刀落在中途的时候,手腕被人紧紧的握住了。

    “你这是做要什么?”

    谢铉抢下了她手中的剪刀,他低头去看江月凝,却见她眼中仅剩最后一丝清明,没想到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竟是要自伤。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差点被她方才的举动气笑:“好得很,你以为用自残的方式我就会相信你吗?”

    本来手腕就因为方才跌倒撞伤了,如今被他这样用力地捏着,她终于没忍住呼出了一声痛。

    然后想要从中挣脱。

    谢铉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青紫了一块,上面还破了皮,有血丝渗了出来,他立刻松了她的手,没好气道:“还知道痛,方才拿着剪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真要一刀下去会不会痛。”

    说着他松开了江月凝,抬脚离开。

    江月凝扶着桌子的一角,她晕晕乎乎地,身体上令人羞耻的难耐又重新席卷而来,她咽了咽口水,最终又悄悄想去摸被谢铉扔在另一边的剪子。

    然而还摸到,她的手臂被谢铉抓住,整个人被谢铉拉了起来,他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撬开了她的嘴,然后塞了一颗药丸进去。

    “吃下去。”他冷声道。

    江月凝下意识把药丸吞了进去,她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纱,一边喘气一边问他:“世子给我吃的什么?”

    “毒药。”

    谢铉睨了她一眼,见她眼中露出迷茫,冷哼一声道:“你想要拿剪子自伤,不如吃这个来得快。”

    不是的,她只是想用疼痛的方式让自己清醒一点,她才不会傻到要用自杀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没有”她刚想要解释,可是意识却逐渐朦胧。

    谢铉静静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少女,半晌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把剪子之上,一双凤眸之中泛着不明的暗芒。

    他拦腰抱起江月凝,却在抱起她的一瞬间愣了一下。

    她太轻了,轻得就像是没有一点重量。

    可就是这样一具瘦弱的身体,在他们掉下断崖他昏迷的时候,紧紧地将他护在身后,不想让他人伤害他一分。

    今晚确实是他的不是,他不该怀疑她居心不良。

    他抱着她进了碧纱橱,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榻上后,本来想离开,又回身拿了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可看到她露在外面的右手手腕时,又顿了一下,起身出了碧纱橱,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一盒装着药膏的小圆盒。

    他半跪在榻前,把她的袖子往上卷了几分,手腕处除了青紫之外,已经肿起来一块,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他呼吸一滞,心里生出一点愧疚。

    有了上一次给她上药的经验,这次他把药膏抹在她伤处的时候异常温柔,可眼角余光还是瞥见她秀眉轻蹙。

    “不是挺能忍的?现在知道痛了?”

    谢铉兀自对着她道。

    话刚说完,却见她眼角有泪珠滑落,他愣住,皱眉道:“真有这么痛?”

    说着手上的动作又比之前轻了许多。

    可是她的眼泪却没有停下来,到了最后还能听见她在梦中细细呜咽的哭声。

    谢铉放下她的手腕,倾身靠近她,想知道她做了什么梦,能在梦中哭得这样委屈,却突然听见她在梦中的呢喃。

    “姨娘,皎皎好痛”

    谢铉面上一哂,还以为她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原来她也会委屈,委屈到要找自己的娘亲撒娇。

    手下意识抬起往她的侧脸伸过去,在快到触碰到的时候又骤然收了回去,他压下心里那股意味不明的感觉。

    昏暗的烛光里,他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半晌之后他起身就要离开。

    然而身后的江月凝又唤了几声:“姨娘抱抱皎皎,皎皎就不疼了”

    谢铉的身体一顿,回身去看她,发现她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身下的枕头,鼻尖哭得通红,委屈得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这是梦到了小时候?

    早在栖夜之前调查江月凝的时候就说过,她从小就府上的姊妹懂事得多,教养她的苏姨娘虽然爱她,可事事教她身为卫国府的小姐,要学会懂事,事事忍让,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

    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很少哭了,也很听话乖巧,是除了江雪凝之外,卫国夫人最满意的孙女。

    苏姨娘也跟着省心了不少。

    所以,她便养成了事事不指望他人的性子,唯一一次想要周桁打消换亲的念头,却因为对方的无情而失败告终。

    算起来,还挺可怜的。

    这个念头一起,谢铉愣住了。

    他自嘲一笑,他什么时候还会心疼别人了,江月凝中了迷香糊不清醒,难道他也糊涂了不成。

    不在管身后还在小声抽泣的人,他吹灭碧纱橱的蜡烛,径直走了出去。

    *

    江月凝醒来的时候,就见夏星红着眼蹲在榻前,看起来像是刚哭过。

    见她醒了,夏星立刻认错道:“夫人对不起,昨天是奴婢制香的时候不小心把车钱子和菟丝子弄混了,才会差点害了夫人。”

    说着眼泪已经跟着掉了下来,今早世子的人在院中盘查谁动了夫人的香料,只说昨夜夫人用了那香身子不适。

    夏星这才想起自己制的香惹出了祸,她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承认自己的过错,领了罚,挨了板子,这才忍着痛前来房中等着江月凝醒来认错。

    幸而罚她的人念着她是夫人身边的人,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不然她现在就该躺在床上,而不是还能在夫人的榻前等着夫人醒来赔罪。

    看到江月凝手腕上缠了一圈的纱布,夏星便知道自己这回闯的祸不小,夫人纡尊降贵地教她制香的法子,想着等她日后出府了还能用它来安身立命,没想到她一时粗心,导致害了夫人。

    江月凝看出她挨了罚,只得叹了口气,道:“你也是无心之失,日后做事细心点就是了,这一次便罚你三个月的月银,你身上也挨了罚,不宜伺候人,先下去吧。”

    夏星还欲说什么,却被冬枝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只得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江月凝知道昨晚如果不是谢铉给了她解药,后果将不堪设想,那香的药效她在外祖父留下的书籍里见过,没有解药的情况,只能阴阳和合,不然无解。

    可解药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她诧异为何谢铉会有这样的解药。

    一时不明白他见自己中了迷香会这般生气。

    蓦地她想起之前李妗同她说过的那件事。

    大约当初的他就是被人陷害,昨晚才会那般生气。

    大所以他备有这样的解药。

    等夏星离开之后,冬枝道:“夫人,世子给了奴婢这个,说每日要给你涂上。”

    冬枝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药膏,昨晚的事情她并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她才犹豫着问道:“昨天晚上,夫人和世子之间”

    闻言江月凝靠在床边叹了口气,缓缓道:“昨晚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闻了你点的香不对劲,后面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

    其实她还记得自己想往谢铉身上扑的事情,只是这种事情太过让人难以启齿,幸好谢铉本来就厌恶这样的手段,她不敢想会是什么结果。

    万一他真的如外头的人说得那般不堪,半推半就

    幸好,到底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的目光落在缠了几圈纱布的手腕上,指尖放在上面轻轻抚了抚,问:“世子呢?”

    昨晚的事情终归是她的疏忽,为了彻底打消他心里对她的怀疑,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同他解释一番。

    江月凝下床,在站起来,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夫人!”冬枝上前扶住她,“夫人身上还未好,还是先缓一缓,世子已经出去了,等他回来夫人有什么事再找他说也不迟。”

    又出去了吗?

    想起昨日她才向婆母保证自己会好好规劝谢铉的事情,她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

    还有昨晚的事情她也需要同他解释,以他的性子,万一他觉得是她故意指使自己的丫鬟给自己点迷香,那她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只是他这一走,又不知道要何时才会回来。

    第33章 周家长子得罪你了?

    江月凝等了谢铉一天一夜都没等到人, 她前脚才在丹阳郡主的面前承诺完,说会劝诫谢铉,结果对方直接不回来了。

    莫非是他得知了那天她与婆母之间的谈话, 加之又发生了她不慎中迷香的事情,所以他在避着她?

    江月凝坐在院中叹了口气, 感觉手中的账本看着都没意思了。

    谢铉要是再不回来, 她还得想想应对婆母的说辞。

    前日她中了迷香,没有去给婆母请安,对外只称是她身体不适, 正院那边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婆母得知后还给她这边送了好些补品,说这几日不必急着请安, 慢慢养病。

    越是这般, 她心里对婆母就越是愧疚,觉得自己嫁来侯府一个多月,半点儿媳的责任都没有尽。

    偏偏她这婆母也跟个没事人一般,日日由着她去。

    江月凝放下手中的账本,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前去正院主动请罪。

    同婆母说谢铉大约被她吓跑了……

    然还未起身, 就见青竹回来。

    江月凝看了眼他的身后, 却不见谢铉的身影。

    “世子呢?”江月问道。

    青竹停下脚步, 对着坐在秋千上的江月凝行礼:“夫人。”

    顿了顿, 青竹觉得夫人都向他问了世子, 自己不交代一下倒也说不过去,便回答道:“世子昨日被太子殿下留在了宫中,这几天大约都是在东宫,夫人不必担心。”

    倒也没有担心他的意思, 江月凝暗道。

    她抿了抿嘴,想起很久以前听说的自请给太后陵墓守陵的太子,她竟不知太子什么归京了,便问:“太子殿下归来了?”

    她一向不懂朝局,可得知太子回归,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青竹颔首:“正是,皇后娘娘自中秋后就病了,一直到现在都不见好,御医说皇后娘娘这是心病,因为想念在皇陵守陵的太子,病情才会一直都不会好转,圣上心疼娘娘,所以把太子殿下召回了宫中侍奉皇后娘娘。”

    他解释完就听见江月凝道:“那婆母可知道世子留在宫中?”

