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恶徒(二十六) 塞缪尔是不一样的……

    房间和魏西连中午离开时一模一样, 灯亮着,但是房间里没有人。

    横亘在门前,魏西连的侧脸被强烈的灯光照出一个冷硬的轮廓, 魏西连微偏着脸看向床的方向,陈远不久前还躺在那里, 一天没吃东西了, 为此魏西连带了大概很好吃的食物想要投喂他, 但现在他找不到他了:“……他走了么。”

    “不知道, ”那个刚刚喝了一整杯热水的佣人大着舌头回答。

    魏西连看向他, 眼眸中没什么温度,但是嘴角勾起,勉强也是一个笑容:“去找几块冰块含一下吧, ”看佣人并不动, 他微笑着,加了一句,“去吧, 别在我眼前晃了。”

    端水的佣人走了, 拿毛巾的那位占了他的好位置, 探头往屋里张望了几眼,他很困惑地开口:“不应该的,陈先生八点的时候还没醒过来呢。”

    魏西连没打断他,他就继续解释道:“八点钟的时候小罗换班, 那时候陈先生还在呢。接班的小张今天下午正好在外面, 下的雨太大了,他说要晚一点到……然后魏总您先回来了。”

    魏西连低下头笑了,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雨这么大, 他怎么走呢。”

    佣人以为在问自己,直愣愣地摇摇头,甚至没明白这个他指的是陈远还是小张:“不知道哇。”

    魏西连没说话,目光虚虚地看着前方地板,似乎是不愿再忍受衣服的冰凉湿重,他抬起一只手,一颗一颗地向下解起了衬衫的扣子。

    佣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魏西连的反应,此时就顺势看向了魏西连的领口处,这是一件一眼就价值不菲的衬衫,连纽扣上的花纹也别具匠心,领口处加了独特的设计,精巧而不浮夸。

    正在那里,有一只修长如艺术品的手,扣子解得很慢,并不是笨拙,反而有一种沉稳的压迫感,解到第四颗扣子,手指轻轻一动,胸口便隐约露出一片紧实健壮的胸膛。

    佣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家的老板其实算是个绝佳的好人了,有颜有才:比他长的好的,大多没有他有能力;而比他权高位重的,大多已徘徊在中年发福的边缘。

    因为认为魏西连是个好人,所以他心中竟然怨起了陈远的不告而别,害自家老板如此伤心。

    魏西连摆了下头,然后将手放在了轮椅扶手上,佣人看着他的动作,福至心灵,意识到魏西连是要他来推轮椅。

    刚回到客厅,就有个另一个佣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过来:“魏总。”

    魏西连一直低着头,直到佣人走到跟前了,他才要抬不抬地动了下头——一抬头就吸进了满鼻腔辛辣的姜味,向后一仰,他抿唇一摆手:“现在不想喝。”

    不喝就不喝,这个佣人倒是完全不坚持,撤开姜汤,他问:“魏总,您放着的粥要现在喝吗?还是帮您加热一下?”

    魏西连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先放着,凉了就扔掉吧。”

    佣人应了声“好”,转身退下了。眼看魏西连现在没什么要紧事,那名端水的佣人再次提议:“魏总,先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吧,一直这样穿着会着凉的。”

    这一次魏西连同意了他的说法,但是头还没点到位,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佣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拿过手机递给魏西连:“魏总。”

    来电人是梁彩文,他那边的环境声非常嘈杂,啪嗒啪嗒的雨声之外,还有各样的人声以及硬物碰撞的声音,听到电话接起,梁彩文开口便问:“魏总,今天还按计划进行吗?”,他似乎想要压低音量,但是真的压低后,他的说话声必定会淹没在杂声之中,他很困难地找出了一个合适的声音大小。

    “当然,鱼都咬钩了,不行动多可惜。”

    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忽然沉闷起来,大概是梁彩文捂住手机向手下吩咐了什么,片刻后才恢复正常:“我这边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和申老板那边的沟通也很顺利,”,梁彩文似乎仍有顾虑,“申老板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魏西连说到这里伸出了一只手,一直站在他身侧的佣人很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动作,预备提前一步拿到魏西连想要的东西交给他,而那只手在空中滑过,很自然地落到了沙发背上的那个绿色青蛙抱枕上。

    抱枕表面光滑,里面填充了软硬适中的颗粒小球,揉捏的时候沙沙地流过,魏西连抓着这只绿色青蛙,心里想到一会儿需要回复的给余声声汇报平安的信息,想着余声声的身世……他心里想着许多的事情,但是回答的有条不紊,如此的游刃有余,仿佛任何一件事在他这里都不值一提。

    “申老板现在要的东西只有我们能给,我们也确实给出了诚意,反我们?他脑子坏了不成。”

    梁彩文听到这个答案心中稍定,随后他深吸一口气:“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魏总你一定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四个字被他加重了语气,但只换来了魏西连很轻的一声“嗯”——退出通话界面,他在最近通话中看到了陈远的号码,尾号97,没有备注,恰好在界面的最后一条。

    和梁彩文交代完毕后,魏西连没做任何停顿地点上了那个号码:怀着不会被接起的预感。

    而电话铃声单调地响过一声又一声,对方果然也没有接,再过几秒——六秒或者七秒,电话就会被自动挂断,开始机械音的提示,就在这时,那名佣人很轻地开了口,声音轻得简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魏总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魏西连扭过头去,面向着佣人但并不是看他,视线定在空中一点,他凝神在听佣人口中的声音。

    的确,除去自己手中手机发出的铃声外,还有一个稍远的声音一唱一和般地响着,像随时会飘散在磅礴的雨声之中。

    佣人偏着头作出定位:“好像是在……二楼?”

    “去看看。”

    佣人推着魏西连从加装的电梯上了二楼。

    魏家二楼经过了几次三番的改建,在设计上出了问题,简单来讲就是冬冷夏热,并且采光与通风不能兼得。一半的房间在夏天完全不能住人,因为朝向问题,房间会经历整整一下午的阳光直晒,到了晚上犹如蒸笼;而另一半的房间在冬天待上片刻都是酷刑。

    因此久而久之,魏家的二楼渐渐没有了人来,只有佣人定期到这里进行一番养护。

    就比如此时,二楼的每个房间都灭着灯,只有走廊墙角处的长明灯亮着,配和着外面的光勉勉强强照亮了魏西连眼前的环境。

    铃声在魏西连到达二楼的同一瞬间停止了,不过并不是一片寂静,因为有窗户没关,能听到外面风雨肆虐的呼呼作响。

    魏西连没让佣人跟过来,他自己在电梯口停顿了片刻,随即径直操控轮椅去往了露台——如果陈远在,那他一定在那里。

    露台是连着一间很大的主卧的,推开主卧的门,魏西连的头发被一阵强风扑得向后扬起。

    主卧非常大,衣柜、大床、沙发,一切家具齐全,但是衣柜紧闭,床单平整,沙发摆得一丝不乱,没有任何居住过的痕迹。

    魏西连的视线穿过犹如样板间的宽敞主卧,在对面敞开着的落地窗前,他隔着一层飘动不定的白纱窗帘,看到了陈远的背影。

    “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露台上,陈远轻轻地倚在欧式的栏杆前,似乎沉迷于眼前的雨景,声音飘渺空灵:“我做了一个梦。”

    一边向露台滑动着轮椅,魏西连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外面看去:这里的景色并不太好看,如果远处的山丘上或者再近一点的外环大道有一点灯光的话会好看许多。魏家太偏了,晴天白日时能看个郊区野景,但是大雨落下,一切都被融化地看不出内容,只是昏绿、只是昏蓝。

    “什么梦?”

    此时魏西连正巧到达落地窗前,白纱之后。

    陈远半转过身,借着混沌的光打量着魏西连,他看着魏西连的脸,从中看到了塞缪尔——五官锐利得近乎刻薄,整张脸美得有了一点邪性。

    他想起他与主神最后的对话。

    忍耐着痛苦跪在地上,他倔强地看向主神,主神那时背对着他,正在整理乱掉的衣物。

    他问主神:“那您对塞缪尔失望过吗?”

    他听到主神雄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塞缪尔?不,我对那个孩子从来没有失望过。”

    “为什么?”,他唯独不能接受自己在主神心中比不过塞缪尔,执著地要求一个答案,“为什么呢主神大人?哪怕塞缪尔背叛您成为堕天使您也没有对他失望吗?”

