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恶徒(六) 可疑的恋人

    不然就不能解释为什么陈远只是安分地坐在一边笨拙地系安全带他都会生出咬他一口的冲动。

    陈远终于把安全带的扣插了进去, 曹渡宇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远的一举一动,他马上就会转过头来了,他想, 正常人应该把视线转回去,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 他心里明白, 但还是控制不住的一直盯着陈远直到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不过他当然不是个正常人, 否则也做不出来跟踪偷拍余声声的事情。

    陈远看到曹渡宇直勾勾的眼神, 反而笑了一下, 偏浅的嘴唇轻轻一抿。

    曹渡宇问他:“下飞机之后你去哪里了?”,他自然是不相信陈远消失那么久只是去买了瓶水。

    陈远嘴角的笑容稍稍扩大了一点,眼睛游移着偏开, 低头时有一缕额发搭在脸侧, 他也不去捻开,就只是坐直了面向前方,他没说话, 不过用行动表示了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曹渡宇紧紧盯着陈远的神情动作, 忽然发现陈远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是经得起慢放的, 带着油画里的朦胧美感。

    咽了口吐沫,曹渡宇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熟悉这种感觉,大学开学典礼上他上台时也是这样的, 然后就在最后一个台阶的位置摔了一跤。

    他要失控了——这样想着, 他已经朝陈远的手抓了过去。

    被躲开了。

    不过陈远的手仿佛长了眼睛似的躲过了曹渡宇的抓握,他的目光却缠绵地回应了过去:“你怎么了?”

    曹渡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大概是自余声声之后的又一次发疯。

    每当他盛装打扮华丽出席,但是却比不上对方展颜一笑时他就会产生这种感觉——他想征服这些美丽的生物。

    如果凭借金钱地位无法做到, 那就依靠其他方面,抱着如此想法,那些征服欲会在他变态的心里加工为迷恋。

    十年前,还是学生的青年偶像余声声给了他那样的冲击,十年后,一名叫陈远的,偏于纤细但并不瘦弱的年轻人给了他这种感觉,而陈远给他的感觉更加清晰:大概是因为他身边没有一个寸步不离的守护者。

    若说唯一一位给了他如此冲击而没能让他产生迷恋感的,大概只有魏西连,那天他蹲在地上,身上穿着自己最好的西服西裤,但是全身行头加起来比不过魏西连哪怕一条领带的价格。

    不过他从来不对此进行细想,否则会有生理上的反胃。

    在曹渡宇发呆时,车在为陈远预定好的酒店前停下了。

    若说这两次“失控”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陈远比余声声更有眼力一些——外加他也不是个正常人。

    车又继续向前开了,没有人下车。

    ——

    塞缪尔正在对系统进行质问:“你不是说的最长两小时吗?上午怎么算都没有到时间吧。”,系统那句“根据你的需要而定,最长两小时”他可是记得清楚。

    系统理不直气不壮地进行一番解释:“最长两小时,指的是理论上能达到的最长时间是两小时,但不排除有各种意外导致没有达到两小时的情况。”

    “……我真的不建议你再跟我玩任何文字游戏了。”

    受到吐槽,系统也有些闷闷不乐:“虽说我的能力是有那么一丢丢不稳定吧,但从实际经历上讲,还从来没有出现没到最大时间自动解除的情况呢。实在有点奇怪……”

    塞缪尔直截了当:“以后描述你的能力,不要讲最多能做到什么,讲至少能做到什么,懂?”

    “让你瘫痪的腿恢复行动的能力属于体力增益类技能,这类技能理论上讲是没有最短时间的,由宿主的需求而决定,若是宿主只要求在半个小时内增强体能能力就会只维持半个小时。”

    塞缪尔忽然来了点兴致:“说说你这种能力持续最短的一次是什么情况。”

    系统检索信息花费了一点儿时间才开始讲述:“最短的一次是在校园主题的小世界,那一任宿主算是个工作狂,那是连续进行的第五个世界了,在那个校园背景的世界里,他忽然很想很想吃卤鸡腿,所以消耗了一次体力增强机会跑到了食堂。”

    塞缪尔干笑了声:“他为什么不早退一会儿呢,难道他想在小世界里考清北。那倒数第二短的呢?”

    系统这次回答地很快,完全没在搜索信息上浪费时间,并且语气惊人地轻快:“那次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宿主在完成任务之后还剩三次体力增强机会,于是面对他在那个世界爱上的男生,他决定奖励一下自己……”

    塞缪尔:“……”,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把这个悲伤的故事听下去了,“好了好了,我们讨论下一个问题。话说曹渡宇今天下午半天竟然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他要寸步不离地看着我呢。”

    正值暮色四合,夕阳为这间宽敞得有些空旷的屋子洒上了一层暖光,余声声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红木桌前红彤彤一片,更衬得一袭黑衣坐在冷冰冰轮椅上的魏西连清瘦而孤独。

    厚实木门的质量很好,推开时顺滑无声,只在合拢时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响。

    听到声音,并不孤独魏西连暂时停下和系统的争论,越过肩膀扭过头来。

    看到魏西连,余声声更加难过了,俨然已经成了一只悲伤蛙,坐在地上,他贴过去抱住魏西连的腿,细嫩的指尖在魏西连膝盖处一戳:“西连哥,你的腿还疼吗?”

    魏西连笑着垂眸看他,摇摇头:“不疼,没什么感觉。”

    余声声忽然张嘴作势要去咬魏西连的小腿,因为对方一动不动,所以他真的咬到了,很软,完全失去了肌肉弹性,和之前截然不同,他撇起嘴,脸皱起来,又想哭了:“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太笨了……”

    关于余声声对自己的评价,魏西连不知可否,不过对于他前两句,他很温声细语地做出了一番安慰:“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况且我没觉得腿不能走路了是多么大的事情。”

    魏西连低头,发现余声声撇嘴时嘴恰好形成了一个倒着的对勾,竟然十分喜感,忍住笑,他拍拍余声声后脑勺:“不过之后就要劳累你帮我走路了。”

    余声声听到这句话,止住抽噎,一双很秀气的眼睛睁得更大:“西连哥,你终于敢让我帮你推轮椅啦!”

    魏西连“咳咳”两声,要是和余声声有如此感情基础的原主都不让他推的话,自己自然不会去冒险,“当然敢,但是我还是舍不得累着你啊,”说完不等余声声回话,他就歪着头,凝神听着什么声音的样子,“外面是不是有人在闹腾。”

    “哦,”余声声不以为意地应一声,“刚才有个司机从外面回来,嚷嚷小曹他找了个对象,一堆人过去起哄呢。”

    魏西连着重地看着余声声:“小曹,找了个对象?”

    在脑海中,他问系统:“怎么回事?按照世界线来讲,小曹不应该从始至终迷恋余声声吗,最后因爱生恨。”

    “统统,统统也不知道呢。”系统听起来是在学习余声声的懵懂天真,让魏西连在迷惑当下局势的同时差点吐出来:“你好好说话。”

    被骂的系统恢复了正常:“按道理,角色的行为动机以及情感应该与世界线中的一致才对。”

    魏西连立刻想到了上个世界中唯一的例外:世界线中爱艾尔雅爱得要死要活的伊文捷琳却要杀了艾尔雅。

    他问系统:“加赫白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了吧,他现在在哪里?”

    “系统检测到加赫白殿下已经处于本世界中,目前正在任务进行中。”

    魏西连一边分心哄着余声声一边严肃了声音:“那他的任务是什么?”

    “这个统统不知道呢,我说的是实话!”系统看到魏西连怀疑的目光气鼓鼓地补充道。

    “哦,你后天要进组了,”应付着余声声,魏西连心中急速思索着,他听到系统问:“所以你怀疑曹渡宇是加赫白殿下,不对,是加赫白殿下是曹渡宇?”

    系统问的乱七八糟,听得魏西连忍不住皱起了眉:曹渡宇,说起来他倒是没有想过曹渡宇会是加赫白的可能性,他怀疑的,一直是那个世界线中没有出现过,无端冒出来的恋人。

    曹渡宇是因为要去接机一个老同学离开的,上午离开,下午就传开了他有恋人的事情,由此可见这位恋人大概就是曹渡宇这位久别重逢的同学了。

    想到这里,魏西连不由自主回忆起曹渡宇被迫在自己面前接通的那个电话,那边的声音确实非常细腻动听。

    放在腿侧的手下意识地捻过布料,他忽然很想见一见曹渡宇这位恋人。

    拿出手机,魏西连似笑非笑地看着余声声:“好不好奇?”

    “什么,”余声声眨巴下眼睛,“进组吗?我进过很多次了,才不好奇呢。”

    魏西连这才想起他和余声声的对话已经超前好几个话题了,不过他很自然地转回来:“打个电话给小曹,明天算是庆祝你进组,叫几个朋友来聚一聚,让小曹也带着对象来玩玩吧。”

    虽然有此怀疑,不过魏西连对这位不明身份的恋人到底是不是加赫白的手笔并不确定,毕竟出现了世界线中没出现过的人物,也可能是自己更改了故事线的缘故。

    按照原世界线的发展,曹渡宇大概是不会去接那个同学的,也就不会有之后或许有或许没有的恋人。

    抱着好奇和探究的双重目的,魏西连期待着第二天的聚会。

    但是他在那一天却没能看到曹渡宇的恋人。

    第42章 恶徒(七) 烽火戏诸侯

    第二天上午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偶有几丝半透明的云飘过,又柔和了光线,不会让皮肤被晒得发痛。

    魏西连命人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几把轮椅, 别墅前面的林荫路上,他以一条白线定了起点终点, 和余声声以及两位佣人玩起了两轮的赛车比赛。

    他们从九点开始, 直到十点多才刚开始玩出了一点眉目:因为按照规定, 需要在终点处转回一百八十度, 然后在赛道一半的时候拐入一个弯道, 总体走一个P字型,不过有一段路重复了两遍。

    这件并不十分复杂的事情让余声声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在第一次到那个拐点的时候就进去呢?”

    魏西连膝盖上卧了一只虎皮斑纹的小猫,手在小猫柔滑的皮毛上抚摸着, 他心情很好地开口:“因为我想增大一点难度。”

    “可是我不明白。”

    魏西连富有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三遍, 但余声声果然还是不明白,走的路线匪夷所思,总是在应该加速的路段忽然刹车拐弯, 和一名年纪不大的佣人相撞了三次。

    等余声声终于理解了规则, 比赛正式开始。

    正式比赛了, 倒数第一却不是余声声,而是那名才二十出头,看起来还像个半大学生的男仆——此男仆正是被余声声撞倒三次的那位倒霉蛋。

    细想这也很合理,因为只有此倒霉蛋开的是老旧款式的手轮轮椅, 手心磨出火星子也跑不过其余几人。

    勉力又陪了两轮, 男仆借口喂狗退出了这场必输无疑的比赛,然后在没人注意时咬牙切齿地踹了那条大狼狗两脚。

    魏西连,作为比赛的冠军,非常得意, 认为自己是有一点才能在身上的,轮椅这种之前从没接触过的东西第二天就能当赛车开了。

    那只虎皮小猫又灵巧地跳上他的膝头,很娇媚地张大嘴“咪”地叫了一声,魏西连两手叉过它的爪子将它托起来,用额头蹭了蹭小猫的肚皮。

    路两边望上去一片新绿,细碎的金色光影中,余声声蹲在地上,和另一位佣人讨论这把轮椅是不是坏了,微风袭来,魏西连闻到了树叶被阳光烘烤的干草气味。

    他忽然觉得岁月静好,那颗时常怀揣着一腔阴谋算计的心里也难得满是平安喜乐——不过这种心情于他发现小猫在他的裤子上掉了许多毛时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把小猫扫了下去。

    小猫惊叫着跳起来。

    隔着三五米外,陈远靠着车门站着,琥珀色的瞳孔里冷冰冰的,仿佛将暖融融的阳光全数吸收了一点也没反射出来。

    有两个小男孩正是调皮的年纪,用塑料袋套住了那只脏兮兮白猫的后腿,不知道他们最初是什么目的,不过因为白猫张牙舞爪地挣扎地太厉害了,他们又不敢靠近了,索性远远地站在一边,一人手里捡了一把小石子投向白猫。

    末了,那只白猫拖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竟然跌跌撞撞慌不择路按地朝陈远的方向跑了过来。

    因为陈远从下车到垂头思索都是沉默无声的,因此那两个小男孩转过身来才骤然发现他。

    神色不定地抬头看着陈远,两个男孩彼此对视一眼,因为从来没见过这样式的一号人物,扎染的衬衫在风中飘扬着,是一个很休闲潇洒的派头,但是从大号遮阳帽下面露出的脸雪白,嘴唇红红的棱角分明,又完全是一个矜贵的少爷。

    而不论这些,他们两个是知道刚才的行为不光彩的,很有点担心被眼前这位大人责骂。

    不料,陈远后退一步避开姿势扭曲的白猫,下巴抬起,似乎是从遮阳帽的下缘射出一道目光扫过了他们,随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车上。

    开车送他过来的那名司机看他上车,以为是等得不耐烦了要回去,急忙地劝道:“陈先生,不能走啊,我们曹老板还要见你呢。”

    陈远漠然地看向车窗外:“我不走。”

    这是锦宁最大的内陆港,负责将来自海港及其他地区的货物进行整合分拣,而魏家的产业遍及各业,也少不得在这里插一腿分一杯羹。

    入目除了集装箱以及用来分隔的蓝色铁皮门,到处是破烂的纸箱以及生活垃圾,杂乱不堪。偏偏阳光明亮,让这一切更加刺眼。

    他从前面座椅的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镜,在手里颠倒翻弄,然后试探着戴到脸上重新向外看。

    前排驾驶座上的司机以为他是等烦了,安抚道:“再耐心等等吧,你要是渴了饿了吩咐我就成。”

    陈远观察着变成棕色的世界,没答话。

    如此又等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有个身形稍胖,敞怀穿这件黑色西装的男人小跑着过来,才几步路他的额头就出了汗珠,他显然认得陈远所坐的这辆车,径直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唉,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长时间,今儿这边出了点麻烦事,老板忙活了一上午这才得了点空闲。”

    从开着的窗户看进去,陈远的脸仿佛是隐匿在了黑黢黢的车里,他问男人:“那他现在是没事了?”

