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成为太子伴读(十七) 表白。

    沐羽觉得他可能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毕竟太子和丞相都这么说了, 他本来也就不是很爱柳妃,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并无不妥。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轻装简行给柳妃送灵,送完后, 由太子代为祭祀一周。

    柳妃的棺椁在大夏日的停了这么一周,哪怕周围人兢兢业业保养得宜也难免会出些味道。皇帝虽说从昏迷中勉强醒了过来,身体却是大不如前,时常操持一会儿便觉得精神不济将事情推给柳丞相代管。他便不想再这么拖下去了,便吩咐钦天监算定日子, 不日便出葬。

    至于送葬队伍,则是由太子接管决定。

    不知道秦初是怎么想的, 反正沐羽是没懂他是怎么想的。这送葬队伍拉拉扯扯了半天, 最后他被告知他也得跟着一起去,不过低调出行,简直莫名其妙。虽然他算是有机会和秦初相处,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把他的想法掰回来, 但是他仍旧是不太高兴。

    时至今日,他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能刺激起秦初斗志的机会了。总不能他拿把刀抵着脖子跑对方面前说“你不当太子我就去死, 咱俩这辈子别想在一起”吧?

    别逗,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他不高兴,秦初反倒是看着很开心。

    离开京畿那日,他甚至无视了人群之中脸色阴沉的幸王,忽略了看着他哭哭啼啼的柳颜, 高高兴兴地骑着马毫不留恋地走了。简直像是把这京都当做唯恐避之不及的蛇蝎之地般。他见沐羽藏在队伍的最后面,便也没有踏入过自己的那辆马车,而是选择骑着马与他一同行走了整日。

    哪怕他们之间距离得有十万八千里,但是沐羽就能隔着老远感受到从空气里传来的这人开心得快要飞起来的那种味道。

    很气,很无奈, 甚至不能拿这货怎么样。

    沐羽十分崩溃,他觉得秦初可能把这送葬当成私人约会了。

    还真别说,直到他们一直行进到皇陵,秦初才又恢复了往常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神态。不过私下里来找沐羽时,他又切回了那副嘴硬心软容易羞涩的样子来。

    看着一代帝王渣攻的人设崩成了怀春少女,沐羽心中十分悲痛。

    只是心中虽说十分纠结,他面上仍旧掩盖得很好。因得之前柳丞相出面帮忙游说,这场葬礼并不复杂,熬人的也只是为柳妃祈福祭祀的那一周而已。若是秦初孤身前来,以他对柳氏的憎恶程度,想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他既然偷偷把沐羽也给拉了过来陪他,这祭祀就简直如同公费旅游一般了。

    送葬的队伍在葬礼结束后便先行回了京,皇陵并无多少人看守,清冷得很。秦初仗着自己是太子,天高皇帝远的没人敢管他,成天做完了自己的事儿就出去浪。本来皇陵也是千挑万选的风水宝地,山清水秀,他愿意在这里游荡就随他去。再不济,美名其曰祭拜祖先,也没人敢说他对祖宗不敬。

    就是苦了沐羽,在这等皇家重地兢兢业业地陪着他演情深意浓。

    配合了几天,沐羽忍无可忍,委婉地提醒他现在还在给柳妃祈福之中,不能这么肆意任性。并且再一次重点提及了有关太子之位的事情,恳请他万不要不记挂于心。然而秦初仍旧是一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的样子,噎得他直翻白眼。

    秦初理由很简单:“皇叔坐得稳这天下之主的位置,便让他坐去好了。孤心里清楚,孤是坐不住这位置的,倒不如顺水推舟送了皇叔做人情吧。”

    沐羽看着他,觉得皇后死得真是够冤。生前被人挤兑,为了儿子甘赴黄泉,结果儿子还把她一番好意当流水,根本不珍稀得之不易的储位。就对秦初道:“殿下如此态度,当真对得起皇后娘娘在天之灵吗?”

    秦初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些怒色来:“四郎,这话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为殿下储位甘愿放弃性命,殿下却要为了一己之私丢掉这幅担子。”他冷声道,“臣替皇后娘娘不甘。早知有今日,她又何苦要舍了性命在圣上面前保下殿下一生荣华富贵。”

    “这话是谁教你的?”秦初捏碎了手上拿着的牡丹,款步朝他走来,盯着他道。

    沐羽垂头:“臣自己想的。”

    “自己想的?呵,很好……”秦初却突然笑了。他猛地一拳打在一旁树上,抓住沐羽的领子将他顶到了墙边,“你以为孤是为了什么才会走到今日的?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大言不惭吗,沐羽?!”

    沐羽一愣,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来。

    秦初似乎很满意他这幅样子,唇角弯出一个冷淡的弧度来,无所谓地笑了。他捏着沐羽下巴,声音低沉地说:“事到如今还在给孤装傻……孤都快弄不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当然是假的。

    沐羽心中腹诽,却用冷静微带了些崩溃的声音回道:“殿下……?殿下!臣未懂殿下的意思。”

    秦初拍拍他脸,抬高了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真的?”

    沐羽被迫对上秦初的眼睛,心猛地一紧,停滞了片刻:“……臣不擅撒谎。”

    秦初闻言,将方才指间揉碎的花瓣连同汁水一同抹到了他唇上,注视着那张桃花般的漂亮面孔因此染上了些许淡红羞色,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将自己的唇一同递上去,吻上了那沾染了花汁而分外妍丽的唇瓣来。

    他亲得青涩无比,却带着一股纯粹又热切的味道。二人的唇舌隔着那几片破碎的牡丹花瓣进行了一场毫无情色意味的接触,沐羽被顶了满口的花瓣汁液入口,只能用茫然无措的目光回视秦初。

    ……他要在心灵深处控诉这个变态。

    沐羽心想。

    秦初拿手指点了点他的脸,将唇边沾染的花瓣舔走吞下,声音略哑地在他耳边道:“四郎现在懂孤心意了吗?”

    他说话时语调里带着满满的雀跃。

    沐羽觉得是时候了,硬下心肠,沉默了片刻后对秦初道:“殿下……此事于理不合。”

    秦初果如他所料般恼了起来:“孤喜欢你,哪点于理不合?”

    “臣渴求的是与殿下成就一段君圣臣贤的佳话,而不是如同佞幸般被后人记载于史书之中。”沐羽垂眸道,“殿下若真心怜爱为臣,便知道此事是断不会有结果的。不如早日放下,免得来日徒生变故。”

    秦初满腔热情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下来,气得要命。他放了沐羽,指着他手指抖索了半天,最后道:“沐羽?!你是气孤往日对你横眉冷对,疏远厌恶你吗?还是根本就是根木头,一点儿都没有心?”

    沐羽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秦初看着他这幅样子,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恨声道:“好好好……孤原是忘记你本来有心慕之人的。怪孤阻了你追求那家的千金小姐是吧?孤今日便告诉你了,要是让孤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孤就立刻去请求父皇将她嫁予孤为妾室!”

    “殿下息怒。”沐羽不为所动,“臣今日是真心实意劝诫殿下,是殿下想岔了。”

    “孤想岔了?”秦初冷笑,“怕不是四郎心念着心上人,舍不得她嫁给孤为妾糟蹋了下半生吧?”

    沐羽觉得和怒气上头的人是无法沟通的,便没有再回答他的话,而是挺直了腰杆跪那儿不动。摆明了一副仗势欺人的狗模样来。

    秦初被他态度气得半死。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宠着沐羽了,对方才会露出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来逼他低头。而他自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哪怕如今的皇帝也不能让他轻易低头。这辈子唯一一次服软害怕便是当年母后病逝前对柳妃的跪地祈求。每每回想此事,他便觉得难堪不已,就暗自下定了决心,此生往后再不会对人轻易低头。

    今日沐羽行径已经可算触怒了他的逆鳞,哪怕对他再多喜爱,秦初也不想就这么对他低头。

    他冷哼道:“你既然愿意跪,那就在这跪着吧。跪一辈子,跪到这辈子都回不了京城!孤回去便请父皇下旨,从今往后便免了你太子伴读一职,可满意了?!”

    沐羽还是没理他。

    秦初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眼神都懒得留给沐羽。

    沐羽望着秦初离去的背影,由衷地感受到了一股辛酸。仿佛是在养不懂事的小孩子,你千辛万苦地把他从火海里抢救了出来,丫还咬了你一口,说我喜欢玩火,放我回去。

    跪跪跪,一个二个都喜欢跪……好吧,他继续跪着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沐羽赶紧简直轻车熟路。好在秦初之前选择表白的地方背得很,没什么人过来,旁边还有颗大树帮忙遮挡阳光,倒不是很受苦。就是这皇陵的青砖比起家中的凉了许多,真老老实实跪上一天膝盖肯定得废一半。

    沐羽觉得这么做其实不值,但好歹有个努力方向可以尝试一下。不然若是连努力都不努力便就这么放弃掉任务,他实在是于心不安。

    拨乱历史的责任实在是太大了……他背不起。

    他心中苦的很,系统看不下去了,就跑出来找他聊天,找话题给他解闷,开始说起了这个世界里不少人的八卦趣事来。沐羽确实也无聊,于是一人一系统就这么天马行空从白天侃到了晚上。虽然秦初一直都没回头来再找过他,沐羽倒也并不十分无聊。

    只是不知道是否是老天看他太无聊了,便决定给他找些事情做。到三更天的时候,系统忽地一阵狂敲,让沐羽赶紧醒来,告诉他秦初遇到危险了。

    第52章 成为太子伴读(十八) 沐羽:人怎么能……

    沐羽本来还打着瞌睡, 听到这话瞬间就清醒了。

    他抬头望过去,只见天空被映出一片红色,隐隐约约能听到有宫人在喊“走水了”之类的话。

    “这什么情况?”沐羽吓了一跳, 问系统道,“皇陵走水?皇陵怎么会走水?秦初被困火里了?”

    “倒不是他被困火里了……是幸王想杀他。”系统说,“这次他出来的也太大意了,你看侍卫都没带几个。幸王因为迟迟没坐上太子位置狗急跳墙,这不就来找你们碴了吗?”

    沐羽简直目瞪口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懂吗?秦初都这样了他还要落井下石啊??柳丞相呢, 也跟他一起疯?”

    “这个啊……”系统深沉的道,“柳丞相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是幸王自己一个人乱来的。”

    沐羽听了十分崩溃。

    ……不得不说这个乱来真是乱来的十分是时机。

    眼下朝中一片混乱, 太子与皇帝对峙僵持已久,柳相忙于公务无暇他顾,而太子又恰巧孤身在皇陵这个几乎没有人烟的地方。若是能够成功得手,太子哪怕侥幸逃脱, 也难以搬到援兵,唯有认栽。而一旦除掉太子, 皇帝便是有心亦无力回天,柳丞相也只能捏着鼻子帮他善后了。实在是好算计。

    就是选在这种时候动手,这幸王还真是有够心急的。

    系统向来不会在这种重要的地方骗他,沐羽不疑有他,当即朝秦初住的寝宫赶了过去。只是他跪了大半天, 腿早废的差不多了,行动起来颇为不便。他跌跌撞撞地来到秦初的寝宫附近,却发现这里果然已如料想般化作血海,宫人与守夜侍卫的尸体躺了满地,死状皆是一刀毙命的模样。看上去幸王应当是下了不少血本。

    沐羽心里一紧, 十分担心秦初的状况,赶紧冲了进去。

    甫一进去,便见到数位黑衣人立于屋内,黑色面巾覆面,难辨真容。秦初正与他们持剑对峙,形容狼狈,衣上隐约可见血迹,看着像是受了伤。沐羽见状二话不说,先发制人。虽然他现在行动不便,但占着偷袭的因素,还是可隐约占到些许上风。秦初一早就在晃动的烛光映出的的影子看到了他,与他里应外合击杀了那几位黑衣人,算是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待那几个黑衣人倒在地上了,秦初回过头来看着沐羽,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不等他出口,沐羽先道:“殿下伤势如何?可否让臣查看些许?”

    “……只是小伤,不必如此紧张,刀没喂毒。”秦初偏过头去,踢了踢脚下尸体,扯掉黑衣人面上面巾,“你怎么来了,外面情况如何?”

    他没有再提下午那不欢而散的事。

    沐羽松了口气,他就怕秦初这会儿跟他闹别扭,按幸王这次来势汹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他和秦初估计都得交代在这儿。如今见他愿意合作的态度,有系统这么个外挂,好歹保住他应当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立刻道:“情况不妙,外面留守的宫人与侍卫俱已殒命。这些刺客来势汹汹,皇陵此处守备力量薄弱,即是冲着殿下来的,怕是所图不小……殿下还请跟臣立刻离开此处。”

    秦初闻言皱眉:“离开?孤还能去哪儿?皇叔如此着急地想念孤这太子之名,当真是……”

    “他们既然所图为殿下性命,无论去往何处,总比在殿下寝殿安全得多。”沐羽道,“这些人在皇陵内处放了火,皇陵内怕是无法用来躲藏,如今唯有逃跑一途。去往最近处的有人烟的地方,他们总不至于敢在人群密集处行此事。”

    “……你说得对。”秦初闭了闭眼,疲惫道,“这便走吧,就是拖累列祖列宗陪孤枉遭这一出罪了……”

    “殿下随我来。”沐羽道。

    俩人一齐匆匆朝着马厩处赶去。

    系统在旁边催他:“有追兵赶过来了,你快点儿,不然被人追上了,这次可就真完了!”

    “马厩附近可有伏兵?”沐羽问。

    系统扭捏了一会儿,似乎在迟疑该不该说。犹豫了很久,才自暴自弃道:“没有没有,他们大概以为就秦初的实力而言在寝殿就能杀掉他,所以粗心了。你赶快去吧!”