    主神似乎思索了一会儿,但给出的答案依然让他痛苦:“是的,塞缪尔堕天我也不曾对他失望,”,他掩去未出口的后半句,笑着安抚加赫白,“我亲爱的神子,我也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仰起脸,仰到下颌发痛的程度,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主神,轻声道:“如果他让您感到痛苦的话,我可以代替您杀掉他。不是让他任务失败这样的惩罚,我会亲手抹杀掉他的神格。”

    主神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听到这话他笑了:“不必如此,我亲爱的神子,你无需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

    “我知道,但是这其中不包括杀掉塞缪尔,事实上,我从不准备伤害塞缪尔,塞缪尔……他是不一样的。”

    第62章 恶徒(二十七) 我梦见我杀了你……

    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六翼大天使犯下大错,没有一个能享受与塞缪尔同等的待遇。

    最开始他认为主神大人是顾虑塞缪尔叛军首领的身份,所以对他采用怀柔政策, 希望将影响降至最小。但是现如今,叛军已经全部被驱逐出了圣浮里亚, 已经有足够的理由清算塞缪尔了, 但主神大人依然没有严惩塞缪尔的打算, 甚至要求自己不要伤害塞缪尔。

    塞缪尔……此时塞缪尔正在不疾不徐地向自己接近, 声音低缓、眼眸温柔, 但低缓是蛊惑人心的,温柔是居高临下的,他都不喜欢。

    魏西连停下了, 要笑不笑地端详着陈远, 他发现陈远确实好看,并且好看得有韵味。不知道他在露台这里站了多久,隔着一点距离, 他甚至能隐约感触到陈远身上散发的湿润凉气, 这股凉气混着极清淡的木质香水味, 很微妙地产生了一点水生调的感觉,像在幽蓝湖边种了一棵橘子树,湿咸混着酸涩,很轻盈地弥漫开来。

    此时外面瓢泼的大雨就是不平静的湖面, 而陈远的皮肤被空气中的水汽浸透了, 站在深蓝的雨夜前,白皙得近乎透明,让他本人正像徘徊在湖边的冶艳鬼魂。

    所以不应该再往前了,再往前就错过了最佳观景位。

    魏西连终于笑了出来:为眼前的美景佳人而笑:“似乎是个很长的梦呢, 是噩梦么?”

    陈远偏浅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魏西连,话说得很慢:“我不清楚算不算噩梦,因为我没有梦到恶鬼或者怪兽,”,他的话停顿了一两秒,似乎因为困惑而歪过了头,“我梦见我杀了你。”

    魏西连脸上的笑容倏地一僵,因为他本来准备用那句万能的说辞“梦都是反的”来安慰陈远,但如果是这样的梦的话,似乎反过来反而更让做梦者惊心。

    不过僵硬一瞬后,笑容荡开,他又是一派从容:“那就不是噩梦。”,他不动声色地向前一点,攥住了陈远冰凉的手,他本以为刚从外面淋雨回来,他的手已经够凉,不成想这个温度却还是足够温暖对方的手。

    “梦里,你是怎么杀我的?”,他抬起眼,陈远黑鸦鸦的睫毛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用刀么?还是掐我的脖子……我死之前是什么样子的表情,流鼻血了么,眼睛翻白了么……”

    陈远完全没想到魏西连会说出这些话来,并且语带笑意,口气平常的像是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该不该脱掉大衣——他看起来是真的好奇,好奇他永远不能亲眼所见的那一场景。

    眸光闪烁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远离眼前这个怎么讲都不太正常的男人。

    但是他身后半步便是栏杆,后腰撞在栏杆顶部的扶手上,他的上半身随着惯性向外倒去,就在即将歪出露台的前一秒,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捂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搂了回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系统已经对魏西连的随心所欲无话可说了:“不用你花费技能次数英雄救美陈远也不会掉下去的。”

    “我知道,但是这里没有屋檐,他会被雨淋到的。”

    “淋下雨又不会少块肉,你失去的可是宝贵的技能次数啊,足足五分之一的机会就被你随便用掉了!”

    魏西连已经懒得吐槽又在拿它那点可怜的能力说事的系统了,只随口回应了前半句:“但是被雨淋到也可以很疼的,我是亲身经历者有发言权。”

    捂在后脑勺的手触感和铁链完全不同,铁链是炽热但坚硬的,而现在几乎包裹住自己后脑的这只手,不热不冷、不坚硬也不柔软,是真正属于一名年轻有力量的男性的手。

    他忍不住轻轻在那只手上蹭了一下,半闭着眼睛,他在回忆。

    他还是不会撒谎,现在出口的也并非谎言,而是一段久远而错乱的记忆,太过久远太过错乱,以至于在他脑中只能以梦境的形式存在:“你在梦里哭了。”

    魏西连站起后要比陈远高半个头左右,将陈远从沾着水的栏杆扯到自己臂弯里,他垂眸看着陈远:“我肯定是笑着哭的。”

    陈远沉默地摇摇头,感觉这句话幼稚,抬起头,他看到魏西连咧开嘴,也是个孩子样的幼稚笑容。

    而且哭了就是哭了,哭就代表伤心、就代表痛苦,笑没笑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他向后想和魏西连拉开一点距离,但是纤瘦的腰被搂紧——魏西连耍起了无赖。

    或者他是在撒娇,不过没人向他撒过娇,所以他不能区分这种行为。

    “我肯定没有反抗对不对?一定是的,因为我愿意为你去死。”

    “胡话。”

    魏西连低下头,抵住陈远的额头:“我都愿意为你去死了,你抱抱我好不好,或者……”

    他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引得陈远下意识抬眼跟着他手指的动作看去——魏西连拿手指在嘴角下方一点,很调皮地一笑:“你在这里亲一下,我给你好吃的。”

    说完这句话,他大概也觉得这个无赖耍得过头了一点,稍微放开了陈远一些,不过搂着陈远,他还在笑。

    陈远也在看他,轻轻歪着头,像是第一次认识一个人似的看得目不转睛。

    就这样对视了很长时间,直到门被敲响了,还是那名端水的佣人,魏西连让他不用跟着过来,他答应了,但是在原地杵了许久,他惦记着魏西连还没换掉的湿衣服,所以犹犹豫豫的,又跟到了门前。

    在那里无声地站着,他没觉得自己有听墙角的嫌疑,因为他心中一片正直坦荡,刚刚魏西连那句“给你好吃的”,若是放到旁人身上,听到小情侣之间说出这种话来没准会往歪里去想随后会心一笑,他没有,听到好吃的,他立刻想到了魏西连带回的粥点,然后无声无息地拿了一个大托盘端了过来,敲响门,他扬声道:“魏总,粥还热着,您现在要喝吗?”

    喊完后,他心内认为自己相当有眼力。

    而露台上,不止陈远,魏西连也短暂地楞了一下,不过楞过之后,他很自然地放开陈远,先是低声对陈远说道:“好吃的,”,然后抬高了音量,对外面的佣人道:“送进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三步并作两步,在佣人拿胳膊肘推开门之前跨到轮椅旁坐了回去,又成了一个站不起来的瘫子。

    “魏总,开灯吗?”

    陈远一直注视着魏西连的行动,于是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他看到魏西连朝自己一眨眼睛,很富有暗示意味地翘起了嘴角。

    看佣人麻利地擦净了一张白色的小方桌,将托盘放下,又从不知哪个角落扯过一把椅子,魏西连一挑眉:最近看多了好吃懒做的佣人,眼前这个对比下来是出乎意料的让他满意。

    而佣人将两盒粥以及几样糕点炸物摆好,又低头走到魏西连身后,将魏西连推到了桌前。

    魏西连笑着问他:“你叫什么?”

    佣人听了这个问题,并没有勤恳工作数年,一朝被领导关注的喜悦——他本以为魏西连是认识自己的,于是将头垂得更低,他非常忧郁地开口回答:“李贡,贡献的贡。”

    迎着魏西连的目光,陈远坐到魏西连对面:“很好的名字,承望贡士,敬德修身,以报知己,给你取名的人对你大概抱有很高的期望吧。”

    魏西连弯起手指拿食指在盛粥的盒子外面测了测温度,测完了自己也觉得惊讶,因为自己的确是抱着那个袋子穿过了那么大的雨。

    往陈远的方向推过去,他开口:“饿了吧,一天没吃东西了。”

    见老板插话已经带过了刚才的话题,李贡也就只“嗯”了声作为对陈远夸赞他名字寓意的回答,也是不太好意思在陈远这样的人物面前说出实话:因为据说这个名字是他爷爷起的,而再据说,他爷爷本来想起的名字叫做李贵……

    等差一点就名叫李贵的李贡离开后,魏西连朝陈远一笑:“我们很没有做饭友的缘分呢,昨天中午就说一起吃饭,直到现在才算勉强吃了顿饭。”

    陈远低头晃动着勺子,笑了笑没有说法。

    魏西连安静下来,他在等待,而陈远在片刻之后,也果然问出了那个问题:“昨天中午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了么?”

    陈远皱起眉:“渡宇好像也出事了?”,他看到魏西连眉头微挑:“是的。”

    “那和我的记忆就有很大出入了,我只记得中午渡宇拿了几瓶酒过来,说可以喝一点酒,但是我酒量很不好,喝了一点之后就醉倒了,那之后的事情就都没有印象了。”

    因为塞缪尔秉持着绝对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思想,而将“用人”转为“爱人”在他这里也同样适用,所以他也不去抛出一些真假不明的信息来试探陈远了,一抿唇角,他笑道:“你酒量不太好嘛。”

    “大概是的,不过平常也没有需要喝酒的场合。”,顿了顿,他追问,“渡宇出什么事了吗?”

    魏西连看他一眼,回答的很有水分:“他进医院了。”

    “他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魏西连决定在陈远问出那句“伤在哪里”之前抢过话语权:“被小猫咬了一口,一点小伤,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太担心。”

    陈远皱眉,不太相信的样子,魏西连继续开口:“不过有一点需要告诉你一声,我和他现在闹得不太愉快。”

    “因为他被猫咬的那一口?”

