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恶徒(十六) 房间里隐约传来了声音……
陈远抬起头来, 除去因为忍痛而绷起的唇角,脸上一派平静:“渡宇,这件事我们之前就谈过的。”
曹渡宇瞪着眼睛:“谈个巴子, 我可没答应!当时你说你能把魏西连绑回来的,结果呢?你就和他睡了一晚上。我费大劲准备了跟魏西连用的止疼药一模一样的催眠药, 结果是把我男朋友送过去给魏西连玩了一晚上!”
“……出了一点意外。”
“意外?意外就是我发现你远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矜贵纯洁。”曹渡宇眼角吊起, 更露出了一幅凶相。
陈远静静看着他, 就觉得曹渡宇有一点要发疯, 连平日里的素养也全都丢掉了。
“他做的你很舒服是不是, ”,曹渡宇盯着陈远,声音放轻了些, 没得到回应, 曹渡宇当即将陈远的沉默当做了默认,歇斯底里地一砸墙,“他妈的怎么我曹渡宇总是要用魏西连用烂的人!”
这句话说得恶毒又恶心, 陈远面色一变, 声音沉下去:“你要是这样的话, 我们还是好聚好散的好。”
曹渡宇在原地闷头转了两圈,忽然冲到了陈远跟前。
那一瞬间陈远以为曹渡宇要对自己动手,仰头看向曹渡宇的同时瑟缩了一下。但是出乎他的预料,曹渡宇非但没有再发火, 反而软和下了态度, 是一个要求和的架势。
挤到陈远身边坐下,他搂过陈远:“我一着急就管不住自己,你生我气了吗?”
陈远微微扭转过头看向他,在疑惑中无可奈何地一笑:“怎么会呢。”
“那就好, ”曹渡宇恢复成了平日体面人的样子——至少是表面上恢复了,他更紧地贴上陈远,轻轻“唉”了一声,“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了呢?”
陈远看他精神稳定了一些,也柔和下来:“你很好的,我并没有不喜欢你。”
曹渡宇拉过陈远的手,神色怏怏的:“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
刚刚被弄得很疼,现在曹渡宇还在弄疼他,陈远担忧他要在那处烫伤上舔一口,很惊心地往回抽了下手,但是没抽动,曹渡宇现在表现得十分温柔,但手下的动作却更加强势了,将陈远的手贴在脸上,他深深嗅闻一口,他本来蔫蔫的,这一口下去却忽然如同磕了药一般心中起了骚动:他从来没遇到过陈远这样好闻的人!
陈远身上的木质香调仿佛是封存在了一身白皙细致的皮肤下面,混着一股肉/体的芬芳极其自然地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而在木质香调之外,还有一种很奇异的甜香,勾得曹渡宇想去咬他一口。
向下蹭了蹭身体,他将脑袋埋在陈远怀里,深深喘着粗气。
陈远略微厌恶地垂眸看着,觉得曹渡宇此时有点像只知道遵循本能的低等动物,热乎乎地蠢动在自己的胸腹间。
并且他被对方弄得有一点痒,两手不知何处安放地抬起了片刻,陈远试探着推距开曹渡宇:“渡宇……你怎么了。”
一推之下,曹渡宇猛地抬起了头,眼睛脸上瞧着泛红,不过语气还算正常,他问:“我可以吗?”
陈远没明白他的意思,很觉莫名其妙地歪了下头。
曹渡宇更紧地缠上来,呼吸炽热地喷洒上来,陈远向后躲闪了下,还是不解:“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到曹渡宇开始粗手粗脚地拉扯他的衣服,他瞬间反应过来,摁住曹渡宇的手:“不行!”,说完他意识到这句话说的太生硬了,重新说了一回,但还是“不行”。
曹渡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语气中有他自己也没觉察出的阴冷:“为什么不行?”
陈远看着曹渡宇的眼睛,心中衡量着利弊:他现在是不能和曹渡宇闹掰的,于是半晌,他一蹙眉,做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很累了。”
曹渡宇承认陈远做出这副姿态是很诱人的,但是他不为所动道:“因为昨天和魏西连睡,所以现在到我这里累了。”
陈远不知道如何反驳,索性将手轻轻地搭在对方的膝盖上,将额头靠在了曹渡宇肩膀上,哑着声音:“我累了。”
不得不说他这一手是有些成效的,感受着陈远颤巍巍地软在自己怀里,曹渡宇也很有心安抚一下这个尤物,但是偏转过头,他很不经意地看到了陈远锁骨凹陷处的一块半环状的红肿,在想明白这并不是烫伤之后他反应过来:是魏西连的牙印。
他的眸光彻底燃起了火,很大力地揉搓在那处牙印上,他对着陈远耳边吹出一口气,他不容置疑地开口:“我们试一试吧。”
……
陈远和曹渡宇离开客厅后,魏西连似乎也是时候和这位“从天而降”的大哥好好谈一谈了。
他滑动着轮椅到了魏明磊左手边的沙发前,眼睛看着那一盒干果,不过并没有伸手去拿。“大哥,”,他沉沉地唤了一声。
魏明磊转过身来,由上至下打量了他这个弟弟——由上至下又由下而上,末了长长叹了一口气:“原本多好的人儿啊。”
他往魏西连的方向挪了挪:“这么多天受了不少罪吧。”
魏西连第一反应是将话题从余声声身上带开,不过他想到曹渡宇,准备按照曹渡宇安排的剧本走一走:曹渡宇必然想要他们兄弟反目——而他正好很懂怎么让一个人生气。
敛眸温和地笑了笑,魏西连答:“还好的,毕竟很多事情也不必我亲自去做。”
“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和余声声断了吗?”魏明磊紧紧盯着魏西连。
魏西连轻轻眨了下眼睛:“是的,当然因为商务方面的原因,和他还有一些资源上的来往,不过在私人关系上,我和他已经……”他不经意间看到沙发上的绿色青蛙抱枕,心虚道,“没什么关系了。”
好在他说什么魏明磊信什么,魏明磊稍稍松了口气,但语气更加严肃了,几乎类似于洗脑,要让魏西连绝对认同这一点:“你记住,余声声不是我们的亲弟弟,他当年被亲妈抛弃也不是你的错。”
魏西连稍稍睁大了眼睛,他知道自己触及了魏家的家族秘辛,而这桩秘辛自己是有参与的,因此连好奇也不能表现出来。面对着逼近的魏家大哥,他往后靠了一点,歪了歪下巴,嘴中干巴巴应道:“当然。”
魏明磊拍拍他的肩膀:“我也能明白你会对他有负罪感,但是你养了他十几年了,现在为了他连腿也搭上了,无论如何也够了。”
他看起来很满意现在听话的弟弟:“虽然我是不太相信这个的,但是也不得承认,那个孩子克魏家人。”
魏西连这次低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虽然魏明磊嘴上说不相信,但是很明显他是非常信这个的。
魏明磊抓了把松子磕开,眼睛有些发直,思绪还沉浸在余声声的事情上:“那个孩子……本质上是个好孩子,但可惜有那样一个亲妈,没办法了。”
观察着对方的神色,魏西连发现魏明磊的神色似乎不很正常,好像他和余声声有过一段能拿来说道的过往。
不过因为他作为当事人却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这件事情实在可疑,魏西连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过问,而魏明磊在又发表一番感叹后,终于说到了魏家的产业。
魏明磊的意思十分明确,简直就是直抒胸臆了,他认为魏西连腿废掉之后没有能力再打理魏家的众多产业了,而国外的发展呢,也很巧的不太顺利,因此他打算将精力转回国内,接手魏家的产业,之后魏家可以做成大老板二老板的模式,而他魏明磊,魏家长子、魏西连的大哥,自然是要做大老板的。
魏西连乖巧万分,一句话一点头,不过在听完魏明磊的一番长篇大论后,三言两语转而谈起了国内形势,暗暗表示魏明磊刚刚回国对很多事情还多有不清楚,不宜太快地上手这些事情。
魏明磊自然不服,脸一红脖子一粗便要开始第二番的长篇大论,而在魏家兄弟展开敷衍却激烈的辩论之时,一个佣人忽然进来,表面是对魏西连耳语,实则声音刚好能让身旁的魏明磊听得一清二楚,于是魏西连立刻明白这就是曹渡宇安排的计谋了。
“你说什么?对不起我刚刚没听清,”听完佣人的话,魏明磊笑着让他再重复一遍。佣人楞住,他本以为魏西连会怪罪他声音不够小,没想到对方大大咧咧的,竟然还要让他再大声说一遍。
而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再大声一点了,几乎喊了出来:“呃,回魏总,余艳敏让我通知您,余声声先生在拍戏时脚崴了,希望你可以抽空去看一看他。”
乱七八糟,魏西连心中失笑,曹渡宇明显是担心魏明磊不能理解“魏西连和余声声还搞在一起”的意思,这句话几乎像是关键词拼凑,听起来就让人发笑。
忍着笑,魏西连以更接近“这下你总听懂了吧”的心态看向了魏明磊——然后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暴怒的魏明磊的一通怒骂。
魏明磊脸色铁青:“余艳敏……你能耐,不仅要和余声声拉扯不清,还把余艳敏拉进来了。”
魏西连微微眯起眼睛——就在他眼前不到一米的位置,魏明磊一脚踢翻了那架茶几,玻璃的一角撞到地面登时就碎成了球状的玻璃洒了满地。
“嫌我骂他野小子了不成?你还给他把妈找回来了!”
在魏明磊的怒吼中,魏西连忙里偷闲问系统:“余艳敏是谁?”
“听起来是余声声的妈妈,”系统一派天真无邪。
“我不需要你做阅读理解,我问故事线里有没有提到这个人,”顿了顿,“或者余声声的生母身份。”
“没有呢,”系统依然天真无邪。
“那你闭嘴吧。”说完,魏西连和系统一起闭嘴“聆听”起魏明磊的怒骂。
正如他所料,他刚才表现得越良好,越给魏明磊一种他已经改邪归正的感觉,现在的魏明磊就越生气,他满屋子地乱走乱砸,而沙发边的魏西连很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唯一让他短暂产生了一点危机感的是魏明磊忽然冲到他身边抬起手来,看样子想给他一巴掌,不过“得益”于魏西连今天从一大早醒过来就浑身难受头痛欲裂,现在的样子十分憔悴可怜,因而最后魏家大哥并没舍得真的朝他下手,只是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将一只青蛙抱枕奋力掼到了魏西连身上:“不争气的东西!”
随后他推开门口两个佣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魏家。
直到坐上了车子,他还是怒不可遏地喘着粗气,一手摁着胸膛,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将车窗摁了下来,窗子打开,入目便是魏家的白漆栏杆、门口有一颗长歪了的石榴树——是他和魏西连小学时拿石榴籽试着种的,没想到最后真的长了出来,虽然一直长到今天也没结出一个能吃的果子。
这处宅子是老宅了,自他爷爷那一辈就有了这处宅子,尽管到如今已经经过了小十次的整饰翻修,但还依稀能看出小时侯记忆中庭院的模样。
他对魏宅是有感情的,对那个弟弟更是。
但是魏西连偏偏要和余声声搅和在一起,他的确信那个,所以他对余声声总有一天会毁掉魏家深信不疑。
如若魏西连是这样的态度的话,他确实有必要和魏西连保持一定距离了……但是他毕竟是自己……
正当魏明磊望着车窗外出神的时候,一个半大小伙子小跑过来,递来一个很大的信封:“魏总让我交给您的。”
魏明磊扫视他一眼,看他长得平头正脸,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穿着有一点像是魏家后厨的帮工。他心里稍有疑惑不过也懒怠得多想,接过信封就要撕开,确认道:“西连给我的?”
小伙子点点头:“是,”,他看到魏明磊的动作出言制止道,“魏总说是那个……寄存,不让提前打开。”
魏明磊瞪向小伙子,又将铜铃似的眼睛瞪向手中的信封,末了他把信封往旁边一摔,口中骂了一句:“这东西!”
魏西连身处客厅的满地狼藉中,内心倒是非常悠然,甚至很有童心地驾驶轮椅一颗一颗碾碎了地上的干果。眼眸低垂着,他思索今天需要做的事情:安抚陈远,他刚刚为了试探陈远烫伤了对方,应该去道个欠,另外他昨晚折腾了陈远一晚上,今天也理应好好关照一下对方,这是优秀情人的基本准则。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查一查余声声的身世,撇去出于好奇的原因外,现在看来不弄清楚这一点很有碍魏家两兄弟的和睦。
最后,虽然不知道魏明磊现在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不过照他今天不长的时间对魏明磊的观察,魏明磊对魏家家业是很有兴趣的,迟早会出手要来分一杯羹,他对有这样一位大哥并不排斥,但是若是这位大哥要来瓜分自己的蛋糕那却是敬谢不敏。
为此,他需要另找一位盟友了,而对这位盟友,他已经有了人选——申连堂。毕竟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那日曹渡宇在陆港砸货放火,在自己的质问下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替他背锅,足以见得曹渡宇和申连堂相处得很不对付。更巧的是,申连堂据魏西连的了解,不是个非常正派的人物,这更和魏西连的心意了,因为魏西连现在的处境,正需要一群能拿枪挥棒的非正派人物。
这后两件事,哪件事都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于是魏西连在又碾碎一颗干果后,感受着轮子下方的咯吱声,决定先去看一看陈远。
轮椅的滑动声在走廊的木质地板上空荡荡地回响,像是一种神秘的音律,引领着他在不知道陈远具体方位的情况下毫无踟蹰地向前推动着轮椅,转过一个个弯。
走廊的长明灯亮着,柔和而昏黄,将两边的客房门影拉得长长的,在这样的静谧中,魏西连忽然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夜风湿润凉爽,习习吹入车内,魏西连搂抱着陈远良久,随后他动了动陈远,陈远那时候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了,一动不动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被魏西连晃动,他啜泣着轻轻蹭了蹭额头,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
魏西连手指插入他汗湿的头发中让陈远抬起头来,他看着陈远一塌糊涂的漂亮脸庞:“你累了么,你要睡觉了么。”
陈远眼睛半睁着,不清楚有没有听明白这句话,不过怔愣了半晌,他忽然意识不清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在魏西连反应过来之前,将双唇压在了魏西连嘴唇上。
陈远的嘴唇灼热滚烫,有一点血液的咸腥气。
“我爱您……”
说完这句话,他彻底闭上眼睛,陷入了昏睡。
魏西连莫名地感到一股烦躁,用指腹擦去陈远脸上透明的涎水泪水,他拨开陈远凌乱的黑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脸,那种经年不息,近些天才好转一些的燥郁又充斥在他的内心。
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屏,魏西连以为这个时间会有什么紧急消息而伸手捞过了手机,但却只是推送来的广告,“啧”的一声,魏西连将手机扔了出去,“咔哒”的一声,手机似乎是砸到了什么坚硬物件,不过魏西连懒得去理会那些了。
长长吸进一口气又缓慢吐出,如此做了三四个深呼吸,魏西连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平静了下来。
探身从前座拿过纸巾,魏西连把陈远托起来,想要为他擦拭下身体。但纸巾蹭过,除了沾了些汗水外,竟是非常干净。
魏西连打眼看向陈远刚刚接触过的皮质座椅,就见上面光洁一片,并没有魏西连想象的秽物——对方的那里经过了一整夜的折磨,竟然已经紧紧闭合了,将液体全部封存在了里面。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而魏西连挑眉,很稀罕地翘起了嘴角,心中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陈远很适合在车上做/嗳。
他废了很大劲把陈远清理干净,擦干净手,魏西连有心再做点什么,但是轻轻一闭眼,他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晃晃头,他认为这是腿伤发作连带出的症状。他把陈远抱在身上,向后靠过去,想等这一阵头晕过去,却直接睡着了——那些催眠药终于发挥了效力……
洗手间和厕所都没人,魏西连是看着曹渡宇和陈远两人往这个方向走的,因此这几间屋子都没人的话,他们两个就只可能在客房里了,这也很合理,按理讲是应该让陈远休息一下的。
魏西连停下了,前面的一间屋子里隐约传来了声音,不是说话声,魏西连没听出那具体是种什么声音。走廊上的四间客房收入眼中,魏家来客向来稀少,这里至少今天是没人在的,发出声音的只可能是他们两人。
因为正想起了那些事,魏西连在推开门之前忽然有些犹豫了,思索片刻,他推着轮椅拐了个弯:他想去把那只虎皮小猫抱来。除去小猫掉毛外,他对这只小猫非常满意,猫脸媚气、叫声娇憨、毛皮顺滑,是个一等一的玩伴,因此他想把小猫带给陈远,让他也玩一玩。
几分钟后,魏西连摁着还想乱跑乱窜的虎纹小猫,腾出一只手来按在了门上。
第52章 恶徒(十七) 等我睡着……
门被敲响片刻后, 屋内传来陈远干净清朗的声音:“请进。”
他推开了门——
屋内只有陈远一个人,正歪坐在床头,看到魏西连, 他很疲惫地勾了勾嘴角:“魏先生。”
魏西连看他不是很有精神,疑心他是困了或者累了:“不好意思, 我打扰到你了么。”
陈远摇摇头:“没有。”
说罢, 他貌似犹豫地抬眼正视着魏西连:“魏先生, 刚才你烫……”
魏西连深知道歉并不会让自己少块肉, 在面对乐意讨好的对象时“对不住我错了”可谓信手拈来。
“我的错, ”魏西连故作严肃道,看陈远摇头,还要继续追究, 魏西连继续厚着脸皮哄他:“我舍不得你离开我嘛。”
说着, 他托起小猫挡在眼前,用手指抬起小猫的爪子晃了晃:“让猫猫替我向你道歉。”
陈远凝视搬出了小猫做救兵的魏西连半晌,眼底带了丝些微的笑意:“下次不要这样了。”
“当然不会了, ”魏西连回答得很干脆, 随后他歪着头将小猫的肉垫摁在了陈远腿上:“你不摸摸它么?”