    青竹回答:“世子在昨天就已经派人出宫告知了郡主和侯爷,郡主只说让世子跟着太子殿下好好学学规矩,旁的便没有提了。”

    江月凝抿了抿唇,并未说什么。

    青竹见她沉默,也觉得主子留在东宫的事情没有告知夫人有些不妥,可身为下人,他也不好插嘴主子之间的事情,只得在心里同情夫人,觉得主子真是不解风情,有这么一位知书达理还相貌出众的夫人在,还不知道珍惜。

    说不定日后有他后悔的呢。

    他不忍见夫人伤心,于是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假装懊恼道:“是小的忘记了,昨天世子特意吩咐了要告知夫人,小的忙起来就忘了。”

    江月凝看着他浮夸的演技一时无言,青竹的找补更是证明了谢铉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

    好在她对谢铉也没那种心思。

    该问的都问完了,江月凝看着垂手等着她发话的青竹道:“还有天凉了,记得让世子多加件衣裳,别着凉了,好了,做你的事去吧。”

    夫人还真是贤惠啊,就这主子还有什么不要满足的。

    青竹心里感叹,面上领了命,进去正房去收拾谢铉的衣物。

    江月凝抬头看着变黄的银杏叶,思绪瞬间飘远了,眼下她在广阳侯府虽然不受限制,可到底是不能走出京城。

    本来她想着与谢铉相安无事,可是眼下婆母却关心起了他们二人来,若是三年之后她不能及时抽身,该如何是好?

    距离上次兄长着人送信来已经过去两个月,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新的进展,她只想早些将人找到,报了恩,大约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也就了了。

    只是那人在四年前分别之后没多久,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她如何也找不到。

    她只知道对方是峪城守备军中的一员,峪城失守之后,她很是担心,便让兄长帮着找人,找了四年找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线索,可不能就这样断了。

    *

    东宫。

    谢铉坐在李珣的对面,他看着正在悠闲煮茶的李珣,放在膝上的手拿着一只空的白玉杯把玩,整个人都透露出懒散的气息。

    透过氤氲的水汽,李珣放在手中的茶匙,他的眉心一皱,道:“抱歉,若非当年孤离开的突然,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若是当年孤在的话”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谢铉打断他的话,把手中的白玉杯搁在桌面上。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想要重新去查,定然查不出什么来的,当初对方敢算计他,其中之一就是算准了李珣不在。

    李珣默然。

    当年去给皇祖母守陵并非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曾经年少气盛的他与朝中那群老臣政见不合,那时大楚在西北和回鹘一直都有摩擦,朝中老臣直言回鹘日渐强,而大楚唯一能战的晋王年事已高,所以这些人都建议主和,想要用公主和亲的方法让两国进行建交。

    可回鹘就是个野蛮的部族,不知餍足,这一次送公主去和亲了,那下一次就会要别的。

    且他不想看到自己国家的太平需要一个女人来维护。

    然而他不知道,父皇也是有了主和的心思,所以在他又一次在父皇的面前提出不可退让的时候,父皇生气了。

    恰逢遇上皇祖母殡天,便把他打发去皇陵守陵。

    这样一守就是八年,让他在皇陵沉寂了八年。

    可远离京城也不是没有好处,倒是让他能当个局外人,旁观京中发生的一切。

    如果不是魏贵妃那边开始蠢蠢欲动,母后也不会想着法子让父皇将他召回。

    “魏三下狱的事情是你做的?”

    李珣给谢铉倒了一杯茶,问道。

    谢铉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道:“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难道兄长也要管吗?”

    “那周家那长子呢?我记得你们二人并无交集,你何故让人出那样的臭。”

    前几日周家长子在与好友在乐坊小聚,也不知道怎的,被谢铉当众羞辱了一番,把人家花重金请的琴师叫走了,还嘲讽对方假正经,表面端的是君子之风,这才娶了夫人几天就往乐坊里来。

    气得对方忍不住动了手,可周桁这种文弱书生哪里是他的对手,谢铉当着众人的面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周桁,又轻飘飘地说了几句嘲讽的话,最后周桁和那几位好友一边骂谢铉一边狼狈地离开了。

    而魏三,他是直接把人送进了牢狱。

    提到周桁,谢铉眼中带了一丝轻蔑:“哦,我单纯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李珣叹了口气,他看着与从前那个温润少年大相径庭的青年,语气中颇为不赞同:“先不说周家长子,就是魏三,他是魏贵妃最宠爱的侄子,你这样贸然动了他,魏贵妃若是追究起来,恐怕不会轻易饶了你。”

    闻言谢铉哂笑道:“魏三自己做的恶事,又不是我让他做的,他这是罪有应得,老天都看不过眼了,魏贵妃有再大的能耐,也查不到我的头上。”

    魏三的事情,可没有他经手的影子。

    再者他身后有晋王府,魏贵妃明面上还动不了他,暗地里她与魏家养的那批刺客,也在昨天被栖夜找到老窝一锅端了,且眼下李妗又生了怪病,魏贵妃怕是没什么精力来管他了。

    魏家和魏贵妃此时已是自顾不暇。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弟,李珣总是不能不管他的,且他也知道了魏三找了人去刺杀谢铉的事情。

    密探前来给他报信的时候,他才知谢铉上一次遇到刺杀,从断崖上掉了下去,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他那素未谋面的弟妹。

    要不是命大,此时怕是不会坐在他对面。

    明明他在皇陵如同失势,可魏贵妃一党却仍旧忌惮着他,甚至还要对谢铉下手。

    正是因为这件事,他下定了决心,不能继续在皇陵坐以待毙。

    李珣自嘲道:“孤这一次大约是不会再回皇陵了,也算是能帮你分担了魏家的注意力。”

    魏贵妃针对谢铉,其中也有他的缘故,他的母后出自谢家,是谢铉名义上的姑母,而谢铉的背后有晋王府在,眼下晋王虽然归京颐养天年,可远在边关的晋王世子手中还握着重兵。

    魏贵妃会屡次针对谢铉,其实是忌惮他背后的晋王府。

    可谢铉到底是无辜的,李珣心里总是因为魏贵妃针对谢铉的事感到愧疚:“是孤连累了你。”

    谢铉无所谓道:“有没有兄长大约都一样。”

    没有魏贵妃,那位痴恋李妗的魏三公子不也是三番两次想要置他于死地?

    男人的嫉妒也是不容小觑的。

    李珣想起三日前父皇找他的事,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父皇让孤着手去查一件事情,孤倒是查到了一点眉目,要查的事还与你们夫妻二人有关。”

    谢铉手中的动作一顿,还有什么事情不仅能涉及到他,还有江月凝的事,难不成有人想要对她不利?

    他眉头一皱,问:“什么事,我那夫人性子温和,从不得罪人,莫非是李妗?”

    李珣摇头,道:“你还记得中秋那日,你们二人在殿中发生的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谢铉本以为皇帝会和从前那件事一样,按下那香的事情不提,没想到还真去查了,甚至还交给了太子来办。

    若是这件事交给了太子,那就可以查出更多的东西,他想起江月凝曾说过这香里面的材料来自西域,他凝眉,神色认真了起来:“查到了凶手?”

    李珣道:“先是查到魏贵妃宫里的宫女,处罚完那名宫女,魏贵妃也被父皇冷落了,但孤觉得魏贵妃不可能蠢到明目张胆给你和弟妹下毒,所以后来又暗自继续查了下去,细查之下,发现这事与魏贵妃无关,倒是查到了林才人身上。”

    林才人?

    看出了谢铉的疑惑,李珣解释道:“她是去年选秀进宫的,老家在西北一带的渠州,靠近回鹘。”

    提到回鹘,谢铉的眼中泛着冷色,他面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兄长的意思是她可能与回鹘人有关?”

    李珣道:“还不确定,所以孤需要你帮忙,去一趟渠州,亲自调查她的家人,她此番给你和弟妹下毒,还想嫁祸给魏贵妃,背后所图的定然不简单。”

    若是晋王这唯一的孙子惨遭毒手,晋王定然不会对魏贵妃善罢甘休,而魏贵妃身后是门阀世家,这样一来,世家对上皇室,恐怕朝中会乱起来。

    谢铉听了李珣的分析,觉得有道理。

    但是他却道:“可是为何要我去?你手底下有的是能人。”

    李珣轻笑一声:“丹阳姑母嘱咐让孤给你找点事做,说免得你成日里只知玩乐,不成大器。”

    话毕他的神色又认真起来:“阿铉,或许旁人都觉得你不学无术,可孤不相信,孤更愿意相信是世人误解了你。”

    谢铉对上李珣那双黑眸,自嘲一笑:“兄长看人一向准,这一次怕是要看错了。”

    第34章 同谢铉一起去渠州

    谢铉在宫中待了几日, 终于在丹阳郡主第三回 差人去给请回来了。

    只是这一回来,又让青竹收拾收拾包袱,说是要去一趟渠州, 只道去那里寻已经一位已经归隐的琴师,说是要亲自请了那琴师弹琴给太皇太后祝寿。

    渠州离京城好几百里, 这样一来一回差不多要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眼下已经到了十月,丹阳郡主想着等他回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她那儿媳先前已经说好了要帮她规劝儿子, 此时他们夫妻二人分开,那等儿子真正回到正途,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去了。

    眼下愁的人不知道丹阳郡主, 在泽兰院的江月凝同样也是一筹莫展。

    昨天她收到了兄长寄回来的信件, 说是找到了唯一的知情人,只是接近年关,军营中的事物颇多,他暂时没有办法亲自前去替她查证,只能等年后才能替她去一趟。

    江月凝想要见到恩人的心自然是急切的,可兄长都这样说了, 她也只能等, 反正已经等了三年, 再等几个月也没什么。

    带着这样的期待, 她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很好。

    给丹阳郡主请安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很是明显, 让丹阳郡主误以为她是得知谢铉要去渠州,不用再对着他而高兴。

    这可不行,她还想着让儿媳把儿子扳回正途呢,儿子要离开这么多天, 万一等儿子回来的时候儿媳反悔了那可怎么办?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心情颇好的儿媳,趁着对方喝茶的间隙道:“阿铉要去渠州的事情你可知道了?他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万一他在外面遇到了别的女人可如何是好?你能不能帮娘劝劝他,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江月凝捕捉到了渠州这两个字,她搁下手中的茶盏,惊讶地问:“世子要去渠州?什么时候?”

    兄长信中提到那位或许会知道恩人的人如今在渠州,如果谢铉要去一趟渠州,那不就是打瞌睡了正好有人递枕头。

    还有这样的好事?

