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情蜜意好白天睡得多了,……
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就容易睡不着,夫妻二人后半夜双双失眠,靠在床头大眼瞪小眼。
“有什么好玩的吗?”瑶光问。
景阳想了想,问:“你喜欢下棋吗?”
这问得可真委婉。
瑶光眉眼含笑地睨他,轻啐道:“我不会下棋。你直接问就是了,咱们俩之间还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吗?”
“我的错,我的错,瑶娘息怒。”景阳立刻举手投降。
瑶光笑着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态度诚恳,原谅你了。不过,你得给我讲个故事。”
景阳道:“这个容易。”
他略一沉吟便要开口,却被瑶光打断了,“诶,先说好了,不许讲书上写的故事。我认识字,往后又不用织布、种田养家了,空闲时间多得很,书上的故事我可以自己看。”
这个条件一加上,景阳便为难起来,苦笑道:“我今年才刚成婚,今日入宫拜见时才捞了个刑部的差事,打小又没出过京城,根本没什么阅历。除了书上的故事,我还真不知道讲些什么。”
听起来好惨!
瑶光有一瞬的怜悯,但也仅仅就是一瞬间而已。
景阳固然从小没出过京城,她这辈子也从小都困在一个清风镇里呀,大哥别笑二哥。
而且景阳自小锦衣玉食,夏天有冰,冬天有炭,她有什么?夏天的蚊子,冬天的老鼠?
有那份同情心,与其怜悯他,还不如留给自己。
她想了想,说:“那就还讲京城各家的八卦吧。”
“八卦?”景阳一愣,“你说的八卦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凭语境判断出,这个“八卦”,绝对不是文王八卦。
“哎呀,就是各种小道消息啊。谁家的儿子不争气,谁家的小妾养……咳,养宠物。”
糟糕,景阳对她的态度太好了,让她太过放松,差点说漏嘴了。
景阳无语地看着目光飘忽的妻子,肯定
地说:“你说的是‘养汉子’吧?”
瑶光嗔道:“你那么聪明做什么?”
下一刻又两眼放光,趴在他胸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问:“快说说,快说说,京城富贵人家的小妾,究竟养不养汉子?”
清风镇上就有一个富户,家里小妾十七八个。那么多女人伺候一个男人,男人肯定顾不过来呀。
封建礼教再能扭曲压抑人的欲望,也总有破笼而出的,其中有一个小妾怀孕了。
若非那个小妾已经失宠了许久,那富户根本就意识不到问题所在。
最后这件事是一床大被盖了过去,外面根本没传出半点风声,那小妾大着肚子,被富户找了个借口,嫁到乡下去了。
瑶光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傅家和同为镇上乡绅的陈大户关系匪浅。卢氏从陈大户的夫人那里听来,回到家里又告诉了家中女眷。
至于电视剧里演的,抓到奸夫**一起沉塘、浸猪笼,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反正他们清风镇是没有的。
山东乃孔孟之乡,要的就是个脸面,再大的家丑都是胳膊折在袖子里,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闹出去?
只识不知,作为首善之地的京城,又是如何?
景阳哼笑了一声,说:“就算真有这种事,人家捂盖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传出去?”
瑶光失望地说:“原来每个地方都一样啊。”
嗯?
景阳立刻抓住了关键,好奇地问:“你在山东时听过?”
于是,瑶光又把那富户家的事告诉了景阳。
“据陈夫人说,他们家的小妾,养汉子的不止一个。只是那人不敢细究,怕闹出更大的丑闻。”
说完还感慨了一句:“这也就是小妾多的下场呀!”
景阳眉峰一动:这是点我呢?
他忽然想到,昨天陪着阳光去放生鲢鱼时,瑶光曾许愿,他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当时没怎么在意,觉得只是小姑娘的幻想,如今旧事重提,他却不能不在意了。
“你不喜欢我纳妾?”他觉得,妻子的性子直接,委婉暗示不一定听得懂,还是直接问吧。
“当然不喜欢!”瑶光理所当然地说,“本来你所有的钱都是给我花的,买的所有礼物也都是给我一个人的。若是有了小妾,就算我再不乐意,多少也得分她一份。换做是你,你能高兴吗?”
景阳有些难以理解,皱眉道:“就算家里有了妾,我又不会短了你的吃用,至于计较那么多吗?”
瑶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娇声道:“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有什么心事都乐意跟你说。可若是多了别人,你就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我受了委屈也只能憋在心里,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她越说越委屈,话还没说完,眼里便憋出了两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再说了,不管是我爹还是我叔,他们都没有纳妾。我爹和我娘,我叔和我婶子,个个夫妻恩爱。我从小看着这些长大,实在想象不到,三个人甚至更多人的日子该怎么过。”
后面这段话,她说得断断续续,抽抽搭搭。
从选秀到指婚这大半年,她肌肤养得白腻,略动悲蕴便眉眼通红,瞳仁像两颗黑曜石浸在水潭里,时时刻刻向他传达着无措和依赖之意。
明明让她无措的是他,可却只能依赖这个让她无措的人。
景阳心头软成一片,叹着气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抚道:“好了,好了。既然你不乐意,以后府里不再进人就是了。”
从小在宫里长大,他不知道正常夫妻该如何相处。
听瑶光说她生长的环境那么幸福美满,想来夫妻真正的相处之道,就应该像她的父母和从父母一样,只有丈夫和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
这个一直让他困惑的问题,在这一刻忽然就有了答案。
——与其为了一点色欲,让家里再来一个或几个不知性情的人,破坏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情,还不如就维持现状。
至少不会失去。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真的?”瑶光立刻仰起头来看他,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真的。”景阳用力点了点头。
瑶光霎时便破泣为笑,分明颊边泪痕还未干,她却已经捧着他的脸,热情地亲吻起来。
景阳被她闹得心潮起伏,忽然翻身将她压下,满脸无奈道:“既然睡不着,那就别睡了。”
瑶光白嫩的双臂松松搭在他脖颈上,娇媚地嗔了他一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出意外的,第二天两人起晚了。
好在景阳有三天婚假,整个晋王府他们夫妻就是最大的,就算一直不起,也没人能管得了。
但一直不起是不可能的,景阳觉得自己既然领了刑部的差事,就应该好好干。
所以两人起身用了早膳之后,他便转去了书房,把《大夏律》拿了出来,准备好好研究一番。
《大夏律》结合前代之长,去芜存菁,共有名例律、吏律、户律、礼律、兵律、刑律、工律等七大类别,每个类别中又各有小类。
其中户律、刑律和兵律分类最多,占据的篇幅也最广。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朝廷治理天下的侧重点就在钱粮人口(户)、刑名治安(刑)和平乱打仗(兵)这三方面。
像景阳这般,甫一入朝便能进入刑部历练,还有刑部天官亲自指点,是许多人努力一辈子也望尘莫及的待遇。
便是他因常年见皇后因太子伤心,而对太子心有怨怼,也不得不感念太子对他对的一片呵护之心。
想到皇后,景阳便有些烦躁,注意力难以集中,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瑶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景阳猛然抬头,就见不知何时,瑶光你已经坐在了他对面,手里也捧着一本书。
想是她看书的间隙抬起头来,恰好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景阳努力扯了扯嘴角,合上书册说,“就是看得久了眼睛疼,想歇一歇。”
瑶光道:“那就歇歇。正好这会儿外面雪也停了,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她也把书合上放在桌上,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就往外走。
守在门口的王喜和燕姑姑忙把斗篷给他们穿上,瑶光自己挽系带,吩咐道:“快找两个铁锨来,没有的话木锨也成,我和八郎要堆雪人。”
燕姑姑劝道:“外面冷呵呵的,不如让太监小厮们去堆,把窗户打开,王爷和王妃就在窗边看?”
瑶光不乐意,求助地看向景阳。
景阳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皱眉道:“怎么,你是要做本王的主了?”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燕姑姑吓了一跳,连道不敢。
瑶光满脸崇拜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小星星。景阳得意一笑,吩咐道:“还不快去拿?”
这回没人再敢反驳了,王喜立刻吩咐小太监,不多时就拿了两个下人铲雪用的木锨。
至于铁锨他们是不敢拿的,一是重,怕累着主子;二就是铁器危险,怕两个主子没分寸伤到了。
雪停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下人勤勉,已经把各处来往的道路清理了出来。
至于多余的积雪,还要防备主子们要赏景,动都没动一下。
如若不然,他们想要堆雪人,还得让人从外面运雪过来。
第42章 宗室王府瑶光在家时每年都带着弟……
瑶光在家时每年都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堆,对于怎么做心里门儿清。
在她的指挥下,两人先是把地上的积雪推在一起,拢成一个大包,又滚了一个比大包小些的雪球,齐心合力抬起来放在大雪包上,雪人的雏形就有了。
剩下的就是修饰。
瑶光又要了两个小铲子,带着景阳一起,一点一点把雪儿的轮廓修了出来。
然后就是用两块碳做眼睛,半截胡萝卜做鼻子。枯树枝不好找,就拿了两个扫帚插上去做手。
一通忙活,两人都大汗淋漓。瑶光插着腰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只觉得志得意满,问道:“怎么样?”
景阳诚实地点评道:“虽比不上宫中的冰灯,但颇有野趣。”
瑶光拍手道:“那就再堆一个,做成一对,正好你一个我一
个。”
这原本就是两人商量好的,景阳自然无有不应。趁着这股兴头,两人又堆了一个差不多的,正好一左一右分列在书房外的两侧,就像两个憨态可掬的护卫一般。
他们俩玩得高兴,底下人却是胆战心惊。
眼看两个雪人都堆完了,燕姑姑和王喜也顾不上会被训斥,一左一右拿着斗篷把两人裹了个严实,不住地念叨着:“出了汗就更不能吹风了,不然以后要头疼。太医院开的药您又不爱喝,到时候遭罪的不还是您自己?”
这回两人都没反抗,被他们推搡着回了正院,立刻就有沐浴用的热水送了上来,又是洗又是泡的。人还在浴桶里,就各自被灌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说是要把所有寒气都发出去。
半个时辰后,分开沐浴的小夫妻,才各自顶着半干的头发,重新在卧室相遇。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人以为室大多阴,卧室的面积并不大,还被屏风隔成了内外两个空间。内间的床是主子们夜里休息用的,外间的榻则是白天供主子们歇脚,晚上谁守夜谁睡。
床侧的空地上放了一张梳妆台,梳妆台的旁边还放了个小立柜,专门给瑶光放胭脂水粉和常戴的首饰用的。
外间靠窗的地方也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耸肩美人瓶,一年四季都插着应季的鲜花。
如今寒冬腊月里,寒冷的北方连梅花都不开了,里面插着的是内务府的巧手工匠做出来的假花。
这些花以金铜合金做成枝干,以墨绿色绸缎做叶子,彩色蚕丝做花瓣,细碎的宝石做花蕊。一眼看去,真假难辨。
桌子左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四足青铜方鼎,鼎中填了大半的土,种着一棵四季常青的松树盆景。
盆景根处铺着鹅卵石,鹅卵石的四周又有颜色翠绿鲜嫩的苔藓。整个盆景在寒冬里摇曳出绿色的生机,看得人眼明心亮,神清气爽。
桌案对面本是空着的,只在墙上挂了一副《徐贤妃进谏图》。但昨天收拾嫁妆的时候,瑶光顺便让人把图收起来,抬了个小书架摆在那里,摆了一套四书五经和几本游记。
这些书不多,只占据了书架的三分之一,剩下的空荡荡的不大好看。景阳提议再让文华馆送些新书过来,却被瑶光否决了。
“不是说新妇三日后要回门吗?到时候叫我奶奶弄些她收集抄录的各种经书。我从小就跟着她学,半途而废可惜了。”
景阳想到内务府调查的傅家资料里,关于老太太卢氏的职业部分,神情有些古怪,问道:“老夫人当真会捉妖?”