    “行。”沐羽一听就安心了,带着秦初朝马厩那边跑。

    就南燕朝修的皇陵这个构造而言,附近皆无可以隐蔽躲藏的好地方。更何况这帮人开始就防火烧陵以示决心,铁了心的不想让他们躲藏其中,那么还不如骑马从小道跑了呢。至少他们这有系统这么个外挂,用好了还是挺欺负小朋友的。

    依系统所说来到马厩附近,果然未看到一丝人影。见秦初已经略有些喘不过气来,沐羽便先进了去给他牵马。未曾想,等他牵着对方的御马出来的时候,却见秦初正靠墙捂着腹部,痛苦地皱起了眉,衣衫被血洇湿了一片。

    沐羽吓了一跳,赶紧上去问:“殿下可还安好?方才……方才不是说只是轻伤?”

    “也没见你对孤说的别的话尽数全信,今日怎么就信了?你可是吓傻了么?”秦初勾唇冷笑道,“不必露出这种表情来,孤看了心烦。”

    闻言,沐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要不是现在情势紧急没法怼你,非得把你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装作没听到秦初话里的意思,转而上前扶住他检查了下伤口,随后道:“殿下当心些……现在情况紧急,没法为殿下仔细包扎,且请殿下稍忍一忍,尽快上路方为上策。”

    秦初一言不发,却是没再给他找更多事,沉默的上了路。

    皇陵乱作一团,冲天而起的火光将黑夜照的几乎快变作了白昼。幸亏这马厩处离的远,又偏得很,一时半会倒不虞被人找到。秦初没开口问那些陪着来的侍卫的事情,沐羽却不敢大意。他好说歹说磨了系统半天,就差对方炸毛要收咨询服务费,总算说服了系统给他上帝视角透露消息。秦初带来的侍卫本就不多,系统告诉他这些人中被幸王的手下解决了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则正在与那些刺客缠斗。但是力量悬殊,估计很快就会落败。

    沐羽思考了片刻,果断放弃了寻找那些侍卫的打算。

    他暂时还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太蠢。

    靠着系统帮助,他们暂时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直接从官道直接耿直地奔回去,可能会遭遇无数攻击埋伏导致半路就挂掉任务失败,另外一条则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上几天风头过去了再跑回去,但届时可能局势已定翻盘无望。毕竟幸王敢选在这个时候动手,秦初身份又极其尴尬,那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听到这个结果沐羽简直头疼,合着无论怎么都得任务失败?彻底走进死局?

    系统沉默片刻,对他说其实还有个选择。

    沐羽问他:“有什么选择?”

    系统说:“你还记得你走的时候柳颜的反应吗?柳妃和她感情还是很好的,这次葬入皇陵她没办法跟着一起过来,就干脆出城散心了,在柳氏的郊外别庄修养着呢。”

    “所以?”沐羽又问。

    “那处别庄你不认得,秦初肯定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他被柳颜不止一次拉过去过。”系统道,“你只要说服秦初愿意朝柳颜低头,他先藏一藏,你去当个诱饵把人引走,他再从小路去别庄找柳颜。这任务就算完成了。”

    沐羽恍然。

    幸王再怎么嚣张,那也是建立在皇帝与柳丞相都一致支持他的情况下。说难听点,他现在就是柳氏手中的傀儡,借着丞相府这个老虎的声势罢了。若秦初愿意向柳氏低头,重要的是讨到柳颜的欢心,那肯定就没有对方什么事儿了。何况以柳颜在柳丞相心中的地位,借给幸王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碰她分毫的。那帮刺客不会不知轻重,只要秦初进了柳氏别庄里,就算脱离险情了。届时会有危险的只有去当诱饵的他而已。

    ……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就是怎么说服秦初也同意却是个难题。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和他闹脾气,实在头疼得很。

    思考了片刻,沐羽决定先让系统告诉他别庄的位置,朝那边走着,寻机会再与秦初说。

    不想天公作美,他正寻思着找机会,幸王的人就兴冲冲地给他来送枕头了。

    他两人方顺着皇陵一侧的小路走出皇陵,就遇到了意识到秦初跑了而分出一批来搜捕他的刺客,竟有五人之多。尽管沐羽先一步察觉到对方,但他现在的这身体可不是之前武力值冠绝天下的沐小师叔。虽说比起身为太子的秦初是好上那么一点,但在没有先手的情况下猝不及防遇上这批杀手还是颇有些艰难。

    何况他俩如今的情况都不是很好。

    这帮杀手训练有素,方一见到他俩,当即没有过多颤抖,先燃了信号烟通知其他人。沐羽以一敌多无力阻止,只能眼见着那烟花弹在夜空中划过一记闪耀的光,炸裂开来。

    ……话说又回来,你们这帮刺客用这么高调的信号弹真的好吗??!

    沐羽简直欲哭无泪,也没准备留手心软。他明白接下来已经是分秒必争,须得赶快解决战斗才好。否则拖到幸王其余的手下赶过来,秦初肯定是跑不掉了,他也未必能挣扎回去。

    他的命不值钱,死就死了。可秦初要跪了,南燕估计就完了。

    电光石火间,在场七人已经倒下了一半。沐羽持剑再次解决掉一个,回头却见秦初因受了伤,与最后那杀手缠斗间行动不便,被人抓了破绽。能被招来参与刺杀太子行动的人自然非一般等闲之辈,当即便举刀朝他心口扎去。

    沐羽心一紧,想也未想地便朝着那刀的去向冲了过去,把秦初推了开来。

    秦初被这巨大的力道掼倒在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瞳孔微缩。当即失措地喊出声来:“四郎小心——”

    “沐羽——这刀是喂了毒的!!!”

    系统崩溃的大喊道,与秦初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第53章 成为太子伴读(完) 沐羽:别找我啦,……

    ……傻子才会在同一个地方连续摔倒两次啊!!

    沐羽冲过去挡刀的时候, 内心是这么想的。

    有了前次经验,这次他已经深刻地懂了但凡敢于给主角挡刀的人,都要抱着必死或者沦为反角的勇气的。所以这次他干脆学了个聪明, 先用剑格开了对方刀的去势,直接将剑身整个送入了对方咽喉。只是他虽然小心谨慎无比,可到底方才那桩是突发事件,如何也不可能处理的完美无缺。那刀还是刺进了他肩膀里,鲜血涌出洇湿了一片衣裳, 而被刺中的部位也迅速地没了知觉。

    他抽出对方咽喉中的佩剑,身体晃了晃, 最后还是没遭住这颇为刚猛的毒, 跪在了地上。

    系统急的直骂他:“哎呀,你这个二傻子,你要死了任务该怎么办啊……”

    沐羽咬牙,都这样了, 这玩意儿还惦记着它的任务……

    他扭头看了一眼连滚带爬凑上来、眼中含泪的秦初,虚弱地笑了笑, 示意自己无事。而后在心里默默对系统道:“你能先发发好心赐我一个灵药,让我先把任务过了成不成?别急着猫哭耗子好吗……”

    系统反应过来:“哦……对!我看看,哎呀!一百点功德值的极品灵药,保证药到病除一夜十次……不对好像错到了奇怪的地方!总之你不要在意,它就是那种特别特别好用的灵药就对了!死人都能给你从阎王那抢回来!!”

    都这种时候了, 还不忘记奸商本质!!

    沐羽悲痛地道:“系统,你知道什么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顾着薅羊毛??羊都要死了!!”

    “我也很想给你打折啊,可我有什么办法, 我只是个系统啊!”系统怒道,“要换快点换,不然当任务失败处理了。赶紧走,下一个!”

    沐羽无奈: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还轻易言弃?他又不是浑不在乎的系统,有能力完成的情况下,自然要有始有终地做完,否则来日不过是给自己增添心魔而已。唯有点头捏着鼻子认了,花了一百点功德值买了这个所谓的灵药,让系统给他发到包裹里。

    好歹他还记得自己面前有个秦初,没敢直接用了。

    秦初这会儿已经从之前对他爱理不理的冷漠态度化作了护崽的老母鸡,紧张得不行,眼泪都快下来了。沐羽不知道他竟然隐藏有哭包属性,一时间很是哭笑不得。他试图站起来,奈何那毒太猛,晃一晃又跪地上了。他今日跪了大半天,膝盖早肿得受不了了,这一下差点没疼昏过去。唯有苦着脸让秦初给他翻包裹拿药,顺便让他带自己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他一边问系统那药瓶长什么样,一面又安慰慌不择路的秦初,心累的简直不要不要的。

    好在秦初虽然被他替自己挡的那一下给吓到了,却没给吓傻,很快就翻出了所谓灵药给沐羽喂了。系统出品,果真良品。虽然这一百功德值花的沐羽很是心痛,但是功效是显著的,毒素瞬清,血口亦结了痂,连带着全身疲惫都被一扫而空,简直精神百倍。

    就是这药效果虽好,他还是得装一装重伤,免得被秦初怀疑。

    见沐羽吃了药后精神便已有好转,秦初松了一口气。他沉默片刻,像是很不情愿似的,随后才问:“接下来……该如何办?”

    “殿下……有一事不知臣当不当讲……”沐羽做出一副仍很虚弱的样子来说。他知道秦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若是硬着来肯定结果又如昨天那般不欢而散,倒不如装装弱势说点软话:“如今局势,殿下若不想死于幸王之手,唯有一路可走。”

    “是何?”秦初问。

    “……柳小姐。”沐羽低声道,“殿下唯有……去求柳小姐了……”

    秦初闻言,瞿然而起,面上露出愤愤然之色。

    只是这神色在看到沐羽身上的伤之后,便消散了大半,在触及他面色苍白的脸颊时,则完全的消失殆尽了。

    秦初迟疑了片刻,声音微颤:“好……孤去求她……孤这就去……你别出事,你千万不要有事……”

    沐羽没想到秦初竟然这么好劝,着实吃了一惊。他凝视了片刻对方已经完全垂下的眼帘,浓密的睫羽随着主人的心情起伏而颤抖,似乎能读出对方此刻内心的挣扎来。不由叹了口气:“臣无事,殿下无需为臣担忧。但是臣担心殿下……”

    “四郎也会担心孤?”秦初抬起头来,脸上复又挂上了讽刺的笑意,“怕不是担心孤命陨于此,拖累了靖安侯府前途吧?”

    此刻的秦初宛如一只仓皇逃窜的刺猬,让沐羽看了甚是无奈。是以他并未答话,只沉默的看着他。

    接触到他的眼神,秦初滞了滞,自觉理亏,此后竟是再无话语。

    “殿下若真如此想能好受些,那殿下便这么想吧。”沐羽道,他看看了远处明灭的火光,复又道,“此地非久留之地,殿下请随臣尽快离开。”

    “但你的伤……”秦初看着他肩上的伤,欲言又止,最后认命地牵了马,扶他上去。

    他们出来的时候,沐羽怕牵两匹马会令那帮刺客警觉,是以只敢牵了秦初的御马,这样哪怕届时他撇下对方去做诱饵,那些人也难以判断先行离开的究竟是谁。只是这样方便了之后,却苦了现今。俩人虽都还在发育中,个子却也不算小了,况且又都是习武之人。挤着同一匹马实在不像个事儿,马也累得不行。若不是现今情况紧急顾不得这些,怕是秦初一早怒了。

    沐羽担心被人追上,秦初坐后面会被人用羽箭伤者,便执意要坐后面,不肯让秦初圈着他。秦初和他争了几句,却到底没拗过他,不情不愿地被他挟着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因得是挑着小道走,俩人一马兜兜转转也没跑离皇陵多远。沐羽急着往柳氏的别院赶,一时间也没注意秦初的情况。待到走到一半,他觉得被他圈着的秦初似乎略有些不太对劲儿,愣了愣,才发现对方竟然已经半昏过去了。

    他心一紧,依稀记得之前与那杀手对峙时,秦初似乎也受了些伤。只是伤口不显,加上他自己肩上又中了一刀,所以俩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儿。

    沐羽不敢大意,赶紧把系统拽出来问它秦初的情况。

    系统也傻眼了:“好、好像真中毒了……”

    “那怎么会现在才晕!”沐羽抓狂,“你这系统做事能靠点谱吗!”

    “这……不是伤小,毒就没扩散的那么快嘛……”系统心虚道,“要不那药我再给你一颗,给他喂了,保管好使。而且……我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吗……”

    “谢谢,不需要。”沐羽冷淡道,“药赶紧拿来。”

    系统嘤咛着给他又丢了一瓶药,还友情赠送了一囊水。

    沐羽自己受过那毒,知道那毒毒性十分猛烈,须得尽快把药让秦初服下才行。但这会儿对方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之中,他是没办法让对方自行服下了,便一时间发起愁来。

    系统弱弱提醒他:“你看,我都送你水了……”

    沐羽:“……”原来这货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头痛了一阵,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无奈下只有狠了狠心,自己吞了那药,啜了口水含着贴上对方唇瓣,以期能渡送给他。只是眼前这傻子昏过去就和个偶人似的,他去捏他下巴竟也掰不开,那药又化在他口中,根本没法吐了。沐羽心塞得不成,唯有抬着秦初下巴,用舌尖顶着他的下唇,一点点把那药汁哺喂给对方。

    等到一口水喂完,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死了。

    那药效果倒是明显,不一会儿,就看着秦初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就在这会儿,风里忽地传来枯枝干叶被踩踏破碎的声音。

    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沐羽问系统道:“可是有追兵来了?”

    “有,离你们不太远,人很多。”系统说,“跑……应该是跑不太掉,我建议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小道周遭虽说偏僻无人,却也没有几处可以躲藏的地方。沐羽思考了一阵,问道:“哪里比较好?”

    “他们从大道追来的,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这儿,你可以往前走走。”系统道,“前面有一片密林,现在天黑,很难看得到一个人的人影。但是马蹄印……我觉得是时候了。不然你俩一个都跑不掉。”

    系统的言下之意沐羽也懂得,他点点头:“我明白。”

    他策马朝系统说的那片密林疾奔而去,随即裹着秦初下马进了密林。一路颠簸弄得对方意识依稀已经清醒了些,只还很是迷糊。沐羽一直以来都看着秦初这货以一种傲气又自矜的模样示人,这种弱势的表情倒是很让他觉得新鲜。秦初半睁着眼,看着他在朝着林子深处疾走,问他:“四……四郎,可是甩开那些人了?”