    果真是的话,她不仅不会劝谢铉不要去渠州,甚至她自己也想跟着前去。

    丹阳郡主见儿媳眼下听见自己的儿子要去渠州,眼中的笑容更甚了,她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想要你帮我规劝阿铉是一件事困难的事情,是在为难你,你若是不愿意便罢了,反正还有侯府养着他,只要他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有着他去吧。”

    江月凝这时候才察觉是自己的反应太过不正常了,她收起了眼中的笑意,正色道:“母亲误会我了,世子这些年一直都在京中,每天只知玩乐,说不定出去一趟还能让他长长见识,届时开了眼界,性子兴许就会变了。”

    丹阳郡主本来还想着儿媳能帮忙劝儿子,没想到儿媳竟是觉得儿子也应该出去走走,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他早在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一次了,她就是怕他这一次又一去不回,所以才想着对方能够多帮忙劝劝。

    儿子当年离家出走的事情京中知道的人不多,当时他们夫妻二人对外也只是声称他去了长陵赵氏一族中学习,也就是婆母的母族。

    到底不想让儿媳知道当年在宫中发生的那件事,丹阳郡主只好道:“以他的性子,万一兴致一来,索性不回京了,那可如何是好?”

    江月凝等的就是她的这句话,她面上假装为难,半晌之后在丹阳郡主期待的目光之下,轻声道:“母亲若是信得过儿媳,便让世子将儿媳一同带上,到时世子若是在外面被什么人什么事情绊住了,儿媳也可以随时劝着世子,让他要事事以母亲和公爹为重,莫要在外头做些让二老为难的事情。”

    渠州到京中来回上千里,这一路奔波劳累自然是少不了的,江月凝自小养在闺中,自然是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丹阳郡主没想到她能够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到这种地方,心里瞬间很是感动。

    可让自己这娇滴滴的儿媳跟着去吃苦,她又于心不忍。

    她拉过儿媳的手,道:“这一路上定然会不舒坦,吃住都不能同侯府相比,说不定还得风餐露宿的,你真的愿意为了阿铉做到这种地步?”

    未等江月凝回答,她还是觉得不妥,不能让儿媳跟着一道吃苦,便挥了挥手:“罢了,他要去便让他去吧,他若是真在外头被那些狐狸精勾引了,大不了我亲自去把他给绑回来!”

    江月凝觉得只要能找到恩人报恩,吃苦也算不了什么且她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出过一次远门,十三岁的她都能受得住,为何现在的她受不住?

    她面上挂上浅笑,怕丹阳郡主真的下定决心不让她跟着,忙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媳从前也是出过远门的,这点路途对儿媳来说算不了什么,只要能够帮助母亲让世子回到正途,儿媳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这话说得江月凝自己都差点感动,她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丹阳郡主的脸色,发现在她说到最后的时候,丹阳郡主脸上果然隐隐有些动容,于是乘胜追击追击道:“母亲,儿媳也想世子变好。”

    丹阳郡主对上儿媳诚恳的脸,最后还是答应了。

    “既然如此,你就同阿铉一道去吧,记住,要照顾好自己,他要是在途中惹了你,你也不必忍让,若是敢欺负你,回来告诉娘,娘替你收拾他。”

    江月凝弯了弯眼睛道:“都听娘的。”

    *

    到了谢铉出发的日子,青竹一大早就命车夫套好了马车在侯府的门口等候,他怀中抱着包袱走在谢铉的身后,心中却有疑惑。

    本以为今天世子起得够早的,可是他进去给世子收拾包裹的时候,却发现夫人竟然已经出去了,正房里除了世子外,不见夫人的身影。

    不知道世子有没有同夫人提今天要去渠州的事情,等夫人回来之后,若是发现世子已经出远门了,也不知道夫人会不会伤心。

    唉,他们世子果真是无情,这样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出了大门之后,走在跟前的谢铉突然停了下来,青竹正在心里说着主子的不是,面对骤然停下的主子,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的心里话被他听到了。

    谢铉看着早就等候在马车前的江月凝,他脚下的步子停住,瞥了她一眼,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知道我要出门,还特意起了个大早给我送行?”

    要真是这样,那还真当时贤良淑德,只是他似乎并未同她说自己要出远门的事情吧,他转头看了一眼青竹。

    青竹立刻证明自己的清白:“主子,小的什么都没有同夫人说,大约是夫人从郡主那里得知的。”

    这件事情除了他这个近身伺候的人之外,就只有郡主和侯爷知道,许是郡主也看不下去世子把夫人当外人,所以特意告知了夫人。

    谢铉睨了青竹一眼=,转头对上江月凝,却见她身后的冬枝和夏星二人手中皆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他不觉得江月凝会这么好心给自己收拾包裹,于是看着那包裹问:“她们拿的是什么?”

    江月凝对上谢铉,浅浅笑道:“这是妾身的包裹,母亲说了,世子这一路来回大约要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让妾身跟随世子,方便在路上照顾世子。”

    这话就不像是他娘能说得出来的,谢铉看着她,突然唇角勾起一抹笑:“我娘真是这么说的?”

    自然不是,是她自己瞎编的,可为了能够让谢铉带上自己,她只得认真点头,一双明澈的杏眸定定地看着他。

    谢铉当然不会忘了他这一路去渠州的真正目的,如果带上江月凝,说不定他还要反过来照顾对方,完全没有要带上她的理由。

    江月凝瞧出了谢铉不想带上自己的心思,她半是威胁道:“母亲说了,若是世子不带上妾身,就不许走出这侯府半步。”

    这也是她瞎说的,反正婆母不在这里。

    谢铉素来是她的固执,心想带上她也不知道不可以,就是会麻烦一些,尤其又有他娘的话在这里,若是让兄长知道他因为拒绝了自家夫人的陪同,而导致被他娘给关了禁闭,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他。

    自尊心作祟,他还是妥协了:“要我带上你可以,但是你身边只能带画扇,其他的人都留在府中。”

    一个江月凝就够了,要是还要带上她那两个同样肩部能抗手不能提的丫鬟,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他可顾不上。

    以她的性子,她这两个丫鬟出了什么意外,她定然会深深地自责。

    冬枝和夏星确实不愿,要让夫人单独跟着世子,她们实在是不放心,“夫人,就让奴婢跟着你们吧。”

    江月凝也知道带的人越多反而不好,她小声交代她们道:“你们二人就在府中等着我回来,我不在京中的这些天,我那间铺子还需要你们帮忙看着,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给府上写信,还有就是不要让姨娘知道我接下来的两个月离京了,明白了吗?”

    到底是自己的主子,就算是对待她们再如何宽和,她们也不能越过主子替主子做决定,只得应下。

    江月凝心里松了口气,偏头对上谢铉,弯起了唇角唇角,问:“世子,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谢铉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没有说什么,走到她的身边越过她先上了马车。

    江月凝又轻声同两个丫鬟交代了几句话,在谢铉就要不耐的时候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前进到城门口的时候,谢铉看着放行的守卫,转头见江月凝正在煮茶,他收回自己的目光,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让青竹送你回去。”

    握着茶壶柄的江月凝摇摇头,柔声回他:“妾身做出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谢铉轻嗤一声:“希望你不要后悔。”

    第35章 夫人竟然在梦中唤了别的……

    马车在路上行了好几天, 虽然有驿站已经稍作歇息,可有些驿站相隔甚远,他们也只能选择在林中露宿。

    临近傍晚的时候, 马车选在一处邻近河边的林子里停了下来。

    江月凝从画扇的口中得知大家将要在林子中露宿一晚,她想起上次和谢铉掉下断崖的事来, 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安, 可一想到谢铉带了好些护卫在身边,又有那名叫朔奚的护卫在,大约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在画扇的搀扶之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 随行的护卫随手搭了几个简陋的帐子,其中一个里头还铺了一层毯子,谢铉站在这帐子前, 身边正有一位护卫在低声向他禀报着什么。

    她猜测这帐子大约是给谢铉用的。

    只是谢铉的身体金贵, 他能习惯在再这样的帐子里睡觉吗?

    江月凝暗暗想。

    “世子,夫人今晚可是与你同住在这个帐子中?若是的话,属下去拿一件稍厚一些的毯子来。”护卫道。

    谢铉闻言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正微微仰起头看远处的江月凝,夕阳的柔光正好落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整个人更加温柔。

    这几天她确实没有因为路途颠簸而生出什么怨言, 只是这一路上的吃住与侯府上的不能相比, 她看着倒是比出发前削瘦了一些。

    回去后要是她那位姨娘见了, 指不定又会哭成什么样。

    再者她要是今晚睡在帐子里, 这娇贵的身子万一不慎着凉生病了, 又不知道在路上耽搁多久的时间。

    让她跟着他们这些糙老爷们一起睡帐子,她一个女子终归是有些不妥,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用, 她在马车里休息,让画扇去取备着的那件羊毛毯子放马车上,今晚她守在夫人身边。”

    护卫领了吩咐,很快就去找了画扇。

    等江月凝看见画扇抱着羊毛毯往马车上放的时候,她露出不解。

    画扇在马车上铺毯子之后,下了马车,对着江月凝道:“夫人,世子吩咐奴婢今晚陪您在马车上歇息。”

    这话倒是让江月凝有些意外,本以为以谢铉的性子,他定然不会管自己的。

    马车虽然不大,可是躺下两个人还是足够的,江月凝最开始还以为今晚自己要和谢铉一同在马车里歇息,她想着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一起躺在一张榻上,且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所以心里并不是很难接受。

    可到底他们二人之间并未有夫妻之实,同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她总归是不自在的。

    却不想对方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看着已经钻进帐子中的谢铉,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那些护卫许是有在外头露营的经验,很快所有人的帐子都搭好了,直到暮色降临,火堆也升了起来。

    画扇拿了一块帕子在离火堆较近的一棵树下放下,对着不远处正在好奇看着护卫继续生火的江月凝道:“夫人,快来这边坐下歇息吧。”

    江月凝坐下的时候,谢铉从帐子里出来,他看着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盯着护卫烤鱼的江月凝,直到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她都没察觉。

    护卫很快烤了好几条鱼,其中一条给了江月凝。

    她手中拿着那条鱼,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下嘴,直到与护卫坐在一起的画扇都已经把手中的半条鱼吃完了,她手中的鱼仍旧是完好的。