    “不,”魏西连本来是严肃着神情的,但听到陈远这样问,虽然明知不道德,但总有一种憋不住笑的感觉,“这件事只是导火索,因为其他的一些事情,积重难返嘛,总之现在他对我不是很友好,所以你近些天也不要和他接触了,以防万一他对你不利。”

    陈远眉宇间萦绕着困惑担忧,魏西连笑着缓和气氛:“不用太在意小……渡宇那边的事情,我会解决妥当的。相比之下,我反而更在意你不接我电话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事情。”,停顿了一两秒,他缓缓开口,“我会担心你的。”

    陈远咬住下唇软肉:“对不起,可是我很害怕。”

    “因为那个梦么?没有那个必要,梦就是梦,为什么要害怕梦里发生的事情呢?”

    陈远忽然转头往窗户那边看去,随着一道破碎扭曲的白色车灯光线,他隐约听到了汽车引擎发出的响动。

    保持着转头的姿势,他轻声开口:“你不觉得梦会是一种预示吗?”

    魏西连“呵”地笑出声:“梦是预示,这里的梦只指噩梦么?我做了美梦算不算预示,若是也算的话那做了发财大梦的岂不是要乐疯了。”

    外面的雨小了一点,因此魏家门口的争执声更加清楚而杂乱地传了过来,甚至能从中听清你来我往的骂语。

    陈远看向魏西连,后者仿佛根本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只耐心地和他讨论着一个梦。

    “只有噩梦,只有噩梦才算预示。”

    魏西连笑着,右臂撑在扶手上撑住侧脸,笑得一脸无所谓:“谁告诉你的么,还是你总结的经验?恰恰相反,我比较乐观,我认为好梦才算预示。”

    下面的纷争进一步升级了,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音以及“砰”的巨响,陈远忍不住走到窗前朝外面看去:“门被撞开了,打起来了。”

    魏西连撑着头,看风把陈远的头发吹起,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不用管他们,一会儿你去休息就好,很快就会结束的。”

    陈远温顺点头,又问:“那你呢?”

    “我去溜溜这条鱼。”

    第63章 恶徒(二十八) 我打你还需要亲自动手……

    魏家院子正中, 一个膀大腰圆的青年伶俐地跳下车子,脚下的碎玻璃被踩得喳喳作响,推开前面那个小兄弟, 他顶上去,歪着脖子流里流气地反问:“怎么样?”

    对面那人一手拿着铁棍, 青年看得清楚, 刚刚就是这个人敲碎了车子的挡风玻璃, 灌了自己一脖子玻璃珠子。

    拿着铁棍朝后面的轻卡一比划, 那人嚷嚷:“陆港的货胆敢往家里运, 谁来也是魏西连魏总不占道理!”

    看铁棍袭来,青年挥舞着粗壮的胳膊,生生格住了铁棍, 而他这手臂也真如铜皮铁骨, 和铁棍相撞竟然发出了“咣”的一声:“少他妈拿根儿棍子在老子前面晃悠,陆港是我家魏老板的,他的货魏总想往哪里运就往哪里运, 谁敢拦着我家魏老板!”

    这一句话, 对面就听出了他是个没法说理的, 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话说出来,不用去辩驳,自己就站不住脚, 但是奈何对方四肢太发达, 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港是魏西连的不假,但陆港现在归我们曹老板管,你们趁着夜黑风高的悄摸摸把货偷出来,我们就不能不管。”

    “夜黑风高?”, 青年满脸横肉,横到雨水落到脸上都不知道要怎么流下去,听了这话,他呲牙笑了,笑出了一脸的凶相:“夜黑风高!”,他又重复了一遍,随后一抹脸上雨水,“我还杀人越货呢!给我打!”

    话音一出,两方的人立刻斗作了一团,而近身肉搏中,青年这边占着体重优势,愈战愈勇。

    一边拿棍子敲着人,青年还不忘出言嘲讽:“曹老板?你们曹老板现在都不算男人了。”

    “闭嘴!那还不是你们害的,你们真是恶毒,专盯着人的下三路使劲,把我们曹老板害惨了你们!”

    “兄弟们打了多少年架,没见着谁的蛋被敲碎了的,要不是你们曹老板不要脸,在人前儿脱裤子,我看谁专门去害他下三路!”

    青年这边平均体重二百斤,每顿饭少说要吃两斤饭。到此时,身大力不亏,他们平日所吃的粮食化作力气,将木棍铁棍甩得呼呼有声,差一点将曹渡宇那边的十余个人一气儿赶出门去。但是随着外面又有车子不断到达,曹渡宇方竟然玩起了人海战术。

    二十多分钟后,一名眼角有疤的男人对着青年喊:“小二哥,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往里面撤撤吧?”

    被他唤作“小二哥”的青年横肉一颤,眼睛瞪得如铜铃:“不行!梁哥说我们就是要在这里跟他们耗,耗到曹渡宇露头为止。”

    青年是有本名的,甚至本名文绉绉的很富有文化底蕴,但是自打跟在梁彩文手下后,他不在乎他的名了,反而以他的姓为荣:他也姓梁。于是梁彩文是老大,他是老二,他自作主张将自己改名成了梁二。

    这一帮青年是他一个个拉拢起来的练家子,都能吃能喝、能打能骂,连体型也是统一的高大粗胖,他们平日里不做什么活,单拿着极其不菲的工资到处晃悠,但是到了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为了平日里他们拿的工钱,他们也能舍得出性命。

    梁二狠狠地瞪着那边,眼里露出精光,一晃头甩去头上脸上的雨水:“继续打!”

    梁彩文是如此跟他们交代的,他就是要这几个人演一场逼真的苦肉计,以他对曹渡宇的了解,只有看到魏西连的人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了,才会安安心心、满心得意地出现。

    但魏西连并没打算真让自己的人平白无故挨一顿打,最后看陈远一眼后,他下楼,先不急不忙地换了衣服。

    身后李贡给他整理着领口,感觉魏西连现在体温还是偏低:“应该先洗个热水澡再换衣服的。”

    魏西连从镜子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洗澡呢?没听见外面打起来了么?”

    “打起来怎么了?总不会打进来吧?”

    魏西连摸着袖子,感受着面料干燥细腻的触感,略带可惜地想:一会儿说不定又要被打湿了。

    他问李贡:“你为什么觉得肯定不会打进来,小曹现在厉害了,他的人可是比我们多得多呢。”

    他们站的位置偏头也能看到窗外,于是李贡扭转着脖子向外看,外面只有大门那里的两盏小灯照明,黑乎乎的,不过看人影攒动,确实是人数众多。

    他不知道曹渡宇那边有多少人,但是他知道魏西连的人少,少到院子里那一堆扭曲纠缠着的人可以四舍五入全算作曹渡宇的人。

    他有一点慌了,不过慌的不多,大概是因为老板就在身边的缘故,于是在心念电转后,他朝笑着的魏西连一眨眼睛:“魏总你肯定不会让他们进来的,陈先生还在这里呢。”

    魏西连笑容扩大了,摇头晃脑地一叹气:“你倒是会说话。”

    李贡推魏西连到门前,惴惴不安的:“魏总,您真的要出去吗?梁经理可是不在……”,他知道梁彩文手中有人,在他看来,出了这样的事情,是应该梁彩文出面处理的,而魏西连,坐在轮椅上,简直可称是手无缚鸡之力,更应该出入一些正规明亮的场合,处理魏家的面子工程。

    “就是要梁经理不在,”,魏西连对着递过来的止疼片摇摇头,“不用这个。”

    这一盒白色的药片已经被查明成分正常了,一切正常,并没有多余的催眠成分,所以他在隐隐的疑心之余,更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碰这种药物,免得误事。

    李贡看着外面棍棒横飞,看起来像是将雨水都击碎了,就很担心:“没有梁经理的话……”

    魏西连向后拍拍他的手:“放心,不会让你挨打就是了。”

    李贡看向魏西连,看到魏西连坐在轮椅上,一手捂着腿,一手虚虚地垂在腹部前,眉尖蹙着,是在忍痛,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双腿残废的魏总安慰了,非常羞惭:“我没有那个意思。”

    仿佛要表示自己的无畏,李贡询问:“现在过去吗?”

    魏西连摇了摇头:“再等等。”,苦肉计还没演到位,曹渡宇这条鱼不会轻易跳出来。从他安排那名做杂工的小伙子暗中散布了他会在今晚将陆港的货偷运到家里的消息后,一环扣一环,没理由在最后时刻将已经咬钩的鱼吓跑。

    而且他瞧着外面这混战,己方的十来个高大的胖子动作狠厉而灵活,并且个个脑子都转得很快:他们大概是知道自家老板算盘的,因此打得很聪明,挥着挥着拳头就晃悠到了混战外圈,然后装模作样地和对面一两个人缠斗得难舍难分,让战局保持着稳定而匀速的溃败。

    李贡看不懂战局,只能感觉到“战场”离他们是越来越近了,由此推断魏家是劣势方,这也难免,他想,对面进行了三番几次的支援,现在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每个人掂着武器往前冲,他们这几个人当然顶不住。

    推着魏西连轮椅的手心里全是汗,他只能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跑去给梁经理打电话叫他来救场。

    这时魏西连对他说话了,声音低而平静,仿佛眼前这一幕幕是电影画面,他只是在闲闲地发表观影感言:“小曹这个人,又自卑又自负,”,他“啧”地叹口气,“心比天高……”,即将也要命比纸薄了。

    他微微偏转过头,像是随口一问:“李贡,你了解他么?”