从他进门开始, 陈远似乎一直保持着侧靠的姿势,肩膀顶着床头,魏西连认为这个姿势大概是不太舒服的,不过陈远看上去倒是蛮自然, 慵懒矜贵的像是靠在美人榻上小憩, 只是左手一直压在身下没有拿出来过。
他有些好奇他的左手怎么了,并且已经准备好了陈远如果伸右手过来的说辞。
但是陈远听了他的话,眯起眼睛笑了:“它咬人吗?”
“不咬的,”魏西连在小猫的皮毛上抚摸过去, 拨弄了它的尾巴,力求证明这是一只乖巧不咬人的小猫。
“是吗?”陈远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可我看这是一只咬人的猫。”
魏西连把小猫抱了起来:“这咬不咬人还能看得出来?”
陈远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当然可以,你看它的牙,很尖。”
魏西连失笑:“小猫的牙都是尖的,”,他把猫放到地上一拍它的屁股让小猫跑走了,“不过要是你不喜欢猫的话我们就不跟它玩了。”
他的视线在屋子里稍稍打了个转:“小曹……渡宇去哪儿了?”,一个称呼的事情,他乐得成全别人的自尊。
陈远垂下眼眸,虎皮小猫并没有离开,不过看样子是第一次到这间屋子里来,正在好奇地东嗅嗅西闻闻:“他刚才说有点事出去了一下,可能是去厕所了?”,他给出了一个猜测。
魏西连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所以深知曹渡宇不可能去了厕所,不过他对此并不十分上心,曹渡宇在身边还算得上是个需要顾虑的威胁,因为要提防这小子忽然捻酸使坏给自己来一下子,而他不在身边,至少对现阶段的魏西连是造不成什么威胁的。
“是么,”他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句,再次向陈远发出邀请,“中午留在这里吃饭吧。”
陈远笑起来,眼底有几分狡黠:“我怕你烫我。”
“唉,我都说不会了,”看出陈远是在开玩笑,魏西连也少了顾忌,“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吩咐他们去做。”
陈远笑微微的,对接下来的这顿饭完全不感兴趣,但还是配和地回应道:“你不是要出去和你哥哥吃午饭吗?”
“他……”魏西连顿住,把“他被我气跑了,恐怕也已经气饱了”这句咽了回去,很孩子气地一乐,他说道:“他临时有事,还是我们两个吃。”
不过这顿饭没能吃成,因为魏西连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魏西连很信任的手下梁彩文打过来的,向他汇报跟申连堂搭的线有结果了。
在曹渡宇在陆港搞事的当天,他就派人想方设法联系了申连堂,这倒并不难,因为申连堂深究下去是个捡破烂的出身,把自己当成一把刀,靠着天时地利人和拼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并不很能禁得起诱惑,靠钱就能砸开申家的大门。
魏西连并没有避讳陈远,听到梁彩文说申连堂今天中午恰好在料亭旅馆吃饭,想让他过去顺便把这件事谈一谈时皱起了眉头:“他不懂事啊。”
对面的梁彩文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申老板为人是有一点……傲气的,虽然我们这边好处给的够,很快和申老板联系上了,但是据和申老板联系的下属说,申老板对她爱答不理的,似乎是觉得魏总您的腿受伤了之后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魏西连也能猜到后文是什么。
梁彩文没等到魏西连的回话,以为魏西连也是生了申连堂的气,大着胆子试探着开口:“魏总,其实我们何必和申老板这种流氓做派的人搅和在一起呢?曹渡宇现在不老实,但魏总从国外回来,正好可以借着他的手压下曹渡宇去,您何必去找申连堂受气。”
魏西连视线下意识地跟随着虎纹小猫,舌头舔过牙齿内侧,他思索着回答道:“大哥要是插手了这件事,往后陆港可就没我们的份了。以我们的处境来看,索性多拉些人下水,搅和得越乱越好。”
说着说着,魏西连忽然起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斗志——或者说玩心,让他迫不及待想去见一见申连堂,以实现他的计谋:“你回复下申总,就说我会去的。”
梁彩文对魏西连心中的计较似懂非懂,不过闻言很利索地应了一声按照魏西连的说法办事去了。
陈远全程听了他的电话,此时也知道魏西连要出门了,稍微坐正了一些看向魏西连。
魏西连正打着腹稿准备道歉,就听陈远很关切地问:“你的腿会不会疼?”,注视着面色忽然一凝的魏西连,他认真道:“你的腿会疼吗?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魏西连缓缓调动出一个笑容:“不会的。”
他是没有告诉过——至少是没有直接告诉过陈远自己双腿情况的,所以陈远会这样问只可能是陈远观察自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这些小世界中,他享受从别人的只言片语、行动神情中了解这个人的内心,但反之不然——他是很嫌恶别人探究自己的。
陈远刚刚的好心关怀冒犯到了他。
“那……等我回来,”他心底不太高兴,脸上倒是和颜悦色得很。
陈远点点头,目视着魏西连转身离开,在魏西连出门的前一刻开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调上扬:“魏先生,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加个联系方式?”
魏西连转过头,看到陈远拿着手机,轻轻歪着头看向自己。
两人对视了数秒,魏西连笑了,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有你的电话,但是那天打给你你没有接。”
这句话说出来就是想给对方一点难堪的,不过陈远很自然地一弯唇角,声音轻而飘渺:“原来那个电话是你打来的。”
这种表现让魏西连想到流连人间的艳鬼,不会因为某个痴情人的失落而皱一下眉头,他又觉出了一点意思,点着头看陈远,他重复了一遍“等我回来。”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了,魏西连离开时并未顾及得上那只花猫,陈远和那只小猫一人一猫对视片刻,又都默默扭过了头。
陈远坐了起来,深深垂下头,右手背到身后抓住了左手手腕——他的手腕被曹渡宇捆在了床头。
大概二十分钟前,在曹渡宇说出那句“我们试一试吧”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服软的计策失败了:曹渡宇铁了心要碰他。
他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作矜贵物事的——不矜贵但是也并不低贱,他不喜欢,甚至心底有些隐隐的厌恶曹渡宇,因此不愿意为了几句求欢就献出身体。
同时,这对自己不利,他能感觉到曹渡宇对自己并不是爱,更类似于包含着幻想的占有欲,所以他越清雅越高不可攀,曹渡宇就会愈加迷恋自己……没有几个人在床上是清雅得起来的,而他不属于那些少数中的一个。
陈远没有直接对“试一试”提出拒绝,额头还靠在曹渡宇肩膀上,他低着头,在曹渡宇看不到的地方抿起唇角,清透的眼睛里闪过冷冽的光:“……你是认真的吗?”
他的声音有一点异样,不过曹渡宇急色当头,并且从来把陈远当成个只应该在床上发光发热的宝贝,所以根本没在意那点异样。
“我当然是认真的!”曹渡宇急不可耐地拉扯起陈远。
被迫面对了曹渡宇,陈远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曹渡宇粗鲁的摇晃下力不能支了:“可是我很累了。”
曹渡宇听了这句话,毫不怜惜,面孔狰狞起来,他正准备动用一点强硬手段的时候忽然听陈远轻声的、呓语似的说了一句:“等我睡着……”
这句话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是半推半就的同意,曹渡宇盯着陈远,就听他耳语般地说出了后半句:“等我睡着,你想怎样就怎样。”
曹渡宇咽了口吐沫,眼睛中闪出火花来:“你怎么才能睡着?”,顿了顿,他凑到陈远身边,“昨天给你的催眠药还有剩的,对身体没什么伤害。”
陈远闭着眼睛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拒绝了他的提议:“拿酒来,我喝了酒就会睡着的。”
曹渡宇没再多说一句话,当即放开陈远站了起来,站在床边俯身看着陈远,他的脸色青红不定:“你真的同意了?”
陈远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了顺从,但下一秒,他被曹渡宇突兀地推倒在了床头,肩膀直直地砸上硬木板上,他当即吃痛地皱起眉,还没出言发出抗议他的左手就被曹渡宇拉过去用一根像是浴衣带子的绳子绑住了。
陈远横他一眼:“我不会跑的。”
“我不相信,我不敢相信,”重复着,曹渡宇用力勒紧了绳子,确认陈远绝不可能轻易挣脱之后他抬起头来,想捧住陈远的脸亲亲他却被陈远扭头避开了。因为他现在心里烧着一把火,兴奋的五脏六腑都想跳出来,所以他对陈远此刻的冷淡也很“甘之如饴”。
急冲冲地走到门口,他又忽然转过身来:“你确定你愿意?”
陈远由下而上抬起眼睛,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美丽而冰冷的笑容:“当然。”
魏西连就是曹渡宇出去拿酒的这几分钟进来的。
一个很巧妙的时机,但陈远觉得还是不够“彻底”。
捆住左手手腕的死结很紧,陈远解到指尖都发痛了才终于把自己的手解放了出来。正活动着手腕思索接下来计划的时候,门忽然开了,曹渡宇端着一个托盘探进头来。
他大概刚才也听到了魏西连来这里的声音,因此在进门之前先很谨慎地扫视了四周,确认房间里只有陈远后才迅速背过身关好门。
陈远面无表情地看着曹渡宇,感觉他此时的动作很不堪入目,于是他避开了视线,声音冷冷的有点不快:“刚才魏西连进来了。”
曹渡宇知道这个消息,因此更加在意下面的结果,紧紧盯着陈远的侧脸,他问:“他发现了吗?”
“没有。”
“呼”地吐出一口气,曹渡宇放下心来,并不觉得自己不由分说捆了陈远有什么问题,只是为魏西连差一点发现自己和他的情人有关系而后怕着:“刚才是我欠考虑了,我没想到魏明磊这么快就走了。”
怪腔怪调地笑笑,他接着说道:“我还以为魏明磊听到魏西连和余艳敏有关系后得揍魏西连一顿呢,他在国外呆几年还是老实了不少。”
大步走过来,曹渡宇将酒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俯视着陈远,口中催促道:“快喝吧。”
陈远没说话,结果开了塞的酒,他正将酒倒入杯子里时肩膀忽然被重重拍了一下,酒水瞬间溅出,洒在了陈远袖口上,也溅到了旁边古朴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陈远还保持着倒酒的动作,几秒后,他轻轻摇头笑了一下,抬头,直接对着瓶口灌起了酒。
曹渡宇盯着陈远,看陈远红润的嘴唇半含住深色的瓶口,感觉到一种香艳的刺激——在他最初知道陈远和魏西连上过床之后他是很觉憋屈的,憋屈到要呕出一口黑血的地步,但是就在他去拿酒时,他忽然想通了。
他厌恶的是只能接受魏西连弃如敝履物品的滋味,但是陈远并不是魏西连不要的东西:虽然不清楚魏西连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可以把余声声抛在一边,但很显然魏西连现在很喜欢陈远——正喜欢着。所以他即将做的,是占有魏西连现在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这就截然不同了。
他总是不如魏西连,什么都比魏西连差了一头,而身前的陈远是唯一的例外:他是自己从魏西连那里抢来的。
他急切地等着陈远喝醉睡着,太急了,所以觉得陈远喝的还是太慢。稍微屈了腿,他就着陈远的手攥住瓶身,一言不发地抬高了瓶子倾斜的角度——酒一下子往下流去,陈远没推开曹渡宇的手,被迫仰着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几秒后他就承受不住了,呛咳着扭过头去,瓶口没来得及摆正,剩下的小半瓶酒洒在了陈远衬衫上。
曹渡宇摸上陈远沾了酒水的下巴脖颈,自忖很大发慈悲地让陈远喘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睡着才可以呢?”
陈远将酒瓶放回桌上,用手背轻轻擦拭了下巴上的酒渍,淡声答道:“我怕疼罢了。”
“他昨天弄得你很疼?”
陈远没说话,探身从桌子上拿过了另一瓶酒,沉默地打开灌进嘴里。
刚才陈远说自己“喝了酒就会睡着的”,给曹渡宇一种陈远滴酒不能沾的错觉,然而此时眼巴巴地站在床边,他就觉得陈远仿佛是有千杯不醉的酒量,等了又等也没等到陈远醉过去。
等到陈远第三瓶酒喝到一半时,他才隐约感到陈远有点晕乎乎的意思。
他像是怕把陈远吓醒了似的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将手放在陈远腰上揉捏着:“可以了吗?”