    倒不是说她嫌弃这条烤得黑乎乎的鱼,只是她不知道要从那下嘴吃这条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吃的鱼,她盯着这鱼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把手中的鱼放在干净的树叶上,然后默默拿起了一旁干巴巴的干粮慢慢啃了起来。

    只是只吃干粮的话,或许到了后半夜,说不定她就饿了。

    坐在一旁的谢铉见此,啧了一声,觉得她这种娇生惯养的高门小姐就是麻烦,他拿起她放在树叶上的那条鱼,不知道从掏出一把匕首,三下两除二就把那条鱼处理完了,把鱼肉都从鱼骨和焦黑的鱼皮中剔了出来。

    那些乳白的鱼肉被放在干净的叶片上。

    江月凝才吃完一块难以下咽的饼,就见谢铉把处理干净的鱼肉,用树叶托着送到了她的跟前,“不想半夜被饿醒,就吃了它。”

    面上是一副她不吃也硬要她吃下的模样。

    耳边是柴火发出燃烧的声响,江月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脸上就要露出不耐的神色之前,伸手接了过去,她轻声道了谢,然后慢慢吃了起来。

    她本想着等吃了这饼,再让坐在另一处的画扇教自己怎么处理这鱼,没想到身边的男人直接动手帮自己处理好了,甚至连鱼皮都剥了。

    吃进嘴里的鱼肉,比想象中的好吃。

    谢铉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鱼肉,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世家的教养,即便是在这种地方,吃起东西来仍旧不见一丝狼狈,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可一想起栖夜同自己说的事,他的心里又生出些许的烦躁。

    方才在帐子里,栖夜已经同他说了,江月凝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男人有了线索,在渠州一带。

    他单手撑着侧脸,心下了然,怪不得她会这般坚持要与他一同前往渠州,怕不是为了去找那个野男人。

    思及此,他脸上的神色沉了下去,一双凤眸微眯,里头隐隐露出一丝暗芒。

    夜里风大,江月凝在马车里倒是比在外头好上许多,加之有画扇陪着,她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中。

    画扇靠着车壁闭着眼睛睡,她的身上有主子给的任务,这一路都需要在夫人身边保护夫人。

    所以她睡得并不深,一有什么动静就会立刻醒来。

    “仪景”躺在羊毛毯上的少女梦呓出声。

    即便是很小声,可画扇仍是醒了。

    她正要开口问夫人有什么吩咐,却发现对方只是在说梦话。

    过了一会儿,江月凝又在梦中唤了一声这个名字,画扇试图再听清楚她唤的人的名字,然而之后她就再也没梦呓了。

    独留画扇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仿佛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夫人竟然在梦中唤了别的男人的名字。

    而且还不止一次!

    *

    翌日,许是在马车里睡得一般,江月凝醒来得较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画扇正靠着车壁睡得正舒服。

    为了想让画扇多睡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马车。

    出去的时候发现除了值守的护卫之外,剩下的人都还未醒来,谢铉的帐子也是遮上的。

    远处连绵的山丘上,是橙色与灰蓝相接的天空,还能看见几颗星子点缀其上。

    小河就在不远处,她顺着流水的声音很快就到了河边。

    清澈的河面上映出她的影子,借着与镜子相差无几的河面,她快速整理好了头发和身上的衣物。

    顺便用冰凉的河水洗了脸。

    做完这些之后太阳才从山丘上露出了半个头。

    想着他们还未那么快启程,江月凝索性在附近安全的地方转了转。

    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颗挂满了鲜红色野果子的果树,她眼中现出惊喜,心想正好可以当做是朝食垫一垫肚子。

    等她走进那棵果树,就看见地上掉下的一些小果子,很多都是被什么动物肯过。

    有动物来吃,说明这果子是没有毒的。

    江月凝放下心来,准备摘些回去吃。

    可是这棵树太过高大,她能够到的果子基本都小动物吃过,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她垫起脚抬手想要去够高一些的,更加鲜红的,结果还是够不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跳了一下,终于摘了那枚红通通的果子。

    头上的发髻因为她刚才那一跳松了一些,她只好放弃了继续跳起来摘果子的想法,围着这棵果树绕了一圈,找了觉得个伸手差不多能够到的,垫起来脚尖想要去摘下第二个果子。

    然而还是差一点才能摘。

    她不想放弃,又使劲往上垫了垫脚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枚诱人的果子。

    就在她要泄气的时候,突然一只修长的手越过她,轻松地摘下了那枚果子。

    江月凝吓了一跳,放下手回身,就看见谢铉捏着果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要?”

    谢铉比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想要摘树上的果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方才画扇醒来的时候慌张地来找他,说是江月凝不见了。

    问了护卫才知道她在附近。

    等他找到她的时候,恰巧看见她垫着脚费力地想要摘树上的果子。

    最开始本以为她会放弃,谁知道她竟是不顾自己遵守的那些礼仪,径直跳了起来,顺利摘下了那枚果子。

    摘到的时候,她的唇角绽放出一个微笑,就像是晨曦中缓缓绽开的芙蓉。

    鬼使神差的,在她再一次想要摘下自己够不到的野果时,他走了上去。

    江月凝看着他手中的野果,点了点头,试探道:“这果子看着新鲜,应该会好吃,世子帮一帮妾身?”

    谢铉看着她双眸中透出星星点点的亮光,想要继续讥笑她的话在唇边止住了。

    “拿着。”

    他把手中的野果塞到了她的手中,抬手又轻松地摘下几个。

    直到她的双手捧着十几个野果,出声喊了停,谢铉才住了手。

    看着她巴掌上面快放不下的野果,他颇为嫌弃道:“拿这么多你吃得完?”

    她连昨晚吃那点鱼肉都要吃半天,这十几个野果,都不知道她要吃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吃不完的,她本来想着是多摘一些,在路上的时候用来解馋。

    车上除了干粮之外什么都没有。

    等她在河边洗干净了野果,回去的时候见护卫已经把帐子全都拆下整理好了,而谢铉也在马车上了。

    江月凝捧着那几个野果进了马车,然后小心把搁在放了茶盏的小桌上。

    她拿起一枚果子正要吃,看见撑着脸坐在一旁看着窗外景色的谢铉,拿着果子的手又转了个方向,“世子要吃吗?”

    鲜红欲滴的果子被人递到了眼前,谢铉转头,见她看着自己,眼中似乎还有期待,大约是希望他能接过这个果子。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江月凝只是不知道这果子到底甜不甜,想让谢铉先替自己试试,若是酸的话,就不要了,若是甜那再好不过。

    谢铉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半晌之后接过,嗤了一声:“还算你有点良心。”

    他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蔓延,味道居然还不错。

    看着谢铉吃完了野果,从他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那果子应该是好吃的,江月凝眼中露出笑意,自己也拿了一颗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嗯,很好吃。

    第36章 他倒要看看那野男人是什……

    半个月后, 马车在黑夜中停在了渠州城中的一家客栈前。

    江月凝下了马车,看着渠州城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貌,她好奇地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等听到身边的男人略带不耐的声音,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呆站在那做什么?”

    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的狗脾气, 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要与对方一般见识, 收回打量的目光,安静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进了这家看起来颇为大气的客栈。

    想起来也是, 谢铉这一路不是住在粗陋的驿站,就是睡在野外,看他眼底的黑青, 都能知道他这一路上大约是没有睡个好觉。

    他在京中的时候过惯了奢靡的生活, 好不容易到了渠州,自然是要找个比较舒服的地方住上一住。

    江月凝虽然没有和他一般睡在简单搭建的帐子里,可是马车上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她的心态素来是好的,想着或许能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找到恩人,这些苦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了。

    年轻的掌柜见了他们二人, 忙热情地迎了上去:“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瞧着他们二人的长相与打扮, 便知道他们不是渠州人士, 他隐晦地打量起了站在谢铉身边的江月凝。

    谢铉察觉到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 往走了一步, 在江月凝身前一挡,不动声色间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凤眸透露出一丝不悦,“两间上房。”

    掌柜的视线被谢铉一挡, 却没有一点尴尬,而是面上露出笑:“好嘞,阿牛,快带二位贵客去楼上。”

    掌柜的很快就唤来店小二,让他带着谢铉二人上了楼,只是他的目光一直黏在江月凝的身上。

    直到看不见了,才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美人,在这渠州城可是很少见,就连怜香楼最出名的花魁娘子都是比不上的。

    等阿牛回来,掌柜的问了句:“那两位看着是什么关系?”

    阿牛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憨笑道:“大约是一对闹了别扭的夫妻,我瞧着他们的长相,可真是般配得紧,掌柜的还是不要想了。”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赶紧干活去!”

    本来还想趁机结识一下那位美人,没想到竟然与同行的那位看起来就很难伺候的男子是夫妻,真是可惜了。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拨弄手中的算盘。

    房中。

    谢铉坐在江月凝的屋里的凳子上,看着她和画扇收拾客栈的屋子。

    许是手上忙着,江月凝并未察觉他还坐在了自己的房中没有离去,等对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诧异地看向谢铉,问:“世子可是还有什么事?”

    这问题却不是真心想问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出去了,别耽误她收拾房间。

    谢铉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正想讥笑她招蜂引蝶,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明日我要去一趟宁潼县,你自己呆在客栈里,我会留几名护卫在这里,若是想要出去,记得带上他们。”

    其实他想说的是小心客栈的掌柜,那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方才对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江月凝。

    可在她明澈的双眸之下,他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听了他的交代,江月凝眼中一亮,阿兄在信上提到的线索,说可能认识恩人的那个人,也是在宁潼县。

    她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铉见状就知道她有话要说,想到她要找的人或许在宁潼县,不耐道:“想说什么便说。”

    江月凝走到他的对面坐下,试探道:“妾身在这渠州城内呆着也是无聊,不如就让妾身陪世子一道前往宁潼县。”

    说完她一双杏眸眼巴巴看着对方,看着乖巧无害。

    可是谢铉知道她心里打的主意,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行。”

    江月凝愣住,半晌秀眉轻蹙:“为什么,妾身想陪在世子的身边,不可以吗?”

    如果不是她的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谢铉大约就信了她的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话可是真心的?”