    “嗯。”沐羽点点头,对他抹开一丝笑,“为安全计,还请殿下解开衣衫让臣为您查看下伤势如何,否则臣怕是难以护殿下周全。”

    秦初滞了滞,脸上浮现出红晕来,却没多说些什么,兀自解开了衣衫。

    沐羽便帮他看了看那最开始受的腹部的创口。

    伤的不深,拿金创药粉随意包扎一下便能完事儿,倒是不用担心。他简单弄完,而后趁对方不备,拿绳子绑了对方的手,拿布巾堵了对方的嘴,防止他大吼大叫。而后迅速地解开自己的那一身血衣,脱下来换到了对方身上。

    他则捡起对方的衮服,迅速地穿在了身上。

    方穿好衣服,扭头便见这秦初双眉紧缩,面色潮红,一脸被骗的恼恨表情。沐羽失笑,蹲下来对他道:“殿下勿怪臣,如若不这么做,殿下怕是难以活着回京,臣九泉之下亦是无言面对列位先祖。”

    秦初“呜呜”低吼了几声,双眼通红,眼里竟像是开始泛出了些许水花。

    沐羽和他处了这么些时日,大抵也能猜出他想说些什么。这小子吧,脾气怪又任性,无非便是个小孩子罢了,本性还算是个好孩子,除了熊了点。不怕死、一根筋,这年纪里孩子的通病都能在这家伙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他忍不住又想起来了上个世界的沈霜。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松开那根绳子,也不敢扯下塞他嘴里的布巾。

    不然到时候秦初吼上那么一嗓子,他做的这些不就全部前功尽弃了吗?

    他便很有耐心地劝秦初:“殿下手上绑着的这绳子,以前先生曾教导过殿下该如何解开,只是所费时间久了些。届时等到殿下解开了,那些奸人应当也离的远了。柳小姐所住别院殿下应当也是认得路的,就是要委屈殿下自行走过去……”

    未曾想,沐羽话刚说到一半,便见秦初竟然用舌将那布巾顶了出来,怒视他道:“沐羽,你今日若敢离开孤一步,他日孤坐上那皇位,便叫沐家上下不得好死!!”

    沐羽一愣,随即苦笑:“殿下,便是如此,臣也是要离开的……”

    秦初死死地咬住下唇,蜷在地上,脸上似有水痕。

    看着他这副样子,沐羽叹了口气,给他擦了擦眼角,对他道:“殿下若有心,此行顺利得见柳小姐后,今后务必待她好些。她向来是极喜欢殿下的,殿下只要愿意对她多说些软话,讨好她一些,丞相自不会再与殿下作对。”

    “那你呢?”秦初问他,“你要怎么办?你喜欢她么?所以让孤好好待她?”

    “臣喜欢的人并非柳小姐。”沐羽道,“只是此去不知何时方归,所以总要为那人多考虑一番的。”

    秦初瞳孔缩了缩,一时再无言语。

    说完这些话,沐羽将秦初身上又盖了一层落叶掩盖,直到他自己都快看不出对方的身影了,这才满意地站起来,准备离开。他自觉说了这么多,秦初应当已经感受到了身为皇子却无欲无求的后果,也尝到了无权无势的苦痛辛酸,以后当是不虞他自暴自弃了。

    不料他正欲离开,身后忽地传来秦初的声音:“你还有什么心愿?孤一并帮你传给对方。”

    沐羽顿了顿,心想自己刚刚说的是不是有些太隐晦了。但他也不想把这话挑的太明,毕竟就沐小公子本性而言,还是个挺内敛的性格便道:“殿下回京后,勿于他人提臣与殿下一同出京之事,亦不要寻找为臣。否则丞相面上难看,于殿下以后亦是无益。”

    “那……靖安侯府呢?”秦初问。

    “殿下凭心而为便可。”沐羽笑了,“恕臣先辞。”

    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密林。

    出来的时候,秦初那匹御马还在林子外懵懂无知地啃草皮摇尾巴。沐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树林,确实难以看出藏有人的踪迹,便安下了心。恰逢此时天公作美,忽地开始下起来了瓢泼大雨来。他淋在这雨水里,知道只消一会儿这大雨便能冲刷走所有他们来过的足迹,便当即跨步上马,朝着官道的方向赶了过去。

    但凡刺客大都人精,他要想骗过那帮人,就必须得从另一个方向走,否则怕是会被他们猜出意图来。

    好在有这场及时雨,片刻能把身后的足迹给掩盖住不少。待到沐羽按系统所说赶到目的地时,果真影影绰绰地见到了许多黑衣人影,数量着实让人吃惊。要是开始就以这么多人去刺杀秦初,估计早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幸王这……到底是刺客还是派的军队来的??有毒吧??

    沐羽一面装作慌不择路的样子惊动那帮人,一面在心里骂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幸王殿下。

    那群刺客训练有素,很快发现了沐羽假扮的太子,当下指挥人手前来追他。得益于他座下抢来的这匹好马跑的飞快,沐羽边跑还边有心情带这群人绕远路,仗着他们没带弓箭轻弩很是戏耍了一番。系统等着他赶紧完成任务,在一边闲得嗑瓜子一边看,顺便给他指点一下往哪儿跑。

    等到这群人真正把人包围起来了,才发现……咦,好像长相哪里不对???

    刺客头头气得浑身发抖:“阁下冒充太子,可知是欺君灭族之罪?”

    沐羽摸摸脸,心想你们眼瞎又不怪我,口上回答他道:“阁下胆敢刺杀当朝太子,可知是抄家灭族之罪?”

    “太子在何处?”刺客头头问。

    沐羽懒得和他废话,抽出剑来:“指使你刺杀太子的主谋在何处?”

    “好好好,既然你不肯吐露,那就先去阎王殿等着吧!”对方道,“太子养了条忠心的狗,地狱里见着还能帮他看门呢!”

    沐羽哂然:“那也比你想给人看门都嫌弃手脏强不是?”

    那人辩不过他,气急败坏指使手下来杀沐羽。沐羽边心想这帮乌合之众杀了脏手,边又不得不与这帮人缠斗。沐小公子武力值不低,奈何对面人太多,他实在是遭不住十几个人一同上来群殴。又不是十步杀一人的武侠世界,更没有灵力御剑护体,很快身上添了许多伤口,力有未逮起来。

    系统说:“哎,你快点儿,我给你先载入下一个世界了。”

    沐羽刚格开一人刺向他心口的剑,气急败坏道:“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系统“啧”了一声,消失了。

    时值他身上又挨了一刀,体力不支跪倒在地。那刺客头子见他似乎快不行了,指使左右折了他的胳膊,拖着他领子逼问他:“再问你最后一遍,太子在何处!若是乖乖说出太子的下落,我家主子可饶你一条性命!”

    “阁下以为此事过后,便能安然全身而退吗?”沐羽漠然以对,“为你主人如此出生入死且不得好死,何况敌人?”

    “你……!”刺客头子一时无话可说,气极反笑,“好好好,你要装忠烈,那就成全你。”他扭过头,“你们顺着他来时的路搜索一遍,马厩只少了一匹马,那太子定然是藏起来了,跑不远!”

    说完,又看沐羽,冷笑:“你,去黄泉先给他探探路吧!”

    接着,迎面一刀。

    沐羽闭上眼睛。

    系统勤劳地跳出来提示他:

    「主线任务①“帮助太子秦初荣登大宝”完成,奖励500点功德值。主线任务②“赢得秦初的好感,并救下怀玉公主”完成,奖励500点功德值。

    支线任务“膝枕”完成,奖励100点功德值。

    商城购买物品扣除100点功德值。

    总功德值:2400/7000

    正在计算宿主任务评分

    任务完成度:100%

    总计评价:S

    开启下一任务世界,读取中

    读取完毕。」

    第54章 番外·后记(二) 杏花吹满头。【番外……

    清风醉月, 醉月清风。

    对于京畿人而言,清风楼与醉月姑娘向来是被绑在一起的,但凡提及这个地方, 便一定会想起那一手古琴冠绝天下的女子。而醉月此人,也终生未曾离开过这清风楼。

    只是奇怪,近些年这位醉月姑娘也不知道被何达官显贵给收了去,很少再出现在人前了。于是一时间,引得无数人议论纷纷。

    对于这所谓“显贵”的身份, 其实连醉月自己都不甚清楚。

    一连数年,这位大人物都是到她楼里小坐, 只听曲子, 绝不动什么手脚,连话都很少说。而最令她惊奇的是,这人逼着清风楼赎了她的身,却也没有行什么“金屋藏娇”之事, 甚至从不听她弹奏的一手好琴,只让她吹笛。

    吹了一年又一年, 她的心境也从开始的疑惑抑郁,转换成了如今看开的淡然。如今又是重逢日,屋外暴雨如注,醉月知道那客人定是又要来访了。

    果不其然,待到天色完全暗沉下来的时候, 醉月身边的小丫头跑来找她,说那位大人物又来访啦,妈妈让她快些准备。她点点头,换了一身衣服,准备见客。

    其实对这位客人的身份, 她也不是没有猜测过,也隐隐知道对方究竟何人。只是对方不曾说,想来便是不愿让他人得知,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不定能活得久些。

    当然,对于她的这股聪明劲儿,客人还是很满意的。

    今日对方一如往常,没什么话,一副不想与人交流的样子。醉月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帐,影影绰绰地难以辨认对方的身影。想到为这人吹了数年的曲子,甚至连一面都未曾见过,不免有些唏嘘。不过她向来识趣,见对方依旧没什么谈性,便举笛演奏作陪,不说其他。

    不料方吹至一半,对方忽地开口:“不对,你今日这曲子不对。”

    醉月理解的放下笛子,问他:“公子可是另有安排?”

    那人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随后指挥身旁人道:“将这谱子给她罢。”

    “是。”侍从恭谨道。

    片刻,只见一人垂头顺目地从纱帐后走出,手捧一张乐谱,奉到了醉月眼前。她接过,快速地扫了一遍,只见那谱子微微有些泛黄,像是已经有许多年了,不过因为保管得极好,倒没有因为年岁而被破坏,看得出主人还是很珍爱它的。但令人疑惑的却是……这曲谱并非大家名篇。

    再细看下去,她微微睁大了双眼,惊讶道:“这……未曾想时隔十年竟还能见到这首曲子……”

    兴许是因为这话引起了纱帐后那人的兴致,他声音里终于带了些烟火气息:“哦?姑娘竟识得此曲?”

    “自然是识得的。”醉月掩唇笑道。她见那人似乎有谈论下去的兴致,便小心翼翼地道:“未曾想这么些年过去,奴竟然有幸可见此曲曲谱,真是世事无常,犹未可知……”

    那人诧异:“十年前的曲子,姑娘还能记得,也是难得。”

    “公子说笑了,此曲引得奴忆起故人,久久不能忘怀,自是印象极深。”醉月慢慢道,忍不住又想起自己记忆中那人,心中酸涩,难免失了轻重,“莫非公子也是?”

    此话出口,她方觉失言。对方向来不喜被人探取隐私,她这话算是触到对方的禁区上了。不知道对方要发何等脾气才是,不免有些恐惧。

    未曾想,对方竟丝毫不觉。在醉月话出口之后,他便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考一般,过了很久才回道:“我……不知道。毕竟,都十年了……”

    听到这句话,醉月愣了愣。

    “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我都已经记不得他的脸了。唯有每每见到他的亲人,方能依稀记起来些许模样。”那人道,“姑娘呢,可也如我这般?”

    醉月想了想,随即苦笑:“公子,何必如此为难奴呢……”

    确实,十年虽说转眼即逝,但她也确实……很难忆起记忆之中故人的模样了。彼时轮廓依旧深入脑海,可若说起细节来,那便是很难很难的了。

    那人似乎也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听了醉月的回答,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醉月也便从善如流地拿起了竹笛。

    悠扬笛音重起,那人坐在重重帷帐之后,闭上了眼睛。

    时间仿佛回到十年前,那夜也如今日般暴雨倾盆。他从密林中狼狈滚出来,大雨淋在他身上,把原本干涸在衣上的血迹冲晕开,吓得一路行人纷纷闪躲,唯恐避之不及,却无料想中遇见那些前来杀他的刺客。直到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柳家的别院,都再未曾看到一个幸王的手下。

    那时他便知道自己被逼着走上了一条永无归期的路。而到最后,他都没能想明白那个人为何能如此冷酷无情地将他一人丢下,独自去面对刀枪剑戟。

    最最好笑的则是,当时他还抱了一些缥缈的希望,觉得一切还是有救的。他义无反顾地跪在柳颜面前,如同狗一样地乞求她原谅自己过往的无知,对她诉说自己的心意。注视着柳颜动容欣喜的面庞,甚至凑上去和颜悦色地为她揩去眼角泪花,将她拉入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慰。

    内心却仿佛局外人般淡漠疏离地品评着狼狈的自己:看,你所谓愿意抛弃权利生死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而那之后一连数日,直到他完好无损地归京、出现在他皇叔面前,他都未曾再敢去探听一丝一毫的有关那人的消息。他小心翼翼地秉承着对方临行前对自己的嘱托,不敢踏错一步。

    没错,他如今须得受柳氏庇佑方可苟且活下去。若让柳氏知道引得他与皇叔二人内斗,牵连死了自小长到大的近臣,必定会忧心他因此记恨相府,便会对他将来为帝路上增添不确定性,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只能忍,忍着谁也不告诉,谁都不能知道。

    只是他一连忍了多日,却终究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偷偷地找人给靖安侯府带了信去,将一切告知了对方。

    靖安候向来识得大体,他知道对方不会轻举妄动。

    果然,收到的信的靖安侯府并未有只字回复,甚至沉寂了许久,仿佛未曾收到过消息一般。然而就在他几乎将要把高悬的心脏放归回去时,靖安侯府却挂起了漫天的白布。

    齐正阳忧心忡忡地来寻他,说“侯爷说四郎害了疾病,殁了”,后问他该如何是好。

    他呆了一呆,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表哥,你说什么?”