    李贡认为这相当于是领导让评价前同事,当即高度紧张起来:“嗯,了解一点,曹经理他,他工作很认真!然后——”

    “你清楚他做的什么工作?”

    李贡立刻回答:“当然,”,利索的好像回答的慢一点都会让对方认为自己工作不尽责:“我当然知道。”,他还想举几个例子证明自己有多么知道,但是魏西连说话了。

    “好,”魏西连含笑点头,“以后他的工作就交给你做了。”

    “唉?”李贡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得了个天大的机会,终于有了被提携的喜悦。

    “推我出去吧。”

    “唉!”,李贡从门廊找了把伞刷地打开,撑在魏西连头顶,护送着魏西连出了正门。

    魏西连出来时,院子里的混战已经基本平息了,结果当然是他这一边输,他要的也正是这个输。

    刚刚跟梁二对峙的男人站出来,他的右腿刚刚被打中了,此时拖着条伤腿站到人前:“魏西连,你终于敢出来了。”

    魏西连放眼扫过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看他们大致并没有生命危险,而还能动的,也一瘸一拐地站到了自己身旁。然后他转过头来正对着那个男人,淡淡一点头:“敢,当然敢,你们曹老板爱我爱的厉害,冒着大雨过来就为了看我一眼,他这么爱我,我有什么不敢出来的。”

    曹渡宇此时刚刚迈进院子。

    在听到魏西连这番话之前,他在下人的簇拥下,感受着混着血腥气的湿凉小风,看着院子里的惨象,很志得意满得正了正领子,感觉一切都很美好。

    今天下着暴雨,把他的裤腿打湿了,很好;院子里的人压着修建得当的草坪,破坏了院子原有的美感,也很好,好就好在魏西连大祸临头了。

    但是得意着得意着,他骤然听到了这一番胡言乱语,一把拨开前面挡着的人,他瞬间破了防:“恬不知耻的混蛋!”

    魏西连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小曹,我对不起你。”

    曹渡宇目光沉沉地凝视着魏西连,他要的当然不止这一句“对不起”,但是对这一句“对不起”,他也要细细究下去——魏西连每一个向他示弱求饶的举动,都能让他兴奋不已。

    “你哪一点对不起我?”

    魏西连想起在世界线的影像中,他折磨余声声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于是他忍住怪异的笑容低下头,声音很轻:“我哪一点对不起你……”

    “什么?”曹渡宇眼睛因为兴奋有些发红,他上前一步,想将魏西连的话听得更清楚,“你说什么?”

    魏西连还是低着头,语速很慢,含着一点蓄势待发的危险:“你倒是说一说,我哪里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魏西连骤然向前一推轮椅,一巴掌甩在了曹渡宇脸上。

    这一巴掌出人意料的有力,竟打得曹渡宇脑袋一晕,合身扑在了地上。他穿着最好的西装来到这里,准备亲眼见证自己最大的敌人:魏西连的落魄。没想到话还没说几句,他自己竟然在泥里滚了起来。

    他不肯在鄙夷的下属面前气急败坏,但是狼狈地爬起来,他指向魏西连的手颤抖着:“你还敢动手!来人,给我把他摁住!”

    护卫在魏西连身侧的梁二要反击,魏西连轻轻一动下巴,示意他退下。而李贡,看那两人粗暴地摁着魏西连肩膀扭过他的手臂,还大着胆子要给魏西连撑伞,被其中一人一个肘击顶到了二米外。

    看魏西连被拧着胳膊控制住了,曹渡宇才放心地上前来——一定要上前,魏西连的惨象,不细细欣赏对他来说是一种浪费。

    轻轻地在魏西连脸上一拍,他哼笑道:“这下动不了手了吧。”

    魏西连抬眼看他,目光还是不冷不热、无情无绪的:“我打你,还需要亲自动手么。”

    第64章 恶徒(二十九) 刀

    “啪”的一声, 魏西连被打的脑袋一歪,不过正过脸来,他还是在笑:“小曹你既然说我对不起你, 不妨跟在场的人都说一说,我哪里对不住你了?”

    曹渡宇从鼻腔里呼出热气, 下意识的, 他张口就要顺着魏西连的问题说下去:对这个问题, 他有太多话要说了, 多的写在纸上都能著成一本血泪史。

    要说魏西连最近的混蛋事, 当然就是他“废”了自己,他才二十多岁,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 也有着成家立业的伟大抱负, 但却生生地被魏西连害的断子绝孙了。

    其次,当然就是魏西连不把自己当人,虐待他侮辱他。没错, 他给了他钱财名利, 但是却只把他当狗养。

    不过这番话在他舌头上转了一圈, 也同时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他意识到每句话都不适合在下属面前讲出来,于是恶狠狠地一笑,他再次抬起手扇了下去。

    魏西连因为头晕目眩而蹙了下眉, 但是垂着睫毛, 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声音还是沉稳的,不过语速很快:“说不出来?那是因为是你忘恩负义。要是没有我,你妈妈早烧成灰了, 哪还能让你营造你的孝子人设;你从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到现在人人叫一声经理,全是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觉得挨顿打挨两句骂委屈了?那你大可出去单干,我也不会拦你,”,魏西连眯起眼睛看向曹渡宇,语速慢了下来,“可是你没有,你一边舍不得我这里的富贵日子一边觊觎我的恋人,想要取我而代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曹渡宇没想到魏西连竟然一口气就要把自己的底扒个彻底,急怒交加,上前就左右给了魏西连两巴掌:“我什么货色?现在我和你一样,也是老板,我也管着几千号人,你凭什么说我?”

    魏西连“哼”了声,抬眼很轻蔑地扫过曹渡宇:“别说是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是只猪,在我这里做几年,出去也是老板。”

    曹渡宇忽然再也维持不住形象了,眼睛红着,他掐住魏西连的脸,用力的仿佛要把对方的脸皮活活掐下来:“那魏老板,你现在落在我手上,任我宰割,你有什么感想?”

    魏西连想摆脱他的手,但是挣了一下毫无效果,他也就放弃了,冷笑一声,他吐出六个字:“小人得志罢了。”

    说这句话时魏西连的气息喷洒在曹渡宇手心,烧起了他心里的一把邪火。

    直愣愣地在原地转了两圈,他的眼睛叨住了院子的一张桌子,蹬蹬瞪地大步走到桌子前,他抓起了上面不知做什么用的一个钢丝球——并不是洗碗用的,因为这个钢丝球很小,大概只有一个瓶盖大小。

    抓着这个钢丝球,他回到魏西连身前,脸上浮现出了阴恻恻的恶毒,咬牙切齿的,他开口:“把他的嘴给我撑开。”

    魏西连垂眸看着曹渡宇手里的东西,直觉上感到了不妙,不过胳膊被左右两个人拧着,他也不去做无用的挣扎,点点头,他点评:“曹渡宇,高材生,为人孝顺,常怀感恩之心;守职敬业、乐于助人,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从容谦逊。这么对恩人,真是好孩子。”

    曹渡宇直接将钢丝球塞到了对方嘴里,随后紧紧捂住了他的嘴。看着魏西连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他痛快起来,嘴里喃喃着:“你自找的,我当时也想过好好跟着你,是你侮辱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故意折磨我的,我越憋屈越像个龟男你越高兴……”

    在窒息的压迫下,魏西连终于将钢丝球咽了下去,顺着食道滑下去,钢丝球仿佛化身无数把利刃在切割着每一寸血肉。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想捂住喉咙,但是此时此刻身后两人依然不放开他的胳膊,于是他向前深深弯腰,“吭吭”地咳嗽起来——食道一定是被划破了,每次咳嗽带来的震颤都加剧着喉咙的煎熬,让喉咙变本加厉的疼痛。

    魏西连的痛苦对曹渡宇来讲就是绝佳的兴奋剂,面孔涨红了,他两只手在身侧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简直要原地高潮了。他回想之前数年,感觉没有一个瞬间能比得上此时此刻:压碎魏西连双腿的感觉也很美妙,但是当时他还只是一个曹经理,因此再享受也是偷偷摸摸的,不像此刻,他光明正大地折磨魏西连,没人拦得住他。

    深呼吸了十几口,他狠狠一闭眼睛,弯下腰抓起魏西连头发:“求我。”

    还缺一句求饶,曹渡宇想。

    但是对他“求我”的命令,魏西连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费力地低下头,继续咳嗽起来。

    曹渡宇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站直身体,他俯视魏西连片刻,再次抬起了手,但抬起手,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架势类似泼妇,很失体面,右手一挥,他指着魏西连向手下命令道:“打,打到他求饶为止!”