    听陈远的口气还算平静,男人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让人家平白无故从早上等到现在,他是做好了挨顿骂的准备的:“对,老板这不刚一忙完就想起您来了。”

    陈远点点头:“那你去把他叫来吧,他既然不忙了的话。”

    男人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陈远是让曹老板来见他。刚刚还以为眼前这个年轻人性子温和好说话,没想到派头竟然如此之大。

    忐忑不安地走回去,他将陈远的话转告了曹渡宇,又担心起会遭受曹渡宇的一番怒火,不成想曹渡宇并没说什么,真的很听话地去找陈远了。

    一上车,曹渡宇就深深吸进一口气,外边热气蒸腾,更显得车内有一种冷幽幽的木质调芳香。

    他看起来有些烦躁,长眉拧着,显出了几分凶相:“头回见这么乱套的地方,那个李经理不知道做了多少假账,一上午真是有够折腾的。”

    陈远静静地看着他,觉得好玩似的拿手指蹭去了曹渡宇脸上的一滴汗水:“魏西连把这里的工作交给你了?”

    陈远是很聪明的,在昨晚上的三言两语中,他已经全部了解了曹渡宇当前的处境,因此现在很自然地帮曹渡宇分析起来。

    曹渡宇没看陈远,接过司机递过来的水,他一边仰头喝着一边拿纸巾擦掉了头上脸上的汗水:“没有,”,他还是愤怒的,不过语气稍微低沉了些,“所以说完全是个苦差事。要是他真把这里交给我,我也能……”

    他对这件事言之有尽,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不过他觉得陈远大概也能懂。

    陈远实在是很好,身边难得有这样一个能说上话的人,之前那些手下也好朋友也罢,都粗鄙得很,在曹渡宇眼中不配和他谈论他的伟大计划。

    因此他又想到了昨天接到的那通电话,深感郁闷:“魏西连那个混蛋知道你了,他想见见你。”,他觑着陈远的神色,见陈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么”,更加郁闷了。

    虽然他自认为比魏西连年轻俊美,但他也承认从世俗的眼光看,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魏西连相比自己或许是要有魅力一点,他有些担心陈远会被魏西连勾走。

    “哼”地出口气,他阴恻恻地嘟囔道:“当我们是什么小猫小狗吗,要巴巴地给他参观。”

    他的手忽然被握住了,抬起头,陈远眼睛清透明亮,一脸认真地对曹渡宇说:“我不去见他。”

    这句话极大地取悦了曹渡宇,他忍不住又想发一发疯,抓住陈远的手放到唇边,他一下一下地亲吻着:“我不会让他见到你的,魏西连那个狗东西!”

    陈远对自己的手被触碰一事很无所谓,但是当曹渡宇想要更近一步,去搂抱陈远时,却被陈远很灵巧得避开了,陈远一只胳膊挡住曹渡宇的手,脸上带着一点无奈的笑容,声音很轻:“不要这样。”

    曹渡宇动作顿住,不过思量片刻,他决定还是和昨天一样,顺着陈远来,毕竟像陈远这样的尤物,在征服之前是需要哄一哄的,况且陈远虽然现在身在锦宁有些无依无靠的意思,不过终归是陈家的小少爷,不好直接拿他当兔子玩弄。

    隔着位置的距离,曹渡宇看着陈远,觉得陈远从外表来看是矜贵美丽的,从言行上讲又总是在暗暗地诱惑着自己,然而当自己的魂魄被勾走后陈远却又恢复成了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这是很可恶的,于是他大着胆子又摸向了陈远的大腿——被对方抓住手扯了下去。

    陈远的脸在车里白得发光,他问曹渡宇:“你想怎么做?”,曹渡宇没料到自己一边对他动手动脚的,他竟然能说起正事。不过既然陈远问了,他便也思索着答道:“随便带个男孩子过去就行了,反正他也不知道你是谁。”

    陈远轻轻点头,口中却说:“不用费那个事情。”,他的视线偏向车窗外,没来由地开口:“这里呢?”

    曹渡宇心里泛起不知名的涟漪:“……怎么?”

    陈远回过头来,眼睛看进他的眼睛里:“制造点麻烦,给这里的人找点事做。”

    皱起眉,曹渡宇隐约明白了陈远的意思,不过还是惯性似的说着:“你疯了,这里是我管的。”

    陈远很好看地笑了一下,很缓慢地说:“你管的,是他的东西。”

    说到这里,两人就心照不宣地不再谈论这件事了,仿佛刚才的对话不存在,曹渡宇让司机开去良宴坊,“我带你去吃东西,”他含情脉脉地对陈远道。

    陈远漫不经心地一点头,然后他看到了刚刚那两个小男孩。

    坐在车里没有看到那只白猫,不过看起来那只白猫是跳到了一个大箱子的上方,小男孩够不到它了,但还是嬉笑着朝白猫扔石子。

    陈远忽然探身对司机开口:“撞过去。”

    “啊?”司机大惑不解,同时暗暗向真正的老板曹渡宇发出了眼神求救。

    曹渡宇同样是满腔不解,不过他扫一眼陈远,简短地发出了指令:“按他说的做。”

    “这……”司机砸吧着嘴,迫于压力一拐方向盘,车子朝两个小男孩冲了过去,当然他终归是不敢真撞,在距离小男孩还有几米距离时便猛地踩下刹车打过了车头。

    不过这个变故还是吓得两个小男孩跌坐在了地上。

    “哼哼,”车里忽然响起了笑声,很轻细的动听的笑声,曹渡宇乍一听时简直起了鸡皮疙瘩,诧异地看着笑得浑身发颤的陈远,他缓缓挑起眉头。

    下一秒,还在颤抖着的陈远歪倒在他怀里,胳膊搂住曹渡宇的脖子,陈远的声音也很好听,带着细碎的战栗:“你不觉得好笑吗?”

    曹渡宇的眉头还挑着——他不觉得好笑,不过怀里抱着美人,他也“嗤嗤”地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有了一点烽火戏诸侯的意思。

    第43章 恶徒(八) 合作

    魏西连中午吃饱喝足后很满足地睡了一个午觉, 睡的很久,几乎有了点大睡不醒的意思,睡觉本就是他的一大乐趣, 可惜在上个世界中未能好好体会,看样子他是准备在这个世界中完全找补回来。

    及至下午五点多, 他被门外一阵急促如擂鼓的敲门声惊醒了。

    懵懵然地从床上坐起来, 魏西连的短发东一绺西一绺地乱翘着, 他还没从睡意中清醒, 声音有些发飘:“进来。”

    来人是负责照顾魏西连日常起居的佣人, 他雷厉风行地走进来,噼里啪啦地告知了魏西连一个不幸的消息:魏家的陆港着火了。

    看到魏西连八风不动的神态,他稍微喘过了一口气, 补充道:“开始火势不是很大, 不过救火的几个工人被人打了没能救成火,眼看着火烧起来的。”

    魏西连对此依然没表示出任何惊慌,于是他放心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坏消息:“负责陆港的李经理跌到火场里去, 烧伤得很厉害, 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

    听完这几个消息, 魏西连笑意微微地对着系统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那是什么东西?”

    魏西连听着系统的解释,对魏家遭受的经济损失没有皱一下眉头:魏家已经处于阴谋漩涡之中了,如此情况下能破财免灾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现在破的财还是自己的,没被别人抢去。

    “你说现在是曹渡宇在管那里?”

    “是的, ”系统回答。

    “那魏家在这一块业务上有什么对家么?”

    “根据世界线信息看, 没有。”

    魏西连听了这话,登时得出了结论:“曹渡宇这小子干的。”

    系统有些好奇魏西连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你要阻止他吗?”

    魏西连一边操控着轮椅出门一边若有所思:“阻止他?不用阻止,我还嫌他不够得意呢。”

    “你这样很窝囊唉,”系统长吁短叹, 大为不满,“谁能看出来你的深谋远虑啊,都只会认为你是屈服在了黑恶势力中山狼的淫/威之下!”

    魏西连觉得这系统说话真是很不中听,却像哄着小孩子似的放轻了语气:“好好好,那我们不让他随随便便得偿所愿好了。”

    站在门口的佣人看到魏西连,快走几步站到魏西连侧前方深深弯腰:“魏总,曹经理请您稍等片刻,他很快过来接您到陆港。”

    魏西连知道这属于曹渡宇对自己暗中的把控之一,不过在没有大事的时候,他倒很愿意表现得听话一点,满足一下曹渡宇的小心思。

    在等曹渡宇时,他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魏西连余光中看到那名佣人往自己这边凑近了些。

    “喂?”魏西连率先开口。

    那边说话的是个大概三十上下的女人,说话快而清楚,根据系统介绍,此人乃是余声声的经纪人于晶。

    于晶大概和原主魏西连很熟稔了,开门见山:“声声这次进组拍的是部大ip改编的国风古装剧,虽然声声在里面演的是个配角,戏份很少,但是人物弧光很足,原著里的讨论度就非常高……”

    魏西连“嗯”了一声示意于晶继续说下去,同时他看到佣人重新站直了身体,看起来是觉得他们的对话没有向曹渡宇汇报的价值。

    “所以我想借着定妆照搞一波营销,”说出这句话后她的语速快了起来,“你也知道声声演技一般,也没有网感,上了几个综艺都没什么水花,如果要想继续扩大知名度的话只能这样了。我已经想好了,就借着定妆照营销一波颜值。不过……”

    她似乎又说到了为难之处,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

    一辆漆面闪亮的黑色车子驶进前院,停下,魏西连看到曹渡宇从车上下来,站到自己面前,示意他随时可以出发。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魏西连眼睛眼看曹渡宇,口中对电话那头的于晶作出询问:“怎么了。”

    “呃,我考虑如果营销只带声声一个人的话会显得炒作太明显,所以我想拉上一个人。”

    “谁?”