    “四郎……殁了……”齐正阳看着他,欲言又止,“殿下与他到底同窗一场,便去侯府一同祭奠一下吧?想来他九泉之下见到殿下,也是高兴的……”

    “不,孤不去。”他拒绝了对方,“他那棵腐木,便是这天地毁灭,你我俱殁,他也不会受到丝毫伤害。怎会年纪轻轻就死于疾病?这吊唁之事,孤是不会做的。”

    齐正阳闻言,脸上露出了忧愁的神色。

    可到底他还是没拗过他那表哥。

    靖安侯乃皇帝心腹之臣,幼子突然急病而死,作为皇帝总是要象征性地关心一下。考虑到俩人的关系,皇帝便指派太子来代行这一任务。

    这下,便是他万般不愿,还是无可奈何地来了他最无颜面对的地方。

    侯府的入目皆白刺痛了他的双眼,简单寒暄尽职后,他便逃也是的躲到了无人的地方,以图求个清净。这府邸他已来过无数次,熟悉得很,并不怕迷路。他七拐八绕地莫名就来到了一处地方,乍一看十分眼熟,接着听到了细细的哭腔自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

    他滞了一滞,顿时觉得如同整个人都掉入了冰窖中一般。他已经知道到自己来到了何处,下意识地便想逃离开去。

    屋里的人却不肯放过他。对方听到脚步声传来,哭腔中带着欣喜,一把扯开门,冲他的位置叫道:“四哥,是四哥哥吗!四哥你回来了吗?!”

    他定睛看去,是沐家幺女阿绮。小姑娘双眼哭得红红的,惊慌失措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他,眼中失望溢于言表:“太子殿下……是殿下呀……”

    这注视让他觉得别样狼狈,他偏开视线,低低应了一声,问沐绮道:“阿绮怎么……在这儿?”

    “我……我不信哥哥走了……”小姑娘眼圈儿顿时又红了,“我在他屋子等他,他肯定只是讨厌阿绮成日缠着他,厌了我啦。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躲开阿绮嘛……”

    这话让他鼻子一酸,眼中险些落下泪来。他颤抖着双唇,话语几次提到喉间,却又咽了下去。犹豫了很久,他走上去,摸了摸沐绮的头,温声道:“他……不是厌了阿绮。只是厌了我,才会躲起来的……”

    “殿下……?”沐绮茫然地抬头看他。

    “是我太过怯懦,只知逃避,所以他才走了。”他道,“不过今后不会再这样下去了,阿绮不哭,太子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沐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又撇开视线,低声道:“可……我还是想要哥哥……”

    他竟一时语塞无言。

    这时,发现太子消失了的沐府乱作一团。仆从乱哄哄地涌进这小院子,沐李氏面色苍白地走进来,对他行李,恳请他回到前厅去。他无意与那些趁此机会来巴结自己,又或是想顺道搭上相府的人沟通,挥了挥手,说自己想在这里再呆一阵子。

    沐李氏瑟缩了一下,说这小院子才死了人,委实晦气。怕怠慢了太子,惹得圣上发怒。

    他如遭雷击,只觉得脑内一阵眩晕,方想发怒道这里怎么晦气了,叫那些胆敢弹劾的人好看。随后便反应过来眼前人正是那人生母,千该万该,他也是没有那个脸面敢和对方发脾气的。

    知子莫若母,对方因他痛失爱子,他怎敢……怎敢还向她发脾气呢……

    想到这,他万分狼狈地逃开了那个小院子。

    离开那院子后,他再不敢四处游荡,索性回到前堂,重取了一柱香,恭恭谨谨地上了。他虽心中犹不信对方已经离世,但总不至于还傻到要在对方灵堂前疯上一回。心平气和地将香上完,他身后却忽地传来了沐李氏小声的感谢:“殿下如此有心,想来四郎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他垂下眼帘,问她:“夫人可怨孤拖累他至此?”

    “沐家世代忠君为国,这孩子有他自己的考量,臣妇自是不会怨怼的。”沐李氏掩面拭泪,“也望殿下莫要太过记挂于心,长久于身体不好。他……也是会难过的……”

    闻言,秦初闭了闭眼睛,将眼眶内泛出的水意压下。他一向不愿在别人面前太过丢人,今日却连连破例,让他觉得难堪无比。他抚上面前棺木,喃喃道:“孤不会忘记的……不会的……”

    他话说到一半,却忽地感到什么不对,手不免有些颤抖。四下张望一番无人,唯有沐李氏一人垂头拭泪,他抖抖索索地地将手下棺木推开,却见其中竟是空无一人。

    秦初不由大怒。

    他盯着那空空如也的棺木,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酸、还是恼恨的情绪交织在胸中,让他一时间竟失却了言语。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胸口起伏不定地扭头看向了仍在低泣的沐李氏。

    沐李氏被棺木推动的声音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初脸上表情变换,玲珑心思当即便已知他定然想岔了。赶紧跪下,对他道:“殿下勿怒!此空棺并非臣妇所愿……”

    “那是为何?!”他怒道,“沐羽还活着是不是?你们装了个空棺,谎报说他已经死了,然后好来欺骗孤,让他跑的远远地是不是?”

    沐李氏一时无言,唯有泪如雨下。

    这时,出外待客的靖安候回来,撞见了这一幕。他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己发妻身前,长长的叹了口气:“殿下息怒,此事当真是殿下误会了。”

    “孤如何误会了?”秦初道。

    “殿下,如今已然盛夏。”沐景缓缓道,“这京畿周遭如此之大,臣等亦是无可奈何。”

    顿时,秦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握棺木的手仿佛都没了力气。他惨然一笑,对二人道:“靖安候说的是,是孤莽撞了。明明忌日,还惹得二位不快,孤倍感歉然。”

    “殿下无需介怀。”沐景道,“也莫要太往心上去了。”

    他未接对方的话,失魂落魄地选择挥袖离开。

    秦初不是傻子,如何能不懂对方的言下之意?但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

    才会……

    他回忆到一半,帷帐外的曲音忽地断了。他恍然回神,却是一曲奏毕,与他一帐之隔的醉月姑娘在静候他后面的意思了。

    对方那垂头顺目的模样让他突然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但满腹的思绪却又想下意识地找个人倾吐一番。往日里他并无什么可以诉说的对象,倒是眼前这女子并不知他底细,口风又严得紧,让他难得地升起一丝想要交谈的兴致来。

    秦初屏退周围,撤去帷帐,直视对方道:“姑娘方才这曲子感情浓重深厚,让我想起一名故人来。他告知我奏此乐之人,定是感情丰沛。真情流露方能吹出此曲动人之处。不知姑娘方才所思所想如何?”

    对方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公子,奴这……”

    “不怕,你说。”他淡淡道,“我不是很在意这些。”

    坐了这么些年皇位,他隐隐也能猜出对方接下来的意思。便干脆先开口灭了她试图岔开的企图,不给她一丝机会。

    醉月闻言,脸白了白,随后低垂下双目,轻声道:“不过想起来少时贪恋过的心上人罢了。”

    “姑娘也有心上人吗?”他笑了笑,“巧了,我也是。不过他不喜欢我,而且早早就死了。如今想起,只觉得命运无常,甚是唏嘘。”

    醉月眼睛微微睁大,似是被他的态度感染了,面上忧愁神色淡了些许,露出点儿笑意来,却是苦笑:“公子竟也是么?”

    他一愣,疑惑道:“何谓‘也是’?”

    “说来羞人,奴少时贪慕人间风景,每每繁花渐盛,便总要引友结伴出游。”她轻声细语地道,“只是清风楼名声不好,难免便会在落单时遭了歹人眼。这本该是奴命中劫数,不想却被名公子所救。那会儿奴还是心高气傲之时,觉得京畿这地方还未曾见过不愿与奴结交的世家公子,便大着胆子送了他一方帕子……”

    “后来呢?”秦初追问道。

    “后来?没有后来啦!”她笑了笑,“那人退了奴的帕子,答道‘在下已有心悦之人,怕是要辜负姑娘一番美意’,便离开了。”

    “姑娘如此蕙质兰心,是那人的损失。”秦初淡淡道,“姑娘也莫要太记挂于心上了。”

    不曾想,醉月的故事却没有说完。她顿了顿,复又说:“那会儿奴还小,傲气未褪,便大着胆子追了上去问他……问他心悦之人为何……”

    秦初见她仍有意说下去,也来了兴致,问:“如此眼界高于顶的人,我竟也想知道他心悦之人为何人了!”

    “是呀,奴好奇得紧,便缠着他让他给奴说。说来那公子也是好脾气,竟也未曾发过怒过。”醉月道,“他被奴缠得没法啦,后来答应告诉奴。他说……”

    她慢慢地念:“他心悦之人,在九天之下,率土之滨,寻常人高攀不得。”

    “寻常人高攀不得……”他琢磨了一番这话中含义,不由笑了,“此人不诚。”

    “奴也是这么想的。”醉月掩唇道,“奴当时只觉得他为了应付奴,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便气得跑啦。后来……奴本以为在这京畿之中,总有一日能相遇。未曾想……”

    她眼圈儿泛出了些红色,强笑道:“世事无常,天道不公。那么好的人,竟然年纪轻轻就走啦。”

    秦初恍然,怨不得此前对方与他说巧,不想二人境遇竟是如此相似。一样偷偷地恋慕上对方,一样地无望回复,甚至一样地早早送走对方。他便出演安慰对方:“姑娘勿要太过伤心了,这个故事,便就此作罢吧。”

    “谢公子温言相慰,奴只是猝忆起往事一时有些伤感罢了。既然都与公子说了,那便一定要说完的。”醉月轻轻道,“后来奴也生过想要前去祭拜的念头,但奴终究是风月场之人,贱得很,并不敢前往那等高门宅院,所以唯有远远地看着那白布,在心里念一念。”

    她说的伤感,秦初难免也一并伤感了起来。他垂下眸子,捏着手中酒杯正欲饮下,却忽地想起了些什么,手不由一抖,酒杯竟顺着桌子“咕噜咕噜”地滚下,砸在地上变作了瓷片无数。

    若无记错……若无记错……

    这十年间,年纪轻轻暴毙而亡的高门子弟唯有……

    他猛地站起,死死地盯着被他动作吓得脸色发白的醉月,问她:“那人因何而死?死时年岁几何?”

    “急病而亡,卒年尚不满二十。”醉月惊道,“公子,公子您可无事吧?”

    急病而亡?卒年尚不满二十?

    秦初忽地十分想笑,他听了对方许久这单相思十余年不成的故事,竟还为对方伤感了几分,未曾想俩人思慕的竟是同一人?这骗子,到底害了多少青春年华的女子为他苦守一生??

    他突然有些意冷起来,兴致阑珊地坐了下来,示意醉月不要在意,却又想起来此前对方说的那句话来——

    九天之上唯天子,率土之滨皆四海。

    天子之下,却又是这天下之主的……唯有……

    秦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时竟连坐都坐不稳了。直到这时,他才彻底懂了当日对方离开时所说那句话的含义——

    “此去不知何时方归,所以总要为那人多思考一番的。”那人如此道。

    旧时他只以为对方为侯府考量,才愿意这么不顾生死地一去不回。如今看来,从始至终秉持着这种想法的,唯有他一人而已。可笑他还自怨自艾了这许多年,无数个日夜憎恨痛苦于对方的冷血无情。

    对方临行前的话,还被他当做恶意曲解,而今竟是要靠旁人点拨方觉其意。

    他心中发苦,面上难堪,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是难以继续下去,怒而起身告别了醉月,打道回宫。回去后,又不解心里愁闷,命人急宣了齐正阳进宫,陪他聊天。

    齐正阳大晚上被叫起来,也是一脸苦闷。但这表情在看到他的神色后,转化为了小心翼翼:“陛下深夜唤臣前来,不知有何事?”

    “想起些旧事,便想与表哥聊聊。”秦初道,“表哥记性向来极好,当是记得这些事。”

    “陛下这可真折煞臣了。”齐正阳道,“倒都还记得,但也得看是什么事啊?”

    “昔年春日踏青,朕记得你是年年都去的。”他道,“与……四郎一起?”

    骤然提及沐羽,齐正阳傻了片刻,随后面露难色,点了点头:“陛下,想知道些什么?”

    “朕今日知道了件事,应当是喜事。”他笑道,“清风楼的醉月姑娘,曾与他有过一段缘分?”

    “这个呀……”齐正阳思考了片刻,显然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四郎那脾气……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太爱管闲事儿。就……顺手救下来了呗。”

    “后来呢?”他问。

    “后来?哪还有后来啊。”齐正阳道,“四郎说他有喜欢的人,把人给拒绝了不说,还把人气得不行。那会儿臣差点以为要被清风楼列为一辈子的拒绝登门的客人了。”

    他装模作样地感慨道:“原来他是这么好的人。”

    “陛下您这可就误会他了,四郎向来脾气很好的。也就遇见陛下您,担心您才会那样呢。”齐正阳道,“你别看他那样儿,平日里惹哭个小姑娘,都得手足无措半天。”

    秦初听了,沉默半晌,随后叹气道:“真傻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沐羽,还是在叹息他自己。

    他一贯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从未失手,并因此获益无数,进而贪恋上瘾。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一直以来,直到以后,他都以为他将以这样的姿态生存下去。直到有一人教会他,他亦是可以向他人交托信任,并不需独狼般地苟且下去。

    只是他领会到的实在太晚,待到明悟之时,早已再度变做孤家寡人。并无一人怜悯于他。

    他又忆起当年沐家遍寻不得的尸骨,莫名地想到沐绮与他说的那些话来——

    那人只是厌倦了一味地奉承教导他、厌恶了他的古怪脾气与任性,这才一去不回地离开了。并非是因为生死之隔,单纯的只是厌倦了罢了。待到某日他想开了,便会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毕竟像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舍得抛开这么多人、孤身离去呢?