陈远喝了酒,素来白皙的脸上带了点血色,嘴唇更是闪着水光,晃晃悠悠地躺靠在床头,他大概确实醉了,笑得很孩子气。
面对欺身上来的曹渡宇,他还是笑呵呵的,将手上剩下的半瓶酒递了过去。
曹渡宇不知道陈远想干什么,他也不想知道醉鬼的想法,不过此情此景,他想他大概是应该接过这瓶酒干了的,于是他仰头三两口喝光了酒,将空瓶扔到了地上。
做完这些,曹渡宇一边盯着陈远泛着春色的脸一边迫不及待地脱掉了上衣。他是从来严格要求自己的,隔天必定会去一次健身房,也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
但是陈远看着看着他,竟然“呵呵”地颤抖身体笑了出来。
曹渡宇有点不快:他是期待着从陈远那里听到几句赞美的,不过此时此刻他也不和神志不清的醉鬼计较。
身体覆盖上来,他揉搓着陈远身上留存的昨晚的旖旎痕迹:“比较一下吧,我一定比他做的好。”
陈远还是笑,张开胳膊搂住了曹渡宇的脖子。
屋内忽然闪过一道白光,随后是“轰隆”一声闷响,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开始下雨了。
李经理昨天被家人接回了家中,因此魏西连派去保护李经理的梁彩文得了空闲,跑来要接魏西连去料亭旅馆。
在门口,魏西连不出所料被曹渡宇安插的人“委婉”地拦了下来。
梁彩文听着门卫的话狠狠皱起眉头:“魏总的行踪什么时候需要向你们汇报了?”
那人嗫嚅着:“并不是汇报,只是需要掌握魏总的行程确保安全。”
“那……”梁彩文还要理论下去,被魏西连轻轻拉了一下,魏西连看着前面的门卫,微笑道:“小曹让你拦我的?”
门卫脑子飞速运转着,看他的样子简直超负荷的都要冒烟了:“不是,但是……曹经理说……”
魏西连饶有耐心地等他编到再也编不下去了才开口:“前两天被开除的那个员工,你也去送他了吧?”
他指的自然是三天前对余声声出言不逊被开除的那名双商极低的佣人。
门卫迟疑着开口:“……是。”
魏西连拍拍他的手臂:“你们曹经理的心思可是不好猜吧。”
“……是。”
挑眉,魏西连笑:“我今天就是不想告诉你我去哪里,你要闹到曹经理过来么?”
出了门坐到车上,梁彩文还是没忍住向魏西连问道:“魏总,何必对他那么客气,那可是曹渡宇的人。”
魏西连点点头:“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适当地装一点,让他深刻体会到领导和领导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梁彩文一边思索着他的话一边发动了车子。
他开得快而稳,眨眼间就出了郊区拐上了外环,魏西连之前没有关注过这些,现在有了对比,他忽然发现昨天陈远车开得很不怎么样。
饶有兴致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魏西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第53章 恶徒(十八) 新时代的听房方式……
魏西连接起电话, 凝眉看着屏幕上那个并未备注的号码,他怀着一种模糊的预感拿起手机贴在了耳边——只是贴着,并没有出声。
他不说话, 那边的人也没有说话,不过并不是纯粹的寂静无声:魏西连听到一种奇怪的水声, 间杂着低低的笑声, 有一个男人在说话, 不过一切都好像是隔着层层的套子, 全部听不清楚。
梁彩文从后视镜中困惑地看向魏西连, 张嘴似乎想问句什么,被魏西连抬手制止了。
魏西连轻浅地呼吸着,呼出一口气、吸进一口气, 平静舒缓。对这个号码, 他其实没什么印象,他来到这个小世界之后没有正经处理过公司的事情,但是他毕竟是魏家的老板, 平日里的电话就往来不断, 这个尾号是97、没有备注的号码早就淹没在了众多来电中。
但是无端的, 他知道这是陈远。
瓶子落地的“咣当”声震的魏西连的手腕晃了一下,这一声仿佛是序幕的号角,总之在这之后,手机那端传来的声音除了模糊还掺杂上了混乱。
布料的摩擦声, 床板轻微的晃动声, 随后他听到了尾音上挑的笑声,在电流下有轻微的扭曲,却更带了勾人夺魄的意味,最后是一句男人说的话。
这次大概是因为距离手机近了一些, 魏西连听清了那句话的内容:“魏西连怎么抱的你,他的腿不是残废了吗?”,戏弄的语气饱含恶意。
这句话明显“大逆不道”,是对魏西连明晃晃的侮辱,梁彩文大睁着眼睛,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维护魏西连,但是看到魏西连平静的面庞,他还是没敢出声,只是将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形僵在了当场,直到魏西连若有所思地挂断了电话。
梁彩文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魏总,这是……”
魏西连视线转向他,蛮不在意地眨了下眼睛:“大概是科技迅速发展下,新时代的听房方式吧。”
在察觉到不对劲时梁彩文就已经将车停在了路边,此时他完全转过身来面对了魏西连,神色十分焦急,甚至带着点不可置信:“魏总,不能这样吧。”
他并不知道当自己在医院守着李经理时自己的好老板已经神速找了个新的相好,还以为电话里其中一位是余声声,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魏西连对余声声这个态度。
余声声和他其实也没什么交情可言,不过他照顾保护余声声照顾出了一些情分,他深知余声声就是个纯洁天真的大号男孩,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这种赢荡的事情,他一定是被歹人诱惑了!
听到梁彩文这一番“诱/奸”理论,魏西连稍显诧异:“你怎么知道的?我听着这倒是两厢情愿。”
梁彩文深深看着自家老板,第一次产生了对自己是否跟错人的怀疑:魏西连怎么可能如此无所谓地对待余声声呢?那可是跟了他十几年的余声声啊。
如此心情下,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磕巴着重复道:“他,他那么好!”
魏西连翘着嘴角,“呦”了声,他想打趣梁彩文竟然还认识陈远,但是在开口之前,他一蹙眉,对着自己先扪心自问了:他好么?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魏西连心道,陈远还是可疑。
这件事情太刻意了,为什么在自己离开的时候陈远会多问那一句有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呢,没有道理,但是如果把那句话和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联系在一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他暂时还没想出陈远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及到底想怎样害他,但是因为这一个可疑,他就绝不会配合陈远的想法行动。
想到这里,魏西连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药盒:“查一查这些药片的成分。”
梁彩文接过那个盒子,检查了里面的白色药片:“魏总,这是你平时吃的止痛药,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清楚梁彩文绝对对自己忠心耿耿,但魏西连本能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梁彩文的神色:“没什么,大概是前段时间看到了一个广告,忽然对这些止疼药的成分不太放心了,想找个信得过的机构查一查。”
梁彩文应了声,有意就无良营销号发表两句自己的见解,但是张开嘴,他又想起了余声声:“魏总,我看还是去看看吧,不然一会儿没办法安心和申老板谈事情的。”
魏西连将手放在膝盖上,雨下起来,他的腿又开始疼了,他皱眉,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不喜梁彩文的话:“我还不至于因为有人在我耳边喘两声就安不下心来做正事,开车。”
梁彩文欲言又止,颇有不甘:这怎么能是喘两声儿的问题呢,那是余声声啊,余声声和一个男人滚在一张床上骂魏总是个残废,魏总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呢?
他和魏西连一直不在同一频道上,因此尽管他摆出了一副如丧考妣的悲痛不忍神情,也丝毫未能感染到魏西连。
魏西连面无表情地扭头望向窗外,锦宁的雨向来是一阵一阵的,此时这阵雨正急,天地间飘满了白色的雨丝,车前的雨刷拼命摆动着也没能扫出一块视野清明的玻璃。
在规律的“刷刷”声中,魏西连摁着膝盖的手加了力气,骨头仿佛会在这样的阴雨天中泡发似的酸胀无比,骨头酸胀,他两条被碾压过的双腿的皮肤肌肉便会痉挛起来,就像是预感到了撕裂而产生的颤抖。
于是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陈远,他好么?其实他还是挺好的,行动克制举止温柔,并且只要陈远触碰了自己的腿他就不痛了——因为会痒,痒的感觉盖过了痛。
视线扫过旁边的手机,他觉得陈远打来的这一通电话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并不是绝对的可疑。
他从果倒推因,觉得陈远的那句问话是个为了确保自己计划成功的拙劣提醒,但是如果反过来,由因及果,在他出房间前,陈远是拿出了手机想要加自己联系方式的,所以他会把手机放在床边从而在……在做那件事时误触手机给自己打出一个电话来。
魏西连沉吟着撑住下巴,动作是很悠然平静的,但是心底却有一股火越烧越旺,连淹没天地的大雨也浇不灭。
前座的梁彩文这时提醒道:“魏总,过了这个红绿灯再开两条街就到了。”,他还在不满于魏西连对余声声的态度,但同时也并不怠慢了工作。
魏西连点点头“嗯”了声,毫无预兆地说道:“我们回去。”
梁彩文“啊”了声,在最后一刻猛打方向盘拐入了右转车道,过了最开始一两秒的始料不及后,他又高兴起来:“魏总你果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时雨小了一些,甚至一片云彩散开,西边短暂的亮堂了起来,魏西连看过去时正好看到了一家宠物店,店门外挂着猫粮的宣传页,宣传页上的那只埃及猫仰着脖子,伸出鲜红的舌头舔到了自己的鼻子上。
于是魏西连又想起了陈远,或许是因为不久前他与陈远就猫是否会咬人展开过一次短的不像样子的讨论——如果按照陈远的观点,那么宣传页上这只猫显然是咬人的,因为它有两颗很醒目的小尖牙……
陈远,他还不想放手。
魏西连摸着手掌的纹路,默默做了决定。
听着魏西连的“回去”,梁彩文很高兴地做出了回应,但是手指在中控屏上点着,他却要导航去郊外的一处村子:“我们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听着导航音,魏西连问:“去哪里做什么。”
“找余声声啊,”梁彩文回答的理所当然。
“不,”魏西连注视着梁彩文,转瞬间明白了过来,忍着笑意摇摇头,“不是去那里,我们回家。”
梁彩文有点懵,送魏西连回到魏宅是懵的、跟着魏西连一路不停径直穿到后面的庭院里是懵的、看着魏西连停在一间客房前猛地推开门他还是懵的。
尤其当他在那个房间里看到了衣衫不整——或者说根本就是□□的曹渡宇时,他更是震惊地找不到北了。
床上昏睡着的人也是一等一的漂亮,但并不是余声声。
这让梁彩文昏头转向地松了一口气,疑心这其实是自家老板的阴谋,就是为了抓住曹渡宇的狼狈当作把柄。
当魏西连骤然推门进来时,曹渡宇在极度的恐慌之余感到了后悔。
他后悔他太大意了,这处客房固然地处偏僻,只要魏西连从客厅过来他一定能听到声音及时止损,但是他忘记了走廊另一侧通着的小门;他也过于自信了,他认定当魏西连走后整个魏宅都是自己的人,所以极其大胆地没有锁门,当然这也有他主动追求刺激的缘故。
而他最后悔的就是他还是太急了,在还没有完全扳倒魏西连的时候胆大包天抢魏西连的心上人!
他如此恨魏西连,恨不得啖其血肉,也如此厌恶魏西连,巴不得用最恶毒的方式侮辱践踏魏西连,但是这样的曹渡宇,在看到魏西连的那一刻,感到的只有害怕。
一手拿了衣服遮住身体,他浑身颤抖着往床后躲去——哪怕魏西连是个绝不会和他动手的瘫子,他还是下意识地尽可能远离着魏西连:“魏、魏魏总……”
魏西连在满屋的酒气中抿紧了唇角,其实屋子通风良好,除去酒气混着潮湿的雨星扑撒在鼻腔里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味,不过因为有一个赤|裸着的曹渡宇存在,再加上散落一地的衣物,无端的就有了暧昧的气息。
魏西连没理会满脸惊恐的曹渡宇,滑着轮椅,他到床边看向了陈远。
陈远被摆成了俯卧的姿势,脸侧在枕头上,面色粉红,眼睛轻柔地闭着,还在昏睡着,不过睫毛间或微微颤抖一下,看起来在睡梦中也并不安心。
魏西连看着这副娴静的睡相片刻,伸手摁上了他的脖颈——很烫,好像是有一点发烧了。
他的衬衫还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不过被推到了腰际往上,内裤扯下来了一截,露出一段引人遐思的弧度,下面的两条腿莹白地瞪在被子上,修长笔直。
魏西连的视线停留在陈远后腰处一点,陈远后腰连接着臀部的地方有一个凹陷下去的窝,此时那里闪着晶亮的水光,似乎是被舔过了。
靠在轮椅上,魏西连面无表情地看向跪在床另一边的曹渡宇,一直看到曹渡宇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颤抖起来。
他眸光沉沉的,似笑非笑道:“像只狗一样。”
曹渡宇现在听到明晃晃贬低自己的话也不敢反驳了,连恨的勇气都没有了:“魏总,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没想真的这么做,对不起魏总。”
魏西连扫过凌乱的房间,目光在桌子上七倒八歪的酒瓶子上着重停留了片刻——醉酒昏睡的陈远无形中将自己与曹渡宇划分开了阵营,将这一场半推半就的两厢情愿变成了一方的逼迫。
在陈远对这场闹剧的重构中,呈现在人们眼中的就是:对魏西连不忠的人只有曹渡宇。
看魏西连又朝自己逼近了些,曹渡宇更紧地蜷缩起自己:“魏总,我真的错了,求你饶过我这一次吧——”
魏西连十指交叉着放在膝盖上,脸上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动作让曹渡宇想起第一次见魏西连时的情景:魏西连一脚踏在地上,肩宽腰细,披着的西装微微扬起……
“小曹,渡宇,”魏西连朝曹渡宇笑道,“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当时我为了让你不再念想着声声可以让你一步登天,现在也能让你重新滚到泥里。”
“我的东西,别人绝对不能动,你怎么敢的呢,狗东西。”魏西连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在曹渡宇听来几乎有些鬼气森森的意味了。
他明白过魏西连的意思,彻底崩溃了,咧开嘴,还没出声眼泪鼻涕就糊了一脸:“魏总,我……”
在呜咽着说出了好几个“我”之后,曹渡宇忽然合身抱住了魏西连的大腿,这次他再开口,神态声音都像是换了个人:“西连哥!”