    自然是假的,但是为了能够让对方答应带上自己,她只能认真地点头,蓦地想起他要找的琴师她还认识,便道:“妾身自然是真心的,世子要找的那名琴师,妾身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既然选择归隐,大约是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扰,妾身愿意帮着世子一起说服他。”

    谢铉眉梢一挑,还打听得听清楚,大约是他娘告诉她的。

    他懒懒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凭什么她能喊动人家出山。

    江月凝解释道:“妾身在两年前曾得嵇先生的指点,所以大约在嵇先生面前能说得上话。”

    其实她说这话有些自谦了,那年她踏青正巧听见嵇淙的琴音,听出了他曲中之意,那时她并不知道对方就是久负盛名的琴师,想着好不容易能听到这样好的曲子,便大着胆子上前与之交谈了几句。

    对方听了她对他曲子的见解,眼中露出欣赏,又当场弹了一曲他新作的曲子,让她指出不足之处,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认真的指出了自己觉得欠缺的地方。

    对方不仅虚心听了她的,还让她给他弹了一曲,结束后只道了一声知己难求,与她探讨了半个多时辰的琴谱,最后抱着琴扬长而去。

    后来她才得知他正是京中鼎鼎大名的琴师嵇淙。

    谢铉既然是打着请嵇淙出山的幌子来渠州,自然是真的要把人给请回京中,可是嵇淙这人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但是她有信心能把人再次请出山。

    嵇淙曾经在京中一曲难求,就连皇后想要听他弹奏一曲也请不来。

    谢铉的想法很简单,嵇淙若是不答应自己,就直接把人绑回京中,等他到了京中,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若是江月凝真的有办法把人请回去,倒是可以试一试,也省了他许多事。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道:“姑且信你这一回。”

    这便是答应她了。

    “世子请放心。”江月凝对上他那双凤眸,杏眸弯起,唇角露出一抹笑。

    谢铉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可又忍不住想要看她那不经意露出的笑。

    到底是控制住了不让自己去看她,哼了一声,道:“明日一早出发,别起不来。”

    江月凝看着眼前下巴微微扬起的男人,没想到这么快对方就答应了自己,她眸中笑意更甚。

    *

    翌日江月凝起了个大早。

    下楼的时候,江月凝走在谢铉的身边,可路过年轻的掌柜身边时,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圈住了。

    她不解地看向身边男人,却发现他看着前方,并未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

    虽然心里对他这种行为有些抗拒,可他们到底是夫妻,他之前说了,就算是他对她做什么,也属实正常。

    遂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任由着他亲密地半搂着自己出了客栈的大门。

    “我就说嘛,人家小夫妻肯定是恩爱得紧,昨天分开睡就是闹了别扭,说不定昨晚就和好,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

    阿牛站在掌柜边,感叹道。

    “哎呦,掌柜的你打我做什么!”

    掌柜看了一眼已经上了马车的谢铉和江月凝,道:“个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还不赶紧去干活!”

    马车里。

    谢铉靠坐在车上,江月凝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挺好的,尤其是在出了客栈之后。

    心想难不成他是嫌弃这客栈住着不好,所以离开了这客栈,心情也跟着好上许多。

    她在心里瞎猜,想着趁他现在心情好,她正好可以跟他提一提在周围走走,看看能不能顺便买些香料回去为借口,趁机去找那位知情人。

    打定了主意,她给谢铉倒了一杯茶,柔声道:“世子,请喝茶。”

    谢铉看着递到眼前的茶盏,又抬眸去看江月凝,见她低眉顺眼的,想到在客栈的时候她任由自己搂着没有反抗,心情又好上了一些,便接过了那杯茶,然后喝了一口。

    江月凝见他喝了茶,忙道:“妾身听闻宁潼县有一味极罕见的香料,世子可否允许妾身去找找那味香料?”

    如果喝下的茶可以吐出来,谢铉真的想把刚才喝的茶吐了,他把手中的茶盏往小桌上随意一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跟着我出来,其实是为了找那一味‘香料’?”

    后面香料两个字还特意加重了音。

    谢铉在心里冷哼一声,什么找香料,是找那个野男人才对。

    面对他的质疑,江月凝有些心虚,可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她眨了眨眼,无辜道:“妾身只是顺道去找那香料,世子误会了。”

    只是无人发现,她的耳尖悄悄红了。

    谢铉与她相处的这些时日,也知道她不愿说的事情,他是如何都问不出来的,他斜看了她一眼,轻呵一声:“但愿如此。”

    大不了他让栖夜跟着她去,他倒要看看那野男人到底是何人,能勾得这位京中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日思夜想,甚至不惜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这里,就为了与他见上一面。

    第37章 钱筠不是他的外室

    到了宁潼县,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店小二很快就送了吃食来。

    这一次的吃食比昨天在渠州的粗糙了些,可是那几样菜却是照着她的口味做的, 看出了江月凝面上的疑惑,画扇给江月凝盛了一小碗的米饭, 笑着解释道:“这是世子特意让奴婢吩咐厨房做的, 说夫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要做些清淡的,世子对夫人可真好。”

    如果不是夫人那晚在马车上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就更好了

    江月凝净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没有说什么,擦干净手之后坐了下去,她吃了两口, 见画扇站在一旁给她布菜, 便柔声道:“你跟着一路颠簸,坐在一道吃吧。”

    画扇第一反应是拒绝,主子让她跟着夫人为的是伺候夫人,若是看见她和夫人同坐一桌吃饭,那还得了。

    “这不合规矩,奴婢在一旁伺候夫人用膳就好。”她连忙推却。

    面上俨然一副不能乱了规矩的模样。

    这倒是让江月凝觉得好笑, 谢铉不注重规矩, 可他手下的人可注重得很。

    早在那些貌美婢子都被遣散回原来的各处院子, 只留下了画扇一人时, 她就猜到了画扇大约是谢铉手下的人, 所以并未问为何独独她留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没有笑出来,便也由着画扇去了。

    用过昼食之后,江月凝临窗而坐, 手中拿着卫国府三公子江括给她的信件,信中提到唯一知情人就住在宁潼县城几里之外的栾村中。

    她决定等明天和谢铉去见了嵇先生,就借口说是去栾村去寻找那味她需要的香料。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怀着这样的期待,加之客栈的床榻睡着不舒服,她这晚上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好,还久违的又梦见了十三岁那年的事情。

    那一年她在卫国府呆的憋屈,背地里受了不少的委屈,为了让姨娘担心,所以她所有的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只是被嫡母刁难久了,她便想要离开卫国府,哪怕只是离开一时也可以。

    恰巧碰上外祖父的忌日,而姨娘又病了,于是她鼓起勇气,提出代替姨娘前往繇州祭拜外祖父,姨娘原先是不答应的,怕她一个小姑娘会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可她头一次对着姨娘软磨硬泡,姨娘最终只得答应。

    春日昭昭,她带着几名护卫上路,前往远在西北一带的繇州。

    顺利祭拜了外祖父,在回程的路上却没想到碰上了流寇,那些流寇杀了几名卫国府的护卫,她本以为自己也要和那些护卫一样被杀掉。

    谁知道那些流寇见到她的长相之后面露贪婪,很快就抓住了她,把她粗暴地压在身下,甚至要撕开她的衣裳。

    她的所有反抗叫喊都是徒劳。

    就在她绝望之际,那人出现了。

    她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一人对抗那么多穷凶恶极的流寇,等她从惊恐绝望中回神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流寇,没死的也逃走了。

    她受了惊吓,整个人都濒临崩溃,谁碰她一下都会反应强烈。

    等她眼泪流得差不多的时候,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对方蹲在她的身前,用另一只没沾血的,干净的带着薄茧的指尖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眼泪,温和地安慰她,叫她不要害怕。

    她平复了心绪,颤抖着声音问他叫什么名字,说要报恩,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笑说不用她报恩,他只是路过顺手帮忙的事。

    可她实在是执着,问不到他的名字就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直到对方临走的时候,她又问了一遍。

    对方最终最终是告知了他的姓名。

    他说他叫赵仪景。

    江月凝其实听出了他的京城口音,以及看到了他身上那股子矜贵的气质,猜到他不是出生乡野的普通人家,想着对方是京中人士,等她回到京中稍微打听一下,很快就能知道恩人是出自哪个高门。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京中着人里里外外打探了一遍,并没有这一号人,更没有赵姓的高门世家,都是些平民百姓。

    可那人周身的气度,看着就不像是普通老百姓身上会有的。

    同年她那同胞的兄长执意前往西北投军,她便生出了让兄长帮着找人的念头。

    很快就打听到了那人或许在峪城,可是不久后峪城失守,消息断了。

    至此,这一找就是三年。

    *

    “你昨晚没睡好?”谢铉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她那张带着疲倦的脸。

    昨天找的客栈已经是宁潼县最好的一家,看来她们这些自小养尊处优的姑娘,还是太过娇贵了些。

    以后要是再出远门,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带上她了。

    念及此,谢铉愣住,他疯了吗,怎么会想着跟她还有以后。

    江月凝担心谢铉不让自己跟着去,只道:“妾身是高兴今天能见到久负盛名的嵇先生,所以昨夜一时激动,便没有睡好。”

    谢铉已经习惯了她做的表面功夫,也懒得拆穿她,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道:“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睡不惯客栈的床榻,本想着我认识宁潼县的知县,如果你不习惯住客栈,还可以去他那府上借住几日,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认识宁潼县的知县?

    江月凝睁圆了一双杏眸,这一路上她确实是睡不惯那些地方,可前提是没有更好的选择,马车和客栈也变得可以忍受,可若是还有更好的去处,那不选择更好的地方不就是傻子?