    秦初犹记得那年春日出游,他偷跑出来,扯着要上沐府的船去河畔两岸赏花。对方执笛斜坐岸畔,向来紧锁的眉宇舒展开来,对他露出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便是京畿数十里桃花齐放,也被映衬得黯然失色。

    之后十余年间,再未曾得见如此人间美景。

    第55章 成为摄政王(一) 祸害遗千年!……

    这一次系统没再把沐羽拉进它的系统空间, 而是如它之前火急火燎地所说,直接把他送去了下一个世界。

    它再三道:“哎呀,本来我也不想这么急的。结果竟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将就一下好啦!”

    系统说的很急,沐羽甚至还没问一下那所谓“意料之外”的事情是什么,便被它一把丢进了新身体。随后他身体晃了晃,觉得一阵头痛欲裂,竟然栽下了马背。

    顿时, 周遭一片喧哗。

    直到昏过去前,沐羽还在想——

    这都是什么鬼情况??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再醒来, 抬眼看见的却是客栈里光洁如新的木制天花板。

    他揉揉额角, 只觉得脑袋还残留着昏迷前头痛欲裂的感觉。整理了一下系统塞给他的记忆,接着分外无奈地发现他竟然又投身到了一片漩涡之中,他还是那个最倒霉并且没有之一的炮灰。

    这次的任务比起前次可谓难上许多,系统塞来的剧情告诉他如今的身份是当今皇帝的同胞亲弟弟——谦王沐羽, 备受宠爱。按理来说,顶着皇兄的宠爱, 自己又分外小心谨慎,这谦王殿下应当是一辈子顺风顺水的类型。只可惜这篇故事里的主角不是他那个老好人皇兄,而是他皇兄的儿子,这位谦王殿下的小侄子沐云书。

    其中又最戏剧性的则是——沐云书他母妃,是当初兄弟俩喜欢一个姑娘, 身为弟弟的那个为了兄长主动退让,把也喜欢自己的姑娘拱手让给了兄长。姑娘伤心含泪嫁给了大皇子,与小皇子恩断义绝,从此数十年不肯相见。

    再然后,就是皇帝驾崩, 留下了一个儿子和已经身为贵妃的兰氏。

    看看,多好的剧本!

    孤儿寡母,余情未了,他还是那个隐忍又克制的、一片深情的皇叔摄政王!

    沐羽差点以为自己拿错了某位死了后还被自己侄子挖出来鞭尸的倒霉蛋的剧本……

    最惨的还不是这个。

    他继续看下去,却发现这谦王殿下也真是个十成十的好人。当年先皇帝在位时,独喜爱幼子而不爱长子,认为长子性格温吞,不适合作为皇位的继承人。当时还只是少年的谦王便屡屡劝谏先皇,并表达了自己只有辅佐长兄、而不愿为帝的愿望。正是因为这屡次进谏,先皇才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立长子为太子。而他那短命皇兄驾崩归西后,则变成了一心辅佐幼年皇帝成人,勤勤恳恳,丝毫不越一丝一毫的界限。连带一心一意爱着的女人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地示意他,都能坐怀不乱。

    通常来说,一个摄政王做到这种份儿上,应该能顺顺利利地活到老死了。如果皇帝懂事儿,说不定还会给他个幸福的晚年。可倒霉就倒霉在,这小皇帝真真是他娘亲生的,母子俩竟然看上了同一个人……

    更有甚者,到了后面,这谦王殿下还发现他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待如亲子的小皇帝,竟然不是他兄长亲生的,而是兰氏与皇宫侍卫苟合所得。他那小侄子知自己皇叔手握兵权,想废自己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怕被对方所废,干脆先下手为强把人按谋反罪下狱囚禁了起来。结果支持谦王的反兵与勤王的势力打来打去,弄得天下大乱。谦王殿下不忍天下生灵涂炭,最后甘愿认罪,引颈自戮了。

    等到他死了,皇帝痛哭流涕,幡然悔悟,决定去做一个好皇帝,最后和曾在他流离失所时帮助过他的真爱大臣在了一起。

    ……真的,好惨啊。

    沐羽简直当场就能体会到谦王殿下百脸懵逼的心情来,最后万般无奈愤慨的想法也能些许体会一二。不得不说系统将他踢过来顶替对方,说不定对对方来说还是一件好事情……

    毕竟虐身虐心圈禁play加上对方自小到大所受的礼义廉耻的教育,寻常人真不一定遭得住。何况这谦王殿下也只是故事里早早挂掉的炮灰,当了一辈子贤王最后还身首异处,也太过分了些。

    这时,系统的弹窗忽地跳了出来,向他颁布了新的任务:

    「持有人:沐羽。

    世界编号:零零叁

    任务进度:

    ①助沐云书坐稳帝位后功成身退。(难度:S。目前进度0/100,完成奖励500功德值)

    ②获得沐云书的满好感度。(目前进度0/100,完成奖励500功德值)

    目标人物:沐云书(好感值:50)

    总功德值:2400/7000」

    他扫了一眼任务,只觉得头疼。想了半天也没感受到谦王那种死法怎么才能称得上“功成身退”,明明是身败名裂,死后都不能好好下葬的吗??

    可惜现实没时间给他去思考,他只起身略略坐了一阵,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应了一声让那人进来,却见是张熟悉的脸——来人是先皇去世前担心小儿子而给他留下的一只力量,如今担任他身边侍卫长的夏祯。算是谦王相当信任的手下之一。

    夏祯走进来,通报道:“殿下,宫里来了人。”

    “何人?”沐羽问他。

    “陈公公。”他垂下头说,“看他神色焦急,像是陛下……”

    陈公公?莫非是陈扬?

    沐羽心中陡然一惊:陈扬乃如今圣上荣帝身边伺候着的人,平时不会轻易离开荣帝身边。此次竟然大费周章地千里迢迢来此处找他,想必是对方出了什么意外。旋即起身,匆匆随他朝屋外赶去见那陈公公。

    之前也说过,谦王这个皇兄,是个短命的皇帝。而谦王的记忆中的荣帝也确实如剧情所写那般,自从前几年出巡莫名大病一场后,这几年便一直时好时坏的,令人忧心不已。这次也是,本来兴致大发前往皇家别苑的白鹿山泡温泉,未曾想不慎受了凉,而后一病不起,至今未能痊愈。

    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所剩时日不多,荣帝便一连下数道命令,责令本在边关镇守的谦王连夜赶回京郊附近的白鹿山听令。接此诏令,谦王自然不敢怠慢,只有匆匆将手上事物交接给手下将领,自己快马加鞭返回京畿。正是因为这连日来忧思交加,旧时箭伤复发仍要赶路,这才会一头倒下,让沐羽顶了他的身份。

    沐羽随夏祯出屋,在驿站一处极私密的地方见到了打扮低调的陈扬。

    对方显然等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即便如此,见到他的时候仍是扬起了久别重逢的和气笑容:“殿下,一别经年,身体可还好?圣上听闻殿下近来所虑甚多,隐隐有头风的前兆,担心得紧呀!殿下可要小心自己身体才是。”

    “劳皇兄关心,身体尚可。”沐羽点点头,也不介意对这位老太监多尊敬一些。对方是在先皇身边伺候过的老人,谦王幼时也受过他不少照顾,自是比旁人要多尊敬几分。不过如今却不是寒暄的时候,便先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公公突然出现在此地,可是皇兄……?”

    陈扬果真就在等候沐羽这句话。他先是叹了口气,脸上神情悲痛:“不瞒殿下,圣上确实已大限将至了……”

    骤听到这个消息,沐羽只觉得心脏猛地一阵绞痛,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在地,随后四肢百骸都开始发冷起来。他明白这当是谦王殿下残留情感所故,不免感叹了一番对方委实与荣帝兄弟情深。

    他这反应引得陈扬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慌忙道:“殿下……殿下可无事吧?圣上倒了,您可不能再出事儿啊……”

    “公公不必担心,本王无事。”沐羽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慌张,“既然情况已如此紧急,皇兄遣公公前来又是何故?可……可是要托孤于……”

    话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极心痛的神色来,潸然泪下,再难成句。

    陈扬看着也一阵心酸,接着他的话道:“殿下切莫伤心过度,届时圣上见了,心里可不知该如何难受呢!事情未有您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圣上总觉得自己撑不过这个冬天,便心心念念着殿下您的事儿,想趁着还……多看看您。”

    末了,他亦是老泪纵横。

    一旁夏祯见他俩再说就要抱头痛哭了,赶紧出声提醒:“殿下可要属下为您去备马?”

    沐羽反应过来,点点头:“既已至此,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这便出发吧。”

    夏祯得了他的令,先行离开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沐羽目送他离开,转过头对陈扬歉然道:“陈公公风尘仆仆冒雪赶来,本该让公公歇息一阵再走的。但皇兄既然……也只好委屈您了。”

    “殿下说得什么话。”陈扬连连推拒道,“老奴可期望着殿下回去,圣上开心了,身体大好呢!”

    “若能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沐羽低落道。俩人互相对视一眼,显然谁都没抱期望。

    夏祯向来得力,准备很快做好。只是外面风雪交加,天寒地冻,赶起路来实在是困难。他们磕磕绊绊在路上耽搁了许久,才算将将赶到了目的地的白鹿山。

    山脚下早早便有荣帝派来的小太监在候着,远远地见着一行人自茫茫大雪中乘马而来,忙着凑上去为人领路。他看见陈扬身后的沐羽,知道这定是传闻中的谦王殿下了,连声道:“殿下,圣上命奴婢在此处等候,让一见着殿下,就请您去南溪殿呢!”

    第56章 成为摄政王(二) 王妃是边关一霸打遍……

    南溪殿?

    沐羽一愣, 一时半会儿竟然没从谦王记忆里搜寻到这么一处地方。陈扬赶紧凑上来,瞪了那小太监一眼,给他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 南溪殿是圣上新近修的地方,您许久不曾归京,不知道此处也是很正常的。”

    “那……有劳公公带路了。”沐羽冲他颔首道。

    “这是自然的。”陈扬道。

    说完这话,他便上前一步,走在前方为沐羽带路。这白鹿山之名乃本朝高祖所赐, 原本是京城外的一座无名荒山,当年高祖为奸人所迫无奈逃窜至此, 饥寒交加之时一只白鹿衔来野果为其充饥, 并将其带至山中一处温泉避寒。高祖后来功成名就,定都京城后,便想起当年为自己衔果的白鹿,大笔一挥, 便将此处圈作了皇家别苑,将山上温泉引流出来, 建成了一座温泉宫。

    只是他仍感念昔年白鹿恩情,吩咐工匠不得驱赶山中动物,是以这行宫虽是行宫,想到山上宫殿中去,却是要吃不少苦头。

    时值鹅毛大雪已纷飞数日, 石梯上满覆积雪,又厚又滑,实在很难抬轿子上去。沐羽也无意为难这群下人,便让夏祯拿了把伞,自己一个人走上去。但这山路委实难走, 别说一把年纪的陈扬,便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这方才隐隐看见山上行宫的影子。

    感到沐羽在注视着自己,陈扬歉道:“年纪大了,这些年身体也不如以往。让殿下见笑了。”

    “公公说笑了,这山路本王亦是觉得有些难走。”沐羽道,“不知南溪殿是……”

    “殿下随我往这边走。”陈扬说,“一会儿便到了。”

    顺着陈扬所说的方向,二人又向前行走了一阵子,才算见到那新修的所谓“南溪殿”。

    殿门口早已有等待了许久的宫女候着,看见他俩冒雪前来,赶紧上前将沐羽迎进门来,帮他解了身上尽是雪沫的大氅,端了盆热水供他净脸擦手。待拾掇完毕,回去报了荣帝的陈扬悄悄的走来,低声道:“圣上听您来了,高兴得紧呢。您可快些进去见圣上吧。”

    话罢,便引着他去往更里的地方走去。

    沐羽自也是很想念他这个皇兄的,脚步不免急切了些。

    宫女帮他将门推开,撩开帘子让他进去。甫进去,便是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抬眼便见着脸色苍白的荣帝靠在榻上,手上拿了一本折子正看着。见他来了,面上浮现出一丝喜意:“阿羽!”

    “臣弟见过陛下。”沐羽正欲跪下行李,便被对方连忙扶起按在了榻上。荣帝咳了几声,盯着他的脸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露出些伤感的笑容来,对他道:“边关生活如何,可觉得苦么?好些年不曾见你,转眼你都已经这么高了……朕还记得那年你和朕自请去边关镇守,还小得很呢。是朕对不住你……”

    翻了翻脑海中记忆,沐羽摇头道:“为上分忧本是为臣本分,皇兄今后切莫再提这话了。”

    “是么……”荣帝有些恍惚,又问,“那阿茵呢?阿茵可还好?”