他抓着魏西连的裤腿,眼睛堪称清澈:“西连哥,我真的知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当年我们那么好……”
魏西连垂眸看着似乎是真心悔过的曹渡宇,毫不动心:或许原主和曹渡宇也有过一段互相信任依赖的日子,但很可惜,他没有,他只知道曹渡宇的坏,没见过曹渡宇的好。
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曹渡宇的手指,魏西连在沉默中却是想起了攻略的任务:或许就借着这个由头给曹渡宇上上强度,曹渡宇不是个硬骨头,没准在临死之前就会“动了心”。
他只是这样想着,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但是跪在地上的曹渡宇看着魏西连的眼神却觉到了一种灭顶的恐慌——他不愧是跟了魏西连这么多年的,熟悉魏西连每个眼神的含义。
从这个眼神中,他看到了杀意。
手脚颤抖着收回,他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眼珠迟滞地转动了一下,他能感受到心中正尖啸着:他不想死……如果死,也要拉上魏西连。
清澈的眼睛又染上疯狂的狠厉,曹渡宇暴冲而起,扑向了魏西连。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直到一声高亢而嘶哑的惨叫响起两三秒后,魏西连才怔愣着吸进一口气,头脑中茫茫然地胡乱想道:陈远说的果然没错,这只小猫是咬人的。
第54章 恶徒(十九) 我冷
大雨瓢泼中, 魏宅响起了一声极其惨烈高昂的惨叫。
魏家乱了套,一众佣人探头探脑的,看着院子里五六个保镖护送着一副担架从楼里抬了出来。
“那是曹经理?”有人长的高看的远, 眼力奇佳。
厨房里干活的师傅们也偷空来看了热闹:“他是不是没穿衣服咧?”
还是那名眼力奇佳的高个子,又踮脚伸长了脖子, 很确定地点点头:“是的。”
一边有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打着一把天蓝色的雨伞, 就长长地“咦”一声:“他为什么不穿衣服呢?”
高个子垂头看了阿姨一眼, 觉着这话没法回答, 于是保持了沉默。
阿姨转着眼珠, 又问:“那刚刚那声儿是不是曹经理喊的?”
“虽然听着不像,但应该是的吧。”高个子对能回答的问题有问必答。
饭点时分,正是魏宅主人下人进进出出最忙碌的时候, 曹渡宇就在这个时间点, 在全体佣人师傅的目送下被一架担架抬出了魏家送往了医院,身上没穿衣服,只是腰部的位置盖了一块遮羞的白布。
不多时, 有一众穿着正装的保镖各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在院子里站出了一条道路, 梁彩文举着伞推了魏西连出来, 依然惶惶然的,话不能成话:“魏总,你回去吧,我送曹经理去医院就够了, 雨很大, 你回吧……我……”
他慌,魏西连反而就镇定下来了,忍耐着发作起来的腿疼,他抬手不轻不重地在梁彩文胳膊上拍了拍, 是个安抚的动作:“这种事情我们也预料不到,况且也不一定就真的有那么严重,”,他回想着那处伤口,思索着继续道,“现在医术发达得很,未必就没办法了。”
他看着梁彩文:“去吧,别想太多。”
梁彩文苦着一张脸,朝身旁的人招招手,立刻有个很伶俐的小佣人跑过来拿过伞,接替着他为魏西连举伞。
又朝魏西连点了点头,梁彩文大步朝外走去,上了车。
魏西连没动,看着梁彩文的车开走了还是没动,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他两手交叠着撑住下巴,缓缓垂下眼眸。
雨下得很猛,头上有一把伞勉强隔开了雨幕,但周边四处都是豆大的雨滴打在地面上,溅起的白色水花还是慢慢得打湿了魏西连的裤脚。
如此伤害曹渡宇不地道,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做——实在是没想到,一切都太突然了,曹渡宇扑向自己的时候,在梁彩文反应过来保护魏西连前,那只不知在哪里埋伏了许久的虎纹小猫突然蹿了出来,然后咬住了它从未见过的新鲜物事……
曹渡宇当即就惨叫了一声,他是个偏低沉的嗓子,但那一声惨叫完全可以用高入云霄来形容了。惨叫过后,曹渡宇趴在地上蜷起身子,一手捂着那里头上脸上登时就冒了冷汗。
在大脑短暂的空白中,魏西连看到了那里的伤势:猫的尖牙咬破了皮/肉——流血了。
并且在梁彩文怔愣着去搬曹渡宇时,曹渡宇猛的一哆嗦,处处要维持一个体面的曹渡宇在魏西连面前失了禁——尿里也是带着血的……
有人轻轻在魏西连耳边唤他:“魏总,雨太大了,您还是进屋吧。”
魏西连没理会他,身处这样清凉湿润的空气中似乎才能让他稍稍喘过一口气:这件事情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哪怕从结果来讲也堪称恶毒了。
在那人再一次的呼唤下,魏西连点了点头,点头的动作微弱,声音也微弱:“回去吧。”
魏家的主人少,一个魏西连一个余声声,都是对生活不大讲究的人,他们随意,魏家的仆人管家也全是一副缺少管教的样子,整日的惫懒怠工。当魏西连被推着回到客厅的时候,客厅还是那个杂乱的样子,茶几没人扶起来,地上的碎渣子也没人去扫。
魏西连看到了,也实在无心去管了,扶着沙发,他向身后的佣人一挥手,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那魏总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佣人话回得很殷切,然后利索地一转身,高兴地参与外面有关“曹经理为什么被抬出来”的讨论去了。
屋内的魏西连,驱使轮椅碾碎一枚干果后,决定还是像刚才一样,去看一看陈远。
陈远所在的这间客房采光并不好——外加今天下雨,也没什么光可采,十点多不到十一点,正是上午的好时候,屋子里一片昏暗,半透明的黑色,像是蒙上了一层透明度过低的蒙版。
魏西连进门时顺手打开了屋里的灯。
陈远还躺在床上,不过那只咬人的猫没在这里,大概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找了个床底或者箱子钻了进去;也或许它也知道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坏事——它是很懂得趋利避害的。
魏西连要了支体温计过来想给陈远量量体温,他依稀记得刚才摸到陈远耳后时是很烫的,大概是有点发烧。
一边伸手去拉陈远,魏西连滑到床边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桌子上的酒瓶子,床头柜上一共三个空瓶酒,另有一瓶还没打开,歪倒在桌子上,地上还滚着一个空瓶子:陈远一共喝了四瓶酒。
这个数量并不保证准确,因为曹渡宇可能也喝了酒。
想着这些,魏西连在看到陈远时楞了一下,陈远已经醒了……他也不清楚这算不算醒了,因为陈远现在显然不具有清晰的意识,所以或许半睁着眼睛睡觉或许是陈远的习惯也说不一定?毕竟他没见过陈远认真睡觉的样子。
魏西连的手停在半空中,认为陈远的确可能就是半睁着眼睛睡觉的,因为他现在在说梦话。
声音比平时低哑很多,从喉咙中滚出呜呜噜噜听不清楚的单个字词。
魏西连忽然侧了下头,他刚刚听懂了一个词:“关灯”,但是为什么要关灯,对这个问题,陈远很快做出了解答:“睡觉,关灯。”,这两个词之间隔了好长一段空隙,给人一种陈远马上睡着了,这两个单词差一点没能同时说完的感觉。
魏西连趴在床边,歪着头,是个年轻的调皮姿态,问的堂而皇之,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一觉睡到下午五点的光荣事迹:“白天睡什么觉?”
出乎他意料的,陈远轻轻哼出一声“嗯”,然后很缓慢地扭头看向了自己。
陈远是有意识的,但并不是平时陈远的意识,这个认知让魏西连觉出了好玩,他“唉”了声以唤起陈远的注意力。然后他听到了陈远开口,气息忽轻忽重:“白天,开什么灯……”
魏西连笑了,准备再逗眼前这个神志不清的醉鬼玩一玩,就见陈远很坚决地背过了身去,抬起胳膊盖住了眼睛,口中吐出了很清晰的一句话,似乎带着点赌气:“睡觉,关灯。”
之后魏西连再朝他说话他就完全不理了,言语攻击既是已经无用,魏西连开始上手。
一手紧紧摁住轮椅的扶手,魏西连探身将已经躲到床另一边的陈远抓了过来,嘴上玩笑道:“就是不让你睡,”,他很麻利地测了陈远的体温:三十八度六,很好,正好能吃退烧药的程度。
再次被打扰了睡眠的陈远从鼻腔里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嘴巴皱着,露出了一副很不高兴的表情。在魏西连将他扶起来坐好时也极其不配合,两条胳膊这一伸那一挥——大概他本人以为这些动作是很有力坚决的,但是因为他发着高烧,胳膊腿都软绵绵的,因此那些小动作更像是玩闹。
魏西连也乐意陪着他闹,端着杯子在陈远嘴边,仅仅因为陈远小臂不超过十厘米幅度的抬起,他便夸张地“唉”了一声,将空杯子扔在了床上:“摔碎了,没杯子喝水了怎么办?”
陈远目光很呆滞地看着那个杯子,做出回答:“我不喝水。”
魏西连抬手将陈远垂到脸侧的一缕头发塞到耳后:“没有水怎么吃药呢?”
陈远微微低着头,不为所动:“我不吃药。”
魏西连嘴角翘着,憋笑诱导道::“不吃药会变成傻子的。”
陈远现在大概就是个傻子,所以他脸色一变,很艰难困苦的思索之后同意了吃药。
陈远同意了吃药,魏西连还是要装一装大尾巴狼,他状若苦恼地皱眉:“可是没有杯子喝水了,最后一个杯子被你摔碎了。”
陈远抬起头,先是很认真地看向了魏西连,仿佛在辨认魏西连话中的真假,接着他转脸看向了床头柜,那上面还有一个没用过的玻璃杯,但是直直地看了许久,他点点头:“是的,没有杯子了。”
他蹙起眉,也很苦恼,大概是在担忧自己会变成傻子:“怎么办呢?”
魏西连胳膊肘撑在床上,两人挨得很近了,他拿手指梳理着陈远的头发,发根还带着点潮气,头皮温热,触感竟然很不错,他仔细地欣赏着这张脸,压低了声音:“我亲口——喂你怎么样?”
“亲口”被他暧昧地拉长了,对面理应给点反应的,这才有意思。可惜陈远头脑一片懵然,只是很乖地点了点头,等魏西连喂他药再喂他水。
魏西连拿另一个杯子倒了水,喝了一口含进嘴里,作势真的要嘴对嘴地把水渡给陈远,不过在最后一刻,他却莫名改了主意,将那只玻璃杯一举,还是逗孩子似的逗陈远:“我又变了一个出来。”
陈远确实有一点口喝,刚刚满以为能喝到的水没喝到,他舔了舔嘴唇,眼睛还是有些发直,看着魏西连,他诚恳地做出了夸赞:“你真厉害。”
随后他苦思了一会儿:“你什么杯子都能变吗,你能变被子吗?”
光凭听,魏西连很难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在陈远和皱眉不解的魏西连对视片刻后,有意无意地做出了补充:“我冷。”
魏西连联系上下文,大概明白了对方的需求:“你要被子?”
陈远不点头也不摇头:“我冷。”
他的确应该冷,阴冷的天气,他身上又只穿了件被酒水打湿的衬衫。
不过魏西连当然没办法凭空变出一床被子,只能一会儿叫人去拿,所以他还是决定先给陈远喂药,嘴上做出了虚假的安抚:“吃了药就不冷了。”
这次很成功地把药喂进了陈远口中,喂进去了,但是魏西连观察陈远,发现他并没有做过吞咽的动作。
他看着陈远,陈远也看着他,一直看到魏西连觉得那颗胶囊大概已经化在嘴里时,陈远终于一皱眉,“咕咚”一声,喉结动了一下。
大概是真的化在嘴里了,陈远之后就一直捂着嗓子咽吐沫,魏西连又把杯子送到陈远嘴边——被无视了,他也就不管陈远了,启动轮椅想要找人那床被子。
但是当魏西连转过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很痛苦的一声“呃”,然后是掺杂着闷咳的干呕声,他扭过头来,就看到陈远皱着眉头,眼角沁出了泪花,趴在床边,吐出了一口带血的酸水。
第55章 恶徒(二十) 灵魂在一瞬间和身体产生……
那间屋子大概是今天犯什么血光之灾, 带着陈远坐在开往医院的车里,魏西连如是想到。
陈远吐了一顿,然后被连扶带抱地带到了车上, 并没有因此而更加清醒一点,不过倒是不知从哪里积蓄出了一点力气, 开始闹事了。
醉歪歪的陈远坐不住, 只好半躺在座椅上, 可他同样的不想躺, 撑着胳膊扭起身来, 他懒懒地向前趴到了驾驶位上,用手去摸司机的脸。
司机既不敢出言阻止陈远,也不敢贸然请求魏西连的帮助, 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成了一尊雕像, 任陈远在他脸上乱摸,横竖这发酒疯的人手掌柔软温凉、呵气如兰,让他揉搓自己, 司机反倒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陈远脸上一直挂着朦胧的微笑, 笑着揪司机的耳朵、笑着摸司机的颧骨, 然后在摸到司机的鼻子时,他骤然缩回了手去,磨搓着手指,口中很嫌弃地“唔”了声:“一手油。”
司机万不能想到已经如此好脾气地容忍他了, 反倒自己糟了嫌弃, 道心多少有些破碎。
一边的魏西连看陈远有愈闹愈烈的意思,算是为了行车安全的考虑,终于出手,一把搂着陈远的腰把他拖了回来, 腰是薄薄的一捻细腰,并且很软,在魏西连的胳膊里隔着一层衣服灵活地扭动着。
“老实点吧,”魏西连抽出张纸把陈远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了,“没看出来你喝醉了之后这么讨人嫌。”
陈远窝在魏西连怀里,头枕在魏西连的肩膀极力地向后仰着看他,眼睛还是不聚焦,但是眉毛睫毛浓墨重彩的,更美成了一副朦胧的水墨画。
魏西连笑了一下:“你平时能喝几瓶酒?”
陈远伸出三根手指,口中很乖巧地回答道:“五瓶。”
这个回答很精妙,大概精妙就精妙在了它让魏西连从心底觉到了有趣。
陈远本来算是和魏西连并肩坐着的,只是“太”没有坐相了,头已经拱到了魏西连的胸前。而在魏西连觉得有趣之后,他忽然动手将陈远抱了过来。让陈远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他像搂抱一个困顿的小孩子那样把陈远横抱住了。
陈远对此也很配和,一条胳膊搭在了魏西连肩膀上,一条胳膊绕过了魏西连的脖子,只可惜老实了没有一会儿,他的两只手就又要作乱。
耳后的那处区域似乎是魏西连的敏感区域,非常的怕痒,当陈远摸过那里时魏西连猛地扭过头躲了下,顺势就攥住了陈远的两只手腕。
陈远忽然不笑了。
并不是因为魏西连限制了他的行动,而是陈远的灵魂好像在那一瞬间和身体产生了隔阂,身体成了一具僵硬的壳子,阻断了知觉的往来。
“陈远?”魏西连拧眉唤了他一声。
相比空调,阴雨天的凉风也沁人心脾,车四扇窗户都开着缝,有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陈远的头发衣摆翻飞起来。
头发和衣服的灵动更衬托出了陈远的死气沉沉。
魏西连晃了晃陈远:“陈远?”
陈远琥珀色的眼眸半睁着,此时此刻没有一丝光亮,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太低了,重复第二遍时魏西连才勉强听清楚那几个字:“我不想去……”
直直望进陈远的眼睛里去,魏西连慢慢开口:“你不想去哪里。”
刚才的玩闹好像透支了陈远的体力,他终于回复成了一个刚刚吐过血的虚弱样子,仿佛连皱眉都嫌费力气,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还是那一句:“我不想去。”
攥着陈远手腕的手指向上一滑,魏西连才发觉原来陈远的手这么凉,他思索了几秒,给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你不想去医院么?”