    “陈远,”于晶顿了顿,解释,“你可能不认识,是新近回国的一位画家,之前主要在国外活跃,有一定的知名度,我看过他的作品,他的风格和这次的拍摄风格很搭。除此之外,他也算是一位,嗯,偶像派画家,前期是靠着陈家少爷和颜值捧上去的,我认为找他非常合适,方向找对很有大爆的可能。”

    魏西连没带耳机,因此他和于晶的对话能被屋内众人畅听无阻,从内容上看,这个话题似乎一时半会儿是讲不清楚的,但是曹渡宇一直静静地垂首站立着,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动作。

    因此魏西连将视线从曹渡宇身上移开了,从头到脚一身黑色正装,像一只口是心非为人吊唁的乌鸦,实在很不养眼。

    “然后?”魏西连语气加重了一些,他现在对于晶的印象有些改观了:她并不像自己最开始以为的那样干练,既然决定找自己就有事说事,何必多此一举地吞吞吐吐。

    于晶深吸一口气:“但是陈先生不愿意。”

    魏西连这次干脆不接话了,他等于晶自己继续说下去,毕竟若是只有一个简单的不愿意,于晶应该不会找到他这里来。

    果然,于晶下一句说道:“陈先生表示要魏总你亲自去请他才会考虑合作事宜。”

    魏西连不以为意地“哼”了声:“好处给够了么。”

    “这方面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不过陈先生对那些都不太在意。”

    “他就是想见我?”魏西连启动了轮椅,一直垂着头的曹渡宇仿佛头顶上生了一双眼睛,立刻走到魏西连身后帮他推动轮椅。魏西连一边坐在轮椅上向车子行动,一边对于晶笑道,“找个口才好的美女过去说说呢,我去有……”

    说到这里,魏西连忽然想到他应该维持一位开明温和好总裁的形象,于是他口风一转:“我去当然也没问题,这样,小于你把陈远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留给我,方便的时候我会去看看的。”

    “好,麻烦尽快。如果陈先生愿意合作的话我们这边可以推迟声声定妆照的拍摄时间,正好也留出悬念。”

    魏西连此时无意去听于晶的宏伟计划,简短说了句“先这样”挂掉了电话,他看向曹渡宇,能看出对方似乎也有话要说。

    魏西连的眼中盛着笑意,说话也是开玩笑的口吻,甚至有些倾于夸张了:“什么情况?”,他笑着问曹渡宇,问起陆港被砸的事情。

    曹渡宇本以为陆港出事,魏西连再沉稳也要急一急,毕竟陆港与魏家几块产业息息相关,一分钟就是上万的损失,没成想魏西连如此乐观——几乎有了点没脑子的意思。

    深深垂头,曹渡宇沉声道:“非常抱歉魏总,我没能管好陆港的事情。”

    导板放下来,魏西连被推着上了车,车上为轮椅预留了一块宽敞的空间,将魏西连安置好,曹渡宇正欲转身下车,胳膊却忽然被拉住。

    “魏总……”他有些疑惑。

    “不用下去了,我有点事要问你。”,听上去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很随意地替曹渡宇作出了选择。

    “这里……”,这里根本没有能坐的地方,要陪魏西连说话,他只能憋屈地蹲在这里一路了。曹渡宇迟疑着,看到魏西连不辨喜怒的眼睛,终于还是妥协了,“魏总尽管问。”

    “哈哈”,魏西连笑着拍拍曹渡宇的胳膊,“不用在意,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那地方你也是刚刚插手,不了解出了问题是正常的。”

    曹渡宇现在在意的已经不是那件事情了,因为就在现在,魏西连又在践踏他的尊严了:他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凭什么让他像狗一样蹲在魏西连脚边!

    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曹渡宇重复了一遍:“魏总尽管问。”

    魏西连好兄弟地拍拍曹渡宇的肩膀,肘部放在膝盖上,他前倾身体,脸朝向前方,嘴唇正好放在曹渡宇耳边:“我想知道的是,”他一字一顿,“谁放的火?”

    曹渡宇闪电般扭过头来,车里光线偏暗,只有两个人的瞳孔闪着光。他确定魏西连绝不可能知道这是自己的手笔,自己安排监视魏西连的人汇报说今天一整天魏西连没有离开过魏家,也没有和其他人联系过。

    这只是正常的询问,他宽解着自己。

    魏西连也果然如他所想地温和了语气:“谁放的火,查出来了吗?”

    曹渡宇强定心神回应着魏西连的视线,他听出了魏西连的言外之意:之前陆港如何他不会追究,毕竟那里“他也是刚刚接手”,但是今天出的事情,他应该给出一份让魏西连满意的调查结果。

    火是谁放的呢?是他放的。李经理是谁推进火场的呢?也是他推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回忆起下午那一推,太爽了,把胖胖的李经理推进去简直好比把一只肥猪绑上了烤架,他没有生出任何负罪感。

    瞳孔中的光亮扭曲地闪烁着,曹渡宇沉声回答起魏西连的问题:“魏总,抓到了两个目击放火的小孩,据他们说放火的那几个人,穿的是天鸿物流的衣服,也就是,”他的声音压低了,“申连堂的人。”

    魏西连转回头看向前方,再一次拍了拍曹渡宇的肩膀,口中说道:“好。”

    很好,他已经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了。

    第44章 恶徒(九) 缘悭一面

    当魏西连搭着曹渡宇的车离开时, 余声声正沉迷于给那只虎皮小猫尾巴上夹夹子,小猫自然是很不配合的,因此余声声做这一桩事业做得大汗淋漓——时常需要钻到床底下把逃掉的小猫拽出来。

    在他正与小猫搏斗时, 门被直接推开了,一名佣人探头进来:“外面有一位陈先生找。”

    这一道开门声惊到了小猫, 小猫“喵”地叫着, 蹬过余声声的小臂再一次跑掉了。低头摁住那道血印子, 余声声的声音很平静:“陈先生是谁?”

    佣人犹豫着对余声声的态度, 既因为余声声像个孩子的天真而无法尊重他, 又因为曹渡宇的表态而不敢轻慢他:“你出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那道被猫挠出来的血印子开始往外渗血了,余声声举起胳膊凑到嘴边,伸出舌头舔去了渗出的血珠, 淡声道:“不认识的人我不见。”

    佣人见余声声是这个态度, 有些担心外间那位等得太久心生不满,索性直接告诉了他:“是陈远,陈先生。”

    胳膊放下, 余声声这次看向了佣人:“就是于晶姐说的那个陈远吗?”

    暖橙色的光从窗户倾泻进来, 更衬得余声声一张脸粉面桃花的漂亮, 佣人也承认余声声是个漂亮人物,可惜思想上有点太孩子气了。

    太孩子气,并不是傻,他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从七岁遇到魏西连开始, 上学毕业、选秀演戏,他的一切都有魏西连帮他打点的无微不至,从来没有什么需要他担忧思考的,因此无论是余声声的头脑还是心灵, 都停留在了幼年时期,从没经受过打磨历练。

    此时他暂时丢掉了抓猫的任务,站起身来,好看的眉毛蹙起:“于晶姐说和他谈得不太顺利,他怎么会来这里?”

    佣人因为不敢透露陈远来此的原因——同时也的确不是很清楚,所以很为难地一笑:“不知道,可以找陈先生问一问?”

    余声声脸上没什么表情,黑葡萄似的眼睛向下扫着,是在思索:“于晶姐和他都谈不来,我更不行了……”,他看向佣人,作出决定,“还是和他说我不在家,让他……”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佣人忽然“唉”了一声朝后退去,门后出现了另一张脸,面色瓷白,嘴唇嫣红,他看到了余声声,将手中的三根猫条捻开举起:“我可以进来吗?”

    余声声——因为是如此的天真无邪,因此丝毫没有怀疑为什么陈远能不受阻碍地登堂入室,直接来到他的房间,他怔怔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后点点头:“能。”

    于是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了呆呆站着不知所措的余声声和“不速之客”陈远。

    余声声张嘴,想说点什么话,欢迎的或者是……总之就是于晶常常用来寒暄的那套话术,但是局促地拧着手指他忽然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了,就在这时,陈远忽然扭头对他笑道,说的话却几乎有些跳脱:“猫在床底下吗?”

    余声声因为口中正有一堆话在酝酿,骤然被堵了回去,几乎有些被唾液呛到:“是的。”

    他看着陈远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手下麻利地撕开了一根猫条:“和猫咪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比赛是赢不了的,不过我们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让猫咪主动认输不是吗?”

    接过陈远递过来的猫跳,余声声还是问出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答应于晶姐?”

    陈远没看他,轻声答道:“因为我不认识你。”

    “那你现在认识我了,可以……”,余声声的声音低下去,因为虎皮小猫真的如陈远所料,禁不住美食的诱惑,探头探脑地从床下钻了出来。

    嘴里“嘬嘬”地叫着,余声声一点点地挤出猫条喂给虎皮小猫。

    陈远也被小猫吸引,伸过了一只手,不过下一秒他看到了余声声胳膊上那一道长长的红色伤口:“你受伤了?”

    余声声扫过那处红印,“嗯”了一声,他以为陈远是在关心他,停顿了两秒后补充道,“没事,已经不流血了。”

    陈远轻轻点点头,收回想摸猫的手。沉默片刻,他开口:“合作的事情其实没什么,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见一见魏先生。”

    在小猫的呼噜声中,余声声尾音上扬:“嗯?你见西连哥做什么?”

    陈远完全地扭过头,在侧光下,他的脸一半处在暖光下一般处在阴影中,浅色瞳孔中的光芒闪烁:“我想和他谈一谈……关于你母亲的事情。”

    “啊?”

    不知道后来陈远又和余声声谈了些什么,总之当陈远告辞离去时余声声很不舍地对他进行了挽留。等人走了,余声声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忽然问身边那位佣人:“西连哥今天晚上还回来吗?他说好了今天晚上陪我吃饭的。”

    这位佣人年纪很大了,并不完全属于曹渡宇阵营,就是一名单纯的佣人。闻言他温和地笑:“当然回来了,现在才几点,魏总出门前特意嘱咐了厨房那边今天晚上好好准备呢。”

    余声声靠着沙发靠背,拖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唉”了一声。

    在余声声这边长吁短叹之时,魏西连也在各处奔走着,他先是为了展示领导关怀,去了李经理所在的医院。

    他以为李经理会在重症监护室,门上挂一个抢救中之类的牌子,没想到到医院时李经理已经醒了,可见他伤得并没有当时汇报的那样严重。

    李经理躺在病床上,胳膊和头脸上缠了绷带,看到魏西连过来,他呲牙咧嘴地笑了一下——没办法不呲牙咧嘴,嘴角一动就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实在是疼。

    魏西连笑也不是皱眉也不是地朝他一点头:“还好?”

    李经理呼出一口气,颤颤巍巍开口,几乎带了点哭腔:“魏总……”

    虽然他一直对魏西连也算不得衷心,而魏西连也相应的对他一直不算完全信任,不过此时他刚刚经受了一场生命危险,还是很有意向魏西连哭诉一下自己的悲惨遭遇的,着重需要控诉一下那个曹渡宇,简直已经可以称之为杀人凶手了。

    但是他甫一张口,便在病房门口看到了穿得犹如黑乌鸦一般的曹渡宇,满腔话语登时被堵了回去:“魏,魏总。”

    魏西连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艰难地在他的肩膀上找到一块完好的地方拍了拍,他操控着轮椅出了病房。

    在病房门口,他对梁彩文吩咐:“你这几天就留在这里照顾下李经理吧。”

    梁彩文是从魏西连还是魏家二少时就跟着他的,无论是从世界线里对他的寥寥数语还是从目前的表现来看都绝对忠实可靠,是魏西连现在身边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人之一。

    梁彩文应一声,揣摩着魏西连的意思:“魏总放心,之后通知一下李经理的家属?”