    骤然提起阿茵,沐羽懵了一瞬,随后才想起对方在说谁——

    谦王妃陈茵,闺名就是阿茵。

    不错,这位谦王殿下……是已经娶了妻子的。只是他虽娶了妻子,这娶妻背后还有一段别的故事。当年大皇子与三皇子一同看上了侍郎家的大女儿兰盈,而谦王妃陈茵则是兰盈的表妹,两家有些姻亲关系。后来三皇子主动退出,却不知该如何让兰盈对他死心。陈茵便找上了他,对他说只要娶了自己,表姐便会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还是三皇子的谦王十分惊讶,询问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不怕嫁予自己后被表姐憎恨,耽误一生么。而对方十分无所谓的表示,自己一生就是想出去浪迹天涯,若是嫁入高门大户则一生不能实现此等愿望。今日我委屈自己嫁给你,今后你便总会因为愧疚而实现我的梦想,对我来说才是赚了。

    三皇子想了想,最后请求先皇将陈氏之女嫁予自己为妃,以求兰盈对自己彻底死心。这招果真管用,诏书下来的次日,他就见到了对方。她红着眼睛狠狠将他唾弃了一番,最后转投大皇子怀抱。

    这段内情虽然隐秘,但很不巧的他这个皇兄也是知情人之一。荣帝一直因为这件事觉得颇为愧对二人,估计才有此一问。

    沐羽思考了一阵,从记忆里翻出来谦王妃的片段。竟然只记得这姑娘初到边关的时候挽起袖子,硬生生揍翻了数个军中大汉,从此成为边关一霸的事迹。除却感叹一句不愧为将门之女外,也只有尴尬地附和一句“当真是生龙活虎”了。

    思及至此,他道:“阿茵倒一直是老样子。她性子活泼,在边关反倒是如鱼得水,开心得很。”

    荣帝闻言,脸上笑意多了一些:“她开心便好,朕一直怕她吃不了边关的苦,可你又固执得很,朕是真没办法将你唤回来。当年……朕是一丝一毫都未曾忘记,可你却……”

    虽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为何,沐羽却没那个胆子去接话。谦王自然也是懂的,所以从来未曾提及过这些陈年旧事,也从不在兰妃得宠的时候回过一次京城。毕竟知道自己遭对方恨,当然不会没事儿在别人眼前瞎晃悠。幸亏荣帝与他感情极好,若是换了旁人来,说不定分分钟就觉得这人是要反了。

    不回来,除却难以脱身外,兰妃可谓是那个最主要的因素。

    沐羽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和对方纠缠下去了。他并非谦王本人,找不来太多与荣帝的兄弟情深,接下去也只会多说多错,倒不如赶紧把话题扯到下一个,便说:“陈年旧事,皇兄莫要再提及了。正是因为心里记挂的事情太多,皇兄才总会病得如此轻易。太医常说的积郁成疾,皇兄可曾在心里转念深思过半分么?”

    听到这句斥责,荣帝总算露出了个高兴的笑来,对他道:“自古以来只有长兄教训弟弟的,哪来弟弟教训兄长的道理?果然在外面呆的久了,连礼仪道德都不懂了!倒是让朕想起小时候生病时,没得人敢管朕,都是你让嬷嬷去煎药拿来强迫朕喝的……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朕至今仍旧难忘。”

    “皇兄……”沐羽低声喊他。

    荣帝叹了口气:“不说这些旧事。本来朕不欲扰你清静,想你既然不愿回来,定是厌了朕当年所作所为了,便随着你高兴罢。只是眼见着朕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再不让你回来,你就再无机会回来了。所以才会这么急着……”

    沐羽看着他眼睛,道:“臣弟懂得,皇兄请说。”

    “朕……”荣帝话到嘴边,却是犹豫了一分。他皱着眉,揉了揉额头,最后疲惫道:“朕欲立你为……皇太弟。你可愿意?”

    ……果然是这件事。

    虽说早就从剧情里得知了未来发展,沐羽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毕竟如荣帝这等好脾气的男人,实在是难得一见了些。在原本的剧情里,谦王知道沐云书非荣帝亲子便是从陈扬那处得知的。而陈扬身为荣帝近人,荣帝自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但他不但忍了下来,还没对兰妃下手,也没有找个由头把沐云书给丢出去弄死,便可知道对方脾气究竟有多好。

    事到如今,也只是表达了自己不想将皇位传给沐云书的意图而已。

    但谦王身为一代贤王,要想当皇帝早在先帝还在位的时候就抢了他哥哥手上的做了,何苦等到现在?沐羽当即大惊失色,赶紧跪在了地上:“皇兄为何突有此言?臣弟当年便对父皇说了,此生不愿为帝,唯愿辅佐兄长一生一世。可今日皇兄为何要如此试探臣弟?莫非是有人在皇兄面前说了臣弟的坏话么?”

    荣帝却没理他说的话,只问:“你当真不愿?”

    “臣不愿。”沐羽跪在地上,诚恳道。

    “……罢了罢了,今日本是喜日,朕不该在你初回就询问这事儿的。”荣帝却自己放弃了坚持,“安心,没有人向朕进献谗言。百官都好得很,提起你来都是一片赞赏。只是……云书倒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沐羽装出一副不了解内情的茫然模样,没答话。

    看他似乎真的半点儿内情也不知,荣帝露出了万分无奈倦怠的模样来。他挥挥手,像是突然就没了聊天的兴致,但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沐羽,便道:“回京路途遥远,朕听闻你旧伤复发,想来也是没好好歇息过。不若你先行去白露宫住下,休整一番,我们兄弟二人再谈谈吧。”

    既然荣帝都无心谈论下去,沐羽自然也没法和他继续说下去。毕竟他哥才是皇帝,做主的那个,他说了不算。这场见面可谓是不欢而散,很是扫兴。只是谦王爱兄心切,走的时候还得表现出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来。荣帝见他似乎对自己忽地发怒很是不安,便安慰道:“朕无事,倒是之前说的事情……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沐羽拗不过他,只有点头答应。

    走时依旧是陈扬送他,说荣帝放心不下他一个人,便让陈扬帮他把事情都弄妥了。沐羽道了声谢,正欲离开这南溪殿,未曾想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袭青影,身披大氅,提着灯遥遥朝此处望来。

    ——竟是兰妃的贴身宫女青阳。

    第57章 成为摄政王(三) 好绝望啊,这种队友……

    为何青阳会在这里?

    沐羽有些犹豫, 按理来说兰妃恨谦王入骨,是不会来主动找他的。思来想去,应当也只有沐云书这个软肋能逼的对方向他低头。荣帝今日既然敢开口问他, 想必是早已表露出不欲立沐云书为太子的意图了。兰妃自觉理亏,又不敢往荣帝的枪口上撞,只有来寻求他的帮忙了。

    果然,见沐羽在原地游移不定,她款步走上前来, 微微欠身道:“婢子见过谦王殿下。”

    “……免礼。”沐羽看着她,迟疑了片刻, “一别经年, 兰妃娘娘……可还好么?”

    “殿下想知道的话,何不亲眼看看呢?”青阳垂着头道,“娘娘请王爷前往白露宫一叙,不知王爷是否愿意赏光。”

    白露宫?

    沐羽恍惚了一阵, 他依稀记得在谦王记忆中,这白鹿山的白露宫是他小时候与皇兄常居住的地方, 如今竟挪去了给兰妃居住,看来荣帝果然是很爱她的。

    就在这辗转之间,青阳仿佛已经看出了他的不决与退意,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在婢子来时曾嘱咐了一句, 说都这么久了,王爷也该放下了。如若您真不愿赏这个脸,那她也只能去求别人了。”

    心道果真无事不登三宝殿,沐羽还是露出了怅然的表情,朝她点了点头:“既然……娘娘这么说, 请吧。”

    “王爷请随婢子来。前方路滑,奴为您带路。”青阳裹了裹身上披着的披风,提着灯笼走在了前方,“您小心些,莫滑了跤。”

    沐羽“嗯”了一声,跟着她往白露宫走。走着走着却觉得周遭景色不对,不由诧异:“青阳,这是去白露宫的路?”

    青阳闻言,顿了步子,道:“王爷有所不知,前几年圣上修建南溪殿的时候,便将这周遭一并翻修了,白露宫亦不例外。所以才和您记忆中的略有差别。”

    “……原来如此。”沐羽轻声叹了口气,“走吧。”

    青阳“诺”了声,这才又迈开了步子。

    一路上,沐羽满脑子都在思考见了兰妃后该如何表现这个问题。他自觉演技还是差了点,演不出款款深情的情圣样子来。好在谦王本身性格也还算内敛,不太爱外露表达自己感情,倒不用担心太冷淡崩了人设。

    头疼了半天,他还是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反正现在顶着谦王的壳子,总不会被人指着鼻子说西贝货。

    白露宫离南溪殿并不远,即使重新修葺了周遭的路,那宫殿仍是谦王记忆里的宫殿。沐羽百感交集地踏进去,只觉一股暖浪扑面而来,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淡香。不远处帘影闪动,一位宫女扶开珠帘,便看到一身素色宫装的兰妃从帘子后面缓缓走来。

    她身上带着比空气之中的香气浓得多的香料味道,沐羽依稀记得这香料并非她向来喜爱的,而是谦王妃陈茵跑去边关之后琢磨出来用以烤衣的香料。一时间不由琢磨起了兰妃的用意来。

    沐羽准备给兰妃行李,到一半时被她拦了下来,随后吩咐青阳端茶,自己则在主座坐定。时隔十数年未见,她依旧如谦王记忆之中是个很漂亮安静的女子,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盯着沐羽,看得他十分的不安,险些遵从心中想法起身离去。似乎看出了他内心想法,她很快意会的偏开了视线,低低地叹了口气:“一别经年,王爷如今看来愈发精神,想必圣上一定不胜欣喜吧。边关生活可苦?阿茵曾给本宫写信说那里苦寒贫瘠,匈人残忍好战,听了当真令人忧心不已。”

    “劳娘娘挂心,尚可。”沐羽垂眼疏离道。他大致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意图,知道这句话不过是引子而已。在谦王的记忆里只记得他那王妃自打去了边关便乐不思蜀,怎么可能会写信和家里人诉苦?本来就是从小摸着刀枪棍棒长大的姑娘,这句话怕不是兰妃自己一个人臆想出来的词句罢了。倒是前几年弄出来了几箱子香料,喜欢得很,着人送回了京城,估计其中便有兰妃的一份。今日对方刻意熏了这身想,想来便是借着这个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再介怀以前的事情了。大家好好相处,还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帮个忙不过分吧?

    下半句沐羽都帮她想好了,便主动开口道:“娘娘叫臣弟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不料,他这一梯子却递得却让兰妃当场红了眼圈。她瞧了沐羽半天,才伤感地道:“原来在你眼里,本宫是那等自私之人?宛如物件一般,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许有的么?如果本宫说只是想你了,所以过来坐坐,你该怎么回答本宫?”

    沐羽傻眼:……这剧本好像哪里不对!

    讲道理,当他作为一介旁观者的时候,还是挺同情这个姑娘的。但是当自己身为局中人的时候,这种同情立马就变成了头痛——又想要名声,又想捞好处,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亏得谦王一直满腹内疚,又一直无意皇位,要不然她估计还真没戏。

    于是此情此景之下,他只有非常窘迫地移开了视线,聊胜于无地安慰对方道:“娘娘,臣并非此意……”

    兰妃没理他。

    沐羽只好又说:“这话若让皇兄听了去,臣倒罢了,只是恐对娘娘不利……”

    闻言,兰妃脸上立马一白。

    就在这尴尬时分,忽地一声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只见个约莫十几岁模样的少年自屋外快步走来,一脸欣喜,打破了这快要凝固的气氛:“皇叔!是皇叔吗!”

    沐羽循声望去,恰巧对上那少年的眼睛。他看那少年眉清目秀,肤白若玉,眉宇间很有几分兰妃的影子,便知这应当是主角沐云书了。不过他此刻的人设应当是“一片茫然”才对,便佯装不知,望向兰妃道:“……可是云书?”

    兰妃含泪点头:“对,就是云书。”

    沐羽非常不理解她为何回答个问题都要做出这幅情态来,仿佛生怕别人不会因此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似的。但当着主角的脸,他觉得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给对方亲妈闭门羹吃,唯有道:“记得臣走的时候还是抱在怀里的小孩子……转眼都这么大了。”

    “皇叔,我可不小。”沐云书冲他笑道,伸出手比了比身高,刚好到沐羽肩膀那儿,“看,都到您这里了。不消几年,便能去边关找皇叔上阵杀敌了!”

    ……这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暴力。

    沐羽心里想着,却看到对方眼里一片纯正孺慕之情,顿时心肠又软了。即便知道这以后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小东西,还是不免缓了缓语气对他说:“身为将来储君,你只需学习治国之道。至于其他琐事,一概交予臣子们做就好。一国之主,实在不该沉浸在这些打打杀杀之中。”

    这话实在是很打击人的积极性。果不其然,在听到这话后沐云书的表情瞬间就黯了下来。他瞅瞅兰妃,又瞅瞅沐羽,最后小声嘀咕道:“可……父皇又无意立我为君。我,我就想效仿皇叔当年所为,励志做一贤王,辅佐皇叔!这有何不可!”

    沐羽闻言,勃然变色。

    兰妃很适时地哭出了声来。

    青阳及时赶到加入战场,将误闯进来的沐云书这小祖宗连哄带劝地拉离混战中心,走前不忘再给这一片混乱中再点点火,道:“娘娘您可别哭了,殿下看了,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也不知道她这个殿下,究竟指的哪个殿下——眼前这个,还是她怀里那个。

    沐羽十分意会地接上茬:“娘娘,可是皇兄他……对云书不好?”

    “本宫生云书的时候,便险些让他跟着本宫一尸两命。”兰妃泣道,“后来虽然勉强保了他的性命,打小也是一路坎坷得很,总是不久便一场大病。兰家没什么本事,不似阿茵家那般,生病了自有好汤好药的送上。虽然有圣上垂帘,本宫也是提心吊胆了好些年。如今好容易才身体大好了,不似以往那般需要本宫时时刻刻操心了,可圣上却又不知怎么突然就厌了他……”

    她哭着哭着,想起来拿手帕揩了揩泪:“若真就是这等苦命命格,又何苦投身来帝王家呢!早知当初本宫便与他一同死了算了!”

    这番真情演出实在是很有些惨,连带着沐羽这个半局外人都觉得心痛起来了——大约是谦王的想法。他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妃,许久才道:“娘娘此番找我来,可是为了储君之位的归属?”

    兰妃大约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很不适应,眼泪卡在眼眶里,呆呆的点了点头。

    “娘娘知道皇兄……属意的储君是谁吗?”他又问。

    兰妃动作一顿,有点胆怯地看了看他,再次点头。

    沐羽就叹了口气。

    他觉得眼前这女子实在是太傻了点,能活到现在估计全靠自带主角老妈的光环加持和他那个老好人便宜兄长的保佑。若是丢了这两样,怕是被人算计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想储君之位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会把希望全寄托在“始乱终弃”的“渣前任”身上,成功与否全靠对方那虚无缥缈的良心???