    他为何不早些说,偏偏在今天才说,就好像是故意的。

    江月凝开始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她抿了抿唇,揉了揉手中的帕子,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最后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左右不过在客栈再住上一两天,等今天请到了嵇先生和找到了恩人,就可以回程了。

    她眼中的纠结在藏起来之前早就被谢铉捕捉到了,他道:“你能睡得惯客栈的床榻,我可睡不惯,再者我还有些事情要找宁潼县知县相商,看来是要在他府上暂住几天。”

    江月凝不解地看向他,他整日不学无术的,能有什么正事要找人家知县相商。

    谢铉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他唇角漾出一抹笑,靠近江月凝轻声道:“听说宁潼县的美人与京中的不同,我这一趟总不能白来不是?身为知县,我想他府上的美人定然不会少。”

    他离得近,江月凝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得杜松香,她想要往后退,可是身后就是车壁,她退无可退。

    江月凝抬眸去看他,正想出言让他退开,然而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她整个人往前一倒,直接栽进了男人的怀中。

    周身瞬间被谢铉身上的气息笼罩,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的怀中起来,可是马车又颠簸了一下,眼看着她的身子要往旁边倒去,撞上车壁,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扶稳了。

    惊慌中她紧紧抓着谢铉的衣襟。

    她又急又羞,攥着他衣襟的指尖微蜷,可是放在她后腰的那只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谢铉看见她那双微微瞪大的杏眸,里头隐隐透露出羞恼,他对着车外不耐道:“怎么回事?”

    车夫紧张地声音很快就传了进来:“世子,这一条路不好走,小的尽量赶稳些。”

    然他的话音才落,马车又小小地颠簸了一下。

    之后虽是有颠簸,但是比之前好多了。

    江月凝松开了揪着他前襟的双手,想要从他的怀中退出去,却发现他的手还贴着她的后腰,她仰头去看谢铉,小声提醒道:“世子,请放开妾身。”

    一副良家女的模样,谢铉面上一哂,原本想要松开她的手收紧了力度,察觉到她的身体跟着变得僵硬之后,想起她之前骂他是无赖,他道:“我若是不放开,你又待如何?”

    话音一落,江月凝脸上的神色一变,她瞪向他,心想这人果然是无赖。

    她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想起那位还住在梅苑的外室钱姑娘,只好将她搬出来,提醒他道:“世子这般,可对得起钱姑娘?”

    闻言谢铉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说钱筠?关她何事。”

    他与钱筠又没什么关系,为何要在意钱筠的感受?

    江月凝眉心一皱,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对待钱筠,她挣扎了一下,发现对方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再用力一点,她就会贴上对方的胸膛,她看向他的眼中有了恼意:“钱姑娘是你的外室,且她救了你”

    “谁跟你说她是我的外室?她救了我难道我就要以身相许,这是什么逻辑?”

    谢铉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要提钱筠了,合着是把钱筠当成了他的外室。

    他差点气笑了,外室不过是他对外声称的,根本就不存在的。

    可仔细一想,那天在梅苑,唯一能与外室对上号的人,也只有钱筠一个,想来是江月凝那天见了,便以为钱筠是他的外室。

    江月凝一怔,钱筠不是他的外室,那谁是?

    谢铉见她一脸茫然,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反正这些也与她无关。

    等马车平缓地往前走,不再颠簸的时候,谢铉终于在江月凝微恼的目光之下松开了手。

    江月凝立刻从坐得比之前远了些,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谢铉假装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兀自闭上了眼睛。

    第38章 世子这是生气了吗

    没多久, 马车停在了一座古朴的院子前。

    院子的门正半开着,院门两边种了些不知道的花草,院子的墙头伸出一根树枝, 枝头的叶子此时已经快要掉光了,几只栖在树上的喜鹊见了马车, 很快就拍着翅膀飞走了。

    江月凝下了马车, 透过半开的院门,正好看见有个童子在清扫地上的落叶。

    她与谢铉走到院门前,画扇先他们一步上前拍了拍木制的院门, 对着里头问道:“嵇先生在家吗?我们主人特意前来拜访。”

    扫地的小童子听见拍门的声音,抱着扫帚开了门,见到谢铉夫妇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今天会有人前来拜访, 半晌后才恭敬回答道:“先生正在屋中小憩,二位稍等片刻。”

    等童子重新进去之后,谢铉双手环在胸前,透过院门打量起了里头院子的布局。

    这院子外头看着古朴,里头的布景却很是雅致。

    过了良久,那童子又出来了, 对着他们二人道:“先生起了, 二位请进。”

    江月凝颔首, 跟着谢铉踏进了这座院子。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 江月凝想着一会儿若是谢铉说服不了嵇淙, 她再帮忙说和,反正她和嵇淙算是有点交情。

    扫地的童子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茅草搭建的亭子边上:“先生就在里面。”

    江月凝向那童子道了谢,而后跟在谢铉的身边就要进那亭子。

    温润的嗓音从亭子里传来:“江姑娘,好久不见。”

    谢铉顺着声音看去, 就看一身穿白衣挽着一半青丝的青年双眸含笑,看着他身边的江月凝。

    他眉头一皱,本以为世人口中的嵇先生是位老者,却不想竟是如此年轻,看着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

    且这长相也颇为出众,怪不得当初京中那么多姑娘争着想要听他弹一首曲子。

    想起江月凝同他说的,她与嵇淙两年前便认识,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丝不悦。

    可转念一想,他们二人认识与他何干?

    他按下那股子不悦的感觉,难得对着嵇淙见礼:“嵇先生。”

    既然把这个当做幌子,那做戏总得做得周全一点。

    嵇淙站起身回礼,只是看向谢铉身边的江月凝时,眼中的笑意却真切了许多。

    江月凝面上露出与朋友久别重逢的笑,柔声道:“嵇先生,近来可好?”

    嵇淙见他们是一道来的,又见江月凝此时已是妇人的打扮,便猜到她身边站着的人,大约是她的夫君,他心里虽觉遗憾,可到底是没有表现出来,只道了句还好。

    “两位请坐。”

    谢铉察觉到了嵇淙看江月凝的眼神与看旁人的不同,便挨着江月凝一起坐在了嵇淙的对面。

    他们面前的案上放着一把七弦琴,童子在嵇淙的示意之下,很快就把那琴给抱走了。

    然后没多久又端着茶来给他们上茶。

    嵇淙知道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便主动问道:“二位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谢铉喝了一口茶,在江月凝开口前先把前来的目的说了。

    “嵇先生意下如何?”

    最后这句话问出口,却不像是在征求对方的意思,大有不同意也要同意的意思。

    嵇淙连皇后都能拒绝,自然是不怕谢铉的,只是他没有回答谢铉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坐在谢铉身边的江月凝,问道:“江姑娘也希望在下回京给太后献曲吗?”

    没想到嵇淙会问她这个问题,嵇淙看着她的眼神带着隐秘的情绪,她即便是再愚钝,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只得垂眸道:“自然是要看先生的,先生愿意的话再好不过,若是不愿,我和我家夫君自然不会强求。”

    谢铉听见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他,倒是有些意外,他偏头去看她,却发现她低垂着面容,他头一次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猜不透此时的她在想什么。

    而同样看不清她心中所想的,是坐在对面的嵇淙,他与江月凝相识的时候,对方才刚及笄,难得遇到能听懂他琴音的人,视对方为知己的同时,心里也生出了一些情愫,仅仅只是一次的相遇,就能让他记住两年。

    他自知他们二人的身份相差甚远,便把这份心思收了起来,背着琴离开了京城。

    没想到两年之后她会带着自己的夫君上门拜访,欣喜的同时更多的是失落。

    谢铉自是看出了嵇淙眼中的落寞,他眉心一皱,改变了主意,若是嵇淙不愿意回京便罢了,届时就声称对方有了归隐的心,就算是天王老子来请都没用。

    他突然不想江月凝为难。

    “既然如此,我答应世子的请求。”

    许是嵇淙同样不想江月凝为难,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终于还是答应了。

    毕竟答应前往京中,他或许还有机会与她见上几面。

    这也足够了。

    “不过嵇某有条件。”嵇淙道。

    闻言谢铉眉头一皱,他本就对嵇淙对江月凝一口一个江姑娘的称呼不满,如今还要提条件,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不耐:“什么条件?”

    嵇淙回道:“嵇某新谱了一首曲子,还请江姑娘弹奏一曲。”

    谢铉正要替江月凝拒绝,却不想身边的少女同意了:“先生新制的曲子,我也想试试,只是我如今已为人妇,先生还是唤我一声谢夫人吧。”

    不等嵇淙回答,她已经起身走到旁边放了七弦琴的矮桌上,坐下之后抬手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

    嵇淙的琴自是上等的,弹出来的琴音缥缈。

    江月凝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然后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一张纸,问:“这就是先生的新作?”

    嵇淙点头:“正是。”

    江月凝细细地从头看了一遍,然后在心里记下了,抬手准备开始弹奏。

    “谢夫人不多看几遍?”

    这也是谢铉想问的,他在江月凝出阁前的闺房看见七弦琴,便知道他会弹琴,但是不觉得她看一遍琴谱就能记住那上面的曲子。

    江月凝道:“不用,我记下了。”

    其实她本可以细细翻看的,但是眼下她想尽快解决嵇淙回京的事情,然后去一趟栾村找人。

    她赶时间。

    谢铉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放在琴弦之上,不多时,清越的琴音就在她的指尖滑出。

    嵇淙沉浸在她的琴音之中。

    谢铉却看着她弹琴时娴静的样子,指尖灵活地在琴弦上跳动,就像是在跳舞一样,合着那让人神往的琴音,就好像身上罩了一层柔和的月华。

    弹奏一首曲子的时间不长,等结束的时候,坐在另一边的两个人仍旧还未从琴音中抽身而出。

    “嵇先生可还满意?”

    直到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们才回神。

    谢铉看着安静坐在七弦琴前面的江月凝,即便心里不想承认,可弹琴的她比平日里吸引人。

    嵇淙满意地看向江月凝,道:“谢夫人的琴技一如既往的好,只是嵇某还有些事情要与好友交代,请世子容嵇某晚几天再前往京城。”

    这本也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谢铉边应了:“那便静候先生佳音。”

    他这般客气,引来江月凝的侧目。

    她还以为以谢铉的性子,要是对方不愿意的话,会二话不说把人直接给绑回京中。

    谢铉睨了她一眼,仿佛在说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偶尔他也是会尊重人的好吗。

    江月凝:

    与嵇淙拜别之后,江月凝站在马车前,对着谢铉张了张口,一副有话要与他说的模样。

    许是这一趟比较顺利,谢铉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她,道:“有什么想说就说。”

    江月凝抿了抿唇,道:“妾身一会儿还想去一趟栾村寻找那味香料,世子可答允?”

    栾村,那不是她要找的人所在的地方?