    点点头,魏西连道:“没错,派人叫他们来,慰问金什么的大方一点就好。”

    离开医院,到达陆港之后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魏西连,从本心上讲,认为这件事没什么可去细查的,但是自有会计、经理等各种人物不断地凑到他面前,竭力地向魏西连证明自己的忠心可鉴。

    先是会计,魏西连一进办公室的门就被两名会计堵住,两名会计捧着电脑,指着上面的条目要跟魏西连一条条地掰扯清楚,听得魏西连头昏脑胀。

    等他好不容易从那两名吓昏了头的会计包围中逃出去,他又被一名瘦瘦的经理绑了去,经理带着魏西连在本就破破烂烂,经过如此一烧一砸后更加不堪入目的陆港中来回穿梭,努力向魏西连说明着自己的管理是有效且实用的。

    不过魏西连看着眼前被烧的漆黑的一间仓库,认为他的话实在是很没有说服力。

    这间仓库里放置的货物大概含有橡胶之类的物质,尽管此时火已经灭了,但还是飘着火星黑烟,无论是外观还是气味都让人不舒服,魏西连想让曹渡宇推着自己离开这里,但是向后扭头,他发现曹渡宇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自己——并且锁住了轮椅的万向轮。

    面无表情地又扭头看向前面的仓库,魏西连很突兀地勾了下嘴角,他想曹渡宇大概是故意把自己留在这里的,他以为自己看到这副场景会生气或者难过。

    但是他很明显想错了。

    且不说根本不在乎的塞缪尔,就算是原主,也不是会因为这点事情而郁闷的气量狭小之人。

    魏西连心中毫无波澜,只是在一阵风刮过,鼻腔嗅到烧焦的刺激气味时呛咳起来。

    呛咳中,魏西连扭过头去,看到了一辆车漆暗华流彩,尾灯亮着的卡宴,车门开着,正对着一间亮着灯的仓库。忽然一阵杂乱脚步声,从仓库中熙熙攘攘地出来了一行人,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的年轻人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的脸正好被一名穿黑衣的保镖遮掩住了,从魏西连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绺额发,头发干净而飘逸,低头时便在微风中被吹散开了。

    年轻人上了车,但车门并没有关,一只玉白的手扶在车门边上,看样子是随时准备下车,魏西连看着,也暗暗期待着,但是那人最终却没有下车,只是稍微探出了头来,朝外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外面的人被逗得笑了出来,接着将胳膊上搭着的外套送进了车里。

    随后,车门“咣”的一声关上,尾灯熄灭,车子扬长而去。

    魏西连依然朝那边看着,他听到身后有人走过来,却并不是曹渡宇:“魏总,曹经理有事需要处理,派我送您回去。”

    点点头,魏西连扭头看了身后人一眼:“走吧。”

    第45章 恶徒(十) 锦湾栈道

    晚上为余声声准备的晚餐非常成功, 看得出来是厨房里大师傅大展身手的结果,甚至因为他们最终一个朋友也没有请来这顿饭对于魏西连和余声声两个人来讲显得过于丰盛了。

    开饭时已经八点多了,魏西连因为觉得这次所谓聚餐办的并不成功, 对余声声稍微有些愧疚:“有想请的朋友可以随时带到家里来玩,我……”

    余声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似乎知道魏西连的想法, 脸上认真而真诚:“不需要, 和西连哥两个人一起吃饭就是最好的。”

    魏西连手里捏着勺子, 眨了下眼睛:“是么。”

    这一顿饭无论是菜的味道还是种类都无可指摘, 但是因为两个人都各怀心事,所以吃的并不多。

    魏西连心里想着刚刚见到的那个年轻人——一定是个美人,虽然他没看到脸, 但他可以确定那一定是个美人。从腰胯就能看出来, 美人的步态都是自成一派的……还有那只手……

    而余声声,也难得在思考着一些事情,忽然放下筷子, 余声声抬头看向魏西连:“西连哥, 关于与陈先生合作的事情……”

    魏西连刚刚夹了一颗肉丸子放进嘴里, 咀嚼三两口咽下后,他看向余声声,心中稍有些诧异于晶竟然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余声声,他还以为余声声会是那种被保护的从不知道这些营销宣传炒作之事的, 心中这么想着, 他问的很随意:“怎么了?”

    余声声目光游移着,似乎有些扭捏:“我……我对这个合作还挺感兴趣的,”,说到这里, 他说话陡然顺畅了很多,顺畅得像是在背词,“他的风格和这次的拍摄风格很搭。除此之外,他也算是一位……”

    魏西连笑微微的,仍然只是好奇:“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情这么在意了?”

    余声声眨巴着眼睛,反问:“我对自己的事情在意有什么不好?”

    又夹了一颗丸子三两口咽下,魏西连垂眸笑道:“没什么不好的。”,他的声音低下去,突然问道,“你见过陈远了?”

    余声声回答得很快:“没有。”

    魏西连觉得余声声的表现似乎不太正常,不过他和余声声接触的时间实在不多,所以也不能断定。他应该去找管家确认一下今天下午的来客,但是不一定有用,他心想,魏家在曹渡宇的几次清洗后,现在已经不剩几个自己的人了。他起过在家里重新安排眼线的念头,但又觉得家里实在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不值得再浪费本就为数不多的人手。

    得到这个回答,魏西连笑了笑,他似乎忽然被桌子上的一道菜吸引了兴趣,只顾低头吃喝,不再接话了,眼角瞥过余声声,他看到后者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坐立不安地想要再说些什么。

    他心中暗笑,同时因为这件事情正和下午于晶与他所说的是一件事,自然而然地想到余声声和于晶挺像的:一说到为难的事情就磕磕绊绊地说不下去,非要对方接过话茬才行,而若是对方有意晾着他们,那他们的反应简直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了。

    余声声鼓着嘴巴坐在桌前,看魏西连自顾自吃喝,直到看到魏西连放下筷子向后一蹬轮椅,他也急忙站起来:“你要去睡觉了吗?”

    魏西连是不想去睡觉的,下午睡了好几个小时他现在丝毫不困,不过逗孩子似的仰起头,他搂过与他紧贴着的余声声:“是的,要去睡觉了。”

    余声声低下头正对着魏西连的发顶,他伸出手指抓起了一绺头发,拖长声音道:“别去睡觉嘛,再坐一会儿吧。”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对魏西连开这个口,虽然他知道只要他提魏西连一定会满足他要求的,向来如此,可是他就是开不了口。

    他也清楚自己在外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天真纯洁,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所以他对魏西连说不出那句话来,仿佛一旦说出了营销合作的事情他的形象就会破灭掉了。

    不过他同样不肯就这样让魏西连离开,只好如此拖延着时间,期冀着自己大脑忽然开窍,能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

    魏西连滑着轮椅到了沙发边上,双手用力撑起移动着坐到了沙发上,朝余声声招手,他示意后者过来坐:“我陪你一会儿。”

    余声声走过来,先到对面把电视打开,然后坐到了魏西连身边。

    电视正在播放一段饮品广告,代言人莫名其妙就哈哈大笑了,看上去有一种喧闹的滑稽,不过没人对此作出评价——没人说话。

    余声声抓过魏西连的手,轻一下重一下地按着,目光发直,还在苦苦思索着应该如何开口。

    魏西连微微偏过脸去,忽然发现余声声很香,是介于木质香和甜香之间的一种芬芳,像是为了更清晰地闻到那抹香气,他低下头去,将余声声与自己相握的那只手抬起,如果……他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那只手径直略过了他的嘴唇捏住了他的鼻子。

    捏鼻子这个动作似乎是给了余声声灵感,他放开手挺直身体,稍微正色了些:“西连哥……”

    魏西连仓促地笑了一下,彻底打消了所有的旖旎心思:“明天,明天我会去找一下陈远的。”

    余声声先是很高兴地笑了,随后他慢慢反应过来,眼睛睁大了:“你刚才一直在逗我!你明明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魏西连从沙发上费劲地回到轮椅上,转过去的背影稍微有些灰头土脸:“算是吧。”

    尽管魏西连如此答应了余声声,但他依然没准备真的去找什么陈远,因为根据他这两天对那个圈子的考察,他认为余声声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了——也实在没有那个必要。

    在他看来,整个这件事就是于晶的一厢情愿,从头到尾他没看出余声声对“更进一步”的渴望。

    但是等第二天,余声声真的离开魏家去了拍摄地,魏西连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又想去找找陈远了。不是因为寂寞无聊,而是想完成答应余声声的事情。

    起因是他晚上收到了余声声报平安的消息,这一点是余声声离开之前特意和他强调的。他似乎前不久结识了一对年纪很大却分隔两地的老夫妻,从他们那里学来了这一手:“每天早上晚上各一次,我会给你发一条消息,表示我还活着,你也需要给我回一条消息,表示你也活着。”

    魏西连被余声声压住胸膛,有些喘不过气,听了余声声的话,他皱着眉头微笑起来,觉得那对老夫妻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确实年事已高,真的有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的可能性,而他们两个,虽然一个身体上稍有残缺一个脑子上略有不足,但横看竖看都是正当年的好人,似乎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不过余声声对此十分执拗——并且的确压得魏西连肋骨疼,因此魏西连没做过多抵抗便答应了他,还顺便开了个玩笑:“要不要再整个暗号什么的?”

    这句话类似调侃了,哪知余声声真的很认真地一点头:“有必要,那我们就定发消息的时候分钟的最后一位必须和那天是星期几对应上吧,比如今天是星期四,那么发信息的时间就必须是九点三十四分、四十四分这样。”

    “好好好,你先起来,”魏西连扶着余声声的腰让他坐正了,坐直后他怔怔地与余声声对视了几秒钟,一点头,重复了一遍:“好。”

    回忆着早上的事情,魏西连低垂着目光看屏幕上那一条消息,心里承认余声声的确是个好孩子,所以也想做点能让对方高兴的事情。

    卡着时间回了一条消息过去,魏西连第一次打开了于晶发他的陈远的联系地址。

    皱着眉念出上面的四个字“锦湾栈道”,魏西连眯起眼睛,叫出了系统:“这是人住的地方么。”

    系统这次出人意料地没有说出他标志性的“我不知道”,在一阵无声的检索过后,系统出声:“这个地方,世界线里有提到过。”

    锦宁临海,有两处较出名的海边景点,一处沙滩上全为细腻的白沙,故起名为银沙滩,另一处虽只是普通的沙子,但为凑做“金沙银滩”这个响亮的名字,叫做了金沙滩,但从名字上,似乎还胜过了银沙滩。

    锦湾栈道就是金沙滩包括圆梦剧场、摩天轮、红松林等众多网红打卡点之一。

    说起来,锦湾栈道能成为网红打卡点,经历颇为曲折。

    “锦湾栈道”名字听起来小气,实际上也确实是条小桥,斜着从海边延申到一个名作海鸥岛的小岛上,桥面里海面很近,如果涨潮的时候,海面几乎就与栈道齐平,走在栈道上恍惚有凌波微步于微波之上的错觉。桥宽堪堪两米出头,连机动车也不可通行。

    而锦湾栈道虽然狭窄简陋,却极长。这导致了它作为前往景点海鸥岛路线之一的价值进一步的大打折扣:相比步行一个小时才能到岛上,大多数游客更倾向于花二十一位的价钱坐船去,不仅省力还能体验在茫茫海面上飞驰的快感。

    因此,久而久之,这座锦湾栈道就被荒废掉了。

    转机是四五年前有一个剧组来锦宁取景,左挑右选之下,将结局的重头戏安排在了锦湾栈道上。

    男主被反派擒获,即将被处刑投入海中,单纯勇敢的女主一路追随至此躲在锦湾栈道上,在看到男主被捆绑双手扔入波涛翻涌的海中时,不顾危险纵身跳下。

    男主被救下,但女主在跳桥时被反派击中,失血过多即将死去。

    两人被海浪裹挟流落到海鸥岛,在激昂的音乐中,男主拼命摇晃着奄奄一息的女主,却无论如何不能再唤醒她。

    最后的最后,男主背着死去的女主走过锦湾栈道——当然,在剧里,这座桥不叫锦湾栈道,名作步离路。走至步离路中央时,男主将本准备向女主求婚的戒指扔出,象征两人的爱情为天地见证,不再需要世俗的认可。

    这部剧上映之后,借着媒体营销的东风,锦湾栈道从无人问津一下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打卡点。

    博主们信誓旦旦:和另一半携手走完步离路,就可一生一世不分离。

    而剧组在此时也放出了一条真假不详的消息:拍剧时男主扔出的戒指工作人员并没有找回,如果有情侣能找到那枚戒指,一定会受到男女主的祝福。

    至此,锦湾栈道就成了情侣不得不去的祈福点。

    系统讲完这些,补充讲道:“世界线里之所以提到过锦湾栈道,是因为原主魏西连曾和余声声来过这里,那时曹渡宇已经决定要报复二人,于是藏在暗处的曹渡宇拍下照片传到了网上,在当时给余声声的名誉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间接导致了余声声后面的孤立无援。”

    魏西连此时更在意另一个问题:“陈远为什么要约我在那里见面?”

    脑中思考着这个问题,魏西连给于晶发了一条消息:【没有约好时间吗?】

    于晶几乎是秒回了消息:【这个问题我也很奇怪,但是陈先生说没有那个必要,只要你去就一定能见到他。】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不久,魏西连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于晶直接拨了电话过来:“魏总。”

    尽管刚刚已经特意在系统那里做好了功课免得露怯,魏西连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他真的不是住在那里是么。”

    因为现在讨论的话题并不是于晶无法启齿的,因此她恢复成了冰冷干练的样子:“那怎么可能呢?”

    魏西连“呵”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你和他谈不来,我看我也玄得很,你不觉得这个人有一定奇怪么?”

    于晶不苟言笑:“陈先生为人还是很正派的,”说罢,她停顿了片刻,“这边有点事需要处理,就不再打扰魏总了,先挂了。”

    魏西连拎着手机一晃,问系统:“你觉不觉得她不大尊重我。”

    系统,因为没觉得魏西连有什么值得尊重的,所以并没发表真实见解。

    沉沉地叹一口气,魏西连将手机在茶几上推开,两肘放在膝盖上,眼睛扑朔着看向虚空中的一点:他还是觉得这件事诡异。

    为什么要把地点定在锦湾栈道呢?