虽然这是个人人都知道有鬼狐存在的世界,但在世间行走的所谓高人们,十有八九都是骗子,只有极少数是真高人。
在这种大环境下,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卢氏一个乡野村妇,竟然是真高人。
“殿下这是什么话?”瑶光撅着嘴不悦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连‘英雄不问出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得,称呼都从“八郎”变成“殿下”了,显然是真恼了。
景阳忙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运气,竟然能有一个高人做妻族的祖母。”
瑶光并不真和他计较,见他服软了,便半嗔半笑着依偎在他怀里,得意洋洋地说:“你不但多了个高人祖母,还得了个高人岳母呢。对了,还有二婶,她也算半个高人。”
“那我可真是撞了大运了。”景阳顺着她的话说。
瑶光听出他的敷衍之意,脸上老大不高兴,“哼”了一声撅着嘴说:“你若是不信,可以去信王府打听打听,信王妃亲自请了我奶奶去她府里捉妖,如今多半已经捉完了。”
提起信王府,不免就想起了嫁到信王府的陈思,她一时也顾不得妖还是鬼了,食指在景阳白皙光滑而有弹性的胸膛上戳了戳,问道:“诶,诶,你和信王府的二公子熟吗?我同乡的一个姑娘就是嫁给了他,我们两家还是世交呢。”
见她想一出是一出,景阳好笑之余,更觉得自家王妃虽不柔弱,却颇有几分不能自理,往后家里的事还得他多操心。
“认识,但以前不熟,往后可以熟悉一下。”
景阳告诉她,信王一共有三子,都是王妃所出。长子徒尧臣,次子徒虎臣,三子徒青臣。
这三人里徒尧臣比他大几岁,徒虎臣和徒青臣又比他小两岁,年龄都不相当,玩不到一块去,所以彼此之间只有点头之交。
“再过几天就是老九的婚礼了,信王府作为近支皇族,家中女眷除非重病不能行,都是要去的。到时候你可以和他们家二奶奶说说话。”
话音才落,他转念又一想,笑道:“不过,祖母为他们家捉了妖,信王妃一定会吩咐儿媳来拜访你的,说不定根本就等不到老九婚礼。”
下午他才说下这话,等到晚上王喜把今日送的拜帖抱了进来,拣出一张专门给瑶光的,正是信王府二奶奶陈思送来的。
“还真让你说着了。”瑶光把拜帖在他眼前晃了晃,“喏,说是要在后天登门拜访。”
这个时间绝对是故意挑的,因为瑶光明天要回门,新妇只有行过回门礼之后,才好接待客人。
当然了,像陈思这样得了赐婚嫁的却不是皇子,娘家不能受荫蔽被接到京城一同享福的,回门礼就直接不存在了。
毕竟天大地大,皇家才是最大的。皇家说什么是规矩,世人就得遵守什么规矩。
比他们更惨的还有像申睿那样,入宫做了低阶嫔妃的,连出门交际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些低阶嫔妃也有盼头,就是有朝一日升到了嫔位,父母家人也能被接入京城,在戚里占有一席之地,至亲骨肉得以团聚。
景阳和她分析道:“信王叔虽然不靠谱,但信王妃在宗室女眷中却颇有威望,和她们家交好,日后在宗室里,不会有不长眼的暗地里为难你。”
瑶光听得连连点头,偏还要嘴硬道:“八郎说得也太功利了,我和思思是世交,又一同嫁入皇室,关系自然比别人更要好。”
景阳也不拆穿她,只是笑了笑,认同了她的说法,接下来就该怎么分析还怎么分析。
“除了信王府之外,荣王府虽然血脉比较远了,但他们家是世袭罔替的亲王,可谓树大根深,在宗室中的影响力比信王府更甚。若是有机会的话,你也可以和他们家的女眷多接触接触。”
“嗯,嗯,我都听你的。”瑶光看起来乖巧极了,至少景阳没看出来自己王妃一直在演他。
说完了在宗室中影响力大的几家,景阳又把话头转到了自己的几个兄弟身上。
排行第五的太子是实际上的长子,从小就独得圣人宠爱,一出生就被圣人抱回乾清宫亲自养育。
等太子长到三岁,圣人就安排了饱读诗书的女官替换了太子原本的乳母,给太子启蒙。
太子五岁便正式开蒙,选的老师是文华殿大学士,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另有翰林院侍读学士两名,作为大学士的副手。
不管是文华殿大学士,还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个个都是饱学之士。让他们一起给个五岁小孩做蒙师,谁不说一句暴殄天物?
但架不住人家自己乐意呀。
非但他们自己乐意,朝中还有不少人羡慕他们呢。
原因无他,谁让
那个五岁小儿是当今太子呢?
在瑶光的前世里,因为各种影视小说的宣传,让那几位被废弃的悲惨太子声名大噪。以至于许多人都有一个认知误区:古代的太子能顺利继位的都是少数。
可实际上,太子没继位前确实大多数都很坎坷,但顺利继位的占据了大多数。
皇后和太子都是国本,即便是皇帝,想要废皇后、废太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朝太子由圣人亲自养育,感情深厚远非以往的天子与太子所能相比的。只要太子不犯错,哪怕平庸一些,成功继位的概率也高达九成。
给太子启蒙,可以说是现成的从龙之功被喂到了嘴里。当事人如何不高兴?旁观者如何不羡慕?
第43章 三日回门在太子之下的,就是六皇……
在太子之下的,就是六皇子徒景桓。
其生母为宜妃范氏,也是入宫较早的嫔妃之一。且范宜妃和皇后一样,都接连夭折了两三个孩子。
女子产育最是伤身,孩子夭折又让宜妃心力交瘁,容颜难免折损,宠爱早就稀薄了。
好在当今圣人还算念旧情,哪怕宜妃的容貌宠爱都大不如前了,还是在有了太子之后,给了她一个孩子。
前后生育了四个,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这一个,宜妃对儿子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平安长大,千万别再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因而,六皇子景桓从小就长在母亲的溺爱里,一心只想着吃喝玩乐,从未展现出半分大志。
七皇子徒景炽,生母裕嫔郎氏。
郎氏生得容颜娇媚,娇小玲珑,甫一入宫便得了盛宠,两年之后便生下了皇子。
如果不是她当初恃宠而骄,不把早已失宠的宜妃放在眼里,被宜妃抓住机会告了一状,只怕凭借生子之功,早就是妃位了。
这本也没什么,凭着她的宠爱,只要肯真心改过,圣人顾念旧情,未必不会找机会再抬举她。
只可惜,郎氏的运道实在不好。
就在她沉下心来准备挽回在圣人心目中的形象时,顺妃横空出世,让圣人只在皇后宫中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全然不顾上官家当时已被赐了虚职,将她接入宫中封为贵人,不久又晋为珍嫔。
只可惜珍嫔福薄,剩下八皇子徒景阳之后,便撒手人寰,在圣人心目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珍嫔被追封为妃,圣人竟破例给她上了谥号——顺妃,如今棺椁就停在皇觉寺里,说是等自己百年之后,要让顺妃附葬皇陵。
就在郎氏为顺妃的离去松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机会来的时候,圣人的乳母小孙夫人,带着自家及笄的孙女入宫拜见。
那姑娘与顺妃生得颇有几分相似,圣人当然不肯把人放走了。
于是乎,出身官宦之家的甄氏就此入宫,圣人说是看在乳母的份上,一开始就给了贵人的分位。
顺妃的亲姐姐皇后被恶心得够呛,一直不肯给甄氏好脸色。
圣人让太子分皇后的权,也未必没有觉得自己爱妃受了委屈的缘故。
只不过,甄氏不遗余力地给皇后上眼药,为的是自己分一块权柄。却不想圣人的确对皇后不满了,却直到太子妃入宫,才分了皇后的权,还是分给了太子妃。
太子妃可是皇后的亲儿媳,皇后纵然有诸多不满,却也不会像对甄氏那样明着表现出来。
因而在不知情者看来,拿了皇后的权柄给了太子妃,和左手倒右手有什么区别?
甄妃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九皇子徒景明的母亲是贤妃吴氏,比郎氏进宫晚一些,宠爱一直平平。但她知情识趣,先交好顺妃,又交好甄妃,因此宫中数次晋封,都没有把她落下,反而得了极好的封号。
十皇子徒景昇的母亲是忻嫔赵氏,在后宫一向很透明。如果不是生了皇子,也坐不上一宫主位的位置。
十一皇子徒景空便是甄妃所出,因其母的缘故一直比较受宠,其宠爱甚至还在景阳这个顺妃亲子、皇后养子之上。
不过景阳对此并不在意,实际上他对于圣人这个算是间接害死生母的凶手并不怎么喜欢,对方把注意力分到十一皇子身上,他还觉得松一口气呢。
只是皇后替他不平,太子也因此对十一皇子颇有微词,觉得八弟受了委屈,私底下多有补偿。
就像这次刑部的差事,就是太子从圣人那里替他讨来的。
除太子之外,四位皇子同时成婚,却只有景阳一人有了明确的差事,太子功不可没。
瑶光又问他:“你和哪位皇子关系比较好?我要不要也跟随你的脚步,选择性地交好他们的王妃呢?”
虽然除了景阳之外,其余几位出了宫的皇子只有国公的爵位。但他们毕竟是皇帝的儿子,谁也不敢触霉头当面喊“某国公”,只以“某皇子”称之。
对于他们的妻子,众人也都心照不宣地暗排行喊“某王妃”。
景阳道:“不用。前朝是前朝,后院是后院。前朝的争斗不应牵扯后院女眷,你爱和哪个交好,看自己喜好就行。”
瑶光重重松了口气,气哼哼地说:“那就好,我不喜欢七皇子妃李氏。你若是叫我捏着鼻子讨好她,我肯定不干。”
景阳爱怜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柔声笑道:“你谁也不用讨好,只要我在前朝立得住,只有他们讨好你的份儿。”
“我就知道,八郎最好了。”瑶光顿时笑逐颜开,非常热情地回应他的吻,两人一时难舍难分。
此时已是夜晚,当然没有委屈自己的必要。
很快朱红纱帐垂落,里面风景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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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瑶光第一次不需要人催,自己就乖乖起来了。
已经习惯了她爱懒床的景阳惊奇道:“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正梳妆的瑶光从镜子里晲了他一眼,说:“我想奶奶和娘了,还有婶子,还有玉微,还有弟弟们。”
提到弟弟们,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对了,我弟弟们在家时也是读书的,只是来了京城就没了先生。你若有合适的人选,帮忙推荐一个呗。”
这不是大事,景阳半点都没犹豫,随口就答应了。
瑶光又道:“等到了家里,你也别说是我说的,考校一下天枢他们的学问,再顺势提出来。奶奶和爹娘一定对你这个新女婿很满意。”
她说得满脸得意,显然是觉得自己想出的主意妙极了。
见她骄傲得像只小孔雀,景阳又怜又爱,忍笑拱手道:“多谢王妃替小王着想。”
瑶光理所当然道:“不用谢,我不想着你,还有谁肯想着你呢?”