陈远沉默地将脸贴在魏西连身前,那里暖融融的,是很坚实的一扇胸膛,那么温暖那么可靠,但陈远说:“我害怕。”
为什么害怕?陈远却不再说话了。
到了医院时陈远已经昏睡了过去,医生对陈远的状态预估非常乐观,表示只是胃溃疡,打个吊瓶就没什么事了,但是他的态度是如此轻松,然而陈远却怎么也没有醒过来。
魏西连有意再去找那位前额已经秃了的大夫谈一谈,但是刚刚出了病房,他就看到了正站在拐角处搓脸振奋精神的梁彩文。
梁彩文一眼也叼中了他,几步走过来,这几步走的大步流星极其利落,但是完全正对了魏西连,他微微弯下腰,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魏西连知道,既是梁彩文负责将受伤的曹渡宇送来医院的,那么此时梁彩文找自己,要说的只可能是曹渡宇的事情。但是静静地等了又等,面前的梁彩文却怎么也不开口。
魏西连决定还是自己先开这个头,他是准备直接问出个结果的,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能力挽狂澜的是医院的医生护士,自己怎么问也改不了结果,但是话已经滚到了嘴边,他却忽然也保守了起来:“怎么样?”
梁彩文指尖捏着一根烟,并没有点燃,大概只是想过个干瘾缓解缓解焦虑,听了魏西连的问话,他把那支已经捏得皱巴巴的烟凑到鼻子前深深嗅了嗅,然后开口:“……不太好。”
魏西连也说不清自己具体是个什么心情,所以只是紧紧盯着梁彩文看。
他的紧盯还真的盯出了下一句话,梁彩文低声道:“反正那里是保住了……”
魏西连见识过这里的医疗水平,相信那两个小窟窿是无论如何不会到“截肢”地步的,因此觉得梁彩文这句话乃是废话,他垂头,措辞道:“保住了,然后成摆设了么。”
他没等到回答,抬头时发现梁彩文正对着自己笑,笑不是好笑,掺杂着尴尬愧疚的苦笑——这个笑是梁彩文询问情况时从回答他的医生那里原封不动搬来的。
他没有从这个笑容里解读出确切的信息,但是魏西连却能,朝梁彩文点了点头,他没说话,心里明镜似的想到,小猫的那一口把曹渡宇咬成了废人。
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魏西连正过脸:“我去看看他。”
他说要去看看曹渡宇,但是等到了曹渡宇病房门口,他也没想出到底为什么要来看看他,应该说点什么、做些什么,他是一概的没想清楚。
真的坐到了曹渡宇床边,魏西连看着还没醒过来的曹渡宇,还是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坦白讲,他对曹渡宇有愧疚,但愧疚得有限,大概是因为在魏西连心中曹渡宇是迟早要死的,因此迟早要死的曹渡宇偶尔在魏西连眼前是一具还能动弹说话的尸体,尸体有没有性功能和少没少一根小拇指一样,是关系不大的。
但这又和他一贯的道德标准相悖——因为他不恨曹渡宇。
恨曹渡宇是原主魏西连应该做的事情,他对曹渡宇并没有恨的感情,他只是认为曹渡宇该死,于是就犹如最称职能干的判官一样,他给曹渡宇判定了死,所以曹渡宇只需要死就行了,生前没必要遭受其他多余的折磨。
但是现在曹渡宇受到了这样的伤害:对他完成任务并无裨益的伤害,他也没有预料到的伤害。
魏西连无声地垂眸注视着曹渡宇,因为心里很乱,下颌角无意识地绷得很紧。
良久,魏西连操控轮椅转弯,走出了病房,还是一句像样的话也没说出来。
魏西连愁云惨淡地进了病房,又一脸若有所思地走了出来。
梁彩文在他探望曹渡宇的期间并没有一直守在门口,魏西连出来的时候,梁彩文也正好从电梯那边过来,手里提着几份午饭,想来是给守在这里的保镖准备的。
魏西连扫过梁彩文手里,想到如果陈远还醒不过来的话,也需要给陈远准备点吃的,普通盒饭是不行的,得换更容易消化的食物。
但是他还没将所思所想说出来,就见对面的梁彩文睁大了眼睛,将手中的几个袋子一扔,向自己跑来:“魏总!”
魏西连有所预感,要回不回地扭了下头——他感到一阵凉阴阴的风撩到了自己头脸上:一个一直悄无声息站在那里的半大孩子,拿着拖布杆子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魏西连没说出多余的一个字来,往前一扑,十分钟后,他也躺在了病床上。
当天下午,魏家的人交班似的在医院门口进进出出,几乎就是将魏家搬到了医院,毕竟魏家的两个主子,一位贵客同时进了医院,剩下魏宅里,除了那只咬人的虎纹小猫,也就没什么需要伺候的了。
在这之中,受伤最轻的当然非魏西连莫属,从某种意义上讲,他醒来的时候甚至没有错过午饭,但是因为梁彩文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要求他接受其余的各项检查,他烦躁的也没能吃下饭:“我没有脑震荡!”
梁彩文很是担忧关切:“魏总还是做个检查吧,脑子里出的问题有时候感受就是不太清楚的。”
魏西连隐约觉得这话不好听,皱眉看向梁彩文,就听到了梁彩文的下半句话:“我看到那根敲您的棍子了,拖布的杆子,那种很硬的白木,并且那小子用的力气真是不小,把那根拖布杆子都打裂纹了……”
魏西连——或者说塞缪尔,一直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不光自己的武器要万里挑一,连对手的武器也需得足够美丽特别,比如加赫白送他堕天用的那把匕首……
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尊贵的头颅竟然和拖布扯上了关系,这让他几乎有些恼羞成怒,一挥手,他打断了梁彩文的话:“行了。”
在梁彩文的目光中,魏西连抬起眼来:“曹渡宇那边,有什么情况么?”
梁彩文在继续劝说魏西连检查身体和回答问题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因为他估摸着再劝下去自己也会挨一棍子:“我派人查了,中午打你的那个小子不是曹渡宇安排的,但是,”,他表示强调地顿了顿,“曹渡宇刚刚也醒过来了。”
魏西连向后仰了一下想靠在墙上,然后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了后脑的伤口,他又突然停住了,在伤口丝丝缕缕的痛意中,魏西连不知可否地对梁彩文点了点头。
随着这场暴雨,曹渡宇算是和魏西连彻底势不两立了。
第56章 恶徒(二十一) 周旋
这场大雨下的漫长而激烈,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上的云被冲净,阳光没遮没掩地照在楼宇绿树上, 简直就是换了一番崭新的天地。
魏西连安排人将陈远带回了魏家——陈远还是不醒,但是看体征又是一切的正常, 医院的医生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正为难应该拿什么说辞糊弄魏西连时, 魏西连却主动提起一件事:“他好像很怕来医院。”
那名医生前额秃的干净, 听了这句话光亮的额头和眼睛一起发亮:“那就是了!”
魏西连不明所以地看向医生, 惊讶于对方竟能在一瞬间变得如此欢快。
“这是心理疾病,”医生放慢了语速,仿佛把魏西连当成了一个小学生, 要将这一知识点牢牢灌输进他的头脑里, 让他不信也得信,“我之前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真是玄乎的很。”
魏西连稍稍向前挺了脖子, 因为觉得很诧异:从现代大医院的名医口中听到“玄乎”这个词。
医生还在侃侃而谈, 看得出来他的确有几十年的行医经验了,虽然技术上尚未看出老道,但是奇闻异事见识了不少:“之前就有个小男孩,八九岁, 被他妈妈抱着来的, 被老鼠咬了,来打针,不是什么大事嘛,对不对?但是小护士一针打下去, 小男孩流起鼻血来了,”,医生一摊手,“没见过这种事情的,打个针,怎么流起鼻血来了,而且是怎么都止不住,当时还有人以为是疫苗里面一种原来没关注过的成分和身体产生了反应,以为要有新发现了呢,正闹哄哄的要申请检查一下孩子的身体时候,他妈妈带孩子出去吃了个饭,唉!鼻血止住了,不流了。”
医生磕了下鼠标,唤醒了电脑屏幕,极力地向前探着身子,他用一双干而瘦的手敲打着键盘:“所以你就放心地出院吧,就是心理问题,他害怕这里,所以一来就要犯难受,等我把这个病历单填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要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编辑网页对他是个不简单的事情,须得一心一意才能做到。
魏西连对医生的话是半信半疑,不过因为现在醒过来的曹渡宇开始找事了,他不放心留陈远在这里,所以半信半疑就直接变成了全信。
魏家反正是人丁稀少,空房间有的是,魏西连在医院时就一个电话打回去让佣人按医院病房的标准布置了间屋子出来。
将陈远安顿好了,魏西连到客厅,决定此情此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他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一天了,你们还没收拾?路过的时候也不嫌绊脚?”
一个佣人怯生生地回话:“魏总,昨天我们已经收拾了,摔碎的那个茶几抬出去扔掉了,地上也扫干净了……现在这里,是今早曹经理让人砸的。”
魏西连也发现家里的佣人保镖少了不少,想来是曹渡宇终于决定和自己公开对着干了,于是用安插在魏家的人手做了一场动乱,然后撤出了自己的人。
魏西连从佣人口中第二张横遭不测的茶几上抬起眼来,微笑着扫视了屋子里的几个佣人:“你们怎么不跟着曹经理走。”
那名佣人怯生生的,但心直口快:“曹经理不要我们。”
不过很快另有高情商的员工做出了找补:“我们愿意跟着魏总您干!”
魏西连嘴角含着笑,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先把这里收拾干净吧,然后叫梁经理过来。”
几个人各应了一声是,应的稀稀拉拉,参差不齐。
眼望着佣人各司其职地做起了活,魏西连眼望着他们,心里沉沉思索着,无论怎么讲,安排几个无足轻重的人在魏家监督着自己的动向都对曹渡宇更为有利——哪怕最后能给他下个毒药死他呢。
所以如果排除曹渡宇气昏了头的可能性,那么曹渡宇在自己家里做出的这一番砸抢破坏更类似于作戏——要掩饰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人完全撤出魏家的事实。
这其中大概还是有曹渡宇的人,但是不会很多了。
魏西连想到这里,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转到了后院,在那里跟一个半大孩子样的杂工碰了头。
这个小杂工正是那天给魏明磊送东西的小伙子,足够伶俐也足够不起眼,是一把趁手的好刀。
听了魏西连嘀嘀咕咕的吩咐,小伙子抬起头来,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您放心吧魏总,包在我身上。”
魏西连堪称温柔地帮小伙子去拍衣服袖子上的一处灰尘——拍了半天发现那乃是一片油污,连洗衣液都对之无可奈何,更何况是自己的几巴掌。
“在这里干了多长时间了?”
小伙子本来一直是瞪着两只眼睛东张西望的,也并不是真的东张西望,只是他好像天然的精神有活力,对一切都好奇对一切都感兴趣,所以两只眼睛总不受他控制地看向周边的一切事务,看到眼睛都装不下了要发痛了才一晃脑袋休息一下,然后继续看。
此时他却楞了一下,垂眸很羞赧地笑了:“我和声声……余少爷同一年来的。”
“那可是年数不短了,”魏西连又抬起胳膊,只是这次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他在小伙子另一侧胳膊的袖口上也看到了一处脏污,不过吸取赏赐的经验,他决定不以肉身对抗此种顽渍。
“是,”小伙子一点头,也感叹地笑,“我爸爸带我来的,帮他打打下手,那年我才几岁啊。”
魏西连看着他,仿佛要望进他的眼睛里去:“和声声表白过么。”
小伙子这次是真的红了脸:“那哪能呢,声声……余少爷他那么……”
“你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好看?温柔?是大明星?”
很认真地摇着头,小伙子回答:“我就是喜欢他,哪怕他毁容了,不对我笑了,没人追求了,我也喜欢他。”
小伙子离开后,魏西连依然摇着轮椅在后花园里转,等梁彩文。上次和申连堂约好了时间,但自己这边单方面爽了约,再想联系申连堂大概是更加不容易了,不过还是应该试试,因为在他看来申连堂确实非常好用,无论是他的脾气身份,还是他手下那一帮大字不识几个的兄弟。
曹渡宇到目前为止还拖着腿,走路都不利索,但颤颤巍巍却十分坚决地与魏西连正式开始了对峙。
魏家那些不成体统的小产业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曹渡宇接管,此时便彻底落入了曹渡宇手中,而稍大一点的产业链,因为安插满了曹渡宇的人,只要贸然出手,必然是一个停工停产的下场,所以乱七八糟的也被曹渡宇蛇食鲸吞了。
唯一还掌握在魏西连手中便是盛朗娱乐了,这个无限为余声声提供资源的堡垒果然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发展到目前这个地步大概是有点悲惨的——并且不是很必须。
魏明磊已经暗示了魏西连三次可以寻求他的帮助,但都被魏西连糊弄着无视了,他现在更需要能当刀枪用的申连堂,而不是喜欢打文绉绉商战的魏明磊。
当梁彩文在佣人的指引下踏入后花园时,一眼就看到了魏西连。
雨后天晴的花园向来是最鲜艳漂亮的,院子里地面半湿不干,魏西连站在院角圆拱门边,面前是一丛开得很茂盛的蔷薇花,蔷薇在昨天的雨中经过了一天的洗浴,今天格外的娇艳欲滴,叶子绿,更衬得红花似火。
魏西连一手轻轻地放在轮椅扶手上,一只手拢住了一朵花,凑到了鼻间轻轻地嗅,嘴角含着一点朦胧的笑意。
这点笑意在魏西连转过身来看向梁彩文时也没有消失,于是梁彩文看着他,上身雪白的衬衫,下身合体的黑色裤子,脸白发黑,脸上嫣然,也几乎像一朵花。
他走到魏西连面前,目光低下:“我在门口看到了几个可疑的人。”
魏西连放开花:“可疑?”
“我怀疑是曹渡宇的人。”,顿了顿,梁彩文继续道,“我看他们好像是要闹事,魏总要不要暂时搬走,我那里很安全。”
魏西连没回答,而是问:“申连堂那边怎么样?”
梁彩文很小幅度地摇头:“他不再见我们的人了。”
最后抚摸了一下娇嫩得腻手的花瓣,魏西连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操控着轮椅向屋内走:“留下来吃饭吧。”
梁彩文跟在魏西连身后,闻言挑眉,现在九点多,吃的是哪顿饭?