    好绝望啊,这种队友。

    但是看看自个儿计分板上贴的任务,他还是硬着头皮肃容站了起来,对兰妃揖手道:“若娘娘放心臣弟,此事便交予臣吧。储君一事乃国家根本,不可随意乱来……臣会好好规劝皇兄的。”

    第58章 成为摄政王(四) ……从来没见过这么……

    此番承诺出口, 兰妃当下便泪眼朦胧地看过来,说了声“好”。

    沐羽觉得接下来应当该是无事了,便提出离开。兰妃犹豫了片刻, 似是在考虑要不要出口挽留他。但明显又没有这个胆量,只好欲诉还休地看着他。

    对这个眼神,沐羽非常懂。他绝对不想在刚回来、局势还不明的情况下就掺和进兰妃和荣帝的事情里,就决定佯装没看见,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离开。

    他心里清楚, 他那个便宜哥哥虽然能忍下兰妃,可在立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是绝对不可能退让半分的, 所以沐云书的事情定是半分商量也无。他能满口答应兰妃关于储君的事情, 不过是仰仗着剧情的惯性而已。荣帝死前交予谦王的诏书,其中内容唯有他一人知晓而已。只要他愿意,想将其中改为什么内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 后面沐云书才想先下手为强解决掉谦王,最后导致对方自尽的惨剧。

    沐羽想的很清楚, 自然便会拒绝在这个节骨眼上沾染是非,给朝臣造成什么坏印象。免得届时他手捧诏书宣布储君,没一个人相信他,那就搞笑了。

    不想他不准备在白露宫停留过久,路走到一半却杀出个程咬金。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沐羽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猜可能是青阳一时不慎,让对方趁机跑了出来,又或者是青阳担心兰妃,所以安抚好对方后便离开去主殿了。但不管怎么说,见到一个身形单薄的十几岁少年挡在自己面前, 甚至连斗篷都忘记披上、发上身上飘满了雪花,都会忍不住心软的。

    想了想,他解开身上的大氅,披到了对方身上,为其系好,揉了揉他的头。

    “皇叔还会再来的,回去吧。”他道,“今日……且让皇叔回去歇息一阵,好吗?”

    “真的吗?你不骗我?”沐云书脸被冻得发白,眼睛却是亮的。他犹疑了片刻,不情愿道,“我很少见到你的,你不会骗我吧?不会明天就又走了?”

    “……不骗你。”沐羽道。他心想自己倒想跑的远远的,然而并没有这个条件。就又说:“边关一应事务皆已交接下去,以后便再与我无关了。你大可放心。”

    听到这个消息,沐云书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来,但很快又变作了苦恼:“那……皇叔以后都不打匈人啦?”

    “如无开战必要,这等劳民伤财之事当是能避则避。”沐羽对答如流。

    但很快他发现了这句话回答的似乎有些不适时宜,因为他眼前的祖国花骨朵竟然委屈得快要缩成了球!沐云书泪眼汪汪地盯着他,仿佛天都要塌了的模样。

    沐羽:……有点萌。

    他一面谴责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在这种关乎未来生死的严肃问题上骑墙,一面还是忍不住做了次墙头草,嘴贱道:“……但匈人反复无常,常因蝇头小利而忘乎所以,适当的警告还是必要的。”

    于是面前的小少年立刻又多云转晴,笑嘻嘻地道:“那皇叔届时可一定别忘了我!”

    “……好。”瞬间后悔并开始痛恨自己方才嘴贱的沐羽麻木道。

    “我送皇叔回去。”沐云书道。他指了指白露宫门前的路,迅速地回头望了眼主殿:“青阳姑姑找母妃去了,剩下的都是些位卑的宫女,让她们送您未免委屈了皇叔,便让我代劳吧。”

    下意识地看了眼天上飘落的雪花,沐羽当即便想拒绝。只是他的目光在触及对方身上那件属于自己的大氅后,把这句话机智地又咽了回去,决定趁此机会多与沐云书聊两句,了解一下对方的想法。

    他撑开伞,将对方纳进伞下面,问道:“缘何会有上阵杀敌的想法?”

    “王太傅常常谈起皇叔的功绩,说您当年在栾城被围,手中可用的兵力不足五千,却大破对方主力,使其数年不敢来犯边境!” 沐云书道,“如此成就,自然令人心驰神往!父皇也常说让我向皇叔学习……”

    沐羽愣了愣。

    王太傅他是知道的,当年谦王与荣帝的老师便是这位老大人,品行学识皆是一流。只是人好归好,就是太过迂腐了些,先帝在位时也很为两个儿子被教成了正人君子而头疼不已。有了这教训,不知荣帝为何还要安排对方来教导沐云书。

    也许单纯只是……想把沐云书教成另一个谦王?

    当然,也有可能是荣帝并不希望沐云书长成帝王之材。

    想到这,他道:“你若只是因为皇兄所言才产生这等想法,大可不必。我依然是那句话,身为皇子你无需操心这些事情,交予臣子做便好。”

    沐云书闻言,脚步停住。待回过头来,他眼中一片清明地道:“皇叔此话不妥,父皇比起我来,更喜欢的是皇叔。所以今后当是皇叔为君,我为臣才是,自然是要学习这些的。”

    被他一本正经的回答给噎住,沐羽边在心里吐槽这孩子委实不可爱,边思索该怎么把这孩子一门心思想当贤王的思想给掰回来。他有剧情要跑,还有好感要刷,还不能这会儿就把荣帝给气死,想了半天,他说:“谦王只会是谦王,此生不会触碰九五之尊的位置。我当年对先皇如此承诺,这点今后亦不会改变。便是皇兄下诏亦是如此。”

    想当年还是三皇子的谦王跑去和先皇自请为臣,将先皇气得半死,一度要将他封到个偏远地方当王。最后还是没忍心,顺了他的意,把他心心念念的兄长立了储君,将他封去了离京城极近的地方。只是要他莫要后悔,并且此生都不准打半分皇帝位置的主意。

    沐羽不知道老皇帝怎么想的,也不懂谦王是怎么想的。反正总之这个约定算是不成文的这么定下来了。并且到死为止,谦王还真就这么耿直地遵守了下来。

    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沐云书自是一脸茫然。他似是琢磨了一会儿,不知道琢磨出了什么意思来,似是有点感动的样子。对沐羽道:“皇叔的意思我懂,谢谢皇叔。”

    话罢,系统的提示音接踵而至:「目标“沐云书”对你的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5」

    ……说了这么多话,结果竟然这么吝啬!!甚至不如秦初那家伙!

    从未见过这么小气的攻略目标的沐羽不由“……”了一阵,接着后知后觉发现了新的事实——这个叫沐云书的小少年,虽然看着一副纯良好骗的样子,实际上可能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温和可亲。

    走过了两个世界,沐羽也算对这个所谓好感度有了比较粗浅的认知:每次系统为他安排的身份都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因此增加好感度来说要比其他人容易得多。不过这虽然带来了一些方便,但由此带来的后果则是他与目标的好感度唯有达到60以上方能比较显著地感受到双方关系更进一步。

    也就是说,沐云书的好感度起始值看着很高,像是十分大方的样子,却几乎全靠这一层血缘关系和他人形容里获得的认知堆砌起来的,本质则是一个很冷感、不好亲近的人。

    这样看的话,原本的谦王栽的真不算亏。毕竟付出收获不对等,就很容易酿出悲剧。

    沐云书带着他走出白露宫的范围,迎面看见了几个人正在白露宫的门口站着,仔细望去,领头的竟是陈扬。

    看见俩人出来了,陈扬赶忙扬起了笑容,向二人行李。他十分眼尖地瞅到了沐云书身上披着的大氅,再一看沐羽身上,立刻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大皇子您怎么跑出来了?赶快回去吧,老奴送王爷回去。不然一会儿冻着了,兰妃娘娘又要担心您咯!”

    “我这就回去。”沐云书似乎对荣帝身边的人都略有怯意,乖乖点头。他迟疑了片刻,想解开身上鹤氅还给沐羽,而后回去。沐羽一看,赶紧阻止了他,摇头让他回去,并说:“你还小,别冻着了,我没事儿。注意回去莫要再惹娘娘生气。”

    沐云书“嗯”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沐羽便由陈扬领着,回他这段时间要暂住的小汤宫去。

    大约是在宫里待得久了,陈扬十分知趣,一路什么敏感的话题都未提及,只说了说行宫修葺后的道路问题。虽然不知道他暗地里跟荣帝泄了多少东西,至少现在沐羽还是挺满意他的态度的。陈扬不问,他就不用回答,做出来一副样子任人去猜测自是要比事必躬亲舒服得多。

    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吧。

    之后果不出沐羽所料,第二日一早,荣帝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找了去,讨论前一天说的储君之事。并旁敲侧击地问了昨日白露宫与兰妃相处如何,她可有为难你之类云云。

    沐羽早有准备,将连夜想好的一套说辞告诉荣帝糊弄了过去,并严正再次拒绝了储君一事。他表示自己愿为臣辅佐兄长,却不愿自己为君,并向荣帝丢了一堆大道理,阐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荣帝被他那堆道理说的很烦,差点又和沐羽发脾气。不过好歹他还记得这是自己好弟弟,发到一半便又忍了。毕竟他自己当初也是靠这番道理说烦了先帝,最终才得以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的。拿什么来反驳都可以,唯独不能反驳这些祖宗规定,不然就是嫌自己的位子坐的太稳了。

    不知是因为他觉得还不是时候,又或是只是单纯不忍心告诉沐羽兰妃真正的情况。总之这趟见面,再次以沐羽这边全面胜利告终。荣帝似乎不准备再提及储君的事情,而是转由渐渐地将一些权力交接给他来。

    对这个结果,沐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皇位他是不可能坐的,也没那个胆子去坐。可若不知道内情还好,他现在心里很明白荣帝是为何要这么做,对他目前继承了谦王记忆并有所感情残留的情况而言便是一种折磨。况且荣帝本来身体就不好,如今现实和理想差别太大,打击之下说不定真的会很快病故。

    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亲近之人离世的感觉,虽然心里明白这些关系其实都不是他自己的,离开之后便会尽数交出,但难免还是有一种近乎惶恐的感觉来。

    而好巧不巧,就在临近春节的时候,荣帝又病了。

    第59章 成为摄政王(五) “你也哭了。”……

    荣帝这次倒得让人猝不及防。

    虽说在沐羽回来前, 就一直在说他身体不佳快要不行了。但自打他回来后,荣帝的身体反而渐渐好了起来,连太医都觉得惊奇不已。结果就在众人都放下心来的节骨眼, 他却又病了。甚至这一次,病到再也没能爬起来。

    哪怕心里早有预感,沐羽看着他昏在榻上生死不知的样子还是很难受。

    太医院的太医来了又去,团团守在南溪殿之外熬了数日,皆是面色愁闷, 示意荣帝确实所剩时日不多。如今也只是靠着宫中的珍贵药材堪堪吊着命罢了,要走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

    此话一出, 兰妃顿时哭得直接晕了过去。

    沐羽叹了口气, 一边吩咐人把兰妃送去旁的偏殿休息,一边安排人加急赶回京城,将朝中几位重臣喊来,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好在荣帝念及他多年未曾归京, 很早前就有这方面的安排,如今处理起来也不是十分麻烦。

    话虽如此, 但就个人来说,沐羽还是希望这些后手用的不要这么早。

    收到荣帝病重消息的重臣们纷纷赶来白鹿山,来到南溪殿把沐羽给堵了起来,询问荣帝的情况到底如何,以及未来的储君问题。除却少数几个比较矜持的, 其余的七嘴八舌,竟是险些就大打出手。

    沐羽被这帮人吵得头疼,简直烦不胜烦。正准备叫人过来把这群人请去冷静冷静,就忽地见着一个平时伺候荣帝饮食起居的小太监迈着小步急急走来,对他附耳说荣帝醒了。

    这个消息简直意外之喜, 沐羽当即撇下一干人进了南溪殿内殿,去见方才苏醒的荣帝。

    进了屋内,便见荣帝形容枯槁地躺在榻上,双眼微微睁开却无神。直到沐羽走近了,目光才凝聚起来,扯出来个苦笑对他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外面可还好?没出事儿吧?”

    “一切都好,皇兄不必担心。”沐羽安慰他道,“如今要事是尽快恢复身体才是,别的都不重要。”

    “你不必为了讨朕欢心而这么说,朕的身体如何朕自己清楚。”荣帝低声道。他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似是很愁闷的模样,“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么?”

    心知他说的是储君一事,沐羽亦是万般无奈。但他现在不敢刺激荣帝,只好道:“皇兄现在莫提此事,只安心养病可好?待过了这阵,皇兄说什么臣弟都……”

    “……都如何?你想如何?”荣帝突然怒道,“朕只这一个要求,你也要思来想去的不肯答应吗?!你当真以为,当真以为那兰……!”

    话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光瞬间全部熄灭,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肯再往下说了。

    沐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臣弟不敢。”

    他心中明白荣帝那说了一半的话指的是谁,本来都做好了对方脱口而出后该做的准备,没想到最终对方到底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弟弟,没忍心将真相说出来。

    远远地,只听荣帝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抖地喊他:“阿羽你过来。”

    沐羽依言靠过去,被对方紧紧抓住了手。惊讶之下望去,不想却见到了荣帝竟然眼角渗出了些许泪来,情绪十分激动的样子。他不由心中一突,心痛道:“皇兄,何苦如此……”

    “朕只有这一个心愿了,你难道想让朕死了也不能瞑目吗?”荣帝气息不稳地道,“你真要如此狠心吗?”

    见荣帝如此痛苦,接手了谦王的沐羽自然也不好受。他沉默良久,在心中默默道了个歉,而后艰难地点点头:“好,臣弟答应皇兄。”

    “你莫要怪兄长逼你,只是朕不得不如此。”荣帝苦笑道,“朕总是害你良多,连这一次也是……”

    “皇兄言重,当年之事,臣弟并无后悔。”沐羽安慰他道,“臣弟从未怨怼过皇兄,只是皇兄一直心结于此罢了。”

    “好,好……”荣帝半阖上眼,无力地招了招手,“陈扬,陈扬呢?”