“是,是,是,王妃说得对。”景阳继续耍宝。
瑶光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惹得梳头的翠娥抱怨道:“两位祖宗,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发髻梳歪了可就不好看了。”
一句话就把瑶光给治住了,她连忙憋住笑坐好,端端正正的像个在老师面前装乖的小学生,嘴里还道:“好翠娥,可千万别梳歪了。”
翠娥道:“那王妃就坐好了。还有王爷,您想逗王妃笑,等奴婢梳好了发髻,多的是时候呢,何必急于一时?”
景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借口整理回门礼,先溜出去了。
红绒端着一盏桂圆阿胶进来,恰好与他擦肩而过,见他急匆匆地走出去,仿佛后面有狗追一样,不由好奇地看了一眼,进门就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瑶光睨了翠娥一眼,调侃道:“还能怎么了?被小管家婆拿住把柄了呗。”
“哎呀,王妃!”翠娥又羞又气,急得直跺脚,“奴婢一心为着王妃,您还取笑人家。”
连同随后进来的燕姑姑在内,众人都哄笑起来。翠娥先是一囧,但大家都在笑,没多久她也绷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燕姑姑就问:“发髻还有多久梳好?后厨那边来报,说是早膳就做好
了,问王爷王妃何时传膳。”
翠娥忙道:“就快了,就快了。”
她的双手特别灵巧,十指翻飞之间,就把最后一缕头发藏好,先拿几根素银簪子把发髻固定住了,不耽误待会儿用膳。
瑶光一边穿衣裳,一边对燕姑姑说:“王爷说是查看回门礼去了,劳烦姑姑去喊一声,等用完早膳再检查也不迟。”
燕姑姑应了一声就去了。
外面的雪虽然停了,但依旧天寒地冻,早膳摆在了隔间的暖阁里。
因不是要进宫,用膳时也不用顾及那么多,两人各自拣着自己爱吃的吃了个七分饱,便又换了出门的鲜亮衣裳。景阳戴冠,瑶光插戴头面,收拾得光鲜亮丽,同坐一辆马车往戚里去。
傅家那边早就准备好了,虽然家里已经有了仆人,但自家姑娘头一次离家这么久,又是姑爷头一次登门,傅宁和傅安兄弟带着各自的长子一起在大门口迎接,大小周氏和家里剩余的小辈都等在仪门处。
卢氏原也想来仪门处的,被家里大大小小的人死命劝住了。
大周氏道:“娘,我们知道您只是想早些见到您大孙女,但她嫁的是皇家,规矩最大。咱们家总不好过于特立独行,让瑶娘在姑爷面前抬不起头来。”
听他拿大孙女说事,卢氏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作罢了,只在安乐堂的明堂里等着。
家里一向都是她拿主意,大家还怕她坚持不肯听劝呢。见她肯听,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
傅家父子一早就把守门男仆全部赶走了,换了两个泼辣的婆子暂且代替。
王府的马车在大门口停下,王喜挥手让车夫避走,燕姑姑和翠娥从后面的马车上先下来,和傅家众人一起恭请王爷和王妃下车。
景阳先踩着条凳下来,也不让别人伸手,亲自把瑶光扶了下来,还适时地提醒:“小心脚下。”
傅家父子看在眼里,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
——不管实际上是如何,至少姑爷还肯在娘家给自家姑娘做脸。按照他们家以往和人打交道的经验,要脸面的人永远比不要脸的好应付。
第44章 相谈甚欢简单地寒暄过后,几个粗……
简单地寒暄过后,几个粗使的婆子抬了两顶软轿过来,傅宁请女儿和姑爷一起上轿。
景阳喜爱瑶光,自然乐意给傅家长辈们做脸,当下便执意不肯,只让瑶光坐上软轿,他则是陪着岳父一起边走边说话。
傅宁让了两次,看出他是真心的,便没有再勉强,大笑道:“既然如此,姑爷便顺便看看咱家院子收拾得如何。”
他们家的宅子虽然只有三进,每进的院子也不大,但各处布局都讲究风水,整体看起来非常和谐。至少景阳才一进门,就觉得心头猛然舒畅。
他不知道什么叫气场,自然也就不明白,之所以有那样的感受,是因为傅家的院子恰好贴合他的气场。
这种东西本来就很玄妙,虽有感觉,却又隐隐约约,道不分明。
因而,景阳只觉得是自己对傅家爱屋及乌的缘故,并没有多想。
一行人跨过前院,大小周氏已经带着各自的儿女在仪门处等候多时了。
抬轿的婆子停了下来,燕姑姑掀开帘子,把瑶光扶了下来。玉微一看见自家姐姐,立刻就扑过来喊:“大姐,你们总算到了,我可想死你了!”
瑶光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虎着脸佯怒道:“马上就是腊月了,嘴里也没个遮拦,当心奶奶还罚你抄书。”
听见要抄书,玉微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笑容瞬间谄媚无比。她把翠娥挤到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瑶光的手臂,陪笑道:“大姐,妹妹扶着您进去。”
瑶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算是放了她一马。
那边大周氏等人和景阳相互见了礼,景阳便走过来要同瑶光一起入内,却见自家王妃正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扶着。
估算着这姑娘的年岁,再看看她和自家王妃颇有几分相似的容颜,景阳瞬间就了然了这姑娘的身份。
“想来这位就是姨妹了,生得和瑶娘真是相似。”
自傅家入京之后,内务府就派了两个嬷嬷专门教导女眷规矩,礼部也派遣了官员来带着傅家男人们演礼。
因而,他们虽是新贵,基本的礼数却都明白。
玉微知道,眼前这位虽然是姐夫,但也是晋王,不能当做寻常亲戚对待。
她忙放开自己的姐姐,恭恭敬敬地对景阳行了万福礼,脆生生道:“民女傅氏,给晋王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景阳抬手虚扶了一下,淡笑道:“姨妹请起。”
见他走过去扶着自己姐姐了,玉微立刻就跑到了自家母身侧,非常有眼色地没凑上去。
一行人以景阳和瑶光为首,簇拥着进了卢氏荣养的院子,老太太正由一个俏丽的丫鬟扶着,在安乐堂前的明堂里站着呢。
瑶光见状,忙松开景阳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卢氏的手,激动道:“奶奶,你怎么站在这里?岂不是折煞孙女了?”
卢氏笑呵呵地拍了拍大孙女的手背,慈爱道:“老身就是想早些见到你。我的身子骨一向强健,站一站不妨事。”
这时景阳等人也走了过来,卢氏先行了国礼,景阳也看在瑶光的面子上,回了家礼。
众人把他的言行看在眼里,推测出瑶光目前的日子应该还不错,都悄悄松了口气。
等进了安乐堂,众人推着他们夫妻上座,卢氏在左手第一位,其余长辈各自按照顺序落座,小辈们没有座位,便站在各自父母身后。
其实在他们观察景阳态度的同时,景阳也在暗中观察自己的妻族一家子。
首先人丁兴旺,在这个时代永远都是加分项;其次这一家子个个都相貌出众,让人见了更容易心生好感。
这些先奠定了景阳的第一印象,再看他们礼数上虽还有些生疏,但也算是周全,知晓他们都是认真学过了,心里不由赞了一声。
世上的事,从来不怕不懂,只怕不懂还不乐意学,更怕不懂装懂。
傅家人都肯下功夫去弥补自己的短板,哪怕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也是值得培养的。
有了这些结论,景阳对答应瑶光要替她的弟弟们找老师的事,更是千肯万肯了。
本朝的皇室婚配制度,对皇帝来说自然千好万好,但对皇子宗亲们来说,却是坑得不行。
一般来说,皇子的最初势力,就是外家和妻族。这个制度实行之后,不管是外家还是妻族,就都成了可有可无的鸡肋。
没有初始势力做支撑,皇子们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难度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毕竟,从零到一,永远比从一到百要难。
景阳比起别的皇子来,还有一样不如的。那就是他的外家也是太子的外家,上官家但凡出了一个人才,都会去支持太子,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今见妻族子弟可堪培养,景阳心中如何不欢喜?
和几位长辈们寒暄了几句,他就非常体贴地提出,要和岳父、舅子们去外面书房说话,给瑶光留足了和祖母、母亲相处的时间。
傅宁和傅安兄弟俩虽然不读书,但家里却有四个读书的小辈,外书房收拾得也极为妥帖,举业该有的书这里都有。
景阳看了一圈,随手抽了一本《四书集注》,见上面有尚显稚嫩的字迹写着一些注释和见解。
说实话,在景阳看来,无论是注释还是见解,都过于浅薄了些。但想到傅家原本是乡下人,没什么好老师教导,也就释然了。
“这是谁的书?”他拿着问。
兄弟四人对视了一眼,双胞胎里的哥哥天玑上前一步,不好意思地说:“殿下,这是小人的书。字写得不好,让殿下见笑了。”
景阳心说:何止是字写得不好,和别的地方相比,你那字还算是不错了。
但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景阳温和地笑道:“不必喊殿下,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只论家礼,喊我姐夫就是了。”
天玑看了看自己父亲和叔父,见他们都轻轻点头,便展开笑容,响亮地喊了一声:“姐夫!”
他一开口,天枢、天
璇和天权也都跟着喊了起来。四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个个都亲亲热热地喊他做姐夫,兄弟之情大多淡漠的景阳如何招架得住?
如果说原本他愿意抬举傅家人,是看在瑶光的面子上。随着一声声的姐夫钻进耳朵里,他的心态悄然转变了。
他心中暗想:怪不得瑶光一提起夫妻相处之道,立刻就想到自家长辈。傅家果然亲情浓厚,纵然穷人乍富,也没有因钱财和富贵变得面目全非。
景阳真的开始把他们当自己人了,说话时当然就少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真诚。
他一真诚不要紧,天枢兄弟四人大受打击。
天枢和天璇也就罢了,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如今只是更进一步加深这个印象而已。
天玑和天权这对双胞胎,可是从入学起就一直被舅姥爷夸赞有天赋的。如今从大姐夫口中得知,他们学得什么都不是,顿时就有些破防了。
但景阳也不是只打击他们,还就着《四书集注》指点了他们一番。
皇子们的学问,都是被选入文华馆的大儒们精心教导的,无论是从广度还是从深度来说,都不是卢秀才那个乡下蒙师能比的。
非但天玑和天权觉得豁然开朗,天枢和天璇也觉得受益匪浅。
见他们都有所悟,景阳才道:“不是你们真不会读书,而是从前的先生不好,便是好苗子也都生生耽误了。
这样吧,明日我差人送些字帖来,你么先描着。我认识几个因落榜而滞留京中的举人,仔细考察之后,推荐两个过来,一个教导天枢和天璇,一个教导天玑和天权。”
四人天赋不同,最好还是分开教导,以免天赋低的受多了打击,更加对读书没信心了。
虽说瑶光早就给家里透漏过,会请晋王帮他们延请名师,但这话真从景阳嘴里说出来,傅家父子仍旧大喜过望,连忙拜谢。
这对景阳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可谁不希望自己帮助的人懂得感恩呢?