魏西连大概是早上从医院出来走的匆忙,并没吃饱,叫人从外面买了粥回来支了张桌子。
在餐桌上,他继续对梁彩文交代:“不用再联系申连堂了,让他自己来找我们。”
梁彩文两手放在膝盖上,仔细聆听着魏西连的“教诲”。
“我那个好大哥不是对我很热心吧,向他松松口,就说陆港那里可以交给他,但是我看不惯申连堂,他要管就得交投名状。”
这件事想来是不太道德的,但是梁彩文从不要求魏西连在这些事情上有道德,故而直接点头应下了:“好。”
魏西连扔下勺子,觉得这粥大概是凉了的缘故,有一点腥:“顺便把申连堂平时消遣的地方告诉我,我近来无事,也去消磨消磨时间。”
魏西连朝梁彩文意态悠然地一笑,梁彩文明白他的意思,又应了一声“好”,然后犹豫着,他又提起门外那些可疑的人:“魏总,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到我那里去吧。”
直起身来向后退了一个瓷砖的距离,魏西连招手命人将桌子上的东西清理掉,然后转到梁彩文身侧,他一拍对方肩膀:“我还怕他么?”
在这一场“阴谋”中,魏西连、魏明磊以及申连堂的动作都很快。魏明磊在收到了真假不明的烟雾弹后,立刻跑去了陆港,恶心了申连堂一顿——或许他本人并没有认为那是恶心,不过他性格如此,尤其在弟弟貌似的对自己示弱之后,更是格外的雄赳赳气昂昂,只要往哪里一站,恶心的效果就有了。
而魏西连也在得知此事之后,当天晚上就去了流光会馆,其中有一座舞厅,据说正是申连堂的最爱之一。去的过程是很波折的,因为梁彩文走后不久,那一批可疑的人越聚越多,将魏宅围了起来。
第57章 恶徒(二十二) 系统总会经历格式化的……
围起来了, 他们也并不明着闹事,只是如那打不死的小强一般,魏家的人马来了, 他们就连跑带蹿地撤走;叫来了警察,他们更是伪装得犹如三好市民, 但是一等魏宅势单力孤, 他们就重新在魏家三个大小门前堵了个严严实实。
一个厨房里的小帮工, 肩负着每天采买新鲜食材的重任, 首当其冲, 刚一跨过门槛就挨了一顿拳脚,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
彼时梁彩文刚刚驱散过一次外面曹渡宇的人手,领命离开了, 小帮工很觉孤立无援, 直接就跑到了魏西连面前大哭委屈。
魏西连正坐在那张红木桌前翻看一本五六厘米厚的医书:《求医不如求己》,这个名字很好,正合他现在的心境。
医生没办法, 他自己让陈远醒过来。
他在医院里听了那位秃头医生的一番言论, 印象更深刻的反而是“新发现”那一句, 他承认陈远的身体状况并不值得过分担忧,但陈远又的确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医生对此不清不楚,他也对此茫然不解, 因此他毫不羞惭地将自己和医生放在了同一起跑线上:或许他不仅是驾驶轮椅的天才, 也在医术上有不得了的造诣呢。
所以他从现在开始了自学,并不是想要瞎猫碰上死耗子,他从扉页开始看起,连目录都细细浏览了, 准备进行系统的学习,如果真能学成,不仅可以让陈远尽快醒过来,还是一个“新发现”——他这样的人才,又勤勉好学,合该有如此的新发现。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魏西连在医学上可以说是十窍通了九窍,翻看了几页后,他读着这些段落,虽然颇觉有趣,但每一句读起来都很是吃力。
从梁彩文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有两个多小时,他只研究出了一个穴位:合谷穴的位置,不过按上去无痛无感——因为他其实并没有找对。
突然被一阵哭泣声吵到,魏西连将厚实的医书向前一推扭过身来,装模做样地一捏鼻梁,好像自己研学的正投入似的:“怎么了?”
小帮工有意向魏西连讲述一下外面那帮人是多么的穷凶极恶,而自己又是多么的“威武不能屈”,但是他又无论如何止不住哭泣,因此一嘴不能两用,他的诉说和哭泣混合在一起,只是一阵高高低低的呜呜噜噜。
魏西连凝神听了片刻,一个字没听清楚,还是一名管家前来,代替小帮工跟他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讲的小帮工并不满意,因为管家只讲述了前半部分对手的凶残,对自己的勇敢忠诚只字未提。
他又呜噜起来要进行补充,换来了魏西连不耐烦地一挥手:“你先别说话了,说的我头疼。”
听完了管家的话,魏西连向后一靠,指腹摩梭着座椅扶手:“看来曹渡宇是不想让我们出去了?”
看管家点头,魏西连点评道:“幼稚,以为跟癞皮狗一样扒着门就有用么?踢一脚就跑的玩意儿,也就恶心恶心人了。再说,我们就算不出去了又能怎么样?”
管家对魏西连的前半句话不作评论,但是对着后半句,他小心翼翼地回应道:“刚才厨房那边大师傅找我,说是……说是厨房里的米面油都被糟蹋了……”
魏西连没当过家也没做过饭,但是米面油被糟蹋意味着什么他还是知道的:“早上曹渡宇的人干的?”
管家低头:“大概是的。”
魏西连眯起眼睛,声音沉下去:“早上出的事,现在才发现?”
管家还是低着头,似乎是很惶恐地点了下头,但是没敢回答是或者不是。因为的确如此,魏家厨房里的师傅大半时间都在外面晃悠着说闲话嗑瓜子,不到饭点是绝对不会挺着肚子进厨房的,是以刚刚才发现厨房竟然已是一片狼藉了。
“早上他们闹事,之后第一时间不应该去检查什么东西受了损失么,”,魏西连皱眉轮流看向小帮工和管家,“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魏家给你们发工钱是让你们来这儿度假的么。”
管家很识实务地闭上了嘴,而小帮工,本来是要哭诉委屈顺便夸耀一下自己忠诚勇猛的,没想到会挨一顿骂。
他刚被魏西连那一下吓得止住了哭,说话倒是清楚了一些,支支吾吾地辩解起来。
魏西连见有人如此没有眼力,惊异之余反倒和颜悦色了一些:“说起来你们平时就住在这里,也在这儿吃饭吧?”
小帮工含泪点头:“是的,”,说着就要继续诉说他这个采买任务的必要性,进而被打的不可避免性,被魏西连打断:“那倒是正好。”
“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你们长个教训,偷懒可以,承受得起后果就行。毕竟你们与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笑微微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小帮工,“我这个惩罚是不是合情合理,你们有意见么。”
这次管家轻声开了口:“这次的确是我们做事不周,合该受罚,但是魏总……”
魏西连呼出一口气,觉得魏家这帮人也算懒到滑稽的地步了:“放心吧,你们既然跟着我,我自然不会让你们饿死。”
管家等着魏西连给出一个“不让他们饿死”的办法,比如立刻叫梁经理回来,打退曹渡宇的人,运进一车车的米面。但是魏西连从桌子上抓过手机,却拨通了魏家大哥的电话,语气一派平静,仿佛完全没有被围困这码事,只是突然想起家里有一本相册,复印了一份要送给大哥,约他一会儿来取。
管家没摸清魏西连的路数,怀着饿肚子的担忧以及一肚子的莫名其妙被赶出了房间。
房间里魏西连还在和魏明磊通话。
魏明磊,今天早上收到了弟弟愿意将陆港交给自己的天大喜讯,中午又接到了小弟和他追忆童年的电话,一颗心喜悦得几乎要跳出腔子。
他认为弟弟这是也开始觉出一些力不从心,开始向自己示弱了,示弱又有什么要紧呢?他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理应相亲相爱,互帮互助。
心中喜悦,他的语调也软得犹如蜜糖一般,不过他的声色显然不适合去做蜜糖,听得魏西连咬牙切齿:“你中午过不来么?”
“是的,弟弟,”魏明磊此刻正昂首挺胸地站在陆港一片空地中央,“你不是看不惯那个申连堂吗?我现在帮你整治整治他,一个小混混,发展成老板也是个大混混,的确让人看不上眼。”
魏西连听出魏明磊的意思:“你现在在陆港?”
“没错,弟弟,我刚刚转了一圈,这里可真是够乱的。”
平心而论,魏明磊现在很愿意立刻飞到亲爱的弟弟身边,与他继续叙一叙亲情,但是大步走在陆港,他也沉迷于权力的美味:“现在实在抽不开身,等晚上,晚上我去找你,我们两个人好好吃一顿饭,我回国后还没有和你一起吃饭呢。”
魏西连轻轻歪着头,视线放在医书上,手指又摸索着去找对应的穴位,闻此,脸上无情无绪,但是语气中将遗憾思念演绎得淋漓尽致,不过思念和遗憾都是对着美食的,他不清楚厨房里具体是什么样的惨象,不过他是不准备留在家里吃饭了:“那这样吧,中午你派个会玩的过来拿了相册,顺便带我到处转转,等晚上你得了空我们再聚。”
“可以,没问题,晚上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我还不至于吃不起一顿饭。”
魏西连回应的很不客气,魏明磊也丝毫不以为忤:“唉,大哥亲你嘛。”
魏西连实在听不下去魏明磊这夹得腻死人的声线了,敷衍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手里握着手机,他的眼睛注视着医书,不过一个字也没看到眼里:魏家大哥现在被虚假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心要和弟弟重续亲情,所以暂时忘却了余声声的事情。
但是余声声的事情相当于一个不定时炸弹,只要有这件事情存在,魏明磊迟早还要因此向自己发难。
魏西连将手机在指间转过一个圈,回想着关于余声声已知的信息:余声声必然小时侯就同时与魏家兄弟两人有过不浅的联系;他幼时被亲生母亲抛弃,还与原主魏西连有关。
“余艳敏……”思索到最后,魏西连口中喃喃出这个名字,从曹渡宇和魏明磊的话中可以分析出,余艳敏就是余声声的母亲,并且是余声声受到魏明磊厌恶的间接原因。
潜意识告诉他找到这个人对解开余声声与魏家的死结关系重大,但是余艳敏,的确除了那天曹渡宇有意透露这个名字之外,他没有见过或者听过这个名字一次。
只要问一问知情人——魏明磊、梁彩文甚至余声声,他就能轻而易举知道一切,但是为了避免任何可能对原主产生的负面怀疑产生,他又不应该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楞头去问相关人,因此他对查余艳敏的身份一直不太提得起兴趣,不过今日索性无事,魏西连决定把此事当作一场解谜游戏做一做。
魏西连将掉线了不短时间的系统叫了出来:“昨天我叫你就没有回应,你去做什么了?”
系统依然奶声奶气的,一副不靠谱的样子:“是不是突然发现本系统还是很有用的……”,它思索片刻没凑出三个合适的能说明它有用的例子,因此话锋一转,“至少能陪你聊天解闷嘛,没有我还是很无聊的吧,是不是?是不是?”
魏西连不理会系统间歇性的发癫,还是问:“你去做什么了?”
系统又吵闹了半天才安静下来:“统统我啊,去进行升级了,由主神大人亲自进行的呢!虽然还是没能见到主神大人,但是统统感受到了主神大人磅礴的力量,整个统都温暖有力量了!”
魏西连皱眉一笑:“升级?有什么新功能么?”
“呃,”这句话成功让系统呲着的大牙收了回去,“新功能……倒是没有,升级主要是安全上的升级啦!”
安全升级四个字一出来,魏西连就不再对这个升级后的系统抱一丝一毫的期待了,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引发了系统的不满:“安全升级也是很重要的好嘛!你们这些人,只在乎功能不在乎安全,看到安全提示就忽略,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魏西连拿书签夹在了自己自学到的那一页上,他是不自觉自己没有医学天分的,还很得意于学医的第一个上午就能找出两个穴位。他认为自己这样的天才是应该对白痴系统包容一些的,所以很好脾气地应和道:“那么安全升级都做些什么呢?”
他这么一问,系统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因为其实基本上就是什么也没做:“主要就是……就是检测系统对主神是否存有异心。”
魏西连笑了:“防自己人?”
看来系统对主神是毫无异心的,面对魏西连的质问他立刻反驳:“这可是很有必要的,一个小世界短暂一两个星期长则数十年,系统常年脱离诸神系统和宿主在一起,思想很容易发生异变。”
“好好好,”,魏西连不和它呛声,“你的主神说什么都对。”
“本来就是!”,系统气哼哼的,“主神大人是全知全能的,对我们这些系统一直很好,”,顿了顿,它嘟囔,“其实,做检查的时候我挺担心的……”
魏西连听不下去系统夸主神,但是懒得反驳,垂下眼睛,他漫不经心地笑道:“担心什么?”
“我总觉得自己和你这种反主神人士混在一起,思想也发生变异了,检查的时候很担心检测不通过。”
“不通过会怎么样?”
“会被销毁的!”系统夸张地喊了一句,很快又小声补充道,“也不叫销毁吧,类似于格式化,检测通过的系统会被恢复初始化,初始化之后的系统既是原来的系统也不是原来的系统了,因为还是同一笔数据能量,但是记忆消失了,性格声音也完全不同了。”
魏西连还是笑:“没想到你还挺在乎声音的,声控?”
系统忽然羞涩起来:“可能是有一点?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之前喜欢过一个系统,就是她的声音特别特别好听。”
“这算什么秘密,然后呢?”
“然后,然后有一次安全检查,她没有通过,据前辈说是因为她爱上了与她一起执行任务的宿主,暗中修改数据帮助了宿主,被格式化了,之后她的声音就变了,变得不好听了。”
魏西连思索了一两秒:“看来是个悲惨的秘密?”
“悲惨吗?我觉得还好,毕竟系统总会经历格式化的。”
“好了,不要想那些事情了,你要是声控,我给你放歌听吧,顺便请你参谋一下,和身世有关的秘密,在家里的那处角落更容易找得到呢?”
魏西连很快就后悔了轻易说出给系统放歌听这句话,因为系统的品味,不说奇怪,起码也是异于常人,女声有甜美的有清冷空灵的,但系统都不喜欢,它喜欢粗犷的女声,粗犷到男女莫辨的那种。
于是魏西连和品味独特的系统一边播放着《爱江山更爱佳人》一边找寻起了关于余声声身世的信息。
“应该在卧室里吧,”系统陶醉在歌声里,不忘提出建议。
他们在魏西连的房间里探查了一番,毫无收获地离开房间,这一次停在余声声房间前,魏西连在心中暗道一声冒犯了,推开了门。
一推开门,魏西连就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余声声的房间是五颜六色的,外面的客厅装视其实有余声声的手笔,也算不得素雅,但是和这个房间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五颜六色,但是并不丑,余声声大概对色彩有一点超凡的审美,能巧妙地将如此多的颜色融合在自己的房间里,又不显得杂乱。
魏西连摇着轮椅,在余声声这个糖果似的房间里转了很久——余声声房间里有不少一眼看上去就很有年代的旧物,让人总以为能从中发现些什么,但是真正看了又发现什么也没有。
除了五颜六色,这个屋子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摆放了非常多的照片、墙上、桌子上、柜子上……只要能放照片的地方,都会挂或者摆着一两张照片,但是魏西连一张张看过去,还是毫无发现。
这些照片,和他复印的那本相册一样,只能说明余声声和魏家两兄弟幼时相识,并且关系很不错,除此之外,没有一丁点关于余声声母亲:余艳敏的蛛丝马迹。
魏西连并没怎么样,但是系统却很失望:“还能在哪里呢?书房,储物间?”
系统一个挨着一个地提出猜想,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魏西连朝厨房的方向去了:“在哪里也不可能在厨房啊!”