    正当手下那帮打手磨拳擦踵地准备动手时,忽听得一阵汽车引擎音。

    魏家现在的门禁是形容虚设,人人可入,那辆汽车径直开过了倒在地上的魏家铁门,随后是车门关合,一个头上戴了顶怪异礼服貌的男人跳下车,走路时两条胳膊甩得很开,别有一番气势。

    申连堂摘下帽子,视线和魏西连一触即分,他转向曹渡宇,怪腔怪调地笑:“呦,想来我眼神不太好,外面这魏家牌子难道是换成姓曹了?”

    曹渡宇正擦拭着沾了血水的手掌,冷冷地注视着申连堂:“你来干什么?”

    他在陆港就与申连堂很不对付,在此时,他看申连堂举止怪异简直如同疯子,更是半点好感没有,只想让这不速之客快点滚蛋。

    不过申连堂的下一句话让他稍稍改变了主意:“你是来找陆港丢的那批货物的?”

    “当然,”申连堂歪着嘴乐,“往来陆港的活得都得经过我申连堂的手,现在一批货莫名其妙的没了,你让我这颜面何存?”

    如果申连堂是来追查那批货物下落的话,那他无疑可以作为自己这一方的力量,毕竟货物是魏西连差人偷偷截走的,他和自己的目标都是魏西连。

    想到这里,他稍缓了神色:“这就对了,我也是为了那批货来的。”

    这句话算是示好,但不知为何,申连堂好似根本听不懂人话,气势汹汹地推开了几个保护曹渡宇的手下,一把揪住曹渡宇的衣领子:“对个屁!你当我是傻子啊,我看得清清楚楚,抢货的人穿的就是你们的衣服!”

    曹渡宇脸陡然变红,他伸手去推申连堂,谁知申连堂抓住对方衣领子后,感觉对方衣领子黏糊糊的沾了泥水,竟然先松了手,于是曹渡宇失了目标的一推,反而让自己往前晃了一下。

    站直身子,他对让自己在手下丢脸的申连堂恨意更上了一层楼,不过压抑着怒气,他勉强好声好气地解释道:“申老板,这是你误会我了。实际上,这批货是魏西连抢的,我今晚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向魏西连讨个说法。”

    申连堂上下地端详他片刻,随后毫无预兆地扭头对着曹渡宇身边的助理指着曹渡宇问道:“你叫他什么?”

    助理一头雾水:“曹老板啊。”

    申连堂动作夸张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们有称呼自己老板全名的规矩呢,魏总不是你的老板吗,怎么你直接叫他全名?”

    曹渡宇已经很想翻脸了,但是掂量着局势,他面无表情地开口:“申老板有所不知,我现在不再跟着魏西连干了。”

    申连堂又动作很夸张地一踹手:“那……陆港现在算谁的?”

    “我的,”曹渡宇掀起眼皮看申连堂一眼:他本以为只有没文化的底层手下才会如此粗鄙,没想到申连堂都做到了老板,还是这样的浅薄粗俗,让他简直要作呕。

    不过对方的浅薄无知也有好处,因为申连堂没有再追问为什么陆港就成他的了,曹渡宇心道。

    申连堂凝视着曹渡宇点点头:“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后一甩手指向那辆轻卡,“曹老板的意思是货在车上了?”

    “是的。”

    “要真是魏老板抢货,那可是不太给我申某面子啊。”

    曹渡宇总算又从对方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一点头:“是的,魏西连他……”

    申连堂听他已经准备清算魏西连了,一把拉过曹渡宇,扬声“唉”道:“先等会儿再说魏老板的事儿,我得先检查下货物。”

    曹渡宇被他猝不及防一拉,差点摔倒,满心不忿,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冷气,他抬头,看到申连堂离他极近的两只大眼里冒出精光,那精光里仿佛带了血腥气,吓得他气息一颤,那道冷气就颤巍巍散掉了:“当,当然。”

    和申连堂并肩站在车下,他细声细气地开了口,想和申连堂谈一谈合作。经过刚刚的事情,他对申连堂有所改观——向更坏方向的改观。

    他先前只以为申连堂是个不上道的小老板,隔三岔五就要来找一番事麻烦得很,但今日一见,他觉得申连堂这人身上有“煞气”,放到古代,怕是匪头一类的人物。他是斯文惯了的,再狠毒也是斯文的狠毒,天然的不愿和这类人物有冲突,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时不时给他几块骨头两口汤,让对方老实呆着。

    对曹渡宇的示好,申连堂“嗯嗯”地含糊应着,好像是困得要睡着了,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正在曹渡宇准备再加点筹码时,爬上轻卡的那人掀开防水布,惊呼出声:“申老板!这,这不是我们找的货啊。”

    申连堂仿佛这才清醒过来,当即长眉一竖,并不看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曹渡宇,只对着那个人问:“怎么回事?”

    “这……”,那个人分辨着袋子上的字,“这就是一车米面而已,根本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他探头下来朝曹渡宇喊,“曹老板,您看看怎么回事儿?”

    申连堂仿佛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曹渡宇,凶神恶煞地转头瞪着曹渡宇,这一次他没去抓曹渡宇脏兮兮的衣领,手一挥,很响亮地在曹渡宇脑袋上扇出了一巴掌:“妈的小兔崽子,你敢骗我!”

    曹渡宇此时还存着和申连堂交好的心思,很认真地摇头:“申老板冷静,等我确认一下是怎么回事。”

    “确认个头!”

    申连堂一脚把曹渡宇瞪在了地上:“数不上名儿的小崽子,单干了几天就敢骗我申连堂了!”

    狗啃泥似的趴在地上,曹渡宇咬着下唇,还要解释,但是一抬头,他看到了好整以暇的魏西连,被李贡推过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看过之后魏西连朝申连堂笑道,声音很嘶哑,像是只有气流通过:“小曹还是孩子心性,一生气就把家里的吃的都糟蹋了,家里的佣人今天都没吃上饭,这才采买了点东西运进来。”

    “糟蹋,”申连堂哈哈笑,“我给你讲个糟蹋粮食的事儿,之前我有个小女朋友,养了只猫,叫什么布偶好像,一张大脸蠢得要命,拿家里的米当猫砂用,那可是糟蹋了一袋子米。”

    魏西连轻笑了下,没心思听申连堂不合时宜的笑话。

    曹渡宇挨个看着两人,眼睛倏地睁大了,他朝魏西连怒吼:“你算计我!”

    申连堂一脚踹向他的肚子:“妈的白眼狼,老子最烦你这种人,算计你也是你自找的!”

    刚刚被顶跑的李贡捂着肚子溜回来,意义不大地给已经被淋透的魏西连举起了伞,不过现在的雨小了很多,所以魏西连只是被淅淅沥沥地雨水淋得浑身湿透,并没有过于狼狈。

    魏西连瞥了弓身如虾米的李贡一眼:“没事吧?”

    李贡没想到魏西连到此时还想着自己:“我肯定没事,魏总你——”

    魏西连收回目光,轻声道:“没事儿的话就站直一点,有事的话把伞给别人,回去歇着吧。”,这算是他和申连堂合作后的第一次正式碰面,他的手下应该显出一点气度。

    李贡也没想到魏西连下一句会是这个,干巴巴地张了嘴,正要回答却闻到了一阵木质调香气,一只手扶上伞柄,陈远清润动听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魏西连意外于陈远会在这时候出来。陈远和曹渡宇毕竟是同学,他不想让陈远看到这些,为此他也安排了个佣人守在陈远房间前,没想到那名佣人如此无用,一点消息也没提前传出来。

    他皱眉看向了被围起来的曹渡宇,曹渡宇现在既然手上有人,也不会坐以待毙,叫人把自己搀扶起来,他心慌意乱地指着申连堂那边:“打,把他们打出去!”

    而他的身后,李贡不愿将伞交给陈远,一方面,这是他的工作,他不愿意让其他人代替自己,另一方面,经了今晚的事情,他忽然觉得魏西连是需要人保护的,并且非得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陈远也不行。

    不过他虽然这样想,但是显然并没有什么决定权。

    一旁的申连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魏西连和陈远两人,目光额外地在陈远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他歪着嘴一笑,觉得李贡没有眼力:“你就给人家呗。”

    李贡闪电般看向申连堂,惊讶于他连这事也管,随后他低下头,很不甘心地松了手。

    陈远接过伞的控制权,看李贡垂头丧气地后撤到了人群中,他抬手轻轻地搭在魏西连肩膀上——立刻被魏西连用手覆盖住了。

    魏西连在外面这么久了,手应该很凉,但陈远却还能从中感受到一点温度。

    魏西连不希望从陈远这里听到半句为曹渡宇求情的话,所以在陈远开口之前,他先发了话,声音很低,撒娇似的:“他要杀了我。”

    他听到陈远说了句“是吗”,同时感受到陈远的手抽了出来。

    魏西连看着那边挣扎的曹渡宇,估算着差不多到时候了:按照计划,他要在今晚杀掉曹渡宇……同时实现攻略曹渡宇的任务。

    从即将实现人生目标的美好云端一下子跌落到将被折磨至死的惨状中,他相信曹渡宇必然会对自己“心动不已”,三生难忘。

    不过那个场面就不适合这么多人看着了,尤其是陈远,他想让陈远回去休息,但是刚刚张开嘴,他发现周围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很不对劲。

    李贡发出一声惊呼:“魏总!”