于是,他对傅家人的印象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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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翁婿舅兄相谈甚欢,那边娘儿相会更是其乐融融。
瑶光问起了信王府捉妖的事,卢氏便和大周氏你一言、我一语,把皇甫公子和红玉姑娘的事说了。
大周氏笑道:“妖类和人到底不同,便是狐族慕雅,也不是个个都讲究人族那一套。依我看来,红玉姑娘接近徒三郎必有缘故,八成是不乐意嫁给他的。”
至于缘故是什么,傅家女眷要么自己见多识广,要么就是听长辈们说得多,便是玉微仔细想想,也有几分了然。
——十有八九,红玉姑娘修行到了关键时刻,要渡红尘劫了。
红尘劫又叫婆娑劫,也有叫情劫的,想来那徒三郎,只是恰好撞入了红玉的劫数中而已。
卢氏冷静地说:“只盼那徒三郎不要是个痴情种,不然日后必然是要吃些苦头的。”
不是她冷血,而是这种事她见得太多,心湖已经升不起丝毫波澜了。
第45章 熟悉的套路傅家女眷们只……
傅家女眷们只把这些当八卦说给她,也是给她增加经验的意思。所谓言传身教,这也是家学渊源的一部分成因。
但瑶光听见“皇甫公子”就心中一动,再听见“红玉”这个名字,顿时就有拨云见日之感。
——原来这个世界不只有红楼,还有聊斋呀!
对了,白秋练。
也是这个人物在《聊斋》故事里不怎么热门,瑶光从来没多想过。如今已经确定了自己身在聊斋世界,脑海深处关于白秋练的残余记忆,自然而然就涌了上来。
白秋练,慕蟾宫,这两人本是官配。
可如今白秋练跟着她进了王府,后面的故事还能进行得下去吗?
不过转念又一想,红玉都甩了官配找了徒三郎,想来两个世界融合之后,又具现化了,一切都不能再按照原著来了。
“这两天信王府还传出过关于红玉姑娘的消息吗?”瑶光更想知道红玉的后续。
大周氏摇了摇头,说:“并没有什么消息,整个信王府都仿佛当红玉姑娘不存在一般。”
“莫不是仗势欺人吧?”玉微脸色一变,想到了一种可能。
信王府毕竟是皇亲贵胄,纵然那位红玉姑娘是个狐仙,在京城里法力也要大打折扣。若是信王府因她是异类而看不上她,自然不肯让外人知道徒三郎房里有这么个人。
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也不好上门去问。只有玉微心中愤愤,因自己的猜测替红玉抱不平。
但看着长辈们的意思,她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们能管的。
卢氏又说,帮信王府解决了狐妖事件不过两天,就已经有和信王妃交好的人家给他们下帖子了。
虽然大多数都只是想要和高人搞好关系,以防万一,但还真有两家是出了邪祟,想请卢氏出手的。
“奶奶可答应了?”瑶光明知故问。
卢氏笑道:“自然是答应了,且其中一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们才刚入京城,根基不深,这种能增加资本的事,她当然不会错过。
还有一点,就是能和信王府交好的,就没有一家是穷的。信王妃当日什么都没表示,只是派了马车将他们好生送回来。
但第二天中午,就有信王妃身边的嬷嬷登门,送了一盒新奇点心来,说是让卢老夫人尝尝鲜。随着点心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张京郊庄子的地契来。
那张地契有五十倾大小,虽然有一半是沙地,但另外一半都是肥沃的良田。这可谓是大手笔了,一下子就把卢氏婆媳对京城权贵才力的预估值给拉高了。
往后再有人送什么做谢礼,他们都不会觉得吃惊了。
卢氏已经解决的那一家,是刑部正四品郎中,管着照磨所,姓郝。照磨所虽不在刑部十三清吏司之内,却管着文卷印刷和计算赃款赎金,妥妥的位卑权重。
这么个四品官之所以能攀上信王府,全因郝郎中的太太也姓刘,是信王世子妃的亲姑姑。
他们家之所以不太平,却不是闹妖,而是人为。
郝郎中有一妻一妾,共生育了子女八人,其中刘夫人生有五子一女,那妾室王氏生有二女一子。
眼见孩子们越来越大,几个孩子都到了说亲的时候。
虽说都是一个爹的孩子,嫡庶都一样,但因刘氏的侄女做了世子妃,她那四个儿子的行情自然更好些。
王氏却想不了那么多,钻了牛角尖一般,一心觉得当家太太偏心自己亲生的,不肯给庶子找一门好婚事。
他先是仗着多年的情分到郝郎中那里去闹,但郝郎中对此事心知肚明。他是个一心钻营不好美色的,自然不会为了妾室的无理取闹去和妻子为难。
王氏没落到好,反而被训斥了一顿禁足了。
本就心中不忿的王氏,更是觉得刘氏彻底笼络住了老爷,他们母子在这个家里就快没有立足之地了。
人但凡钻了牛角尖,就容易往邪门歪道上走,王氏也没能例外。
禁足解除之后,她假装洗心革面了,跑到刘氏面前,恭恭敬敬地请了罪,说自己从前是鬼迷心窍了,在佛前反省一个月,已经想明白了。
刘氏正忙着给三子挑媳妇呢,哪有功夫和她计较?当即就挥了挥手让她回去了。
又过了几天,时常在他们家走动的马道婆带着新制的经书登门了。从刘氏那里出来了之后,就转到了王氏这里。
她是个惯在各家串门的,也帮着后宅的太太奶奶们做过不少阴私,一眼就看出王氏心里藏着怨气。
意识到大生意来了,马道婆自然要出言询问。
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自然是一拍即合,很快就制定了教训刘氏母子的计划。
没过多久,刘氏的大儿子便上吐下泻,换了几个大夫都不成,急得大儿媳直哭,只好哭着求到了公婆面前。
她公婆也正焦头烂额呢,因为家里生病的不止长子一人。次子一直昏迷不醒,时不时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
三子更是厉害,疯了一样见人就砍,被夺了刀就拿牙咬、拿脚踹。家里人没办法,只好拿绳索绑在榻上,每日想法子给他灌些食水,不叫人死了便罢。
这种状况,便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招了邪祟。
因和马道婆相熟,他们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马道婆来驱邪。
马道婆对此当然心知肚明,这本来就是她联合王氏搞出来的。
王氏虽然愤恨嫡系,却也没胆子搞出人命,当初提的要求就是给刘氏母子一个教训,出一口心头的恶气。
因而,马道婆即使解了法术,王氏也依旧会按照原本商定好的给她银钱。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马道婆想要一鱼两吃。再多从刘氏这里诈些钱财,驱邪时就拖拖拉拉,只说这邪祟厉害,一次两次驱不干净。
郝家上下束手无策,见马道婆驱了一次邪,三儿子的狂症就好了许多,便信了她那一套,当即就给了五十两银子做供奉。
就在马道婆自以为得计时,刘氏从自己侄女那里得知,在信王府作乱的狐妖已经被高人给收拾了。
刘氏心中一动,想道:那马道婆只说邪祟厉害,说不定是她道行不够呢。如今既然有别的高人,连狐妖都制住了,不如请那高人来试试。即便不成也有马道婆保底,万一成了岂不更好?
于是,当天下午,刘氏又亲自求到了傅家。
卢氏也不含糊,到了他家之后,立刻就从长子三子和次子床底下、衣柜底部和院子里的一颗合欢树下,各自挖出了一个扎着针的小纸人。
顺着那纸人的气息,很快就抓出了罪魁祸首,正是被破了道行吐血昏迷的马道婆。
郝郎中夫妻俩气得浑身发抖,立刻就请卢氏出手废了马道婆的道行,先打了个臭死,接着就扭送官府。
说起来也是他们气昏了头,没有事先审一审,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自家妾室的事。
但凡他们知道是王氏里应外合,只会暗地里把马道婆弄死,绝对不会送到官府,弄得家丑外扬。
到头来,王氏自然没落什么好。
看在她生育了一子两女的份上,郝家并没有要她的性命,只是把她送到了庵堂,让她吃斋念佛了此残生。
瑶光无语道:“好熟悉的套路!”
许多跑江湖的“高人”,都是这么干的。先自己弄出动静来,再出面捉妖驱邪,受害者还得对他们千恩万谢,简直就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他们傅家跟着卢氏,拜的都是正神许天师,有颇多束缚,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干的。
如若不然,傅家早就成清风镇有名的富户了。
卢氏正色道:“这马道婆仗着法术害人,聚敛钱财填自己的私欲,就算没有郝家这档子事,也早晚恶贯满盈。你们可要引以为戒,不要学她走了邪道。”
两对母女都郑重应是,玉微更是撇了撇嘴说:“就我这半吊子,以后干脆也不干这行,省得害人害己。”
“你还知道呀!”小周氏气结。若不是怀里还抱着玉衡,高低得给她来两下。
玉微扮了个鬼脸,忙往伯娘怀里藏,撒娇道:“大娘,你看我娘的眼神,她是要吃了我呢!”
大周氏忙搂住哄道:“二丫头别怕,大娘疼你。”
小周是被女儿气笑了,当即便冷笑道:“改明儿就去请个有名的绣娘来,你学法术不成,总得有个一技傍身吧?”
玉微立刻点了点头,说:“这个我愿意学,可比学法术容易多了。”
见她还愿意学,小周慢慢缓和了脸色。
虽然他们家日子好起来了,但婆媳三人的观念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他们仍然觉得,女孩子要有个能赚钱的技能,将来无论嫁到哪家都有底气。
夫妻二人在傅家用了一顿午膳,眼见天又要落雪了,卢氏便催促着他们快回去,莫要在路上淋了雪。
回家之后,景阳立刻就把自己从前用过的字帖找了出来,又吩咐王喜到库房里拿了四台端砚并许多好纸、好笔、好墨,吩咐他第二天就送到傅家去。
至于要请的先生,他觉得自己得先考察一番,找两个有耐心又对症的,好好培养傅家四兄弟。
至于最小的玉衡,他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在这个婴儿夭折率极高的时代,能不能养大还是两说,景阳自然不会惦记那么多。
见他对自己娘家如此上心,瑶光心中感念,当晚便好好酬谢了他一番。
妻子的热情让景阳非常受用,若不是婚假已经结束了,第二天他就要去刑部衙门报道,只怕两人能折腾到后半夜。
第46章 刑部入职大夏立国之后,太-祖皇……
大夏立国之后,太-祖皇帝就给朝会定下规矩。
大朝会每月两次,分别定在朔望两日,地点是乾清宫的广场上,朝中六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
小朝会则是逢五逢十,景阳与瑶光冬月十八成婚,十九、二十、二十一都在婚假之内,恰好避过了一个小朝会。
等他销假那日,是冬月二十二,不必上早朝。
但是,他头一天去刑部报道,于情于理都得早一些。虽然他没想做个贤王,但也没想传出跋扈的名声。
毕竟他是与太子关系最近亲的皇子,若是他的德行有瑕,也会牵连到太子的名声。
真到那个时候,哪怕天子不会因此恼怒责罚,他自己也会自责的。
于是,天际才泛起鱼肚白,早就得了吩咐的王喜就推开外间的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守在内室门口的红绒身边,轻轻把人推醒。
“红绒姑娘,红绒姑娘?”