魏西连来厨房,并不是为了找能查出余艳敏身份的物品,而是在听了管家的话后,想看一看厨房究竟被破坏成了什么样子。不过他找错了地方,这个厨房并不是魏家师傅们大展身手的地方,不负责生产每天的三餐,只是单纯供魏家主子使用的,让他们偶尔心血来潮想吃一顿西式的早餐时可以在这里炸个面包片。
厨房面积不小,明亮干净,干净到了没有烟火气的地步。
魏西连心里有着厨房遭到破坏的预期,因此在这一看一切正常后观察得格外仔细,怀疑这破坏是发生在暗处的——他还真的找到了一样东西。
冰箱和柜子的夹缝里,掉落着一张卡片样的东西,魏西连费劲地弯腰把它捡起来,发现那是一张用照片定制的冰箱贴,不过很有年头了,雪白的底色已经泛黄,背面的不干胶也早就失去了粘性。
魏西连擦去了冰箱贴上沾着的灰尘,照片很小,但还是能看出两个人的面容,其中一个穿着短衣短裤的男孩无疑是余声声,而他身边,微微低着头搂着他的陌生女人,魏西连凝视着两人隐约相似的眉眼,认为这大概就是余艳敏了。
照片下面是一行字,小孩子的笔迹,控制不了大小,写着写着就飞了起来:妈妈,你晚上回来煲汤吗?
又注视着照片看了一会儿,魏西连将勉强擦干净的冰箱贴放到了口袋里。他还想再去各处找一找线索,但是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一个佣人停在魏西连侧后方:“魏总接您的车到了。”
外面那伙人还是贯彻来人就跑的作风,根本没拦魏明磊派来的人,是以那辆车直接就开入了院内。
魏西连正要开口让他推自己过去,但是忽然想起陈远:“陈先生还是没醒么?”
“是的,”佣人低头,“有两个佣人看顾着陈先生,魏总不用担心。”
他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出了厨房,魏西连侧过脸,说道:“我过去看看。”
第58章 恶徒(二十三) 锁链
佣人在他身后无声一咧嘴, 因为觉得哪怕他去了也没什么用,还能把人看醒不成?
魏西连也的确看不醒陈远,坐在床边, 他只是长久地盯着陈远看,像是看一幅画, 要从每一处莫须有的细节看出内容来。
从陌生看到熟悉, 从无看到有。
他伸手, 从陈远的饱满的额头向下, 划过嘴唇、喉结, 停在对方的胸膛上——心脏还在跳动着,并不很有力,但均匀沉稳。
他闻到了一股幽香, 这股香气让他想打开陈远的衣服去摸一摸他, 因为陈远的皮肤细腻光滑,香气仿佛就是从这凝脂中散发出来的,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右手继续下滑, 却不由自主将陈远搭在腹部的手抓了起来。
毫无预兆的, 魏西连向系统开了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系统洗耳恭听:“什么?”
皱起眉,魏西连像是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说:“我大概……有一点太命硬了,克妻。”
系统自认为刚刚自己告诉魏西连的乃是它最大的秘密,隐藏在内心深处等闲不肯告人, 会告诉魏西连表示自己对他非常信任, 所以对魏西连要说的秘密也是满怀期待,万万没想到魏西连所说的秘密会是命硬不硬的问题。
它作为一个优秀的系统,当然不信这些,所以理所当然的, 它觉得自己的情感被魏西连欺骗了,正要发表不满,却听魏西连继续说了起来。
“很久,”,停顿一秒,他大概对这个时间描述不太满意,“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这样看过一个人,一直昏睡不醒。”
系统开始后悔刚才误会魏西连:魏西连果然还是当它是自己人的,这不就说起内心深处的秘密了嘛?塞缪尔殿下的纯情过往,完全可以打包卖出一个好价钱,它毫无节操地想:“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魏西连垂眸笑了,“然后他死了。”
就这?系统心中大呼小叫,又一次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不过惊叫一番后,它问:“那人是谁啊?”
魏西连开始研究那只手,将陈远的拇指与食指分开,他想在一二掌骨之间找到合谷穴:他今天唯二的学习成果之一。
试探着摁上那一点,他看向陈远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安宁,一丝波动也没有,他疑心自己是找错了,但是比量着,他又觉得就应该是这里。
对系统的疑问,他回答地敷衍了事:“他死了嘛。”
“死了也会有名字的吧,告诉我他是谁嘛!”系统恬不知耻地施展撒娇大法。
魏西连决定换一种思路,按压穴位也并不一定要求准确,也未必不能广撒网,如此想着,他在那一块三角形的凹陷处逐片地按揉起来。
看魏西连不理会自己,系统又叫道:“告诉我嘛!”
魏西连摇摇头,并不是拒绝告诉系统,而是说道:“没有,他死掉就没有这个人了。”
“怎么会呢?”系统百思不得其解,“死掉……”,它嘟囔着,忽然灵光一现,“难道说就像我们系统被格式化一样?没有消失,但又的确再也没有原来的系统了,比如那个声音很好听的系统。”
魏西连眼睛弯起,觉得系统这个说法倒是有几分意思:“或许吧。”
“别或许啊!多告诉人家一点吧,大家知道我的任务对象是塞缪尔殿下你之后都对我热情了许多,想要向我打听一点关于你的事情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家人不说两句话,告诉我吧,要是这条情报卖出了好价钱我跟你平分。”
抓握在掌中的陈远的手忽然抽动了一下,很短暂的一下,快的仿佛是错觉,不过魏西连捕捉到了,对这点细微动作,他自信是因为自己按对了穴位:疼才会动么。
自己果然是天才,在如此自得自满的情绪之中,他又在那一点上按了两下,然后后撤轮椅,开口:“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佣人大概一直在门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了魏西连的指示,他立刻低眉顺眼地推门进来,推过轮椅:“魏总。”
魏西连看着陈远,心中默默开口:等我晚上回来。
随后他向后一拍佣人的手,下达了命令:“走吧。”
魏西连坐着魏家大哥的车,毫无障碍地出了门,在一家法国菜餐馆里饱餐了一顿,下午就由魏明磊派来的那名司机兼“向导”满大街地乱转,到了晚上魏明磊定好的时间,向导正欲带魏西连到魏明磊那里去,笑容满面地开口,却骤然在后视镜里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魏西连。
魏西连大半天都是笑微微的,完全没有架子,因此突然露出这个表情就让向导手足无措地楞住了:“魏总?”
不过他人精一样,很快调整好了语调,重新巧笑嫣然地开口:“小魏总要是还有什么想玩的地方和我说,要是时间来得及的话,我们肯定玩尽兴了再回去。”
听到魏西连说出“流光会馆”这个名字,他耷拉下眉毛,为难地咂摸了下嘴,因为在他看来这不是个去转一圈就能出来的地方。
“要不我们先去找魏总吧,吃了饭,您兄弟两个一块儿去,还是我来开车,怎么样?”
向导等了片刻没等到魏西连的回答,壮着胆子朝魏明磊定的地方开始开,然后一个激灵,听到身后声音沉沉:“开错方向了吧?”
他几乎要哭出来:魏明磊指派他来干这个活的时候,虽然语气上扬、脚步轻快、满腔愉悦,但下达的命令可是明确而不容有误的,魏总要求他把自家弟弟送过来,他怎么敢不完成任务?
苦着脸,他不肯把车停下,只是朝魏西连委婉道:“唉,小魏总,我们就是去和魏总碰个面,之后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或者您给魏总打个电话说……”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只手突然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冰冷的声音响在耳边:“你不要命了?”
向导眼睛一直,无声地哀叹一声,转过了方向。
临近七点,天开始擦黑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陈远蓦然睁开了眼睛。
天擦黑的时候,室内仿佛是比夜晚还要昏暗,空气是混沌一片的笼盖在眼前,让人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就在这种晦暗中,陈远长久地睁着眼睛,大概也不是为了看清什么。
他还在回想着,回想刚刚自己所在的那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明明应该是明亮的,但是四面曳地的黑绒窗帘拉着,房间里却是一片黑暗——只有正中央投下一束锥形的光线……只照亮了自己。
这是不应该的,至少尊敬的主神大人应该身处光明之中。
他想向前去往主神大人身边,但是身形稍稍一动,在一阵细碎的“哗啦”声中,一根金色的锁链却缠上了他的手腕。
垂眸看向那根锁链,他没有出言进行任何的质问:主神大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合理的,主神大人要锁住他,就说明他应该被锁住。
抬起碧蓝色的明亮双眸,他轻声开口:“主神大人。”
系统果然是“没用的东西”,他就是加赫白。
第59章 恶徒(二十四) 铁链摩擦过皮肤,就像……
置身黑暗中, 主神低声开口:“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等了许久。”
他的语气是很平常的,但加赫白听出他并不高兴, 呼吸微滞,加赫白立即惶恐地单膝跪地:“非常抱歉, 主神大人。”
主神似乎笑了一下, 觉得加赫白小题大做, 紧张得可爱:“你不想念我吗?”
加赫白摇头, 竭力地向那一片黑暗中看去, 还是看不清楚主神的面容,只隐约能看到黑衣翻卷时流动的浮光:“我时刻都在思念着您。”
主神这次笑了,并且动了, 他在一片漆黑中由远及近, 向加赫白伸出了一只手:“我倒觉得你不想念我,否则这么简单的任务,为什么会执行这么久?”
那只手暴露在倾泄而下的光中, 加赫白便只能看到那只手, 对方离得自己更近了, 时而有一片衣角散落到光下,他便能看到那片时而现身的衣角。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眼前的人几乎像是鬼魅。
而此时此刻,这名“鬼魅”正在抚摸自己的头发。
加赫白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战栗:“我需要首先获得一个合适的身份,然后取得他的信任, 我——”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动声色地咬住了牙齿。
加赫白的金发在明亮强烈的光芒下如碎金般璀璨,触感光滑柔顺,如此美丽显然让主神深感满意,于是就在刚刚的一刹那间, 主神解开了他的发带。
在神界,头发对天使有着特殊的隐秘意义,发带的形式颜色都具有固定的意义,因此只要情况允许、头脑正常,每位天使都不会披散头发示人:在公众场合散落头发是堪称难堪的,意义不亚于在外人面前被脱掉衣服。
主神好似根本不在意加赫白的羞耻:“都是说辞,这个任务太简单了,找任何借口都是没有道理的。塞缪尔在那个世界只是一个双腿残疾的普通人,而你,我亲爱的神之子,你在那个世界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能。你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就可以化形为你选中的人类;你需要在两方中周旋,就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点……一切你需要的资源都为你敞开着大门供你尽情取用。”
主神四十五度俯身,终于在光中暴露出自己的面容。
加赫白半跪在地,仰头看向那张脸:那张脸被光与暗的交界面分割开,突兀地像一张描绘在平面上的面具,诡异……并且光滑得不像人类。
那张脸宽容地微笑起来,随着他开口,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凝:“事实上,不用我说,你已经很明白如何利用那些权力了不是吗?自从发现塞缪尔那个孩子的腿会在阴雨天犯疼之后可是再也没有过晴天了呢。”
看加赫白张口欲作出解释,主神很温柔地摸上加赫白的脸:“没有关系的,你这样对待塞缪尔不需要受到任何指责,哪怕再对他严酷多少倍也没有办法弥补他曾经对你的伤害。”
加赫白的目光一瞬间变得茫然:塞缪尔曾经对他的伤害……
主神的声音带了笑意:“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可爱的神之子,尽管这个简单的任务交给你任何一位哥哥都会完成地很好,但是对你,我愿意给予更多的耐心,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句话太温柔了,温柔得那张浮现在空中的脸也不诡异了,主神在加赫白心中又恢复成了父亲的形象,于是加赫白眨了下眼睛,轻声呢喃:“主神大人。”
他想去拥抱面前的主神,但是胳膊刚刚抬起,本已安静得失去存在感的锁链忽然又弹跳着向上,仿佛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从他的手腕开始向上绕到小臂,进而勒过他的胸前一圈圈缠紧了加赫白的腰,最后猛地一扯将加赫白扯到了主神身前。
他狼狈地撑起身体,一抬头正对上主神的下身,下意识偏过头去,他听到主神揉捏着自己的耳垂,声音低沉:“我更在意的是,你为什么要让塞缪尔碰你呢?”
加赫白低着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的下巴被锁链一端强制抬了起来,锁链在他纤细的脖颈上绕着圈,稍微加了一点力气勒紧了,金属铁链一节节摩擦过皮肤,就像蛇粗糙的鳞片滑过。
碧蓝色的眼睛湿润了,加赫白虚弱地张开嘴:“那是意外。”
主神笑着眯起眼睛,在顶光下,他狭长的眼睛下方仿佛在一瞬间出现了皱纹,深深的皱纹,密布在眼下——绝大部分时间下他都用神力维持着容貌,但极偶尔,加赫白会看到他几乎算是丑陋的老相。
主神仿佛对一切都心知肚明:“那天晚上你有很多机会杀掉塞缪尔寄宿的那个人类的。”
锁链仿佛带着炽热的温度,随着逐渐的收紧让加赫白生出了窒息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是大半个身子缠绕着锁链,他根本动弹不得。忽然,锁链带着热意蹭过他胸前。这一下让加赫白腰瞬间一软,深深垂下头,他咬住下唇止住了一声闷哼。
“那天晚上,我……睡着了。”
他并不知道那晚他失去意识并不是睡着,反而更接近于昏迷。
主神离得更近了些,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让他几乎躲无可躲:“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应该碰到你。”
躲不了,索性不躲了,脸几乎已经蹭到了主神下身的布料,他勉强地抬起头来:“当然,我爱您。”
主神的脸又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因此加赫白向上看的目光没有找到目标,茫茫然地垂下,他感受到自己的双手正由锁链牵引着前方的裤扣。
主神在笑,笑声过后,他问加赫白:“那个孩子很年轻吧,年轻的身体,”,他似乎在感叹,“被他抱的感觉是不是和被我抱完全不同呢?”