    锦湾栈道最大的标识点就是它是情侣祈福的地点,约在这里,总不可能是陈远爱上了素昧谋面的自己吧?

    骨节分明的十指搭成塔型,魏西连黑沉的眼眸缓缓转动着,的确锦湾栈道也不是只有一个祈福可以拿出来说道……

    末了,他思索完毕,得出结论:“陈远要杀我。”

    系统:“啊?”

    魏西连分开手指,向后仰靠到椅背上:“除了被营销出的打卡点这一特征,锦湾栈道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构造了吧,桥面窄而长,几乎与海面齐平,并且没有栏杆。”,他嘴唇抿起,“陈远知道我是个瘫子,想在那里杀了我。”

    系统撇嘴:“你这有点阴谋论了吧。”

    魏西连原本严肃的表情绷不住似的消融,他咧嘴笑起来:“无所谓,我还是要去的。”

    系统因为知道魏西连为人,此时几乎连槽也懒得吐:“知道他要杀你你还要去?”

    “自然,”魏西连叫来一名佣人,拿腔作调,“备车,送我去锦湾栈道。”

    佣人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十点三十一分,距离魏西连给余声声回复消息正好半个小时。看过时间,他垂头向魏西连解释:“魏总,这个时间金沙滩的夜市都关了,还有一会儿栈道的灯都灭了。”

    魏西连笑得温和,眼睛轻轻眯起:“那不是正好么?”

    佣人不清楚哪里正好了,不过既然老板这样说了,他也就小跑着叫人准备起了出门的事宜。

    明知道事情不对劲还非要去看看哪里不对劲这种行为说起来可以评价为有点蠢,不过在魏西连做起来却有另一番感觉——大概是因为他的确是毫无畏惧。

    到了目的地,魏西连让司机将车停在金沙滩对面的停车场上等着自己,随后操控着轮椅循着海风的方向而去。时间不早了,金沙滩的特色夜市已经关了,灯光杂乱的亮着,有摊主在收拾货物。他与文化广场擦肩而过,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路两边种着各式的鲜花,但花的美丽鲜亮是白天特供的,夜晚走过繁花,也只是感觉荒芜零落。

    走出这条路,魏西连终于看清了锦湾栈道的全景。

    栈道没亮灯,是在波光粼粼海面上横亘着的一条黑色长蛇,而那之上,的确站着一个人。

    看不出来他在穿搭上下了什么功夫,但看上去却妥帖而体面,大概只是因为他掖入下装的衬衫没有随着夜风鼓起来。

    若有所感的,陈远扭过头来,但是他看到了魏西连,却既不说话也不靠近,仍然只是站在那里,笑着看魏西连滑着轮椅行走在栈道上。

    这让魏西连觉得他有一点像飘忽半透明的鬼魂,也确实像鬼魂,在看清陈远的那一刻,跌倒时笑着扶稳自己的年轻人、被簇拥着走在车灯打出的明亮通路的男子都在脑海中串连起来。

    在看到陈远之前,他们只是不认识的美人,但是看到陈远后,魏西连确定那就是陈远。

    海风湿凉,魏西连的膝盖隐隐的有些胀痛,不过魏西连面无表情地继续操控着轮椅,同时向系统发出确认:“他是加赫白么。”

    第46章 恶徒(十一) 你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系统依然给出与上次相同的结论:“系统检测不到他身上有任何加赫白殿下的气息, 他的确只是陈远。”

    魏西连停在了距离陈远五六米远的地方不再前进了,仰起下巴,他在带着咸腥气味的风中一笑:“那天见过你之后我一直想找你, 不过看来你比我更有门路。”

    陈远朝他走来,走得很慢, 几乎带了一点朝圣的肃穆感, 随后他半跪在魏西连身前, 正好能让两人视线齐平, 出口的声音低而清润:“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要去找高位之人总是更容易的。”

    他伸出手去, 由轻而重地按上魏西连的腿,抬起眼,他问:“疼么?”

    两天前, 余声声也做过非常类似的动作, 但是陈远给魏西连的感觉较之余声声完全不同,他的腿部神经受损严重,肌肉已经萎缩了, 除了如附骨之疽的持续痛感外更趋近于毫无知觉, 但是陈远的触碰却仿佛带着细碎的火花, 让他真切感觉到了酥麻的痒意。

    陈远的手只是搭在魏西连大腿处,手心偏于冰凉,连温暖魏西连酸胀双腿的能力也没有。垂下头,魏西连发现陈远领口处的扣子全都解开了,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玲珑锁骨以及下面露出的大片白皙胸膛, 胸膛上两粒粉红色的凸起,在向前探身时甚至能将垂顺的衬衫面料顶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忽然偏开视线,因为陈远看了过来:“我一直在找你。”他听到陈远如此说到。

    “为什么?”

    陈远轻笑了一声,站起来走到魏西连身后, 推动着轮椅转过九十度面对了粼粼的海面:深不见底的水下是漆黑的,但黑水上面又看上去浮着一层半透明的的净水,在月光下摇晃流淌着。

    此时此刻,唯一的光源只有头顶的明月和海水波纹反射出的微光,炫人眼目中让人恍惚觉得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了:身处分秒不停息流动着的海面上——不是在孤岛,他们仿佛就一站一坐在清凉的海面上,脚下甚至能感受到水波的每一次震颤。

    “你知道那个故事吗?”陈远干净清朗的声音响起,“当这里叫做步离路的故事。”

    “知道,”魏西连偏头看着陈远,看到陈远眯着眼睛,笑得几乎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意味,陈远也偏过头,与魏西连对上视线,“那个女主角是个非常好的女孩不是吗?”

    魏西连一眨不眨地看着陈远的眼睛,内心考虑着应该顺着眼前的美人说下去,但是他却先一步脱口而出:“你不觉得她很傻么。”

    陈远像是在思忖:“她不傻,为了心爱的人付出从来不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更何况站在女主角的角度,她并不知道从栈道跳下去救男主会发生什么,她只是做了当时她能做的事情,”他顿了顿,还是重复了那三个字,“她不傻。”

    魏西连觉出了一点意思——超出陈远是个合他胃口的美人这件事之外的意思,在陈远刚刚那一番话中,他好像第一次真正从陈远那里感受了一些真实的情感。

    可惜陈远的下一个动作又让他迷惑起来,陈远再一次半蹲下身,这次他抚摸魏西连双腿的动作更加具体,上半身几乎贴在了魏西连的小腿上。

    他还没有开口,但是魏西连已经大体猜出他要说什么了。

    的确,如果是这个目的的话也很能说的通,他为了救余声声废掉两条腿的事迹确实和故事里的女主角很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因为这个把地点约在了锦湾栈道来向自己示好么?

    陈远一眨不眨地看着魏西连:“所以我一直在找你。我想看一看能在事业鼎盛时为了救爱人再也站不起来的魏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魏西连上身前倾,他是背对着月亮方向的,因此这个动作让他在陈远身上投上了大片阴影,在阴影中,他低声道:“我救余声声当然不傻。”

    这句话应该是有下一句作为解释的,陈远配和似的轻轻歪头,眼睛里清澈地映出迷惑,不过他等来的下一句并不是对此的解释。

    他的手指色泽偏于粉白,只有指腹处若隐若现的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红色,这样一双手搭在黑色的西装裤上很有一种性的诱惑力,魏西连的目光移到陈远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极不起眼的弧度,似乎是在反问似乎只是在重复对方的话,他笑:“你想看看我。”

    怔怔地抬着头,陈远只觉得头顶忽然遮上一片更浓重的阴影,随即魏西连上身忽然大幅度地下倾。

    陈远忽然吃痛地“唔”了声,头发被拽住迫使他不得不跟着那股力道踉跄起身,腰部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揽过,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双腿悬空了起来……

    身边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就是冰冷漆黑的海水,这个认知让陈远头皮微微发麻,有那么一两秒他以为自己会被魏西连扔到海里而完全闭上了眼睛——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被站在锦湾栈道边缘的魏西连半搂半抱着转过一圈,他的双脚重新站回了桥上。

    魏西连松开还站立不稳的陈远,仰靠回轮椅,同时向系统发出指令:“结束体力增益能力。”

    从魏西连调用能力到结束,只经过了短短的十秒钟时间。

    系统还恍惚着,呆呆地按照魏西连的指示做完之后,他半晌才晕乎乎地反应过来:能力持续时长最短的宝座应该易主了,因为就在刚刚,魏西连为了挑逗美人潦草至极地动用了一次无比宝贵的自由行动能力。

    败家子!系统发出狂吼,大概是因为系统自己也清楚它的能力有限得可怜,因此将每一个能力都看得无比珍贵,所以对魏西连的行为格外愤慨:“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个能力在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的,我带过很多届宿主……”

    魏西连直接无视了系统,他伸手覆上陈远的手——那只手刚才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抓得很紧,到现在还有一点轻微的颤抖。

    “你现在觉得我怎么样?”魏西连笑着问陈远。

    听到声音,陈远抬起头来,魏西连这才看清陈远现在的样子,他的右手牢牢捂住了下半张脸,手上方,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似乎沁出了零星生理性的泪水,细长的睫毛尾端被打湿了,沾成一片黑色的鸦羽。

    陈远的声音从捂着脸的右手下发出,闷闷的,有些沙哑:“我还以为……”

    魏西连忽然很温柔地笑了:“你真漂亮。”

    “哈,”陈远以气声笑了下,他的右手松开了,能看出来他刚刚的确很紧张,右手的几根手指甚至在脸上压出了几道红印。犹豫了一两秒,他还是顺着魏西连拉扯的力道半跪到魏西连身前。

    对视着,魏西连发现陈远这双眼睛是特别的好看,看进去时仿佛一瞬间置身于无边的平静湖泊之中,因为找不到立足点而感到纯正的震撼。很柔软的浅色瞳孔,但是当他转眼时,眼波流转间又能拉出最凌厉的眼风。

    此时这双眼睛温顺地垂下,陈远轻声道:“请不要这样,我会害怕的。”

    魏西连手指插进眼前人的头发中,漫不经心:“我看你好看喜欢你嘛。”

    陈远摇摇头,眉心微微蹙起,白皙的侧脸似有似无地蹭过魏西连的掌心,还是气若游丝地开口道:“不要这样。”

    他不相信陈远只是为了什么“看看他”才如此大费周章的,不过他是从来不害怕阴谋诡计的,因此除去那些不可明说的内容,他乐得将陈远视作一个发|骚的美人。

    飘飘欲仙的美人很好,而愿意在床上主动摆动腰肢的清冷美人则更胜一筹。

    魏西连满意于陈远此刻的示弱,在陈远的脸上摸过,魏西连开玩笑道:“好,那我不欺负你了。”,他拉着陈远起身,“地上很凉。”

    陈远的视线从魏西连时不时挡住膝盖处的手掠过:“会痛吗?在这个环境。”

    魏西连心中思考着把陈远带上床的可能性,随意点了点头,嘴上却答道:“没什么。”

    陈远若有所思地凝眉:“非常抱歉,不该叫魏先生到这里来的,不过……来都来了,魏先生有没有兴趣去挂一个祈愿牌呢?”

    看到魏西连似笑非笑的眼神,陈远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能见到魏先生已经是我的荣幸了。我只是想祈愿你的身体能好起来。关于与余先生合作,我这边也完全没有问题。”

    抬起一只手,魏西连截住了陈远的话,没什么诚意地开口:“合作的事情你同意真是太好不过了,之后的细节可以找于晶详谈。而至于我的身体,”他低笑一声,“那些喽啰开车从我身上碾过去我都没事,可见我福大命大,不是几个小卒子能克得住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陈远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蜷起,他回忆着刚刚触摸魏西连小腿的触感,那的确是绵软无力,已经开始萎缩的肌肉,在这样的情况下魏西连还能站起来,那确实可以称之为“奇迹”,一个他无法判断什么时候会发生的奇迹,不需要他再对此作出什么祈祷。

    他以为魏西连是拒绝了他的提议,正在考虑着下一个话题,就听一阵轮子滑动的声响,魏西连滑到了他侧前方,稍稍偏转了头看着他:“祈愿,可以请你推我过去么?”