红绒是宫里带出来的陪嫁,受过专业训练,警惕性极强。王喜才轻轻喊了两声,她就猛然睁开了眼睛。分明是刚睡醒的人,眼中竟然半点迷茫之色都没有。
“王公公,可是王爷该起身了?”她也低声问。
王喜点了点头,往里面示意了一眼,露出个为难之色。
虽说他已经没了根,但到底还算半个男人,在男女主子一起睡觉的时候,是不被允许进内室的。
红绒会意,从靠坐的垫子上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物,就掀开帘子,脚步轻巧地走了进去。
两个主子都睡得正熟,隔着朱红色的纱帐,依稀能看见两道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人影交叠,犹如琴瑟和鸣的鸳鸯鸟。
一时之间,她有些不忍心打扰。
可理智很快占据了上风,她走过去掀开床帐的一角,轻轻喊道:“王爷,王爷,该起了。”
索性景阳昨日就知道今天要早些去刑部,哪怕睡着了都绷着一根弦,被她一喊就醒了。
景阳睁开眼睛,下意识低头看了看窝在自己怀中的妻子。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并没有被动静吵醒,才轻轻松了口气。
“嘘——”景阳示意她别再出声,小心翼翼把瑶光从怀里挪了出来,自己趿了鞋,踮着脚走到屏风外。
红绒这才拿了昨夜便熏好搭在屏风上的常服,无声地服侍他穿戴整齐。等两人都出了离间的门,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景阳吩咐道:“王妃年轻贪睡,不许吵醒她。”
想了想,又补充道:“让后厨警醒着些,等王妃醒了,就把她爱吃的都端上来。”
红绒只管低头应是,王喜上前接过服侍景阳的重任,引着他到早就烧上炭盆的隔间用膳去了。
上朝的时候自然要少喝水,但今日不必上朝,甚至大概率也不必君前奏对,早膳就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来了。
景阳吃了个七分饱,漱口过后戴上冠,便裹着斗篷出门了。
昨夜的雪很大,房檐上挂着成排的琉璃柱。正院和书房自然优先清理了,其余各处尚在清理中。
因王喜和燕姑姑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因而对王府下人们的管理,也都延续了宫里那一套。
所以,景阳从正院一路走到大门口,所过之处的所有仆人,都老老实实背着主子面向墙壁站着,等他过去之后才继续自己的差事。
至于请安的声音,那是一句都没有。
刑部衙门在金水桥西边,与礼部相邻。景阳要接替的郎中,原本是浙江清吏司的。
但那是个负责具体事物的,且浙江还是经济大省,许多事情一刻也耽误不得,根本不适合新手实践。
尚书郭廷得知圣人有意将八皇子安排进来接替,便上奏说不合适,请求把原本的司务厅郎中调任浙江清吏司,让八皇子做司务厅的差事。
一来司务厅主要负责的是掌管本部的吏役事务,并接收外省衙门的文书,是个清贵职务;二来司务厅郎中有两名,就算八皇子干不好,也有个擦屁股的人。
圣人无可无不可,直接就同意了。
本来嘛,让景阳进刑部,就是太子求来的,圣人其实并不想让皇子们有具体差事。如今郭尚书请求,他正好顺水推舟。
倒是太子心里不大自在,但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圣人掰扯,平白消磨父子情分。
只是中午下衙之后,景阳刚收到瑶光派人送来的午膳,就又收到了太子让人送过来的糕点。
送糕点的人还给他带了一句话:殿下稍安勿躁,沉下心来多看卷宗,多了解实务,早晚必有出头之日。
其实景阳是无所谓的,毕竟他才刚接触政务,做什么都是学习。但有太子这句话,他就吃了一颗定心丸,更加不骄不躁了。
因为皇子要来,刑部的一位尚书和两位侍郎也都早早来了。他们三位都来了,其余人自然也不好落后。
等景阳到的时候,刑部上下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他先去最大的班房见过郭尚书,左右侍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双方相互见了礼,他主动请教了司务厅的差事该怎么做。
其实这些他已经提前了解过了,但主动询问是表明一种态度,一种自己会虚心学习,最起码不会添乱的态度。
见他脸上没有半点骄矜之色,郭尚书和左右侍郎迅速对视了一眼,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还得看这位爷具体的表现。
若他只是在自己面前装装样子,根本不是诚心来当差的,郭尚书自然有一套应对的法子;若他是真心学习,好好当差的,那郭尚书就听太子的话,认真教导。
司务厅的另一个郎中叫闻喜,是个很喜庆的名字。闻喜不但名字喜庆,生得也颇为讨喜,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再加上颇为圆润的身材,又是个喜欢笑的。
这样一个人,很难让人产生恶感。
在面对景阳这个皇子时,闻喜虽然保证了足够的尊重,却并不诚惶诚恐。他甚至主动帮助景阳熟悉事物,告诉他哪一块的卷宗是最要紧的,那些又是积压的陈年旧案最不好碰。
景阳挺喜欢他,正好中午家里送了饭菜来,他干脆就请闻喜一起用午膳。
闻喜十分欢喜地应了,也把自己家送来的饭菜拿了出来,两人合做一处,也算是给彼此都加了菜。
饭菜摆好,正准备吃呢,照磨所郎中郝佳提着食盒前来拜见。
“殿下,下官的内人做得一手好烧鱼,不知可有幸请殿下一同品尝?”郝郎中满脸含笑,态度自然而亲切。如果不是景阳确定两人之前从无交集,只怕也会像闻喜一样,误会他们是旧友了。
眼见闻喜犹豫着要不要告退,景阳忙道:“原来是郝郎中,郎中盛情邀请,小王就却之不恭了。请进,正好也尝尝闻郎中家里的麻婆豆腐,小王光是闻着,就直流口水。”
闻喜受宠若惊道:“王爷谬赞了,内子别的本事没有,各类豆腐做的却是一绝。”
先前两人闲聊时,闻喜说过他早年家贫,全靠妻子磨豆腐供他读书。直到他考中了秀才,家境才慢慢好了起来。
因为豆腐吃太多了,出生早的大儿子和二女儿都不喜欢吃豆腐。但闻喜却一直很喜欢,觉得这才是家的味道。
他喜欢吃,闻太太就变着花样给他做,弄出了一整套豆腐的做法,也算是一绝。但凡是和闻喜交好的,就没有不知道的。
郝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闻喜主动帮手,把桌子上的碟子挪了挪,腾出地方来放郝佳的饭菜。
三人拼了满满一桌,看起来极为丰盛。
有人主动亲近,还是照磨所这样的要紧职位,景阳自然不会武断拒绝。但若要真心接纳,只一顿饭的功夫却不能够。
郝郎中非常坦诚,直言之所以主动亲近,是因为景阳岳家老太太替他们家除了邪祟,救了他三个儿子的性命。
景阳有些诧异,对郝佳的态度和缓了许多,却仍没有冒险接纳。
如今他还年轻,又是刚入朝,什么状况都不了解,很是不必急赤白脸地拉帮结派。
那对他没好处。
不管圣人愿不愿意,随着皇子们逐渐年长,都得在朝中安排差事。
他已经比别人早了一步了,只要能拖上两三个月,等其余兄弟入朝的时候,他至少已经摸清了刑部。
那时候再暗中收拢人手,仍旧比他们早一步。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母族和妻族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虽然只是对他一个人好。
第一天入职也没干什么具体的工作,就是熟悉刑部各处,外加了解人员的构成。
作为最亲近的同僚,闻喜对他的帮助很大。
还有郝佳,他也把自己在刑部多年的心得告诉了他。等郝佳走了之后,景阳又找闻喜印证,对方说得都是实在话。
看来,郝郎中对他的岳家是真心感激。
就是不知道,这份感激能让对方做到什么程度了。
申时末下衙,外面雪已经停了,本该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却因白雪的反光一片亮堂堂。
他借着雪光,踩在清理干净的道路上直接回了正院。瑶光看见他就迎了上来,拉着他回屋,又帮他脱掉斗篷递给王喜,顺势便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八郎辛苦了。”
景阳抱着她深深吸了口气,淡雅的香气冲入鼻腔,霎时间,他因枯燥而生出的疲惫烟消云散。
“我是皇子,便是下了衙门,也有的是人照拂,没人敢为难我。况且今天也没做什么事实,算不得辛苦。”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饭菜已经摆好了。
瑶光拉着他去洗漱,一边给他递毛巾,一边不赞同地说:“万事开头难,越是琐碎不显眼的差事,才越是难办,怎么会不辛苦呢?”
等他洗漱干净,夫妻二人一同坐在八仙桌前,瑶光亲手为他斟了一杯酒,满脸心疼地说:“我知道八郎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永远都是你的坚实后盾。”
虽然在景阳心里,瑶光就是个看起来靠谱的小废物,但妻子这番真切的情义,依旧叫他十分受用。
他也给瑶光倒了杯酒,两人相互碰了个杯,景阳正色道:“多谢王妃。只要有王妃全心支持,小王便无所畏惧。”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把杯中酒饮尽,只觉得两颗心贴得更近了。
在瑶光的带动下,景阳完全忽略了“食不言”的规矩,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笑。
瑶光说家里不但有活水渠,还有一个大池塘,平白放着太浪费了,明年春天要搞养殖。
第47章 岁月静好“养殖?养什么……
“养殖?养什么?”景阳随口一问,没怎么在意。
反正王府是他们的家,在自己家里还不是随便折腾?谁又敢多说什么?
但下一刻,他就被瑶光说出的话惊住了。
“什么?养殖珍珠?”景阳愕然,“珍珠还能养殖?”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瑶光得意道:“别人不能,不代表我也不能。我家门前就有条河,从小就在水里长大,对各种蚌类都很了解。”
其实这都是借口,珍珠养殖技术,是她前世在网上看来的。
虽然具体执行的时候,可能会出现些偏差。但别忘了,她家水渠里,可是还养着一条鲢鱼精灵呢。
都是水产的物种,彼此之间多少也要有些了解吧?
如果网上的法子真不成,就请教白秋练好了。
景阳虽然觉得不靠谱,但瑶光从一开始给他的印象就是不靠谱。所以他非常丝滑地就接受了现实,并表示想养就养。
至于成与不成?
那无所谓,反正还有他养家糊口。
简单地用了晚膳,景阳要到书房去读书,瑶光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趁着现在有空充实一下自己也好,直接就跟了过去。
王喜是自幼伺候他的,对他的生活习性非常了解。从前手里没差事的时候,景阳读书的时间都是上午。
如今一大早就得到衙门去,刑部又是实务颇多的部门,肯定没工夫让他摸鱼读书。
因而,王喜早就预料到,等他下职回家,多多少少都是要读几页书的。
所以,他早早就吩咐人把书房的火盆拢上了,夫妻二人一进去,迎面一股热气扑来,竟是和在正院时一个样。
瑶光不吝夸赞:“还是小王公公贴心,把我想不到的全想到了。八郎,你可要替我好好赏赐他。”
她抱着景阳的手臂,整个人几乎全贴在他身上,轻轻摇晃着撒娇,眉目间全是喜悦依赖之情。
景阳爱怜地捏了捏她丰润粉嫩的脸颊,柔声应道:“好,都听王妃的,赏他。”
便是转头面向王喜时,脸上仍留存着温柔遣倦的笑意,“既然王妃做主赏你,你就自己到账上去领十两银子吧。”
王喜大喜过望,忙跪下谢恩。
他也十分机灵,知道怎么说话能一起讨好两个主子,口中不提王爷,只连连道:“多谢王妃赏赐,多谢王妃赏赐。”
对皇子的贴身太监来说,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可以说钱财的多寡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王喜更看重的,是“主子赏赐”这四个字。
因他不知晓夫妻二人的闺房私话,自然也就不知道,景阳已经承诺了日后府里不再进人。
对瑶光这个王妃,他虽然也十分尊敬,但心里未尝没存着几分观望的意思。
——万一呢?万一日后进府的侧妃更得王爷喜爱呢?