“不会。”,如此回答着,加赫白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前方。
主神的一只手又出现在了光芒之下,那只手冰凉而光滑,捧住了加赫白的脸,同时锁链放开加赫白的脖子虚虚地横在了他脑后。
主神的一切动作都是温柔的,看着加赫白的视线是满怀慈爱的、捧着加赫白侧脸的手是小心倍至的,但是温柔着温柔着,他猛地一挺身,捅进了加赫白被锁链撑开的口中……
——
魏西连甫一出现在舞厅就收获了众多各式各样的目光,毕竟一个坐着轮椅的瘫子到这种很需要腿脚的场所可是很不多见。
并且似乎其中有一些人认识魏西连,在三四人的圈子中一面谈笑风生着,一面偷眼往魏西连这边探看着,待确定此坐在轮椅上的魏西连就是他们认识的魏总后,便会端着一杯五颜六色的酒往魏西连这边走过来。
魏西连应付了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这很不容易,因为从她的谈吐气质上看她并不是单纯找魏西连搭讪的年轻女孩儿,她的确对魏西连很熟悉——而魏西连又对她一无所知,因此每句谈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再处理成不过脑子的玩笑话。
好在没过多久,音乐响了起来,灯光闪烁着变换,开始了新一轮的乐曲,女人拥着位年纪很不小的舞伴进了舞池,没再继续和魏西连说话。
魏西连担心一会儿还会有认识的人找自己叙那不存在的旧,滑着轮椅悄无声息地穿梭过一片衣香鬓影,找了一处还算隐蔽的角落暂时安置了自己。
手里晃悠着一杯没度数的饮料,魏西连一心二用,动用着眼睛耳朵,既不放弃欣赏新奇舞蹈的机会,也没忘记寻找着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申连堂。
他不确定今晚申连堂会来这里,不过据梁彩文的情报,申连堂很喜欢跳舞,几乎每晚必要来这里消遣上一两个小时。
魏西连短暂地低下了头,今晚没碰到申连堂也不要紧,明晚可以再来,反正他还有时间。并且等待的过程也并不十分难捱:他刚刚找了一项新的娱乐,拿杯子的吸管去插里面的柠檬片。
再抬头时,魏西连惊讶地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正微微张着嘴盯着自己看。
到现在,魏西连才意识到他并没有看过申连堂的照片,也就是说哪怕申连堂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不过对眼前这个眉毛浓黑、乍一看上去有几分凶相的男人,他没来由地知道他就是申连堂:去除直觉的要素,有如此时间不去更刺激的场所而跑来跳舞的同龄男人可不多。
魏西连朝男人笑着举了下杯。
申连堂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魏西连朝他举起的饮料正是他方才手贱玩弄的那一杯,他没搞明白魏家老板朝自己举这么一杯烂嚯嚯的饮料是什么意思,于是他自作主张理解成了故意恶心人:上午魏家大哥跑过来恶心自己恶心地不够,晚上魏家二弟上阵了。
重重地“哼”了一声,申连堂扇着头脸上冒出的热汗,起身就走了。
魏西连放下杯子的时候不经意瞥到杯子里的内容,眼神稍稍一滞,不过随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申连堂如此态度才正常,要是第一次见面就能相谈甚欢那才是奇闻异事。
因为记住了申连堂的穿着,所以魏西连在舞池中寻觅着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很快找到了申连堂。
他不懂现在正在跳的舞,但是他是懂舞蹈的,所以能看出申连堂在跳舞方面算得上是笨拙了,晃着大个子,他的左脚右脚踢踏着,总是和他的头脑达不成统一——他大概根本就不会跳舞,所以才会捡这样一处偏僻地方坐下,正好和躲人的魏西连相遇。
乐曲时而激昂时而翩翩地响着,人群中的男女相拥着同时进行着自转与公转,而在一曲终了,跳出了一身汗的申连堂昏头昏脑的,竟然又在魏西连所在的桌子旁坐下了。
用纸巾擦着汗,申连堂的视线从那杯惨不忍睹的饮料上抬起,看向了魏西连。
手里的折扇合拢了,申连堂拿扇子在魏西连桌前一敲:“唉,我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申连堂此人较为相信命运,因此第一次见到魏西连他转身就走,第二次再见到了魏西连,他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决定踏下心来和对方说上两句。
魏西连看着申连堂,先是一挑眉:颇想就对方的舞姿谈上两句,不过思索一两秒,他审时度势,决定还是直接说正事,叹口气:“其实,我想和申老板谈一笔交易。”
第60章 恶徒(二十五) 回家
两人叽叽喳喳地进行了一番不太机密的密谈, 然后直接下楼关起门来吃了晚饭——这让那名向导瞪大了眼睛,他本以为魏西连在这里耽搁一会儿还是会去找魏总一起吃饭的,没成想魏西连根本就没那个打算。
而晚饭之后, 接受了自己回去就要挨一顿臭骂的向导心如死灰,却又被魏西连叫住了:“你得送我回去。”
送就送吧, 两位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 向导明白除非自己现在立马把魏西连绑了去见魏老板, 否则自己挨骂受罚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 没有半点转机了。
魏西连心里算计着和申连堂计划的事情, 忽然瞥到愁眉苦脸的向导,很豪爽地一笑:“至于么?”——此笑是他在饭桌上从申连堂那里学得的,申连堂后面和他谈得熟络了一些, 经常发出如此的豪爽一笑, 然后开出一些不雅不净的玩笑。
比如申连堂在听到魏西连要帮助他修理曹渡宇时,很激动地一拍桌子:“都是同个爹妈生养的,你和你哥还真是不一样, 他真是个纯种儿的混蛋, 你不是, 你是好蛋!”
魏西连当即就将目光刺向了申连堂,但是看了对自己说的什么毫无意识的申连堂半晌后,他只是皱眉一笑:“你是王八么,怎么还和蛋脱不了关系了?”
和申连堂分开后, 魏西连回想席间的谈话, 越想越觉得通篇谈话都毫无营养并且粗鄙浅薄,实在没有记忆的必要,于是到了现在,他只收获了豪爽微笑这一技能, 自认心灵并未受到对方的污染。
朝向导笑过后,魏西连觉得自己这个笑还是欠缺一些风味,颇想重新再笑一次,但是向导已经唉声叹气地开了口,他失去了重来的机会:“唉,您又不是不知道魏老板的脾气,我这一回去非得被他扒层皮不可。”
魏西连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夜景:“不会那么严重的。”
向导认为他这纯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说了,他作为魏老板的亲弟弟,自然和自己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想到这里,向导暗中翻起了白眼。
白眼翻到一半,他听到魏西连淡声开口:“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挨骂。”
向导继续把白眼翻完了,觉得魏西连是在异想天开,糊弄他开心。不过身为一名优秀的下属,他秉持着不让领导把话掉在地上的原则,还是对魏西连的话装出了十成十的好奇:“什么办法呢?”
魏西连含笑看了向导一秒转开视线——刚才从后视镜里他看到了向导翻的白眼:“我打电话给大哥,告诉他不爱余声声了,经过一下午和你的愉快相处,我移情别恋,爱上了你。”
因为太过震惊,向导的脸上已经木住,他只觉得五雷轰顶:“小魏总,您可别开玩笑了。要是真想帮我,起码找个可行的法子啊。”
“怎么不可行,你也知道大哥多么讨厌余声声,保准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高兴得什么都忘记了,包括罚你这件事。更何况,这句话说出来,你就是我新交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了。”
向导连声哀嚎:“您就别闹我了小魏总,我这已经够愁的了。”
魏西连视线停留在外面一家店面的红字招牌上,神情忽然严肃了下,很突然地转了话题:“这附近有口碑不错的粥店么?我想打包点吃的回去。”
向导很利索地一点头:“有,报社街那里有一家,里面卖的粥熬得特别好,我和好几个认识的朋友都挺爱喝。这个点儿应该还没关门,就是去的话得稍微绕点远儿。”
横竖是开车,魏西连当然不会在意远一点近一点的问题:“那就去看看吧。”
不过在两人往那边去的过程中,雨下了起来。
向导打开车门:“魏总您别下来了,我去买了回来就成。”
魏西连眯着眼睛,雨不大,不过雨丝细密,在夜晚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仿佛是一张银色的大网,折射出各色的光彩。
“我一起去看看,”,对有着“送”这一含义的任何物品,他都尽力做到亲历亲为:做已经不是自己做的了,买还不得是自己亲自买么?
粥店不太大,不过此时堂食的客人并不多,所以对魏西连的轮椅来说还算宽敞。
魏西连在向导的指点下,选了两盒粥以及几样非常精致的面点,粥店明亮,空气中满溢着微咸的米香味,选购的过程非常愉快,但是等两个人付账离开时,雨却下大了。
向导留魏西连在店里,临时跑到旁边的便利店去买了把伞——叫做便利店,其实并不很方便,出口的收银台模仿的大型商场,但偏偏收银员很稀少,空调也开得十分节省,向导挤在人堆里排队排了个满头大汗,一来一回花费了近二十分钟才一手打着伞小跑回到了魏西连身边。
魏西连在门口稍里的位置,一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大腿,一边皱眉朝外面的雨幕看去: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倾盆大雨。
地上已经积了两三寸的水,豆粒般的雨点“砰啪”地砸在屋顶叶子上,最后在白茫茫的地面上砸出一个水坑。暴雨劈面横扫过来,刮得人脸生疼,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紧接着就是滚滚而来的雷声。
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魏西连和向导在粥店门口一坐一站,再向外几步雷雨大作,昏黑一片,只有头顶的两盏小灯挣扎着闪亮。偶尔有风挟着雨滴刮过来,打湿了魏西连的衣服。
魏西连听到向导在吸溜吸溜地倒抽气,仿佛是在替两人害冷:“早知道不让小魏总您跟过来了,衣服肯定得湿。”
他并没有发现魏西连雨天腿疼的事情,所以此时只是遗憾自己考虑不周,并且遗憾停留在衣服会湿这个层面。
魏西连看他有趣,随口玩笑道:“怕湿……脱了不就好了?”
“啊?”,向导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的,“那倒也不至于吧,大街上的……”
魏西连不理会他,将手中的袋子放到腿上,胳膊抻开,他真的把外套脱了下来。向导见此,一双眼睛瞪得更大,对着魏西连撑起身子,他几乎绕着魏西连转起圈来:他突然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人,小魏总要是打定在外面耍流氓的话,那是怎么挡也挡不住。
末了,他蹲下一把捂住了魏西连的领口:“小魏总,您别乱来啊。”
魏西连垂眸直直地看了他几秒:“你还挺不识逗的。”
一道雷炸开,向导的黑眼珠就忽然地亮起又灭掉:“那……您刚刚说的也都是逗我玩的了?”
魏西连将外套盖在装粥点的袋子上:粥还热着,在如此冰冷雨天似乎格外需要保护,做着这些,他听到向导的话,耳中犹如又炸响了一道惊雷。
“您刚刚说的,要打电话给魏总说,经过这一下午,您移情别恋,爱……”
魏西连万没想到自己随口开的玩笑,对方能当真,但是看着向导偏圆的脸上认真的神情,又绝不是在作戏。
手掌触碰到温热的袋子,魏西连决定温柔一点:“我很后悔说了那一句话。”
向导的圆脸很失望地垮了下来:“您果然是说着玩儿的。”
魏西连笑了,忽然觉得此时此刻暴雨流灯很有氛围感,于是一番话说得深情款款:“我是后悔那句话说得太草率了,没有考虑你的想法,”,说到此时,他应该伸手拍一拍对方的肩膀或者小臂,不过魏西连的两只手拢在外套下,贪恋着那点温度,并不肯拿出来,所以只是用一个加重的“那么”表了强调,“那么,你喜欢我么?”
“我?我……”,向导一连说了三四个我,每个都声调不同情绪各异,他已经完全糊涂了,所以最后他依着本心,说道:“我不想挨魏总的骂。”
“我明白了,所以在你想清楚之前,我收回那句话,”魏西连一本正经,同时对向导最后一句话,他也打了包票,“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挨骂的。”
向导看着魏西连,感觉眼前这个小魏总是个不同于其他哥的,另类的危险性任务,和他相处这一下午,他时而惊惧忧怖、时而欣喜开怀,每种情绪都强烈地让他心乱如麻。不过心乱着,他的脑子却又慢慢清楚下来,张开嘴,他又张罗起事情来。
“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尽快回去吧,小魏总还是因为淋雨病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这一段不长的路,他们两个走的艰难而漫长,尽管头顶已经罩了一把大伞,但是狂风下,豆大的雨点是斜着飞的,打在脖颈后背处,甚至能感受出疼痛。
终于回到了车上,魏西连抹去脸上的雨水,发现衣服简直能拧得出水。
“今天你辛苦了,早点回去换衣服洗个澡,大哥那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向导受到魏西连的关心,受宠若惊,将一杯已经不热了的热水递过去:“小魏总您真好。”
而向导如落汤鸡一般地回去交差,也果然如魏西连所说的,没有受到一句斥责。原因是魏西连在回到家的第一时间给魏明磊拨去了一个电话,颠倒黑白、先发制人,怒斥魏明磊无用,连个申连堂都收拾不了,不然自己在外面玩得好好的,怎么还能见到申连堂悠哉游哉的。
魏明磊此时还存留着被放鸽子的怒气,大声地作出了辩驳。然后就听到魏西连降低了声音,闷声闷气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惯申连堂么?就是因为他侮辱大哥你,今天他见到我,果然又对你出言不逊,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和他动了手,但是我的腿……”
魏明磊听到这里,心脏在冰凉的腔子里七上八下,顿时一丁点都不生气了。若不是外面这近些年也少见的暴雨实在不好出门,他一定要立刻扑到弟弟身边:“那我们明天,明天约时间,再见面?”
魏西连听出自己作戏已经有了成果,不再多说,只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再说吧。”,便挂断了电话。
直愣愣地盯着手机,魏明磊满心都是弟弟的好以及对自己辜负了弟弟失望的自责,哪里还能想得起来去骂人罚人。
而魏家中,魏西连将粥点递给一名佣人让他摆在桌子上:“好像还温着呢,应该不用重新加热。”
佣人接过袋子,视线却停留在魏西连身上:“魏总,您的衣服都湿透了!”
魏西连笑笑,本想就此开两个玩笑叫他不必如此在意,但佣人大呼小叫的,很快叫来了两名负责照顾魏西连的佣人。
两个人一个手持毛巾一个端来一杯热水:“魏总赶快把衣服脱了吧。”
魏西连拿过毛巾摁掉头发上的水珠:“陈远,陈先生醒了么?”
两个人长呼短叫的,根本没听见魏西连这句问话:“魏总先去洗澡吧,我去吩咐小厨房那边熬碗姜汤。”
“这么如临大敌的?”魏西连笑微微的,脾气还很好,“总归是夏天,没必要太担心,我没事——陈先生呢?”
两名佣人不知道是不是难得在魏西连面前有如此的表现机会,并且如何表现又简直有着标准答案,因此一个赛一个的热情。
魏西连眼看是没办法和他们沟通了,便摇着轮椅自己去找陈远了。在他去往客房的途中,那两人还追在他后面,变魔术似的又变出了一条柔软的白色毛巾,帮他上下左右地擦拭着身上的雨水。
魏西连起先还忍受着这两人的毛手毛脚,但是当他推开客房的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后,他终于有些烦躁,就着毛巾,他将其中一人向后一搡:“站好了!”
他一严肃神情,那两人果然也老实了许多。拿毛巾的佣人已经失去了他的武器:毛巾,现在可算是赤手空拳,想做也做不了什么了;不过端着那杯热水的佣人观察着形式,还想不愿放弃最后表现自己体贴能干的机会,将手中的杯子往前一递:“魏总您消消气,先喝杯水润润嗓子。”
魏西连吸取自己方才在车上喝了一口凉水的教训,瞥了那杯水一眼:“你自己喝吧。”
佣人是个实诚人,让他自己喝他还真的自己喝了,水一进口,他当即呲牙咧嘴地一伸舌头:水太烫了。不过缩回舌头,他发现魏西连在看着自己,思索一秒钟,他硬着头皮将那杯水吨吨地咽下了肚子。
至此,他也彻底老实了下来。
魏西连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这两个人终于肯听自己说话了:“陈先生什么时候醒的,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