    谢铉心里骤然升起一股烦躁,语气带了不耐道:“要我陪你去?”

    倒也不是,她巴不得谢铉不要跟着,于是忙道:“不劳烦世子,我带上画扇便可。”

    谢铉睨了她一眼,冷冷道:“随便你。”

    说着他自己走到了画扇的身边,上了她骑的那匹马,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画扇看着逐渐远去的世子,走到江月凝的身边,问道:“世子这是生气了吗?”

    他不就一直都这样吗?江月凝没有回答画扇的话。

    眼下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谢铉的心情,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恩人,想要知道恩人是否还好,以此了结自己的心愿。

    她没有说什么,带着画扇上了马车前往栾村。

    栾村离嵇淙所在的村子不过相隔几里地,下了马车,江月凝跟着信上所指的地方走进了村子,只是在村子的最边上找到那个农家小院的时候,却发现小院的大门紧闭。

    她抬手敲了敲门,里头没有任何的回应。

    画扇道:“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或许这屋子的主人出去田里干活了。”

    江月凝不甘心,但也只能在门口等待。

    这时一位老伯从旁边路过,他看着衣着光鲜的两个人,好奇地上前攀谈:“两位可是要找这屋子的主人?”

    江月凝面上露出浅笑:“正是,老伯可知道这院子的主人在哪?”

    她指了指身前的院门。

    老伯面色顺便变了变,叹了口气道:“原来要找王二啊,他在一个月前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江月凝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老伯点头道:“是啊,他十年前投军,那时候还在峪城吧,也算是与回鹘人打过几次,身上留下了太多的旧伤,四年前峪城失守大难不死,但剩下一条腿,后来军中将领体恤他,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乡养老,谁知道这才几年,福还没享够,人就没了。”

    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姑娘若是要祭拜他的话,他就埋在后山的半山腰,那只有一处新坟。”

    江月凝愣愣地看着老伯离去的背影。

    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好不容易有了知情人,怎么就偏偏去世了?

    第39章 我帮你找人还不成吗……

    韩子瑨才从府衙回去, 就看见有人骑马停在了自家门口,他下了轿子,看着那道穿着锦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总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对方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他的跟前, 他才擦了擦眼睛, 瞪大眼睛道:“你不在繁华的京城享受生活,怎么跑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了?”

    谢铉把马交给一旁的护卫,居高临下看了眼穿着一身知县官服, 人模狗样的旧友,反问道:“你都能在这里,我为何不能来?”

    韩子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心虚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的难道你还不知道?要不是我当着陛下的面揪了那老匹夫的胡子, 也不至于被贬到这穷乡僻壤之地。”

    三年前西北战事没停多久,朝中那群保守派为了不再起战事,竟是要给答应回鹘人不平等的条约,明明峪城已经夺了回来。

    他年轻气盛,便当着陛下的面与那群人理论了起来,最后还动了手, 陛下大怒, 直接把他贬到西北一带的宁潼县来了。

    昔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状元郎, 成了个偏远地区的芝麻小官。

    谢铉觑了他一眼, 轻嗤一声:“我看着你这样子也没有一点要悔改的意思。”

    韩子瑨理直气壮道:“我本来就没有错, 回鹘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也就陛下耳根子太软,听信了那些老匹夫的话,还真应了回鹘人的条件,你还记得八年前咱们二公主和亲的事情, 太子殿下极力反对,结果落得守皇陵的下场,最后呢,回鹘人还不是对峪城下手了,陛下不仅没有吸取教训,还要一意孤行听信那些老匹夫的话,真真是无药可救了。”

    这话他不敢在旁人跟前说,但是谢铉与他自小认识,彼此都清楚对方的为人,所以每次在谢铉跟前,韩子瑨一向口无遮拦,可想要皇帝毕竟是他的舅舅,自己在人家外甥面前说这些总归是不好,于是又改了口:“算了,这话你就当我没说吧。”

    他转身把谢铉领了进去。

    谢铉看着这格局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精致的知县府,戏谑道:“你不是说这里是穷乡僻壤,你这知县的宅子建造起来定然花费了不少银钱吧?”

    韩子瑨立刻如临大敌,“这些东西可都是从我自家的口袋里掏钱建的,那等劳民伤财的事情我可不敢做。”

    且他们韩家家底也算是丰厚,他娘又是县主,不过是看不惯自己儿子在这种地方吃苦,一个小小的知县宅子,从他娘手指缝里漏一些出来就够了。

    谢铉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爹娘就这么放任你在这里?万一你真的回不去京中,可有他们担心的。”

    韩子瑨无所谓道:“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不用天天被他们管着,催着我娶媳妇,话说你成婚的时候我都不能前往祝贺,我连你夫人哪家的小姐都不知,你与你那夫人如今怎么样了?”

    他的话题突然从自己变成对方。

    提到江月凝,谢铉就想起她刚才借口离开,去找别的男人的事情,他轻哼一声:“好得很。”

    “嘶,我看你这反应,似乎不喜欢你那新婚夫人,怎么,莫非你真的对你那外室生出了感情?”

    谢铉睨了他一眼:“我有没有外室你还不清楚?不说这个,我来找你有正事,你可还记得去年渠州知州挑选的秀女?”

    韩子瑨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你在京中的风评这么差,万一你真的破罐子破摔,找了位外室养在外头,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说完他的手就被谢铉嫌弃地甩开了:“说正事。”

    韩子瑨这才正色道:“你说的是在姓林的那位秀女?我记得她家就在我们宁潼县,去岁她入选的时候,她爹娘还在县上的酒楼宴请了亲朋好友,连我都请了,不过我不爱凑那样的热闹,所以没去。”

    “她从前在宁潼县是什么样的?”谢铉又问。

    韩子瑨这才察觉出不对劲,“你问她做什么,难不成是她在宫里犯了什么事?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的?”

    谢铉道:“是太子殿下。”

    韩子瑨瞪大眼睛,接着面上转为欣喜:“太子殿下回京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莫非是因为魏贵妃一党?”

    谢铉简单回答了他的问题,韩子瑨听了,眉头紧皱:“魏贵妃一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动作的,难不成从殿下被陛下遣去守皇陵开始就生了那样的心思,或许在更早?”

    其实他猜得差不多,见谢铉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猜中了,“那年你身上的事情,是否因为太子离开了,他们才敢对你下手,就算魏贵妃有没有参与其中,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四公主,我曾经提醒过你四公主心术不正,即便她那时候才十三,就有那样歹毒的心思。”

    谢铉轻哂道:“因为她是公主,不管如何,陛下都不会对她惩罚太过。”

    韩子瑨叹了口气,很快又正色道:“事情过去这么久,想重新查没那么容易,不过你问的那位宫里的林才人,我倒是知道一些。”

    林才人,原名林婉儿,是渠州宁潼人,她爹是员外,在宁潼县算是小有名气,去年选秀林员外找了渠州知州,塞了好些银两,把林婉儿也跟着送进了选秀的队伍。

    当时他记得林婉儿似乎并不愿意,声称自己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死活都不想参加选秀,这件事也是林员外有次找他喝酒的时候,酒醉之后同他说的,除了他,大约再没有旁的人知道。

    谢铉问:“你可她那位心上人是谁?”

    韩子瑨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林员外的嘴是真的严,只说了女儿有心上人,后面我再怎么问都不说了。”

    “林婉儿的事情或许牵扯到了回鹘,此次殿下让我来,就是秘密调查她的事情,你今天就带着我的人去一趟林员外的家中,无论用什么理由,一定要进去。”

    谢铉很自然地给韩子瑨交代任务。

    闻言韩子瑨瞬间挎着一张脸,他这才从府衙下值回家,正准备好好休息,谢铉又给自己排了差事,这叫什么事啊,不对,他看着悠闲地站在一旁的谢铉道:“不是你要去查林婉儿的事情吗?怎么使唤我去,我去了,那你自己呢?”

    谢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和我那位新婚夫人怎么样了?等我去把她找来,你就知道了。”

    “什么?你居然把人给带来了哎,你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然而谢铉已经出了大门。

    韩子瑨看着被留在的朔奚,与他大眼瞪小眼,半晌问道:“你家主子来这一趟还拖家带口的?”

    朔奚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韩大人,咱们现在出发?”

    看着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的朔奚,韩子瑨不禁开始担心他靠不靠谱。

    “唉,走吧。”

    早点去早点完事。

    *

    谢铉快马赶到栾村的时候,正好看见熟悉的马车停在了村里,他顿了一下,继续骑着马进了村子。

    可在进去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这里,江月凝与旁人的事情跟他无关,他既然从一开始没打算与对方做真夫妻,那她的事情,他没必要特意去关注。

    他从一开始就太过在意她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事情,这很不对劲。

    但是一想到对方千里迢迢赶来宁潼县,就是为了见那个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人,他的心里就一阵烦躁。

    眼下他既然来了,也正好见一见那位能让江月凝魂牵梦萦的男人究竟是何面目。

    等他找到江月凝的时候,却见她安静地坐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的石头上。

    画扇站一边,她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明明夫人说是来这里寻找香料,怎么就变成了找人。

    而且在得知要找的那人去世之后,夫人就变得魂不守舍了,她试着和夫人说话,可是夫人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一般,只静静地坐着。

    急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看见自家主子骑马停在眼前,画扇瞬间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她上前道:“世子是来接夫人回去的吗?夫人她似乎有点不高兴。”

    谢铉在马上看了一眼仿佛入定一般的江月凝,就连他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眉梢一扬,下了马把缰绳交给画扇:“牵去找些草喂它。”

    画扇立刻领命,牵着马往村子外走去。

    谢铉走到江月凝的身前,见她因为一个男人这样,心里顿时生出烦闷,“你那香味寻不到也不至于做出这幅模样,真有那么重要?”

    听到谢铉的声音,江月凝这才抬头去看他,一双眼睛没了平日里的明澈,里面出了迷惘之外还有心灰意冷,她喃喃道:“很重要,可是不见了。”

    谢铉眉心一拧,他半蹲在她跟前,声音不自觉放轻:“你先跟我回去,好吗?”