    脖间一凉,他听到身后陈远冷冷地开口:“让他走。”

    “陈先生你冷静啊,”李贡在几米外,弓着身子伸着两只手,仿佛随时预备上上前去扑个地雷。

    一边的申连堂挑眉看着这两位,以一种局外人看戏的心情看,他没觉得担心也没觉得害怕,只觉得陈远好看,刚才就觉得了,而现在拿着刀的陈远显的格外的美和烈。

    看够了,申连堂扫过满院子的人,院子里其实没多少魏西连的人了,现在大多数拿着棍子的,是他申连堂的打手,不过眼前这算是魏西连的家事,他隔岸观火,不肯先在魏西连发话之前下命令。

    陈远看没人动,并不惊异,毕竟自己现在怎么看怎么只是魏西连的床上情人,这种身份的人拿着刀也不会有人忌惮。

    于是,毫不迟疑的,他举起那把水果刀,对着魏西连的肩膀扎了下去。

    他预计自己会受到几米远那个青年的阻拦、抑或者李贡会冲过来,但是在一切发生之前,刀子先被攥住了——魏西连左手绕过身前,食指顶住刀把,而剩余的三指直接握在了刀刃上。

    魏西连偏转过头来,但是并不看他,眼睛缓慢地垂下,他看向了那把刀,鲜血顺着光可鉴人的刀面向下滑,雨水将其冲刷成一种奇异的粉色,波纹一样装点着刀面。

    陈远看着他,心中惊疑如同鼓点一样敲响着,敲得遥远而飘忽,以他对魏西连的了解,魏西连不会来拦这一下的:因为没有意义。不如咬牙沉默地挨了这一刀,还能全了自己硬汉的形象。

    不为所动的,他将刀继续下压,除了刀尖刺破肩膀皮肤的感觉外,他还能清晰感觉到刀刃划过手指的触感,魏西连的手,他回忆着那只手的温度,流出的血也一定是温热的,他漠然地想。

    “我阻止你不是为了自己,”魏西连开了口,嗓音撕裂沙哑,“是为了你。”

    陈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魏西连的人中处蹭着一抹血迹,颧骨下方青肿着,刚才大概是被揍得很惨,不过惨归惨,他的鼻梁高挺,眉目深邃,还是该怎样英俊怎样英俊。只是垂目时双眼皮的痕迹格外明显,让他显出了浓浓的疲倦。

    “背叛我的人从没有不付出代价的……我不想伤害你。”

    说完之后,那只沾了血的左手松开刀刃,向上抬了一下,似乎想要去抓陈远的手,但陈远避开了他的触碰,然后在第一刀旁边几厘米的位置,扎进了第二刀:“放曹渡宇离开,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第65章 恶徒(三十) 像是承他保护的美人……

    这句话仿佛抽去了魏西连的力气, 让他一下子疲惫得力不能支了。他的左手落了下去,在浅灰色的衬衫上蹭出了长长的一条痕迹,无声地叹一口气, 魏西连低声很艰难地开了口:“让他走吧。”

    既然魏西连发了话,申连堂也不再纠结, 咂摸下嘴, 他挥挥手:“让那小白眼狼走!咱们撤了。”

    曹渡宇来的时候有多威风八面, 走的时候就有多灰头土脸, 捂着肚子他边流着鼻血边呻吟着, 被手下左右扛起来放到了后座上。

    直到曹渡宇完全脱离了申连堂手下一群打手的包围,陈远向前几步,迈入了曹渡宇方的保护圈中。

    不得不说, 人的气场是非常玄妙的, 这种理论上不存在的东西却总能让人在一些人身上感到理应如此。比如陈远,仿佛总会站在一个男人的身后,像是承他保护的美人, 也像是为他效力的下属。

    这个男人不是魏西连, 他选择了曹渡宇。

    魏西连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轮椅扶手, 要开口前喉咙忽然一痛,他偏过头去皱眉捂住喉咙低低咳嗽了下才唤出声来:“陈远。”

    背对着他的陈远脚步一动,回过身来,很平静地垂下眼帘看向魏西连, 依然面白唇红, 眉目如画:“魏总。”

    魏西连笑得温柔而残忍:“我等你继续杀我。”

    陈远仿佛刚刚想起他手里还握着那把刀,以手指将刀拎高,他倏地松手,刀尖先落地, 划出一道细微的火星,随后刀柄咔哒一声砸在了地上。

    陈远抿唇勾出了一个笑容,摇头道:“我等你。”

    随后他转身——院内还站着的人让出一条两米余宽的通路,目送着陈远在几人的保护下离开了魏家。

    魏西连眨了下眼睛,似乎在回味陈远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转过轮椅,想去找申连堂说几句话。

    李贡手足无措地站在魏西连身后,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瘦长的手在魏西连受伤的肩膀上来回晃悠着,因为不敢去触碰,一眼看上去哪里都是血,找不到一个落点。

    满脸横肉的青年梁二对此倒是很有经验,拿一条毛巾紧紧地摁在伤口上,他吩咐手下立刻去准备车带魏西连去医院。

    等待时,他蹲下来,一双总是像在瞪人的眼睛闪烁着:“魏总,要追吗?”

    听到声音,魏西连一手捂着喉咙,视线垂下,看向梁二,他对这个脑袋秃了一半的青年有印象:在原主魏西连被压断腿的那天晚上,就是梁二顶着棍棒将魏西连抱回来的。

    他对自己是忠诚的。

    这个认知让魏西连感到了令人忧伤的藉慰,嗓子很痛,所以他伸出手去,以动作代替了言语。他摁上梁二头顶上缺失了头发的皮肤,梁二的秃与医院的秃头医生不同,他秃,乃是因为一道陈年的刀疤,斜着砍入肉里,直到今天还颜色偏红,仿佛永远也愈合不了。

    梁二有多么喜欢他的大哥梁彩文,就有多么敬爱梁彩文的大哥魏西连,大概是爱屋及乌,不过因为梁二鲜少有什么喜欢的人,所以这份感情在他这里是没什么先后的:他可以为梁彩文改名,同样能为了魏西连换姓。

    压低了声音,梁二脸上透出了些凶相,他重复道:“要追吗?从这里开到市里只有一条路,我找几个兄弟拦在路口,他们逃不了的。”

    魏西连摇摇头,没有必要,按照他的计划,他将在曹渡宇自以为飞上云端之时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在除去曹渡宇威胁的同时完成攻略曹渡宇的任务。而现在计划出现了偏差,哪怕将曹渡宇追回来,也不过是将其从落水狗变成死狗,不足以让曹渡宇对自己“心动”。

    所以没必要再追了。

    他朝申连堂的方向转动了轮椅,挡在魏西连身侧的梁二被迫变换了姿势,半站半蹲地俯首在魏西连旁边,他的嘴离魏西连太近了,以至于说出的话会让魏西连一瞬间分辨不出到底出于谁口:“……不动曹渡宇,我可以只将那个脸很白的男人带回来。”

    魏西连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嘴角噙着一点模糊的笑意,他微微偏转头看向了梁二——

    李贡难得有眼色,看出自家老板想找申连堂的意图。申连堂其实离魏西连并不是很远,只需要一嗓子就可以引起对方的注意,不巧的是,魏西连现在正喊不出这一嗓子。于是李贡小跑到申连堂身边,轻声解释了几句,将申连堂引了过来。

    申连堂到魏西连身前时,正看到魏西连微笑着将那名满脸横肉的青年打发走,他咧咧嘴:那名青年眼睛小、眼白多,这样一副长相“含情脉脉”地看着什么人可是够瘆人的。

    魏西连吩咐完梁二,抬眼看到了申连堂,笑容扩大到了几乎夸张的地步,两只手也一抱拳:“这次的事情可是多亏申老板了。”

    申连堂也很吃他这一套,当即摘掉那顶不中不洋的的帽子行了个脱帽礼:“哈哈哈,我也是有利可图嘛。”

    李贡站在一旁,听得稍稍皱眉,因为觉得申连堂作为老板,说这种话不太上道,但是视线转到魏西连身上,他又发现自家老板似乎非但没有如此觉得,还被逗乐了似的眯起了眼睛。

    申连堂抚掌:“那魏老板,我们谈的事情都作数吧?”

    “当然,”魏西连颔首,“明天中午,我们再详谈下具体事宜。”

    申连堂本来张着大嘴在乐,但是听了这句话,他上下打量了魏西连一番,神情慢慢收敛起来:“我说魏老板,您这,明天得进医院吧。”

    魏西连含笑瞥他一眼,心道:何止,我今天晚上就得进医院。很随意地一点头,他玩笑道:“怎么?我受了伤申老板就不能顺便去医院关怀下我这位病人么?”

    “怎么会,”申连堂又哈哈一笑,随即神情落寞下来,犹豫了大概半秒不到,他忍不住开口:“魏老板真是……艳福不浅啊。之前那个小明星我见过,长得很漂亮的,不知道魏总你什么时候换了口味,不过找的这一位也是带劲的很呐。”

    魏西连看申连堂忽然严肃起来,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深刻见解,没想到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不禁让他想起了餐桌上申老板时常发表的惊人言论。他已经下决心与那些乍听好笑实则下流的言论切割了,此时便失去了再和申连堂打趣的心思,手指在肩膀处一点,他满脸无奈:“被扎了两刀的艳福?这福气我可是消受不起。”

    “唉,此言差矣,有的美人就是缺了这一点拿刀的烈性,平日里说笑坐立都像是裱起来的画,没有温度没有颜色,只有拿起刀捅人的那一刻才算活过来了,那才好看!”