    第47章 恶徒(十二) 掌中之物

    陈远推得很稳, 一路上魏西连没感觉到任何颠簸——哪怕在锦湾栈道窄而狭长,桥面上有不少被挤压出来的坑洼之处的情况下。而且他很安静,尤其是在魏西连以一句“我第一次自由行动的机会失去得更加潦草”堵回了喋喋不休的系统之后, 只要魏西连不主动开口,那么就只有轮椅滑动在地面上的声响寂寥地响着。

    到了指定地点, 接过陈远递过的祈愿牌, 魏西连拿着笔却一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他看到绝大多数祈愿牌上都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然后以一个花式的心形圈起, 不过他是不愿这么做的,首先他就不清楚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个名字该写谁:从本心讲,他衷心祝愿原主能和余声声幸福到老——原主, 并不是此时身在小世界执行任务的自己。

    因此想要在这样一块小小木牌上表达清楚自己的愿望似乎有些困难, 魏西连无声地咂了下嘴,最后思索着只写了一句话:希望余声声天天开心。

    洋洋洒洒地写完这九个字后,他看陈远还在牌子上写字, 暂时没有出声打断对方, 不过他的手是不太能闲的住的, 此时便欠欠地扯下了手上这块祈愿牌上系着的红绳,左穿右绕编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环,正拎在指尖欣赏时就看到陈远朝自己走了过来。

    陈远朝他伸过手:“写好了吗?我帮你系到桥柱上。”

    陈远垂眸看着陈远的掌心两三秒,忽然勾起嘴角, 没有将陈远要的祈愿牌而是将那个红绳编成的圆环放到了掌心里:“刚刚找到的。”

    说完这句话, 他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因为这句话是明显的胡言乱语,是对应着剧组放出的那条“拍剧时男主扔出的戒指工作人员并没有找回”的消息瞎编的罢了,明眼人一听便能听的出来。

    陈远自然也不例外, 仔细地端详着那枚小圆环,他只是评价道:“很漂亮呢。”

    原本魏西连也只是想开个玩笑,因为内心觉得陈远共情女主角以及相信剧组的营销来这里祈愿的行为多少有些傻,所以用这个随手编的圆环来嘲讽他,但是看着那红艳似血的圆环在陈远纤长的指尖翻转着,他忽然起了更近一步的心思:“戴上它好不好,”他的声音低沉得带上了一丝蛊惑性,“会得到祝福的。”

    陈远脸还朝向着那枚圆环,听到此话由下而上微微抬眼看向魏西连,嗓音也轻柔得犹如呓语:“得到谁的祝福?”

    剧组的消息是如果有情侣能找到那枚戒指,一定会受到男女主的祝福,那么这个由魏西连制造出来的小圆环能获得谁的祝福呢,陈远因此问道。

    魏西连的笑带着漫不经心的得意:“得到我的还不够么。”

    陈远视线垂下,嫣红的嘴唇弯起:“我的荣幸,”,说着他便将圆环戴到了手指上——魏西连看得很清楚,陈远很自然、几乎是毫无停顿地戴到了拇指第二个关节处,那并不是一般人会戴在的位置,更何况,以魏西连目测,那枚圆环的直径对于他的拇指似乎略小了一点。

    视线从陈远的手上移开,魏西连很“乖巧”地将手上的另一个物件:祈愿牌递了过去。

    手欠一时爽,当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物品要派上用场时就不太妙了。

    陈远接过那块被抽掉了红绳光秃秃的木牌,很快反应了过来圆环的材料来自于哪里,不过明白归明白,犯难也是实在的:毕竟没有绳子,除非陈远能徒手变出胶水否则实在很难将牌子固定上去,他犹豫着开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们的两块牌子系在一起。”

    其实这里把两块牌子系在一起成对挂在桥柱上的并不少,毕竟这里是情侣的圣地,不过以他们两个的关系,这么做或许有些太突兀了。

    魏西连对此倒是很无所谓:“可以啊。”,说完,他往陈远的手中看去,陈远的左手上攥着写好的祈愿牌,刚刚隐约露出了最后两三个字,光线晦暗,魏西连没能看清写的是什么,只是笼统地觉得字很漂亮。而陈远很快察觉了魏西连探究的视线,将手中的牌子调整了下位置。

    “写的什么?”魏西连朝陈远笑得人畜无害,当对方遮遮掩掩但又表现得温顺良善时,他一向主打直球。

    陈远对此似乎也有一些独属于自己的对策,在听到魏西连的问话,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下视线但很快抬起,不过不是看向魏西连,以这个角度,更像是突然对对面的浴场感了兴趣。嘴角挂着一抹模糊的微笑,他既不说话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这个行为有些类似于小孩子做了坏事被抓包后的撒娇耍赖,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是不太妥当的,魏西连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到过这种反应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觉出了一种新奇,进而他想到:陈远在床上会是怎么的呢?

    想到了这里,魏西连也就不再好奇陈远祈愿牌上的内容,以一种堪称宽宏大量的态度摆摆手:“不愿意说算了,去系上吧。”

    陈远的手指有着不愧于其细长程度的灵巧,将自己那块牌子的红线扯开,穿上魏西连的木牌,他将两块紧贴着的祈愿牌绕在桥柱上系好,甚至有余裕用绳子剩下的长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些,他缓缓转身,该说的该做的已经全部完成了,他对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有些迷茫:“魏先生想要回去了吗?”

    魏西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像是随口一提:“你找余声声说的什么事情。”

    陈远眸光闪烁了下,喉咙仿佛被堵塞了,话说得非常艰难:“我没有找过余……”

    “撒谎,”魏西连打断了他,他看到陈远的脸色苍白了一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着垂下头。意识到陈远的确连一句谎言也不会拿来敷衍自己,他眯了眯眼睛,一锤定音:“那就回去吧。”

    陈远欲言又止地抬眼看向魏西连,还是只点了点头:“我送魏先生回车上。”

    轮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而在两人背后,桥柱上的祈愿牌轻灵地碰撞着,忽而有一阵沾满水汽的风吹过,吊坠风铃急促地叮当作响起来——像是惊异于两块祈愿牌上迥异的愿望。

    远远看到停在金沙湾对面的车,魏西连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是有一点怅惘的:魏宅,奢华内敛、有格调而不失童趣——单凭沙发上摆着的余声声喜欢的绿色青蛙抱枕就能窥得一二,哪里都很好,除去它现在本质上已经成为了曹渡宇困住自己的牢笼这一点之外。

    他很有意与身后的美人度过一个更加随心所欲的夜晚,奈何陈远费尽心思地把他叫了过来却不敢走出最后一步。

    而对他自己,他是从来只肯发出撩拨不肯作出邀请的——没有人配让尊敬的塞缪尔殿下主动发出邀请,陈远也一样。

    后座的车门打开了,司机来到魏西连身边躬身帮助魏西连上车,伸手扶住司机的胳膊,魏西连动作时余光瞥到陈远站在自己身后两步的位置,还在看着自己。

    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魏西连斜靠在后座上,淡声吩咐:“关门吧。”

    司机应一声,视线在车内的魏西连和车外的陈远间悄悄来回了一番,放在车门上的手开始用力,车门是阻尼设计,只要施加一点力气就会慢慢合拢上。

    而就在车门完全关上的前一秒,陈远忽然伸手抓住了车门,以一副不太自然的姿势站在车侧方,陈远与悠然坐着的魏西连对视着,呼吸有一点几不可察的急促。

    “陈先生?”魏西连将手机放在座椅上,挑眉道。

    陈远嘴微微张开,深吸进一口气:“我还有一件事想对魏先生说。”

    司机比第一天的佣人聪明得多,很懂得审时度势,明白什么时候听谁的话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站在陈远身边,他观察着魏西连的意思,只要魏西连的一个眼神,他就会礼貌而不容反抗地请陈远离开。

    陈远当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清浅的瞳孔直视着魏西连:“是关于余声声的。”

    魏西连笑了一下,没做出是或否的回答,转过头去,他对司机开口:“你回去吧,今天做得不错,之后可以找……”,他故意停顿了一秒,“梁彩文要些奖赏。”

    司机飞速地抬头瞥一眼魏西连:魏西连明显知道自己是曹渡宇的人,同样也知道自己对此一清二楚。在此前提下,这句话就非常含义丰富了,听的他惊心而激动:魏西连在拉拢自己,并且将选择权交予了他。

    在心内飞速计算着利弊,司机面色僵硬地点头鞠躬退下了。

    车外只剩下了陈远。

    魏西连向着驾驶位努努嘴:“会开么。”

    陈远按照魏西连的指示坐上驾驶座,抓出安全带扣上,他的脸直直地朝向前面的挡风玻璃:“会。”,说这个字时他的尾音颤抖起来,因为魏西连无声无息地攀上了他的椅背,温热的呼吸喷洒上他的耳侧。

    他还想笑一笑,保持住他的从容矜贵,但是持续颤抖的细长睫羽以及紧紧抿起的嘴唇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魏西连一只胳膊横搭在陈远的椅背上,一只手懒懒地撑着下巴,眼眸看似漫不经心地垂下,实则紧紧盯着陈远的侧脸,他保持着这个舒展的姿势,只有嘴一张一合:“那就转到南边的大道上,一直沿海往前开,那边有处港口,明早会有一艘游轮过来,正好可以顺路送我们回去。”

    他看到陈远白皙皮肤包裹下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他回答道:“好。”

    停车场出口的路灯射出的光晕一团团打在地上,从车内向外看,就仿佛置身于洒了橙黄颜料的黑色幕布里。因为没开灯,只有中控屏的蓝色屏幕发出的光勉强照亮着他们两人所在的空间——密闭的、晦暗的。

    魏西连轻轻笑出了声,这一次他向前探身,算得上是毫无顾忌地掰过了陈远的下巴,在对方棱角分明的嫣红唇角上亲了下。

    手下的人气息紊乱着摇头,然后在发现魏西连并无放手打算时猛地推在了魏西连胸膛上,魏西连并不在意他的拒绝,嘴角勾着,他复又向后靠去,声音带着隐约的笑意:“开车吧。”

    陈远向他发出了邀请,所以现在,他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第48章 恶徒(十三) 我不会让你痛的

    陈远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 勉强在魏西连持续不断的亵玩中开着车,在距离魏西连所说港口大概七八千米的位置,他终于忍不住了, 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跳跃着撞进了一条植被葱茏的岔路——因为魏西连终于得寸进尺地扯开了他的衬衫, 往他下身的密处探去。

    在车子的熄火声中, 魏西连很清晰地看到陈远蹙了蹙眉头:“魏先生, 我在开车。”

    魏西连趴在椅背上笑得人畜无害, 仿佛刚才作乱的那只手不是出于自己:“我知道, ”,他在陈远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捏着,意外地发现陈远看着偏于荏弱清瘦, 但其实是很有肉的, 隔着一层柔滑的衬衫面料,能感觉到下面的肌肉温热而富有弹性。

    陈远看着魏西连:“我不喜欢这样。”,他大概以为魏西连收敛了行为, 这句话低缓下了声音。他柔和了态度, 魏西连也立刻顺应着对方成了一位靠谱的大哥, 只是上下摩梭着对方的手臂作为安抚:“我知道。”

    他很有意保持着这种游刃有余的风度对陈远亲热轻薄一番,但天不遂人愿,他的腿忽然疼了起来,从腿根以下开始, 并不是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持续性的如同针扎一般,魏西连可以无视这种疼痛,但是神经上的痛感却让他的双腿生理性痉挛了起来。

    魏西连暂时放过了陈远,往窗外瞥去:外面果然如他所料地飘起了细密雨丝。

    穿过来的这几天, 魏西连已经了解到自己的双腿每到阴雨天,发作起来的神经痛就会格外地冗长折磨。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一直处在干燥温暖的环境中,并未和阴冷空气有什么接触,但只要变天下雨,他的腿还是会疼,简直可以作为天气预报的辅助了。

    陈远也看出了魏西连的异样:“魏先生你不舒服吗?”

    魏西连一只手背过贴在车窗玻璃上,以指节感受着雨滴打上来的触感,将头朝后仰靠到了座椅上,看起来是因为疼痛有些虚脱无力了:“把药拿给我……”

    陈远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魏西连,口中问道:“哪里?”