但他也不会傻乎乎地表现出来就是。
还是那句话,他心里认定的主子只有王爷一个。王爷的心在哪里,他的眼睛就看向哪里。如今王爷明显盛宠王妃,王喜自然乐意奉承一番。
瑶光喜滋滋地亲了他一口,非常贤惠地把人扶到书桌前坐下,正要离去,却被他捉住手腕轻轻一带,整个人跌坐在他怀里。
“八郎?”瑶光疑惑地抬头。
景阳用眼神示意伺候的人都退出去,捏住她的下巴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瑶光回过神来,双臂立刻搭在他脖颈上,热情地回应。
过了许久,唇瓣分开,一缕晶莹的水线猛然崩断,逶迤在瑶光唇角。她脸颊晕红,气喘吁吁,双眸水汪汪的,带着些迷离和不自觉的妩媚。
景阳呼吸一滞,拇指用力擦过她格外鲜艳的唇瓣,顺势将那一缕水线擦去,盯着她了许久,猛然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妄图平复心头和身体格外同频的躁动。
瑶光嗔怪地轻轻挣扎了一下,根本就没有用力,只是娇滴滴地喊疼。他下意识便松开了些,却仍是绝不容人挣脱的力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吐了口气,低笑道:“怪道人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往日里我总不以为意,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什么鬼话?”瑶光啐了他一口,眼中媚色未褪,嗔怪间带出别样的风情,不甘示弱地说,“男人自制力薄弱,还要怪到女人身上不成?”
景阳连忙服软告饶:“王妃说得是,英雄气短,是英雄自己本事不够,怪不得别人。”
趁着他放松的时候,瑶光顺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调侃道:“那么现在,英雄该读书了。”
景阳怅然若失,下意识伸出手去抓她,却被她身姿灵巧地闪过,娇笑道:“你不读,我还要读呢。”
话音未落,人已如蝴蝶般蹁跹到了书架前,仔细挑了一本看起来很旧的《论语》。
旧书必然是被人多次翻阅的,上面定然还有许多前人的注解。
如今可没有全注全译的书,被人用过的旧书,用的人学问越深,价值也就越大。
果然,她随意一翻,就见书页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或许是为了区分,这些字迹有蓝色的,有红色的,还有黑色和墨绿色的。
景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赞道:“瑶娘好眼光,我这里有七本论语,就属这一本价值最高。”
他指着书册上的那些注解,一一诉说哪种墨色记录的是哪位大儒的讲解,谁最受世人赞誉,他自己又最喜欢谁。
皇子不必科举入仕,无论哪个大儒为皇子们讲书,都不必遵循八股文那一套。
脱离了固定而死板的框架之后,这些人更加挥洒自如,水平竟是比教那些举业的弟子时发挥得更好了。
瑶光举着书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既然八郎都说这本最好,那我就看这本了。”
说完她也不再管他,直接就走到书桌对面那张铺着柔软虎皮的椅子上,身子一仰,舒适地展开了书卷的第一页。
景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脸上是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直到她已经开始看书了,他才收回目光,挑了一本《道德经》,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些书他大部分都已经看过了,往日积累的学问足够应付朝堂。如今他最需要的,就是稳住心态,尽量不要出错。
夫妻二人都陷入了书籍的海洋,整个书房出了偶尔翻页的声音,就只有格外明显的呼吸声。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还隔着一张书桌,却一点也不显得泾渭分明,反而有股格外和谐的气场萦绕在一起,仿若鸳鸯交颈。
守在门口的燕姑姑悄悄往里边看了一眼,掩唇窃笑,眉眼间尽是欣慰之色。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站在自己对面的王喜,果然就见他神情更加恭敬了。燕姑姑暗笑一声,在心里啐了他一下。
——这看菜下碟的狗奴才,早晚喂熟了你!
燕姑姑久在宫廷,见多了娘娘小主们的起起落落,从不觉得他们夫妻如今感情好,就能一辈子感情好。
比起期待一个男人的感情长久,或者是赌男人的良心,燕姑姑更倾向于趁着如今时光好,能多抓一些就多抓一些。
最好是王妃赶紧有孕,生下一个嫡长子来。
只要有嫡子在,不管将来府里再进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得到王爷的宠爱,王妃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她也知道自家王妃还年轻,小姑娘难免对情爱心存幻想。这个时候若是大刺刺地上去劝谏,必然会适得其反。
因而,燕姑姑不但自己沉住了气,还暗中约束翠娥和红绒这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如今王妃正在兴头上,说了也没用。等日后侧妃、庶妃们入了门,再提也不迟。”
两人在外面注意着时辰,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燕姑姑就要推门进去。
“诶,姑姑这是干嘛?”王喜连忙拦住,脸上笑眯眯的,声音也很低,态度却很坚定,“王爷看书的时候,最恨人打扰,姑姑还是别触霉头了。”
可燕姑姑的态度也很坚定,也压着声音说:“王妃一早就说过,她看书的时候,每过半个时辰就要歇一歇,嘱咐了伺候的人注意,时候到了就去提醒一声。”
听见是王妃的要求,王喜犹豫了一下,让开了。
燕姑姑并没有借机挑衅,而是若无其事地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瑶光身侧,低声道:“王妃,到时候了。”
瑶光猛然回神,下意识吐了一口浊气。
——这书上的注解深入浅出,实在是太精彩了,竟然真让她看得入了迷。
“半个时辰了?”她头也不抬地问。
燕姑姑说:“已经半个时辰了。”
瑶光点了点头,把书
放在桌上,燕姑姑立刻给她捏肩捶背,放松看书时无意识紧绷的肌肉。
片刻之后,她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示意燕姑姑噤声,自己则窃笑着踮脚走到景阳身后,一把蒙住了对方的眼睛,怪声怪调道:“猜猜我是谁?”
头一回在看书时被人打扰,景阳措不及防眼前一黑,下意识就要发怒,却在听到声音之后怒气全消。
“瑶娘别闹。”他空出一只手去扒她的手,把人拉了过来。
瑶光撅嘴不乐道:“我哪里闹了?看书有半个时辰就得歇歇眼睛,不然时日久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这种说法对景阳来说很是新鲜,还以为是她自己坐不住才找的借口,不免觉得好笑。
他把书倒扣在桌案上,上手用力把人抱在腿上,柔声问道:“可是看得烦了?”
态度这么明显,瑶光想看不出来都难。
第48章 相濡以沫“你不会觉得我……
“你不会觉得我在哄你玩吧?”瑶光不高兴地嗔了他一眼,原本在他胸前抚摸的手用力一掐。不妨手底下竟是硬邦邦的肌肉,她掐了个寂寞。
“肉长这么硬做什么?”瑶光嘀咕了一句,若无其事地依偎了过去,准备好声好气地和他讲道理。
景阳笑着摸了摸她细腻粉润的脸颊,得意道:“我自幼习武,在一众兄弟里都是数得着的,身板自然硬朗。”
本朝汲取前朝的教训,对皇子的教育极其严苛。自五岁入崇文馆开始,上午学文,下午习武,一年到头也难有几日空闲。
哪怕皇子们十二岁出宫开府,每天也得一大早赶到崇文馆去,风雨无阻。
若有哪个敢懈怠的,讲书的学士们报到圣人那里,轻则一顿申饬,重则罚抄罚跪。
身为皇后养子,又是亲外甥,皇后怜惜他自幼丧母,教养时难免溺爱了些。景阳小时候可谓是宫里的混世魔王,就算入了崇文馆也不消停。
他能有如今的成就,离不开初入学时圣人狠罚的功劳。
那时候他觉得父皇很讨厌,不如母后对他好。等到日渐年长,才体会到父皇的苦心。
可这并不耽误他仍旧与皇后更亲密,也不耽误他因皇后的缘故,一直觉得圣人太过狠心,让皇后与太子这对亲生母子分明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
不管怎么说,他练得的确不错。瑶光没忍住又摸了两下,暗暗可惜隔着衣裳,终究难以尽兴。
景阳被她摸得痒痒,一把捉住她纤长的素手,笑道:“想摸晚上给你摸个够,这会儿就别作乱了,我还要读书呢。”
瑶光气道:“我是说真的,你别不识好人心。长久盯着书册不休息,眼睛真的会坏。我奶奶精通医术,我从小耳濡目染,难道连这个都会弄错?”
见她说的认真,景阳也不得不重视,“翰林院好些学士眼睛看不清楚,不止是因为读书多了,还有长期盯着书册不休息的缘故?”
“嗯嗯。”瑶光用力点了点头,搂住他的脖颈仰头问道,“你也不想小小年纪就近视了吧?”
“进士?”景阳愣了一下,才根据语境推测出来,她说得应该是“近视”这两个字。
再想想那些学士们,因为看不清楚书上的字,要把书拿的离眼睛极近才能看清,可不就是“近视”吗?
他当时心中一凛,放弃了把这小磨人精哄走就继续看的想法,抱着她继续说话。
作为皇子,他生来就有享之不尽的政治资源,完全不必靠读书来上进,何必为此坏了眼睛?
“照你的意思,一天就只能看半个时辰的书?”
“那倒也不是。”瑶光道,“只是每看半个时辰,就要休息一刻钟。到外面走走看看,最好远眺一番,让眼睛放松一下。不但人需要休息,眼睛也是需要休息的呀。”
景阳听着她絮絮地说,因粉润的脸颊紧贴在自己胸膛上,她每说一句话,就能让他感受到轻微的震动。两人虽未呼吸交融,却仿佛心跳同频。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对他来说也很陌生,以至于他心不在焉,没怎么听清她说什么。
瑶光察觉到他走神,也没气恼,干脆就不说了,就着这个姿势捧住他的脸颊牵引过来,柔软的唇瓣如雨点般落在他脸上。
亲完了之后,她还倒打一耙,“你怎么生得这么好看,我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景阳“噗嗤”一笑,轻巧的甩了个回旋镖:“我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你偏说是英雄自制力差。如今你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又怪我生得太好?”
“就是怪你,就是怪你!”瑶光才不和他讲理呢。
景阳哈哈大笑,扶着她起身,亲手拿了斗篷将她裹住,又自己穿上,笑道:“走吧,听王妃的,出去走走转转。”
这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残月悄然顺着屋檐爬上天空,月光与雪光相映,将本该幽暗的夜照得一片白茫茫。
瑶光忽然想起了一句诗:在月色与雪色之间,你就是第三种绝色。
她扭头静静看着俊逸绝伦的少年,满目赞叹:果然是人间绝色!
景阳制止了底下人的跟随,从王喜手中拿过一盏琉璃灯,与瑶光相互依偎着走进院子里。
通往各处的道路已经清理了出来,两人且走且停,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新婚之夜放生鲢鱼的院子。
这几日气温骤降,便是活水渠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水渠中原是有鱼苗的,是府邸建造时专门采买回来的观赏鱼类。但此时渠上结了薄冰,冰上又铺了白雪,一片粉妆玉砌,什么鱼都看不见了。
景阳道:“也不知那个鱼精灵还在吗?”
“应该还在吧?”瑶光含糊道,“那可是我奶奶替我求回来的平安符,离得远了还怎么保我平安?”