    魏西连将左手伸出了伞外,混着雨水轻轻一攥拳,将手上粘腻的血迹冲了下去,皱起眉,他若有所思:“情人间,适当的流血是情趣,但若是发展到了拿刀互捅的地步……”

    “怎么样呢?”申连堂已经将魏西连认作了恋爱大师之流的人物,迫不及待地追问。

    “那……”魏西连看着左手手心那一道最长的伤口,边缘发白,深处还不断有殷红的血液涌出,没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接他去医院的车停在了一边。

    李贡出声提醒:“魏总。”

    受到解放似的,魏西连抬头一笑,而申连堂,再没心没肺也知道此时不应该耽误对方去医院,摆摆手:“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了。”

    这句话也不伦不类的,不过魏西连眉头一挑,只道:“再次感谢申总今晚出手相助。”

    申连堂没等魏西连走出几米远,就压低声音,自以为对方听不到地对身边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发出了抱怨:“妈的,咱也算一表人才,怎么就找不到这样级别的美人呢?”

    那中年人说话不太忌讳:“那你平常少往那乱七八糟的地方跑,那什么会所夜店里怎么可能有正经的好人?”

    申连堂扭过头来,浓黑的眉毛很困惑地拧成了麻花:“不是说会有清纯大学生沦落风尘,被客人灌酒什么的,我寻思着……”

    中年人嘴角下撇:“别老刷浏览器上推荐的狗血小说了。”

    魏西连被李贡推着到车门前,在即将上车时他忽然出声:“等一下。”

    李贡立刻弯腰:“魏总有什么吩咐?”

    魏西连转头,轮椅便跟着他的动作转圈,终于他完全面对了一片狼藉的前院,魏西连的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恍惚,不过随即,他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没有任何犹豫:“把那把刀收起来。”

    哪把刀?李贡第一时间想这样问,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唉”了声跑过去捡起了那把躺在地上的刀——刀子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拿在手里熠熠发光。刀柄是深灰色的,刀身有很流畅的弧度,刀刃对于水果刀而言过于锋利了。

    交代完后魏西连便收回了视线,接替上来的一位保镖一手持伞一手转过了轮椅将魏西连送上了车。

    李贡就地取材,拿刀割了旁边昏迷的人身上短袖的一块白布下来,用布将刀子缠了三圈,他一边往车子那边走,一边将刀放进了包中。

    他接替了曹渡宇,所以车也应该是他来开。

    他想打破车里令人不适的沉默,但是想出的第一个话题是这刀子真新奇,市面上好像都没见着卖的,第二个话题是讨论讨论陈先生好好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实在很奇怪,要说陈远和曹渡宇是一伙的,但是前天曹渡宇被□□抬出家门的起因他是清楚的,但凡当时陈远表现出一点你情我愿的意思,曹渡宇也不会被猫咬那一口了。

    他是真的好奇,但是窥到后排魏西连,他也是真的不敢问。

    魏西连一手撑着下巴,脸稍稍垂着看向前面,面上无情无绪,连沉思都不是,只是在发呆。

    发呆完毕,他一回神,正抓住李贡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小眼神。

    莞尔一笑,魏西连问他:“肚子还疼么?”

    没有让伤的比自己重的人关心自己的道理,李贡大摇其头:“不疼了,”,顿了顿,他礼尚往来:“魏总,您这回恐怕得在医院里住几天了。”

    魏西连皱眉,因为觉得自己刚出了医院:“我觉得还好,没有住院的必要。”

    李贡从善如流地应了声,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因为到了医院自会有人劝魏西连。

    对面的医生透过厚重的镜片盯着魏西连:“知道胃溃疡吗?胃酸和消化酶不去消化食物了,反而去侵蚀你的胃壁,最后将胃壁侵蚀出一道口子,一碰就出血吗,还有可能把胃液渗出来,灼烧胃周围的组织……”

    魏西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自信自己还没到得胃溃疡的地步,正要出声询问就见那老医生干硬的手指在桌子上一戳,喃喃着低下头去凑近了那张纸:“哦,看错了,”,医生抬起头,眼睛在镜片的作用下放大,“不过你要洗胃。”

    魏西连在医院里经受老医生的折腾之余,将梁彩文等人逐个地叫了过来,左一个主意右一个主意地交代着,明亮雪白的一间病房里几乎有了门庭若市的样子。

    而在魏西连住院的第二天晚上,梁彩文手里拿着一只硕大的果冻橙,向病床上的魏西连汇报:“梁二那边有消息了。”

    第66章 恶徒(三十一) 他疯狂地迷恋上了这只……

    魏西连不见外地命令道:“给我剥开。”

    梁彩文一言不发地低头开剥, 嘴里也不停:“梁二找到曹渡宇现在住的地方了,雀湖庄园的别墅群,我们已经安插人手进去了。”

    魏西连点点头, 这几天他在医院,天天吃流食, 消瘦了一圈, 愈发显出了那一双长型的眼睛的存在感。他现在不言不动也是一种机灵:“风水轮流转, 现在轮到我们在他身边上点眼药了。”

    洋洋自得地向后仰靠过去, 他懒洋洋地问:“我还有多久能出院?”, 一边说着,他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那只橙子。

    橙子已经完全剥开了,有酸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掰开时有一瓣橙子的薄膜脱落了, 露出里面晶莹饱满的果肉。

    梁彩文温顺地垂着视线,对魏西连暗示意味十足的目光视而不见:“问了大夫,没其他情况的话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魏西连点点头, 终于忍不住开口:“给我。”

    梁彩文抬眼, 明白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了, 无奈地一笑:“魏总,大夫说你不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么可爱的橙子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的?”魏西连强作不懂,装了没几秒还是破功了,他若无其事地换了话题:“那只小猫找到了没有?”

    梁彩文点点头:“找到了, 原来跑到树上去了, 怪不得我们找了好长时间找不到它。今天把它叉下来的时候它嗓子已经叫不出声了,淋了雨,毛一缕一缕的,还发了烧……”

    他越说魏西连眉头皱得越紧:“还能活么?”

    梁彩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沉迷于把那只小猫从树上解救下来的情景, 忘记了照顾魏西连的心情,连忙点头:“可以的,魏总您回家就能跟它玩了,现在烧退了,等明天我找人给它洗个澡,把爪子也剪一剪……”

    魏西连听着这一番话又想起了魏家的美妙——至少比这个空荡荡、四面白墙、每天不让他吃饭的医院好。

    微不可察地叹口气,魏西连开始不分对象地撒娇:“其实我觉得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家。”

    梁彩文对自家老板忽然软下来的语气不闻不问,他终于忍不住将那只橙子塞进了嘴里,此时三两口咽下去,他品味着口中的甜美汁水对魏西连一笑:“我也觉得魏总你恢复的不错,一会儿我会再去找大夫确认一下可不可以提前出院。”

    魏西连视线扫到大嚼特嚼的梁彩文,脸色又阴沉下去,一摆手:“出去出去。”

    系统这时突兀开口:“昨天为什么不直接让梁二把陈远追回来呢?”

    魏西连沉默了几秒:“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我这样说你相信么?”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系统还真的不得不信,在圣浮里亚,塞缪尔对情人格外优待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甚至有荒诞不经的传言讲,今天在塞缪尔殿下床上当狗,明天就能让六翼天使叫你主人。这句话水分当然很大:六翼大天使是不可能的,但是让一群二翼天使认你作主人毫无难度。塞缪尔殿下对于愿意将身心奉献给他的情人,向来是很大方的。

    “可是陈远背叛了你,你要放过他吗?”

    “这是两码事,”魏西连“嗯”地沉吟了两三秒,“他背叛我,是因为对我不够了解,我会用我的手段让他了解我的,下次再见面,他会从身到心服从于我的。”

    系统:“……”,果然还是这种恶劣的味道。

    第二天,魏西连果然受到了大夫特许,提前出了院,这并不是因为魏西连恢复得有多么良好,至少没有决定性关系,而是因为负责魏西连的医护人员开始受到魏西连的“骚扰”了。

    主治医师并没有看到过魏西连骚扰他手下的护士,不过几次经过魏西连病房前,他总能听见一阵阵的莺声燕语,所以想当然地觉得护士们被调笑了。

    到此时,他并不是很慌乱,因为对于这种爱开一点玩笑的病人他早有对策,当天就派一名男实习医生代替了娇滴滴的护士去接手了魏西连那边的工作。然而没想到的是,再次经过病房,他没有听到女孩子的嬉笑声,反而看到了那名实习医生正低着头快步离开病房。

    他叫住那个实习医生:“怎么了?”