    一只手虚虚地攥起朝前面一指:“抽屉里,”,两三秒后,他又咬牙催促道,“快点。”

    抽屉里的几样物品摆放的很整齐,陈远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魏西连要的东西——一个扁平的透明盒子,里面装着二十几粒白色的药物。

    陈远目光定了定,毫不迟疑地打开了盒子——取出一粒药片,陈远从驾驶座下车坐到了魏西连身边,两指捏着药片送到魏西连嘴边,陈远轻声道:“魏先生,你的药。”

    魏西连就着他的手很听话地吃掉药片,还是向后仰靠着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昏昏沉沉的,对陈远的动作不太有反应。

    陈远眸色暗了暗,犹豫片刻后他向下跪到了魏西连腿边——魏家的车座椅间距都是在魏西连双腿残废后特意调整过的,因此后排的空间很大,足够他好好摸一摸魏西连的腿,是的,他一直很想好好摸一摸这双腿。

    魏西连的腿是修长笔直的,大概之前也非常强健有力,因为他在余声声的房间里看到过魏西连大学时打篮球以及一身骑装跨坐在马背上的照片,两张照片都能看到魏西连腿上绷起的锻炼良好的肌肉。

    而现在那些肌肉消失了,手下的这双腿绵软消瘦,完全感受不到一丁点锻炼过的痕迹。因此它们在陈远眼中,失去了男性的攻击性,成为了一个可爱的生命体。

    轻轻“呵”出一口气,陈远还是很好奇:“会疼吗?”

    说着这句话,他不经意间抬头,然后猛地楞住了——魏西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清明地俯视着自己,脸色苍白,更显得他漆黑瞳孔里闪烁着的火花刺目。

    陈远的手瑟缩着收回:“……魏先生。”

    魏西连模糊地微笑了一下:“觉得我是病人,”,疑问的句式,但他的尾音却是下坠的。

    “没有那种事情,”陈远勉强翘了下嘴角,“魏先生,你好一点了吗?”

    魏西连目光黑沉沉的,隔着不近的距离,陈远却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呼吸侵略过来,保持着半跪在车里的姿势仰头与魏西连对视着,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警惕地蜷缩了一下——他觉得现在的魏西连不太对劲,就好像……刚刚喂给他的不是催眠药而是催/情药……

    “我不是病人,用不着可怜我,”魏西连没什么起伏地说出这句话,陈远以为这是他对自己刚才冒犯行为的责备,下意识出口道歉:“我只是……”

    话刚刚出口,灼热的呼吸忽然近在咫尺,随后他便听到了一句令人羞耻至极的荤话,耳后灼烧起来的同时,他的胳膊一痛,陈远被魏西连拉起坐到了后者腿上。

    这个姿势对陈远非常辛苦,被拉起他是侧着坐在魏西连左腿上的,但是右腿屈起着被魏西连抱住了,让他的上半身被迫扭曲着面对了魏西连。

    陈远在反应过来的下一秒便要撑起身体离开魏西连,但是手下好巧不巧的却落在了魏西连的大腿上,他立刻被烫到一般地缩回了手。

    因为这个姿势实在难以保持平衡,陈远在一阵手足无措后向前撑到了魏西连头边的椅背上,这个动作又几乎将陈远的锁骨胸膛送到了魏西连嘴边。

    果然下一秒,他就感觉到魏西连以湿润的嘴唇蹭过了他的脖颈,然后在锁骨上方的软肉上轻轻啃了一口。

    “嘶——”地仰起头,陈远目光掠过魏西连看向前面的玻璃:“魏先生,请不要这样。”

    魏西连用空着的左手抚摸过陈远清隽的眉眼、鼻梁,然后在红润的嘴唇上揉了揉,这个姿势让陈远羞耻得不敢看他,不过他倒是很满意,因为此时陈远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每一丝肌肉的颤抖每一次的蹙眉吐息,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捏住陈远的下巴想让对方看向自己,但是陈远轻轻扭了下头,逃脱了他的桎梏。

    魏西连很宽宏大量地笑了笑,随后毫无预兆地将陈远衬衫上仅剩的几颗扣子彻底解开,伸出舌头在陈远的胸膛上舔了一下。

    陈远的反应很激烈,脊背像是被扔上岸的银鱼那样跳跃着颤动起来,这一次心慌意乱的陈远与魏西连猝不及防对视了,他的嘴唇颤抖着:“不,不行。”

    魏西连捧住陈远的侧脸,以一个十分自然的角度抬眼看着陈远,目光之认真虔诚甚至让陈远一瞬间也产生了魏西连真的爱上了自己的错觉。

    魏西连轻声笑着:“为什么不行呢,我不会让你痛的。”

    陈远摇着头,神色有些恍惚:“不行……”

    魏西连的手指在陈远出口最后一个音节时插入了他的口腔,倾身凑到陈远耳边,他以无法拒绝的语调嘶声道:“陪陪我吧。”——这一次他没有收到拒绝,不过这大概是因为陈远现在说不出话的缘故。

    待到陈远的唾液将手指完全打湿,魏西连扯下陈远的裤子,将指尖抵在了陈远那里的柔软入口处——随后小心而坚决地缓慢伸了进去。

    手下动作着,魏西连压住陈远的后颈含住了陈远的唇瓣,舌头探进去□□过上颚,追逐着口腔中的“原住民”,吮吸的声音稍大,盖过了陈远含糊而破碎不成声的拒绝。

    尽根探入的手指弯曲着,感受着周边褶皱的滚烫紧致,紧致至极,褶皱在每一次动作下紧紧纠缠下那根长而有力的手指。

    在如此感觉下,舔咬着陈远的嘴唇的魏西连睁着眼睛,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陈远的反应:他的嘴巴被堵住了,呜咽喘息便从鼻腔中断续发出来,从这里看他大概是很难受的,但是眼睛紧闭着,那双漂亮眼睛的眼角却稍稍泛起了嫣红,并不是一个“疼”的反应。

    与此同时,曹渡宇在机场接到了今天凌晨时分回国的魏家长子——魏明磊。

    魏明磊在出国之前是和魏西连有过一些不愉快的,不过从他听闻魏西连出事受伤,离开安排好手上的事务回国来探看魏西连这一点来看,虽然魏家两兄弟算不上兄友弟恭,但魏大哥心里还是有这个弟弟的。

    “魏总,舟车劳累,我为您就近安排了酒店,明天早上我会再来接您。”曹渡宇低头说出自己的安排。

    接过曹渡宇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魏明磊皱眉瞥他一眼,声音冷硬:“西连呢。”

    不等曹渡宇回答,他又问:“为什么不能直接回家,还要多余倒腾这一趟。”

    这句话正中曹渡宇下怀,曹渡宇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里含了一点犹疑:“小魏总今晚不在家……”

    “不在家?”魏明磊将纸巾扔回曹渡宇手上,皱起眉,“不在家……不会又是和那个余声声在一起吧?”

    曹渡宇恰达好处地拧眉苦笑一下,并没有作出回答。

    没回答,不过他的反应在魏明磊那里就算是默认了,他“哼”了一声:“为了那个野孩子断了腿还没学乖,不争气的东西!”

    曹渡宇指引着魏明磊往哪里走,同时心里对魏明磊这句“不争气”不大赞同,他心内恨着魏西连,因为魏西连总是高他一头,所以魏西连绝不是不争气的,不论是感情还是现实。

    况且,相较于将魏家产业经营出垄断性的魏西连,出国发展产业三四年却没有一丁点进展的魏明磊才更担得上“不争气”这个名头。

    低眉顺眼地微笑着,曹渡宇盘算如何阻止魏家兄弟联起手来。

    第49章 恶徒(十四) 他向他示弱了

    车窗外的雨丝朦胧成了一片灰蓝色的烟, 车内沙沙雨声细碎响着,仿佛是一首永不结束的暧昧恋曲。

    陈远身形偏于荏弱,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有一种传统的内敛之美, 但是压在魏西连的腿上,却有一番沉甸甸的质感。魏西连认为这理所应当, 看得见摸得着的美人, 应该有这样一份质感。感受着手指传来的触感, 魏西连挑眉, 疑心手中的美人乃是个万里挑一的名器, 稍微放开了陈远,他问:“你疼么。”

    陈远不回答,侧过脸去避开了魏西连的视线, 眉心紧蹙着, 但看神色并没有痛苦的反应。

    魏西连皱眉勾了下嘴角,就感觉那里慢慢湿滑了起来,屈伸下手指, 陈远立刻颤抖着从鼻腔里吸进一口气。

    魏西连手下动作着, 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陈远, 观察着对方因为自己的指尖的抽动按压而咬唇敛眸,白皙的额头上不多时渗出了细密的汗水,额发被打湿粘在脸侧,显出一副痛苦又脆弱的美丽模样。

    这带给了他极大的精神上的满足, 手上的美人因为自己的动作而颤抖呻吟, 有着令人心荡神驰的官能意味。

    感觉差不多了,魏西连将陈远更深入地压入怀里,含住他富有肉感的耳垂,魏西连低哑着声音:“我可以进去么。”

    陈远缓缓摇着头正想开口回答他, 忽然被触碰到某处禁忌的一点,恐怖而陌生的快感倏然席卷上脊柱,清晰得几乎带上了痛意。

    他猛地仰起头,露出细长纤细的脖颈,喉咙堵塞着,他哽咽着呛咳出声。

    半晌他终于缓过一口气,被汗水或者泪水打湿的黑色睫毛长长地垂下,在他清浅的眼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在阴影下端,他稍微有些涣散的目光垂下——对上了正含着他喉结仰脸微笑的魏西连。

    魏西连松开嘴,笑着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怎么样?和我做很舒服不是么。”

    陈远额头处的头发完全湿透了,打着绺垂落下来,以魏西连的角度看过去,就感觉陈远的嘴唇格外的红润,微微地闪着水光。

    此时那两瓣嘴唇动了,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我疼。”

    陈远一直喊着疼,一直推距着魏西连让他离开自己,但是当魏西连真正进去的时候他反而不挣扎了。仿佛身体里有其他存在这种感觉就会夺走他的所有力气,让他一下子老实下来。

    那天晚上魏西连不记得翻来覆去地折腾过陈远几次,不过陈远在那之后的确是没有做出过一次反抗,也没有再出言让他出去,只是在魏西连动作得最激烈的时候,他呜咽着,没有逃脱,反而向前紧紧搂住了魏西连的脖子,细腻的皮肤划过魏西连嘴边——他向他示弱了。

    虽然魏西连最后还是没有放过他。

    ……

    晨光熹微,暖色的阳光从车窗折射进来,给车内的事物披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金色薄纱。今天并不是个晴天,天空阴沉沉的饱含着水汽,随时风雨欲来。而一片灰蒙,更显得刺破乌云穿透而来的阳光明亮可贵。

    车窗外的蓝海绿树是静止的,车内的一切也是一动不动的,静成了一副色泽朦胧的油画——而在一个瞬间,画突然破裂了。

    座椅缝隙里卡住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很轻微的一声,但是成功惊醒了七扭八歪靠在座椅上昏睡着的魏西连。

    他的眉头皱着,眼睛半睁不睁的便去伸手循着声音的方向抓起了手机,屏幕亮起,他甚至连上面显示的时间都没看清就又重重地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模糊想起这部手机应该是放在座椅上的,不知道怎么会掉到那个缝隙里,只是瞬间的头绪,他此时头脑迟钝得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头很疼,仿佛是脑子里什么零件松掉了,稍微一动作便犹如刀搅,两条腿也很不省心,一直痉挛着隐隐有要抽筋的架势。

    魏西连眼睛闭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难受,明明昨天晚上……

    思绪进行到这里,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他和陈远都楞住了。

    陈远看魏西连刚刚的动作明明还是神志不清的,仿佛下一秒就能一头栽倒大睡不醒,没想到下一秒竟然直接清醒着睁开了眼睛;而魏西连,完全没想到陈远竟然一直在对着自己看——并且不知道已经看了有多久。

    魏西连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早。”

    陈远的视线移到魏西连手边的手机上,声音还有些沙哑,不过非常平静:“你有消息,”,犹豫了两秒钟,他加上一句,“余先生发的,刚才不小心看到了。”

    “没事,”魏西连垂下视线没与陈远对视,调整了一个还算正常的坐姿,他摁亮了屏幕,现在是六点二十四分,而消息提示显示两分钟前,余声声给他发来了例行汇报平安的信息。

    将手机握在手里轻轻放在小腹处,魏西连长长呼出一口气,还是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难受,眼睛滞涩地眨动一下,他提起精神对陈远笑道:“吵醒你了么。”

    陈远思索片刻才意识到魏西连问的是手机来消息是不是吵醒了自己,他摇摇头:“没有,当时已经醒了……刚醒。”

    魏西连随意地上下动了动下巴,然后仰起头来活动了下肩颈,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不过陈远猜那是句骂人的话。