    江月凝却摇了摇头。

    谢铉一向没什么耐心,可眼下看着她心如死灰,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着声音道:“江月凝,想哭就哭出来,这里不是京城也不是广阳侯府,更不是卫国府,你不是那位人前稳重自持的卫二姑娘。”

    江月凝抬眸看他,慢慢道:“不能哭,他们不喜欢见我哭。”

    “你当真要一直这样?”谢铉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气。

    见她沉默,他心里突然生出无力的感觉。

    半晌,他似认命般道:“在我面前,你可以哭,明白吗?”

    话音才落,就见她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她忙拿帕子擦拭,可眼泪却越擦越多,就像是掉不完似的。

    她哑着声音磕磕绊绊得开口:“抱歉,妾身失态了。”

    谢铉见过女人哭,可像她这般默默掉眼泪的,还是头一回,见她哭红了一双眼睛,他指尖微动,可到底没有做什么,他将头偏向一边,静静等她哭完。

    头一次,他对旁人生出了耐心。

    “那人真有这么重要?”见她哭得这般伤心,鬼使神差的,谢铉抬头问她。

    江月凝擦拭眼泪的动作一顿,她没想到谢铉会知道,良久之后,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点头时正好有眼泪从她脸上掉了下来,滴在了他身前的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虽然知道答案,可看着她亲自承认,谢铉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不得劲,看着对方哭得可怜兮兮,本想安慰的话到了口中又变成了不耐:“别哭了,我帮你还不成吗?”

    第40章 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双方都愣了一下, 江月凝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哑着声音问:“世子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真的要帮妾身寻人?”

    谢铉突然后悔自己一时从动说了那话, 可说出去的话又不可能再收回去,他只得道:“帮你可以, 但有条件。”

    江月凝听见条件两个字的时候, 愣了一瞬,她顾不上眼角还挂着的泪,瓮声瓮气地问:“什么条件, 只要妾身能做到的,一定会答应世子。”

    这模样大有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行,谢铉一想到她是为了那个人, 他眸色一暗:“他真的值得你这样?”

    提到要找的人, 江月凝眼中现出一抹温柔,她轻轻道:“他值得。”

    除了姨娘之外的人,也只有他值得她这般。

    如果不是他,她的命早就没了。

    得到她的回答,谢铉不耐道:“我知道了,至于条件, 等我想好了再说, 把眼泪擦擦, 先回去。”

    说完他已经站了起来, 自顾自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江月凝这才发觉自己出来已经有些时间, 怪不得谢铉会找来,她忙胡乱擦拭了脸上的眼泪。

    然后紧紧跟在谢铉的身后,她想着谢铉是广阳侯世子,要找一个人的话大约是比阿兄容易得多, 等回去后她就写信告知阿兄,让他不必再找了。

    她看着沉默不言走在前头的男人,唇角弯了弯,她快步走了上去,与他并排一起走。

    “谢谢世子。”她仰脸看向他,诚心地道谢。

    谢铉瞥了她一眼,道:“别谢这么快,我是答应帮你找人,但没说一定能找到。”

    江月凝认真道:“可世子愿意帮妾身,就是好事。”

    谢铉轻嗤一声,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居然章帮着自己的夫人找旁的男人。

    沉默半晌,他到底说出了心底的一直以来疑惑:“你还未说,为何要找他。”

    江月凝觉得这种事情没有什么隐瞒的,便道:“他曾经救了妾身一命,所以妾身想要报恩。”

    谢铉讥笑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是不是等他把人找到了,她就要做那等抛夫之人,跟着那位救命恩人离去。

    那他岂不是会成为整座京城的笑话。

    闻言江月凝面上一红,她解释道:“世子前几天也说了,救命之恩并非要以身相许,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不是只有以身相许这一个选择。”

    难不成谢铉也和冬枝一样,话本子看出了,才会生出这样想。

    十三岁那年的她都没有生出这种想法,更别说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即便她想在三年后与谢铉和离,但也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体来报恩。

    虽然她曾经确实心动了一瞬,可时间过了这么久,早就不存在了。

    谢铉偏头看她,见她面上的神色认真,可心里却不愿意相信她的话,她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又猜不准,谁知道她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

    思及此,他却微微一怔,他为何要在意她的想法,她的想法与他何干?

    “随你。”

    他丢下这两个字径自上了画扇牵来的马,画扇看着骑上马扬长而去的人,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她方才明明看着主子和夫人二人一道从村里出来,看着还挺和谐的。

    还以为主子要和夫人同乘一辆马车。

    她扶着江月凝上了马车,看着远处逐渐变成一个小点的影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主子这样下去,想要讨得夫人的欢心都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

    江月凝早就习惯谢铉这样,她坐在马车里,从暗格中掏出一面菱花镜,看着自己哭肿的一双眼睛发愣,这些年来,除了被赵仪景救的那一次,她再也没哭成这样过。

    想起方才在谢铉面前哭得这般伤心,她后知后觉感到难为情。

    可是谢铉让她哭的,她哭一哭应该没事的,幸好也只是在他面前哭,只有他一个人看见她哭的模样,并不算丢人。

    她的指腹按在哭肿的地方,想着等回到客栈,或许就没那么明显了。

    许是因为谢铉答应了帮她找人的事情,眼下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心想说不定以谢铉手下那些人的能力,说不定真的还能找到新的线索。

    很快她那低落的心情又被收拾好了,唯一要担心的是希望届时人真的找到了,谢铉不会同她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就好。

    他不喜欢自己,以他性子大约会提些为难人的条件,可只要能见赵仪景一面,也不算什么了。

    如果谢铉借着这件事提出与她自请和离的话,那再好不过。

    画扇忧心忡忡地坐在一旁,看着默默照着镜子的江月凝,心道夫人都哭成这样了,主子怎么还丢下夫人自己先走了,唉,真是愁死她了。

    等他们回到昨天住的客栈时,却被护卫告知包裹都已经被收拾好了,要带她们前往知县住的宅子。

    “今晚世子不在这里住了,要去知县的家中?”画扇问道。

    正把东西往另一辆马车上搬的护卫回答:“正是,世子已经先行一步去了知县的府上,就等夫人了。”

    江月凝这才想起谢铉同她说的,他与宁潼县认识。

    渠州与京城相隔好几百里,更别说是在偏远的宁潼县,谢铉认识宁潼县的知县,还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画扇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宁潼县的知县大人是清河县主家的二公子,自小便与世子相识,一同长大,后来因为在朝上与章阁老生了口角,一气之下拔了章阁老的胡子,才被陛下贬到了这里。”

    江月凝一时无言,可一想到是他的好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

    韩子瑨在林员外家中呆了一炷香的时间,绞尽脑汁拉着林员外一家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等朔奚重新出现后,他才又找了个借口离开。

    回到家中才在躺椅中休息了半个多时辰,谢铉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房中,他敲了敲桌面,道:“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

    这一声吓得韩子瑨差点从躺椅上摔了下来,他坐稳后看了一眼房门,发现他的房门还好好地关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生气道:“你能不能不要跟你那手下一样神出鬼没的,迟早被你吓出病来。”

    谢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东西呢?”

    韩子瑨败下阵来,伸手在怀中掏出朔奚从林婉儿房中发现的信件扔给他:“只找到林婉儿偷偷与情郎通信的信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

    话里还有嫌弃的意思。

    “你没拆开来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稀罕。”

    谢铉斜睨了韩子瑨一眼,有时候觉得韩子瑨被贬到这里来,也是活该。

    他从信封里抽出里面的信,抖开纸张,细细看起了里头的内容。

    到底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心,韩子瑨身体

    很诚实地到谢铉的身边坐下,探头去看信上的内容,直到看见上头腻歪的字句之后,他收回了目光,觉得没劲:“你看这些东西做什么,腻歪得很,难不成你怀疑她那情郎有什么不对吗?”

    谢铉收起手上的信件,道:“你也有聪明的时候。”

    韩子瑨得意一笑:“自然,在下可是大楚最年轻的状元郎,你可不要小瞧我了。”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谢铉手中的信件,问:“可是这信上面没有写什么,你如何得知她的情郎不不对劲?”

    谢铉交代道:“把蜡烛点上。”

    “大白天的点什么蜡烛?”

    韩子瑨虽嘴上这般说,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很快就点燃了蜡烛。

    他吹灭手中的火折子:“是这信上做了什么手脚?”

    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印证,被火烤过的信纸上面,多了一些他们看不明白的字。

    谢铉眉头一紧:“是回鹘语。”

    韩子瑨声音不禁拔高:“林婉儿竟然通敌?”

    谢铉倒没有他的反应大,大约是因为他早就猜到了,“你我都不懂回鹘语,这信我先带走了,等回京找懂回鹘语的人看了,才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韩子瑨着急道:“林婉儿的信上有这个,说明她在进宫前就与回鹘人有了联系,宁潼县里有回鹘人!”

    谢铉不在意道:“以你的能力想要把人找出来不难,眼下宫里才是最危险。”

    京城定然还有别的回鹘人在,不然林婉儿不会对他下手,她手中的无惑香,大约就是回鹘人给的。

    只有回到京中,才能从林婉儿那里得到安插在京城的回鹘人的下落。

    *

    江月凝站在知县府的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她让画扇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从里头走出来一位管事打扮的男人。

    孙管事见到画扇,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江月凝,面上客气地询问道:“不知姑娘有何事?”

    画扇立刻回道:“我们世子与韩大人是旧友,世子说要在这里借住几日,这是我们世子夫人。”

    提到谢铉,孙管事立刻想到刚刚那位广阳侯世子,忙笑开了道:“原来是世子夫人,还请进。”

    跟着孙管事进了大门,最后被带到一处厢房中,“这是我家大人特意为世子和夫人准备的厢房,夫人请先在这里等候,世子和大人还有要事相商。”

    江月凝一愣,什么意思,是让她和谢铉同住一间厢房吗?

    她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孙管事,问:“我和世子都住在这里?”

    虽然疑惑为何江月凝会这样问,可孙管事还是认真回答道:“这是大人吩咐的,夫人可是不满意这间厢房?若是不满的话,小的再去请示大人,重新给世子和夫人换一间。”

    江月凝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在外头还是少生些事,便道:“无事,这屋子挺好的,替我谢过韩大人。”

    大不了她在那张卧榻上将就着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