    “老奴在呢。”陈扬听到呼唤,赶紧一溜小跑过来,跪在地上听命。

    “外面候着的都有哪些?”荣帝问他。

    “陈大人,李大人,王大人,诸阁老都来啦。”陈扬回道,“圣上可是有吩咐?”

    “让他们都进来吧。”荣帝说,“朕交代他们些事情。”

    陈扬“诺”了一声,匆匆又出殿叫人。

    沐羽想着一会儿来人了,若荣帝向这几位大臣们说起立储君的事情之后该如何处理,不免有些走神。荣帝似乎看出他思绪纷杂,也没再与他多说些什么,而是说起了诏书的事情:“朕走前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又怕你不肯应朕,所以早早将继位的诏书放在了继明殿的祠堂之中。待朕走后,你……”

    他还未说完,屋外便传来陈扬的通报声:“圣上,诸阁老请见。”

    荣帝被打了岔,自觉是没缘分说完这话,他语声低弱地让人进来,便再未提过这件事。

    几位大臣进来,见到躺在榻上的荣帝,当即老泪纵横地跪了下来。荣帝看他们这幅模样,只得分出精力安抚了几句,这才得空吩咐后事。沐羽在一旁看得心酸,就很想出去看看还被荣帝拒之门外的兰妃和沐云书。好在荣帝像是对他十分放心,也没多说什么,只嘱托说要好好侍奉新帝,莫要因为他走了便对新帝不敬。

    这几位能坐到如今这位置,自然也是见惯了风浪的。抬头扫视一圈,圣上榻前竟然只有谦王一人,不见荣帝贯来宠爱的兰妃与大皇子,内心难免会起些嘀咕。再思考到荣帝至今都未曾说继位之人的事情,难免看着沐羽的表情便起了些变化。

    沐羽目不斜视,只听不说。等到荣帝把事情都吩咐完了,想起他来,问道:“兰妃呢?”

    “娘娘听说皇兄……一时伤心过甚,现在被扶去了偏殿休息。”沐羽垂目道。

    “是吗……那便罢了吧。”荣帝恍惚道,“朕总是和她没什么缘分的,她不来也好。”

    在场众人皆佯装没听到只字片语。

    这时,屋外一阵喧闹,像是要吵起来的样子。

    沐羽耳尖,依稀像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便皱着眉走出去查看究竟是何人竟敢在这种时候闹腾。不曾想却看见了沐云书,他乍一见到沐羽,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来:“皇叔!父皇可是醒了?”

    他声音不小,直直地穿过了帘幕,传到了更深处的屋内。沐羽愣了片刻,问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母妃情况稳定了,我就想过来看看父皇。”沐云书窘道,“可这帮太监……不让我进去!”

    沐羽倒能理解他这种心情,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走进屋内去问荣帝:“外面是云书,想……来看看皇兄,皇兄还是见一见吧。”话罢,露出半是祈求的目光来看荣帝。

    荣帝本来被吵得头疼,但见他这幅全然为自己担心的模样,也不好狠下心肠,便点头允了。待到沐云书进来,也不知荣帝突然起了什么念头,说自己要和大皇子说些话。接着便将众人都挥退了,连沐羽亦不例外,屋内只留了个陈扬。

    这番行为实在反常,但几位大臣只当是要交代新帝事情,都走的很干脆。只有沐羽觉得这事儿不像那么简单的样子,却又不能找借口借机留下,因为荣帝明显一副不想让他知道的样子。

    他纠结了一阵,也只能叹一句实在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力所不能及,转头也跟着众人走了。

    谈话持续了约有一个时辰之久,长到让人不禁怀疑荣帝究竟在说些什么。就在一众人等的略觉焦急、连晕过去的兰妃都已经醒来匆匆赶到了南溪殿,便听到屋内忽地传来一阵哭声,依稀像是沐云书的。

    兰妃脸色惨白,差点又晕了过去。

    沐羽顾不上许多,冲进屋子里,却见陈扬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说圣上不行了,让叫太医过来。再往里面走近些,只见沐云书双手捂着脸,跪在榻前仿佛沉浸在悲痛之中,而榻上的荣帝已经没了气息。

    他不由心中剧痛,泪水竟然无声无息地也流了出来。擦了擦眼泪,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句,沐羽走上前去把沐云书扯了起来,让他别哭了。

    沐云书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点生气,很听话地说了句“好”。

    说完,又说:“皇叔你也哭了。”

    “我一直觉得皇兄当比我长寿,未曾想竟先我而去。”沐羽对他说,“此乃人之常情,并不可耻。只是多情难免伤身,陛下既为新帝,总要克制几分才对。”

    闻言,沐云书双眼睁大,瞳孔微缩:“皇叔在说什……”

    他正欲说下去,就被沐羽按着止住了话头。随后兰妃的哭声伴着脚步声传来,她急急地走到荣帝的榻前,浑身巨颤,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圣上,让臣妾随您一同去了吧!”

    第60章 成为摄政王(六) 沐羽:“……别搞事……

    兰妃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大, 实在很扰人清净。沐羽劝了几次也不听,只好找人把她先扶走休息一阵。待处理完了,他这才有空闲回来看沐云书的情况。未曾想见他一脸颓丧的跪在地上, 竟是半分精神也无。

    这时,几位老臣凑上来问:“谦王殿下,圣上……这属意的储君是?方才召臣等听命时,也未曾告知传位于何人。可是已告知殿下传位何人了?”

    话语间,脸上皆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沐羽回过神来, 看了眼仍处于呆滞中的沐云书,摇头道:“皇兄亦未曾告知本王储君之事。不过……”

    “是何?”几人眼神一变, 马上追问道。

    “皇兄有向本王说过继位诏书一事。”沐羽道, “只是这诏书并不在本王手中。所以,本王也……”

    “那……圣上可有说过继位诏书在何处?”几人又问道。

    “继明殿。”沐羽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几位阁老勿传扬出去。”

    “这是自然。”几人纷纷应道, “老臣懂得。”

    问完挂在心头的这件大事,他们似乎也放下心来, 倒没选择怀疑沐羽会心有不轨。目送他们离开,沐羽转头看向沐云书道:“还准备跪多久?不起来吗?”

    “我……”沐云书浑身一震,目露惊慌之色,压低声道,“皇叔, 为何要说我……父皇明明……”

    “此事今后勿提。”沐羽淡淡道,“继位诏书在继明殿,今日我便会回京取到。陛下请稳定心绪,主持之后的丧葬事宜。”

    “可是我,我做不到……”沐云书犹想说什么, 扯住了沐羽的衣袖,“皇叔,我不行的。就算你强行把我推上来,我也不可能……”

    看着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沐羽很是无奈。他叹了口气,走到沐云书面前,对他说:“莫要辜负娘娘一番苦心,陛下。”

    “苦心……?”沐云书愣了愣,问,“皇叔你知道我不是……”

    沐羽眉头皱了皱,莫名一阵心慌:“是什么?”

    “……父皇属意之人并非我。”沐云书结结巴巴道,“这是欺君之罪……况且传位诏书也是皇叔捏造的吧?”

    “传位诏书确有其事。陛下若不愿相信,届时一看便知。”沐羽平静道,“至于欺君之罪……陛下既然已经得知此事,便不算欺君。”

    沐云书闻言,瑟缩了一下。他神情恍惚地注视着沐羽,低声道:“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沐羽走上前,强迫他直视自己、面对现实,“先皇已逝,陛下还请打起精神,勿再继续逃避下去。”

    沐云书没有回答他,偏开了脸。

    好在系统的提示音及时蹦出,提示沐羽对方好感度给他加了10,这才避免了令他产生一种“两看两相厌”的尴尬感。

    说真的,沐羽也不想逼他太狠,实话说他最开始是没想到在小说里如此心狠手辣的皇帝最开始竟然是这么怂的样子,实在很让人头疼。毕竟他自己在那一头热是没用的,对方想不明白等同于他什么都没做。

    他想了想,在走前找了兰妃谈谈沐云书的问题。

    不想,兰妃竟然比沐云书还要激动。她听了沐羽的话后,露出了又欢喜又惊恐的表情,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好,那……那本宫去劝劝他。”

    “娘娘切莫记住,勿向他人提及此事。”沐羽对她道,“皇兄向来喜爱娘娘,娘娘也……多去看看皇兄吧。”

    “本宫自是懂得。”兰妃拭泪道。

    深知眼前女子猪队友的本质,尽管她满口答应,沐羽仍旧十分不放心。他走前又找到青阳,嘱咐了一番,这才忧心忡忡地提前一步离开了白鹿山。

    有几位阁老帮持,想必之后的事情沐云书也不会处理得手忙脚乱。他先一步回京处理掉荣帝留下来的继位诏书,之后的事情便不会再有变。

    沐羽回京的时候,除却护卫外,只带了陈扬一个人。

    名义上,他打着让陈扬帮他寻找诏书的名义,实际里的意思估计连陈扬自己都猜得到是什么——无非是作为荣帝近侍的陈扬知道的实在太多,沐羽对将他独自放在白鹿山的行宫上这件事很不放心,生怕出什么差池,便干脆将他一并带走。

    显然陈扬也很懂他的想法,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到底是熬死了两代皇帝的人,十分懂得审时度势。他从善如流地将这个差事应了下来,并主动要求亲自寻找继明殿的传位诏书。

    看他如此随机应变,沐羽也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担心对方会因为荣帝而主动将沐云书的事情先一步说出来,届时想必只有以他亲手送这算是看着谦王长大的老人上路。未曾想这人终究比较惜命,选择了隐瞒事实。

    有陈扬在旁帮忙,找到继明殿的诏书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他抖抖索索地将一捧绢布自檀木盒中取出来,恭恭敬敬地奉到了沐羽手中,而后退到了一边。

    接了这传位诏书,沐羽只觉有千斤之重。他想起荣帝死前听到他应下此事的眼神,只觉十分对不起荣帝,一时间竟然不太愿意打开这诏书。只是这意愿到底也只是瞬息之间的想法,最终他还是屈服在了打工仔的奴性之下,默默地打开了这份诏书。

    入眼的是熟悉的字体,应当是由荣帝亲自书写。他慢慢看下去,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了“传位于谦王沐羽”的字样。

    这让他忍不住摇头:这份诏书是不能留着了,如今只有另行伪造一份,将名字改过来才行。好在他提前将陈扬带了回来,否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即便叫陈扬拿来皇帝玉玺,模仿荣帝的笔迹私自再起草了一份诏书。

    写完后,回头一看,只见陈扬神情复杂地站在角落看他。

    沐羽苦笑,心想着陈扬也是很懵的——自古以来只见叔侄亲眷为了皇位大打出手头破血流的,哪有见过为了让出皇位还不择手段的?便道:“公公可是觉得本王……欺骗皇兄,大逆不道?”

    陈扬低头道:“老奴只是想起了您还小的时候。那会儿圣上握着您的手,教您写大字儿呢。没想到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啦……”

    沐羽稍微一想,看到桌上铺着的墨迹未干的诏书,心知他在半讽刺伪造诏书一事,也不生气。究根到底他还是很温和一个人,只要别人不和他主动作对或者欺负到头上,他向来不吝于和颜悦色的。何况发现陈扬不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嘴脸,还是有几分忠诚的,这让他难免多说几句:“是吗,亏得公公记得。本王如今只记得也是如今时节,父皇因为本王辞储位一事大怒,最后罚本王去继明殿为先祖们誊抄经文思过。”

    他这说的却又是另一番事情了,只因为当初陈扬也曾伺候过先帝,这件事自是记得的。谦王贯来是守信之人,既然答应了先帝永不为帝,便不会再应下他兄长的要求。虽然在荣帝将死之际勉强应下,那也只是为情势所迫而已,算不得数。

    这番话,便当做刚刚对陈扬那番指责的回答了。

    陈扬听罢,长叹一口气,道:“是老奴糊涂了。”

    “无事。”沐羽无所谓地笑笑,“皇兄驾崩后,本王身边已无什么亲近之人。公公之后便来本王身边吧?”

    “老奴都听殿下的。”陈扬道,“殿下但凡说一句,哪怕让老奴去死都是可以的。”

    “那有劳公公将这诏书处理了吧。”沐羽将荣帝留下的诏书丢给他,“别让他人看到了。”

    陈扬得令,捧着诏书退下。

    沐羽心知方才的话并不能让陈扬放下自己欺骗荣帝带来的成见,这将诏书这么贸然丢给他处理定然是会出问题的——要么是他在沐云书登基大典闹出事情,要么就是这诏书在以后作为重要道具被人发现。不过沐羽不是很在乎这些,若是前者,他自是处于优势的那一方,有完全的准备应对;若是后者,他一开始会将这诏书丢给对方便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毕竟藏东西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藏在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地方。

    他做完这些,方才有空去管荣帝驾崩之后的事情。

    沐云书他指望不上,更不可能去指望荣帝留下来的那几位辅政大臣。待荣帝梓宫还京后,他将诏书交予几位老大臣,随后便忙于荣帝的丧葬事宜。好在凭着谦王的记忆和系统外挂,沐羽做的勉强还算顺手,不至于被人瞧去是假冒的来,也不至于被人指着鼻子喷他这行为越俎代庖、大不敬之类。

    一段时日内,日子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而沐云书也如他所预想般的最终屈就现实顺利登基,兰妃则荣升太后。事情渐渐走上正轨,一切看上去都十分美好,谦王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功成身退”回边关老家了。

    ——没错,“功成身退”。

    直到沐云书登基,沐羽都不知道到底在哪儿出了岔子。这死孩子明明有65的好感度,竟到最后都没起过半分让他辅政的念头。至于兰妃?她巴不得没人干涉她行事。他隐约觉得自己有可能太自满了,竟然忘记在伪造的诏书上补上一句让自己辅政的话。

    不过事到如今,后悔无用,沐羽也只有硬着头皮想尽一切办法在沐云书还没坐稳位置的时候给他搞事情了。

    谢天谢地的是,古往今来热衷于搞事情的——

    好像从来都不缺……

    沐羽这边还没伸手呢,接着就一脸懵逼的发现,他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