景阳想了想,觉得也是,便道:“既然是请回来保你平安的,咱们也该时时祭拜一番才是。他得了香火,自然更加尽心尽力。”
他想得很简单:既然世上捉妖的高人都要收钱,那神仙精怪之类的,应该也是需要好处安抚的。一点香火钱,对王府来说耗费有限,就算是买个心安也值了。
瑶光对此无可无不可,她如今的人设就是个不能自理的小废物,自然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因而,她立刻就抱住他的手臂,猫儿似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娇声道:“还是八郎想得周到,人家都听你的。”
景阳顺势揽住她柔软的腰肢,两人相互依偎着,静静看着白茫茫的水面。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呼吸相闻,像两条陷在即将干涸的水辙里,相濡以沫的鱼儿。
瑶光的思绪不由飘远,回到了自己穿越之初。
那时候,她还在大周氏的肚子里,只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声音。
因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从祖母卢氏,到她的父母和二叔,对她的到来都很期待。
她生在五月,正是槐花飘香的时节。北方的乡下多在屋后种植槐花,每到成串的花苞挂满枝头时,男男女女便齐上阵,趁着还没开花的时候撸下来。
一般是男人或小孩子爬上树,连带枝叶折下丢在地上,女人们便在下面把树枝拖到一旁,把上面的花苞摘到箩筐或篮子里。
说来也奇怪,分明她在母亲肚子里时,还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可出生之后的头三个月,整个人却浑浑噩噩的,只知道遵从本能地吃喝拉撒。
也是后来长大一
些,卢氏带着大周氏一边织布一边讲古,瑶光才知道,当时家里正打槐花呢,大周氏突然肚子疼,却是要生了。
因着坐月子要忌口,大周氏到底没吃上那一年的新鲜槐花。
说来今年五月,她还在选秀的路上,自然也没人给她过生日。
“想什么呢?”景阳的声音传了过来,骤然就把她放远点思绪拉了回来。
瑶光下意识在他怀里蹭了蹭,撅着嘴不高兴地说:“在想今年我生辰的事。那时候还在选秀呢,根本没人想着给我做生日。”
原本这也不关景阳的事,可景阳就是觉得亏欠了她。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柔声哄道:“等到明年那个时候,把祖母、岳父岳母他们都请来,再请些和你交好的人家,给你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好不好?”
“嗯。”瑶光点了点头,立刻转嗔为喜。
真是太好哄了!
景阳越发爱怜,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忽然之间,他只觉脖颈一凉,随后便是接二连三,沁凉的冰点由缓及急地落在他脸上和脖子上。
“下雪了。”
“呀,又下雪了!”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想起,瑶光往他怀里缩得更深,催促道:“八郎,咱们快回去吧。”
景阳把琉璃灯递到她手边,叫她拿着,右手穿过她的腿弯,一个用力便将人抱了起来。
随后,他又细心地把她的斗篷裹好,将她粉润的小脸藏进自己怀里,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的新婚之夜。
王喜和燕姑姑带着伞在此找到了他们,瑶光笑意盈盈地窝在他怀里,明知故问:“八郎还要回去读书吗?”
景阳低头看了她一眼,吩咐带路的人:“直接回正院。”
——英雄冢就英雄冢吧,有温柔乡不入,非要去冷清清的书房,岂不是就是个大傻子?
瑶光伏在他胸膛上咯咯直笑,带着些得意,带着些狡黠,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景阳一路沉默着,脚下却越走越快。进了屋门之后,他大踏步跨过伺候的人,抱着她一路冲入内室,喝道:“都不许跟进来!”
后来人立刻止步,王喜和燕姑姑相识一眼,都乖乖退到了外间的门口。
“姑姑,今晚谁还守夜?”翠娥主动问。
昨天是红绒,按理说今天该轮到她了。但燕姑姑和王喜像两尊门神一般左右伫立,实在是没她下脚的地方。
燕姑姑想了想,对王喜道:“王公公,明日你还要随王爷去衙门,我这边王妃也要待客。不如咱们先回去,让翠娥守着?”
王喜没有反对,笑眯眯地说:“那就麻烦翠娥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奴婢该做的。”翠娥慌忙还礼。
虽然她在王妃面前得脸,却也不敢在王喜面前拿大呀。人家可是王爷面前的红人,和王爷待在一起的时候,比王妃都多。
王喜又往内室看了一眼,里面隐约传出些动静来。他微微一笑,便告辞去侧间凑合了。
侧间轮值的小太监何富见他来了,忙把热茶倒了一盏,点头哈腰地奉上,“王公公,您喝口茶,暖暖身子。”
内务府安排给瑶光做陪嫁的,有四个太监,分别是富贵吉祥,何富就是其中之一。
第49章 千头万绪王喜有一个非常……
王喜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就是对下从不拿大。
哪怕何富只是一个从未在王妃面前露过脸的小太监,他也非常和气,接过茶杯之后顺嘴道了声谢。
何富受宠若惊,心里觉得他真是个好性子的人,不自觉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对此,王喜看在眼里,心中哂然。
当年他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太监。因为家里穷,养不起四个孩子,就把排行第三,不大不小的他卖进了宫里。
那时候他也不服气,觉得都是爹娘的儿子,凭什么就要卖他?
卖就卖吧,找个富贵人家做小厮不好吗?偏要为了多卖几个钱,把他送到宫里挨这一刀。
小孩子不懂得掩饰自己,那股愤世嫉俗的劲儿,让许多人都看不上眼,为此他没少挨欺负。
能和他这个刚进宫的小太监混在一起的,都是宫里的底层。大家都是烂在泥里的人,凭什么你还留着不合时宜的激愤?
一开始他也不明白别人为何总是欺负他,好像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看他不顺眼。
后来茶水房的老太监看上了他,把他挑走了做徒弟。他不甘心地问那老太监,老太监笑呵呵地说:“就是因为这个。”
“这个?什么?”王喜茫然,有些拘谨地揪着新衣服的衣角,不明白新拜道师傅在打什么哑谜。
他着急,老太监可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拿眼皮撩了他一下,奸细的嗓音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就是因为你还能不甘心,还存着一**气。他们都是烂在泥里的死人,自己过得不好,自然也就见不得别人还存着活气。”
王喜恍然大悟,继而愤怒又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他不甘心、不肯认命,那些人就合起伙来欺负他,想把他变得和他们一样。
见他明白了,老太监赞赏地点了点头,又语重心长道:“那么多小小子,咱家之所以挑中你,就是看重你这一口鲜活气。可若要在宫里生存,这**气是最要紧的,也是最要不得的。”
王喜似懂非懂,乖乖地问:“请师傅赐教。”
但这一回,老太监却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叫他自己悟。说是他日后的路顺不顺,就看他悟得够不够透了。
从那以后,他跟在师傅身边四五年,一边学着烹茶,一边慢慢看,慢慢琢磨,终于琢磨出了些东西来。
——世人的命数开端都是定好的,谁也不欠谁,日后怎样,还得看自己。
师傅点了点头,终于露出几分赞赏来,“不错,不错,你能悟出这一条,往后就能奔前程了。现如今,你还怨恨你的父母吗?”
王喜道:“要说一点不怨那是哄人,可他们毕竟生了我,又养了我几年。卖我的那些银子,就当是还他们的了。”
宫里有很多像他一样被父母卖进来的小太监,但如他一般对父母的行为生怨的,却少之又少。
那些人从一开始就肯认命,王喜不过是不肯罢了。
后来,八皇子长到了十二岁,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他师傅就替他运作了一番,把他送到了八皇子身边。
当时和他一起来的太监有四个,他靠着忠心和与人为善,把另外三个都挤了下去,成了独占鳌头的那一个。
他对何富和善,不过是日常如此罢了。
但这些何富都不知道,他是随着陪嫁的队伍一起过来的,又不像翠娥和红绒两个早早就在王妃身边有了一席之地,就是个全无根基的底层。
何富知道,底层若是没有靠山,很难有出头之日。
他巴结王喜,目的非常明确。王喜给他个好脸,他就觉得人家允许他继续靠拢了。
王喜端着笑脸,语气和缓地与他闲话,却一直不远不近的。直到一盏茶喝完,王喜把腿往榻上一搭,说:“天色不早了,咱家也该歇息了。”
何富还算识趣,闻言立刻闭嘴,又主动抱了床被子来,盖到了王喜身上。
“这床被子是新的,公公您别嫌弃。”
王喜笑道:“行了,你也趁空歇着吧,主子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要水。”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再耗费精力了。
见他接受
了自己的讨好,何富自觉找到了可以攀附的靠山,欢喜得无可无不可,自己找了个靠近炭盆的角落窝着,闭目养神。
等侧间的动静彻底息了之后,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女子从廊柱后走了出来,直奔燕姑姑的屋子。
=====
等到第二日,瑶光起身之后,燕姑姑一边伺候她穿衣裳,一边低声把何富巴结王喜的事说了。
翠娥立刻柳眉一竖,怒道:“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但瑶光却觉得这很正常。
毕竟人都是能独立思考的,就算是同一个协力团队里的,相互之间的思维和目的也会有差别,只不过差得大还是小罢了。
她可不会觉得,何富是她的陪嫁,就一辈子都向着、永远不会背叛她。
只要利益足够,任何人都可能背叛。
相较于翠娥的愤怒,瑶光却是波澜不惊,一边照着镜子调整珠花的位置,一边淡淡道:“先别急着下定论,万一他是为了替我拉拢八郎身边的人,咱们急吼吼地就把人当贼拿了,岂不是叫人寒心吗?”
燕姑姑点了点头,说:“王妃说得有理。翠娥,往后可不能再这这么冲动了。”
翠娥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错能改,当即便陪笑道:“王妃和姑姑放心,往后我可再不这样了。”
可对于何富,她终究存了芥蒂,蹙眉道:“若他就是想攀高枝呢?”
“那就让她攀去呗。”
这次不用瑶光开口,燕姑姑便笑道:“王妃是晋王府的女主子,手底下能用的人多着呢,还差他一个何富?”
这个不好用,再换下一个就是了。
忠心耿耿的仆人还怕被人顶掉呢,何况心思动摇的?
翠娥一时呐呐,讪讪道:“奴婢总想着,大家都是内务府给王妃选的陪嫁,总比旁人要亲近些。”
妆容发式都满意了之后,瑶光对着镜子里的美人微微一笑,转身拉着翠娥和燕姑姑的手,说:“你们两个,再算上一个红绒,在我心里才是独一份的。
至于其他的人,不管是内务府分给我的陪嫁,还是嫁进王府之后分到正院伺候的,对我来说都一样,对你们来说也该一样。
你们要把他们一视同仁地观察,提拔出细心的、忠心的、能干的给你们做副手。就比如传膳和跑腿的活,日后慢慢都可以下放。你们是我的贴身人,很是不必事事亲为。”
一席话不但把翠娥感动得泪眼汪汪,就连城府更深的燕姑姑也是心头一热,觉得自己花钱托关系到瑶光身边来,这步棋走得再对没有了。
燕姑姑率先道:“王妃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盯着下面的人,绝对不叫他们给您添乱。”
翠娥也重重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以王妃的意志为准。
“我当然相信你们。”瑶光满脸信任,转而又道,“对了,给姑姑报信的是哪个?”