    陈远看着魏西连,正当他疑心魏西连是不是睡着了而准备提醒他是否需要回复消息时,魏西连却再一次地“复活”过来,被屏幕光打亮的眉心紧紧蹙着,能看得出来他现在还处于一种极其痛苦的状态。

    在输入框中简单打上几个字,魏西连确认一眼时间,然后点击了发送。

    陈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行为,对方有些不同寻常的行为因为他并没有规律可去寻找所以无从考究,不过还是有一些能够确认的问题的:比如余声声发来的看似无用的早安信息却是必须回复的。

    否则就不能解释为什么魏西连在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也要打起精神来发送出回信。

    魏西连用力闭了闭眼睛,还是觉得双眼干痒发涩,于是他紧接着又抬起手盖住了眼睛,从指缝中放出视线,魏西连决定还是挽回一下好情人的形象——虽然大概已经败坏得差不多了,毕竟作为一名优秀情人,万万没有在完事之后自己也睡过去并且第二天醒在对方之后的。

    “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叫人来接我们。”

    当魏西连带着陈远踏入大门时,魏家长子魏明磊,以及一身死板正装如黑乌鸦一般站在沙发后的曹渡宇正在客厅等待着他们。

    魏明磊从昨晚到现在一心认为魏西连是和余声声出门鬼混了一晚上,已经憋了一肚子的骂语,因此此时骤然看到一个余声声之外的不认识的年轻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怒该喜,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魏西连是知道魏家大哥——魏明磊这个人物的,也早早暗中预备着将魏明磊利用起来,不过骤然在此时和魏明磊碰了面,他倒有些疑心起来。

    余光扫过默默站成背景板的曹渡宇,他深知曹渡宇理应不愿意自己和魏明磊见面的。毕竟归根结底自己和魏明磊同根同源,不要去管其他所有的不合,只要有一句话说到了一起就会是最牢固的结盟,在故事线中,虽然没有明确讲过,但也能明中暗中看出曹渡宇为了瓦解魏家兄弟作出的努力,没道理曹渡宇会老老实实地让自己和魏家大哥相见相亲。

    魏西连暂时琢磨不透曹渡宇的想法,只好先略显拘谨地朝魏明磊一点头:“大哥。”

    魏明磊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视线在魏西连身上打了个转径自转到陈远身上:“这位是……”

    抿唇,魏西连不动声色地将陈远往自己身后挡了一下,然后迅速笑了一声,赶在陈远出声之前回答:“哥你还管起这些私事来了。”

    “唉,”魏家长子这一声唉毫无哀愁婉转之意,反倒更像是张飞的吒声:“我也不是想管你那些事,只是你不要再和余声声那个小子接触就是了。”

    余声声……一个两个都跟他提余声声,昨天陈远在车上也是如此说的,让他和余声声当断则断。

    头脑中心念电转,魏西连面上依然笑微微的,先招呼魏明磊坐到沙发上,安排人上了茶,然后他转身温声对陈远道:“你先到里间客房休息一会儿,马上我去找你。”

    “别马上了,我这儿有一堆事要跟你说呢,”,陈远还未说话,端起茶杯的魏明磊先大咧咧发话了,茶水滚烫,他只是稍微抿了一口便一咧嘴。

    魏西连欢快地笑了两声表示他接受了自家大哥这句俏皮话,随即他还是握着陈远的手:“好嘛,稍微等我一会儿。”

    陈远脸上神色飘忽不定,他抽出手退后了一步:“还是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这时一直存在感极低的曹渡宇忽然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陈远身后:“这不合待客之道,陈先生不必有什么顾虑,我带你去安顿一下。”

    魏西连微笑着扫过面前的两人:“你们认识?”

    第50章 恶徒(十五) 修罗场预警

    曹渡宇意识到了错误——不是刚才说出了“陈先生”, 而是自己对陈远的态度不够合理。他认识陈远没什么可疑的,陈远现在是魏西连和于晶想要合作的对象,作为魏西连的全能助理, 他不知道陈远才奇怪。

    主要问题是,他应该和陈远熟悉到哪一个程度。

    陈远是新近回国的新派画家, 而自己前不久曾去接过“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同学”到锦宁来, 只要魏西连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甚至不必联系到一起, 只要魏西连心血来潮查一查陈远的身份行踪, 很容易就能知道自己和陈远的关系。

    还有那个该死的有关于自己多了一位情人的传闻……

    曹渡宇头低着, 眼睛狠厉地眯起:他是等闲不肯留出一点破绽的。

    “是的,我们以前……是同学,”曹渡宇低声道。

    魏西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也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就是你前两天去接的那个同学?”, 听到曹渡宇回答“是的”,他抚掌很高兴地笑,“这可真是太巧了, 你说是不是大哥?”

    他口中的大哥——魏明磊还在与那一杯冒着白色热气的茶水做着艰苦斗争, 闻言只是“哼”了声表示赞同。

    魏西连转回头看向曹渡宇——他不质问陈远, 只对着曹渡宇发力:“既然你和陈先生关系这么好,当时我们找陈先生时你怎么不站出来出个面。”

    曹渡宇苦笑了下,晦涩开口:“关系说不上好了……陈先生现在是业内闻名的画家,我只是个小助理, 怎么好再和陈先生论朋友呢。之前那个恋人的谣言一出, 我更是很对陈先生不住,根本不敢再和陈先生有联系了。”

    魏西连两手交叉着放松地搭放在大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曹渡宇“演戏”,他敢肯定曹渡宇在演戏上比余声声有天赋得多, 一句话心机重重竟诉说得如此有层次感。

    “别这么说,”魏西连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同学这种关系没什么以前不以前之说,是就一辈子是,不是就永远不是。同学也只有用不用的上,没有配不配得上,没必要为此焦心。况且小曹你何必妄自菲薄呢?你可不是普通的助理,而是我魏西连的专属助理,走在外面别人也要叫你一声曹经理的,哪里不如别人了。”

    这番话虽然语气老不正经,但究其含义也算情真意切,可惜曹渡宇对魏西连偏见已深,听来只觉得魏西连是在维护自己的狗。

    曹渡宇不领情,魏明磊对这几句话的评价更是令人失望:他再一次颤巍巍地将嘴唇凑到杯子旁边,此时插了句话道:“几年不见,西连你的谱倒是摆起来了。”

    魏西连大致看出了一些这位大哥的为人,此时不太客气地玩笑道:“跟你学的。”

    魏明磊果然不以高高在上为耻,甚至有些得意地“哼”了下,若不是这一次喝茶的尝试又一次以被烫到舌头告终,恐怕他还要对魏西连展开一番说教。

    笑眯眯地瞥过魏明磊,魏西连心中思索着刚才曹渡宇的话:曹渡宇肯定说的不是实话,不过对于那些可以经过考证验明真伪的部分,他也应该不会蠢到在这些地方撒谎。

    那时他怀疑那个突然出现的“情人”是加赫白,昨晚他怀疑动机成谜的陈远是加赫白,现在得知了陈远和那位情人是同一个人,那么陈远的可疑程度就指数性增大了。

    他看着陈远慢悠悠开口,几乎有些温柔:“别走了,正好和老同学叙叙旧,如果不想叙旧的话也可以在这里转转,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猫,现在应该正在睡觉,你想和它玩的话可以把它叫醒,不过不要抱它,它掉毛很厉害,到时你的裤子就不能要了,”,他想去拉陈远的手但被后者避开了,魏西连脸上神色未变,微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

    魏明磊听到这里,又很不解风情地插嘴:“中午你得和我一块吃饭!”

    魏西连自动无视了魏明磊,眼睛亮亮地看着陈远,他问:“好么。”

    陈远与他对视半晌,末了一笑拒绝了:“还是不了,今天有一点工作要做……”

    点着头,魏西连侧身从茶几上端过了自己那杯茶,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画画?”

    陈远楞了一下才应道:“是的,当然。”

    魏西连的视线停留在陈远那只白皙修长、骨肉匀停的手上片刻,像是随口一问:“工作很忙么。”

    陈远隐约察觉到了魏西连的不对劲,仿佛一瞬间被名为恶意的缠纱裹住了,但是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这种恶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他答道:“还好,只是最近接了一个私人的工作。”

    魏西连将茶杯凑到了嘴边,在滚着热气的茶香中,他淡淡开口:“留下来吧。”

    在陈远出言拒绝之前,他忽然大幅度挥舞了下手臂,看起来是猝不及防被烫到了的应激反应,那杯七八十度的茶水就在他的胳膊摆动中朝着陈远泼了过去。

    如果加赫白是陈远的话,魏西连相信他不会让自己被这杯茶烫伤,一是因为加赫白作为进入系统的“宿主”,至少应该有保护原主身体的道德底线,二是因为加赫白本质是个十分娇气的人,怕疼怕苦,只要有可能应该不会让自己遭受没必要的痛苦。

    如果他是加赫白,他有一百种方法掩人耳目地避开这杯茶……但是眼前的陈远的确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站在原地,甚至有一瞬间往前想要照理被烫到的自己,任由那杯茶溅落到了手背上——虽然魏西连有意控制了泼洒的角度距离,还是有几滴真的落到了陈远手上。

    难道他真的不是加赫白?魏西连心中沉沉思索。

    “早告诉你不是了,”系统哼哼唧唧道,怪罪着魏西连鲁莽试探,伤害到了无辜的人。

    魏西连心中对系统的信任度比对那只虎纹小猫多不了多少:“系统是根据什么判定一个人是原世界中的人还是被宿主操控的角色的。”

    “灵魂,”系统回答。

    “比如你,我看到你的灵魂是带着重影的。”

    “你的意思是你在陈远身上只看到了一个灵魂?”

    “是的,我在陈远先生身上只看到了一个灵魂的存在,所以他不可能是加赫白。”

    魏西连隐约觉得这个判断方法并不严谨,但因为他对系统的运行实在知之甚少,所以那点疑虑只像是蒙在心头的一点阴云,飘渺不定——或许也是因为他也希望陈远只是陈远,从容漂亮,与加赫白有一点恰到好处的相似却绝没有加赫白对自己的深仇大恨。

    陈远手背上立刻红肿起来,捧着手腕,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能看出他是个怕疼的人,眉头紧紧皱着,整张白皙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魏西连表现得诚恳而愧疚,让人无法出言怪罪:“我的错我的错,陈先生没事吧?快去找医生来,”,他扭头看着一边冷漠的有些无动于衷的曹渡宇,“你也别愣着,快带陈先生拿冷水冲一下。”

    曹渡宇低低“嗯”了声,拉着陈远往里面走,而陈远就在此时,几乎有些哀怨地抬眼看向了魏西连——他看出来魏西连是故意的。

    看出来了又怎么样?魏西连嘴角眉尖是个担忧急切的走势,但是眼睛带了些狡黠的笑意,似乎在说:陈先生,这下不要走了吧?

    在忙乱之中,魏明磊“隔岸观火”,是个真正的没事人,他咧咧嘴,指责魏西连的同时进行了一番自夸:“你看我就知道先小口抿一下,你冒冒失失的,”,魏西连扭头看向魏明磊,眉头似蹙非蹙:他这个大哥的性子似乎并不是非常讨喜。

    魏明磊看不到魏西连的表情,一边嚼着桌子上的干果一边道:“不过也怪不得你,自从爸没了之后,家里这些人是越来越不靠谱了。爸在的时候谁要是端这么杯茶过来当天就被赶去扫厕所了。”

    在魏明磊向魏西连传授着自己治理下属三百招”时,曹渡宇拉着陈远径直拐进了一间客房。

    一共四间客房,相对着安排在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这条走廊末端有扇小门通往后院,大概是设计房子的专家相信这一扇门已经保证了这条走廊的通达,因此将这条走廊的位置设置得很是别扭。陈远一路被曹渡宇拽着,只觉得左拐右绕,转过了一间不知什么用处的厅堂,最后打开了一扇门才来到了这条木质走廊上。

    曹渡宇是被魏西连吩咐带他去处理伤口的,但是曹渡宇显然并没有那个打算,径直快步走过了洗手间——也根本没在意他的伤口,摁下门把手推开门,曹渡宇一掌就把陈远摔在了床上。

    陈远手背上的烫伤被曹渡宇抓到了,倒在床上时又蹭在了床单上,红肿的伤口被蹭掉了皮,痛苦更上一层楼,陈远微微垂着头,用力摁在伤口旁边的好肉上以痛苦压制着痛苦,皱着眉头,他还没开口,就听曹渡宇阴阳怪气的:“你和魏西连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