燕姑姑道:“也是王妃的陪嫁宫女,刘姑。”
宫里的女官都是有资历的宫女升上去的,但有资历的宫女,却不一定都能做女官。
虽说宫规定了,宫女年过二十五之后就可以出宫去与家人团聚。但宫女们见惯了宫里的富贵,习惯了宫里的规则,出去了难免不适应。
再有就是,哪怕宫里的差事再辛苦,也比在外面操持穷家小户清闲得多。
因而,很多宫女到了年纪也不愿意出宫去。而宫规对于宫女出宫的年龄,是不强制的。
像燕姑姑这种,一早就有成算的,有人脉有银钱,就能弄个女官的编制。那些什么都没有的,就只能继续做宫女。
为了区分他们,二十五岁以下的小宫女,都被称一声“xx姑娘”;那些大龄宫女们,则是称“某姑”。
这个“某”,指的就是这宫女本家的姓氏。
瑶光的陪嫁人员里,除去一早来到身边的三位,还有六个宫女,四个太监。
那六个宫女里,只有两个是小宫女,剩下的四个,都是年过三十的大龄宫女。
瑶光一听就知道,刘姑是自己陪嫁的大龄宫女。
“姑姑赏她五两银子,叫她继续盯着何富。只要何富不往外卖正院的消息,就别管他。”
若何富真是为了瑶光去拉拢王喜,早晚都会来邀功的。
如果不是,瑶光也不会因为他给自己另外找靠山就为难他,但日后到了用人的时候,大概率就不会考虑他了。
人不能既要又要。
燕姑姑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他们刚入王府,一切千头万绪。作为王妃身边最得力的助手,燕姑姑要忙的东西有很多。
除了赏赐刘姑之外,她还得带人去今日宴客的惜花舫上看着。王妃头一次宴客,可不能出差错。
不多时,红绒和另一个陪嫁丫鬟秋萍一起,提着食盒进来了。
瑶光早有交代,今日早膳就在外间用。正好外间有张圆桌子,也不必再挪动八仙桌了。
第50章 旧友相聚晋王是皇后养子……
晋王是皇后养子,又是最得太子看重的弟弟,内务府半点不敢怠慢。哪怕是寒冬腊月,每日也有新鲜蔬菜及时奉上。
不过,这时候玻璃不能量产,也没有做塑料薄膜的技术。所谓的新鲜蔬菜,其实就是长在屋子里,靠人工凡火控温,种出来的洞子菜。
这类蔬菜从发芽到长成都不见阳光,不但颜色不够鲜亮,个头也都小得可怜。
瑶光估计,同样一种蔬菜,洞子菜和顺着季节天然长成的相比,营养成分要差一大截。
不过补充维生素的话,倒是聊胜于无。
瑶光喝着专门让后厨做的蔬菜粥,随口问道:“昨日送过来的蔬菜,还有多少?”
红绒手肘往后,轻轻碰了低眉顺眼站在她身后的秋萍一下,示意她上前回话。
秋萍眼睛一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上前一步,口齿伶俐地说:“先前奴婢和红绒姐姐去提早膳时,特意看了看。昨日共送过来豆角半筐、黄瓜十根、南瓜一对,鲜豌豆两斤,鲜蚕豆两斤、辣椒两斤、番茄十个。
除此之外,还有圆葱两筐,萝卜、白菜各一车,各类干菜若干。
今早王爷和王妃的膳食用了小半,剩余的足够王妃中午宴客与晚上的膳食所需了。”
瑶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红绒。见红绒笑眯眯的,脸上没有半点勉强之色,就知道她是有意提拔。
最初来到她身边的三个人,虽然燕姑姑的年纪最大,经的事也最多。但若论沉稳和有成算,还得是沉默寡言的红绒。
前脚她才说过,希望三个多培育些人手,后脚红绒就推荐上来一个。可见是早已暗中观察多时,确定可靠的。
既然如此,瑶光当然要鼓励一番。
因而,她笑着点了点头,赞道:“你这丫头很不错。叫什么名字?从前在哪里当差的?”
得王妃垂询,秋萍大喜过望,忙忍着激动说:“回王妃的话,奴婢秋萍,原本是尚服局里打杂的。自到了王妃身边,就一直跟在红绒姐姐身边,学些眉高眼低。”
一席话直接就把红绒给捧了出来,真是个混职场的好苗子。
看来,红绒能看中她,也有她自己积极的缘故。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机会更多都会被会主动争取的人取走。
瑶光点了点头,对红绒道:“不错,是个伶俐的。你平日里要掌管我的首饰银钱,难免腾挪不开,就叫她给你打个下手吧。”
她并没有一上来就给人安排具体的职司,只是告诉红绒她觉得秋萍可用。
至于日后让秋萍干什么,那是红绒需要考虑的事。
相应的,若是秋萍差事上出了差错,红绒也是要付连带责任的。
秋萍一点就透,领了赏之后就再次站到了红绒身后,低眉顺眼的,并不因今日在主子面前出了头就浮躁起来。
她的表现,不但红绒在继续观察,燕姑姑和翠娥也都看在眼里。
红绒已经走在他们前头了,他们自然也要做个参考比对,再找好的来提拔。
用过早膳之后,瑶光就让昨天守夜的翠娥去休息,命燕姑姑和红绒等人准备待客。
大约巳时正,小太监刘吉来通报:“王妃,信王府的二奶奶已经到二门处了。洪典薄已经准备好了软轿,把客人送进来了。”
刘吉也是瑶光的陪嫁太监,因没人给他分派具体的职司,他就仗着自己略识几个字,主动到门房处帮着整理往来的书贴。
负责门房处的是王府典薄,正九品的官员,一共两名,在左右长史手下听命。
今日当值的就是洪典薄,也是他见刘吉老实肯干又有几分机灵劲儿,便给了他一个机会,叫他靠着通禀的机会,在王妃面前露个脸。
瑶光说知道了,把桌上的半碟桂花糖赏了他,就叫他下去了。
此时她已经换好了见客的衣裳,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由燕姑姑和红绒扶着,站到廊下迎接陈思。
等陈思从软轿上下来,见瑶光竟然出门来迎她,顿时笑逐颜开,心里原有的那点忐忑烟消云散,觉得傅姐姐哪怕做了王妃,也还是那个傅姐姐,没因此和她生分。
她甩开丫鬟的手快步上前,笑眯眯地行礼:“妾身陈氏,给王妃娘娘请安。”
“行了,快起来吧。”瑶光好笑地把她扶了起来,嗔怪道,“做什么不好,偏学人作怪。咱们俩什么关系,还在乎那些俗礼。”
陈思笑道:“我知道傅姐姐必然是不在乎的,但世上多的是在乎的人。咱们先全了礼数再论私交,从一开始就把那些爱嚼舌头的人都嘴给堵上。”
因知道她有几分聪慧却不善决断,来之前宋氏和刘氏都特意叮嘱过,叫她在大面上一定不要缺了礼数。
对此,陈思牢牢记在心里。
当然,到了瑶光面前,她也不会傻乎乎的什么都说出来。以她的聪慧,只要有人给了大方向,把话说得好听是半点难度都没有的。
两人相携着一起进了正堂,瑶光带着她一起在上首就坐,陈思也没拒绝,只是笑道:“我就知道,傅姐姐疼我。”
秋萍上了茶来,给瑶光的是六安茶,给陈思的是碧螺春。
碧螺春是陈思从前在家时爱喝的,陈思不必闻,只看汤色就认了出来,心中更加感动。
她又不比瑶光全家都来了京城,虽说婆母和嫂子都挺和善,但到底孤零。
此时见同乡世交瑶光还记着她爱喝的茶,离家以来积攒的委屈一时都涌了上来,眼眶微微泛红。
好在她礼数学得不错,硬生生把泪意忍了下去,动容道:“整个京城,也就姐姐还记挂着我的喜好了。”
瑶光笑道:“怎么,偌大一个信王府,还能少了你的茶喝?”
“那自然是少不了的,长嫂管家一向严谨。”陈思摇了摇头,“但份例是份例,心意是心意,到底不一样。”
见她是真心和自己亲近,瑶光便问得深入了些:“信王妃我是见过的,看着就和善。你那长嫂刘夫人,也是京城有名的贤惠人,想来在吃穿用度上,谁都不会亏了你。我只问你,那徒二郎待你可还体贴?”
此时跟着陈思来的丫鬟婆子都在地上站着,瑶光当众问出来,关心陈思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是通过这些人向信王府传达一个信号:你们二奶奶娘家虽然离得远,但在京城也是有靠山的。
那些丫鬟婆子们具都低着头没说话,但瑶光相信,能派出来跟着陈思出门的,没有一个是棒槌。
陈思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心中更加安定,有些羞涩地说:“二郎待我还好,我们屋子里的事,都是我做主的。”
虽然他们二房总共也没多少权力,但徒虎臣的态度摆在那里,底下人自然更尊重她这个二奶奶。
两人又说了些场面话,秋萍进来禀报,说是惜花舫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瑶光便道:“走吧,天气这么冷,正好吃锅子。咱们到惜花舫上去,边吃边赏湖上雪景。”
所谓的舫,其实就是建造在水面上的,离岸不远的一种船型的建筑,多做水上观景时用。
晋王府这个之所以叫惜花舫,就是因为建造此舫的人工湖联通着水渠。惜花舫坐落的地方,正是水渠在湖中的出口。
岸边又种植了许多海棠花,湖上也有莲花亭亭。每到秋深花残之时,飘零的花瓣顺水而下,站在舫上往水面看,观者不免升起惜花之情。
虽说如今冰天雪地的,既无水波荡漾,又无落花飘零。但湖面上洁白一片,瑶光又特意吩咐人撒了些糙米,引来无数鸟雀徘徊,竟为隆冬增添了一道奇景。
两人坐在舫中,三面都挂上了草帘、围上了帐幔,只有对着湖的那一面大开。
四角都拢着炭盆,吃的又是锅子,人坐在里面半点感觉不到寒意,边吃边看边聊,再没比这更惬意的事了。
原本陈思觉得,以自己的家世,能嫁给王府次子已经是大造化了。今日见识了瑶光的生活,她又觉得自己的福气还是不够。
如若不然,也像瑶光一样嫁给皇子,立刻就能自己当家做主,强过在婆婆和长嫂手底下讨生活。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以她本身的性格,真要做当家主母多半做不好。就像现在这样,万事都有婆母把关,还有长嫂关照,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如此看来,她的福气并不比任何人小。
主子们在这里吃喝说笑,秋萍顺势就带着信王府的奴仆们,另找地方吃酒去了。
借口都是现成的:你们头一回登门,王妃赏了酒席。
王妃的面子,谁敢不给?
如今跟在陈思身边的,就只剩下贴身照顾她的一个丫鬟了。
陈思能把这丫鬟留下来,自然是因为已经把这丫鬟收拢住了。
彻底没了外人之后,陈思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到瑶光面前,在她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前几天老家送节礼到人来了,这是叔父献给傅姐姐的。”
瑶光把荷包打开看了看,里面轻飘飘的只有一张纸。
她眼皮子一跳,忙推了回去:“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送礼的学问,古今相通。
很多时候,重量越轻,分量就越重。
虽然没有仔细看,但想也知道,陈大户肯定不能给晋王妃送一张普通的纸。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送礼越重,求的事情就越大。
瑶光深知自己是没有任何权力的,她所有的一切都依附在和景阳尚不牢固的感情上。
贪图利益而折了情分,至少目前而言,是得不偿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