    实习医生很不情愿地走到他身前,依然不抬头,嗫嚅着道:“魏,魏先生那个……骚扰我……”

    老医生瞪着眼睛,怎么看眼前这位面色绯红的样子都不像是被骚扰了。

    他觉得魏西连有点害群之马的意思,并且暂时无解,所以在梁彩文找他确定出院日期时,很痛快地同意了魏西连提前出院,简直恨不得让魏西连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老医生让魏西连出院的心情是如此焦急,而魏西连那边也丝毫不差:接到同意出院消息的一个小时内,魏西连在当天中午就回到了魏家。

    魏西连因为食道受损,在医院吃了近一个星期的流食,终于回到家,从李贡手中接过那只已经清洗得干净芬芳的小猫,将脸埋在小猫肚腹间蹭了蹭,他抬起头与小猫对视着,他瘦了些,面色苍白,小猫也瘦了些,猫脸毛茸茸的,不过两者都有一双很黑亮的眼睛。

    梁彩文在一边站着,低声询问:“魏总,您安排的宴席还正常举行?”

    魏西连不看他,对着小猫一点头:“当然,而且要大办特办。这可是魏家老板腿残废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把商圈那些老板们都请上,让他们都看看,腿废了可不代表我也没用了。”

    梁彩文记下,又斟酌着问:“那,曹老板那边,我们请还是不请?”

    “哼”地笑了一声,魏西连放下小猫,这次转向了梁彩文:“请,曹老板心有大志,离开我单干了,我作为前老板,怎么能不帮着他引荐引荐呢。”

    “是,”梁彩文领命,下去操办起魏西连晚上要办的宴席,而李贡,怀抱着让自家老板晚上光彩夺目、“艳压群芳”的隐秘心思,提前四个小时就去准备魏西连晚上要穿戴的衣物了。

    客厅短暂的安静下来,角落里站着一名随时待命的佣人,不过魏西连不发话,他是绝不会晃悠到魏西连面前的,站在角落里,比那棵滴水观音的存在感强不了多少。

    前面的茶几上为魏西连摆放了易于消化的糕点热茶,空调持续地呼呼响着,将室内温度湿度保持在一个最合宜的水平,魏西连缓缓抚摸着虎皮小猫,内心尝出了一点孤独。

    从他进入这个小世界开始他就谋算着要找个可心的美人,但是折腾一番下来,美人没找到,连余声声也不陪在他身边了,魏家是没什么主人的,剩下能常常和他说上话的,只有一个李贡,可惜李贡并不是个知情解趣的,和他聊天并不十分有趣。

    “唉,我只有你了,”小声自言自语着,魏西连抓揉起小猫肚子上的原始袋。或许是不喜欢被碰那个部位,虎皮小猫忽然勾起身子,咬在了魏西连手上,不过并不是真咬。

    魏西连在手背被坚硬的牙齿磕碰的瞬间想起了一段话。

    “可我看这是一只咬人的猫。”

    “你看它的牙,很尖。”

    “……”

    “尖牙,”魏西连顺着这段话很自然地想到了这里,随后他想到,就是这两颗尖牙咬了曹渡宇那里。

    他看向小猫的目光奇怪起来,然后他操控着轮椅向后撤了一点,本来是只想离开这只猫一段距离的,但是他抬手时手背上的骨头磕到了猫牙,在疼痛下,他操控轮椅的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几乎有了点一惊一乍的样子。

    客厅角落的佣人看过来,想出声问一问魏西连是否有事,但是在他慢动作似的抬腿前,一名门房小跑着进来,向魏西连汇报:“魏总,外面于女士找您。”

    好了,没有自己的事了,角落佣人收回腿,重新昏昏欲睡地站起岗来。

    魏西连皱眉反问道:“余女士?”

    锦宁北边,雀湖庄园中。

    被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催来的陈远推开门时,脸上神色已经很不郁了,不过转过身来,他面对着向自己扑来的曹渡宇,还是勾唇,很温柔地笑:“你这不是没事吗?电话里语气那么急,我还以为出事了呢。”

    “我能有什么事?”

    曹渡宇抓起陈远的右手,凑到自己嘴边逐根手指地吮吸起来:自从意识到就是这只手,拿着刀扎进了魏西连的肩膀中之后,他就疯狂地迷恋上了这只手。

    这对于他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和这只手亲近着、肌肤相亲着,他就也拥有了扎出魏西连鲜血与痛呼的力量。

    嘴里含着一小节指尖,他抬起眼皮,“嘿”地笑了出来:“我找你,当然是为了那件事。”,说罢,不等陈远回答,他便连抱带拖地将陈远摁在了沙发上,一边毛躁地脱着陈远的衣服,他嘟嘟囔囔地开口:“我今天试了一种新药,我们再试试,说不定有效果……”

    陈远不动声色地一皱眉。

    这一次他重新回到曹渡宇身边后,或许是曹渡宇清楚自己那里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甚至有了一点自卑,不再抱着陈远乱啃乱摸了,不过陈远只享受了半天的清净时刻,翌日下午,曹渡宇“旧病复发”,又成了一只发情的狗,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折腾了大半天,那里依然如软皮条一般。

    这件事倒是让曹渡宇沮丧了两天,两天之后,他开始花重金找各种土方西药,一股脑地用在自己身上,而检测药物是否有用的实验对象,曹渡宇理所当然地选择了陈远。

    任由他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陈远为了躲避他的嘴唇而仰起脖颈,琥珀色的眸子沉沉地看着上方,他问:“药已经吃了吗?”

    “对,”曹渡宇气喘吁吁的,开始解皮带,这次的药物好像是有一点效果,现在他小腹处感觉热乎乎的积蓄起了一点力量。

    陈远无声地叹口气,这种情况就会难办一些了,他需要在曹渡宇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将他弄晕过去,而曹渡宇在激动起来时,有捆绑的喜好。

    当曹渡宇将裤子褪至腿弯时,只听门“咣当”一声开合了,一个半大小伙子跑进来,嘴里大呼小叫:“曹老板,有——”

    他还出口的话被一个巴掌扇回了肚子里,曹渡宇一手提着裤子系扣子,眼睛一蹬又是一巴掌:“没长眼的废物点心!”

    此时那小伙子看着客厅才晚上六点就已经拉上的厚重窗帘,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眼睛颤抖着,他不经意间瞥到了半躺在沙发上的陈远——前襟完全敞开着,正对着他意味深长地微笑。

    第67章 恶徒(三十二) 酒宴

    “啪!”又是一巴掌, 曹渡宇怒道:“你小子的狗眼往哪里看呢?”

    小伙子嘴唇颤抖着,几乎要落下泪来:“对不起,曹老板, ”,他将手中那张黑金描边的请柬递过去, “魏老板……”

    他又挨了一个巴掌:“以后不要叫他魏老板, 就叫他魏西连!”

    “是, 魏西连邀请老板您今晚去德莱酒店赴宴。”

    “魏西连请我?”曹渡宇眉宇间覆上一层阴郁的戾气, 他捏着那张请柬, 脚下圆规似的画出一个圈,看向陈远,他征求着意见, “他请我, 能有什么好事?”

    小伙子连挨了几个巴掌,但是难得在老板面前有个可以表现自己的机会,哪怕脸露出来就要挨打他也要去争取一把, 回想着刚才送请柬那人的暗示, 他犹豫着开口:“……看意思是魏老板, 不对,魏西连想和老板您讲讲和,据说请了隔壁那位赵理事,让他出个面。”

    曹渡宇期待着陈远温声细语地和他进行一番商量, 但是没等到陈远开口, 他先等到了那个粗鄙小伙子的一番胡言乱语:他瞧不起这些没文化的下人,所以连带着他们说的话,在他听来也完全不配入耳。

    这一次他没有再动手,阴沉地睨视着小伙子, 他缓慢开口:“用得着你多嘴?滚出去。”

    陈远脸上挂着朦胧的笑意,对同一屋内两人的话语全不回应,一手拢着衬衫衣襟走到了门对面的窗户前,拿指尖摆弄起窗台上的一盆文竹。

    曹宅的下人不会侍弄花草,文竹喜欢半阴、湿润的环境,窗台绝非是它适宜的生长环境,这一株文竹已经被晒得蔫黄了,失去了云雾般的绿意。

    不多久,驱赶走那名小伙子的曹渡宇走到陈远身后,伸出双臂搂住了陈远的腰:“你说我该不该去,照那个小子说的——”

    陈远背对着他,唇角讥讽地弯起,曹渡宇瞧不起那些人,但是又总是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些人的话去想,还真是矛盾得很。

    “我认为应该去。”

    曹渡宇的头从陈远肩膀上抬起,目光炯炯:“你也认为那个小子说的是真的,魏西连要向我求和?”

    陈远的动作在曹渡宇忽然勒紧他的腰时稍稍一顿,语气依然平静无波:“真或假有什么关系呢?魏西连若是和你讲和,你难道会同意吗?”

    环住他腰部的手臂还在进一步收紧,他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组织那只肆意妄为的手。

    曹渡宇紧贴着陈远,嘶哑着耳语道:“你的腰真细啊,”,湿热粘腻的鼻息中,曹渡宇闭着眼睛,“如果你能怀孕就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做到你哭泣、求饶、失禁都不会停下来。我一定让你怀上我的种,到时候大着肚子躺在床上,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你的嘴里只能说出我的事情,这样我才安心。否则你晃着这么细的腰在别的男人面前,我真的很担心啊。”

    陈远的手由摁转为握,是一个安抚的动作,他很轻柔地开口:“不要瞎想了。”

    抬起眼,陈远庆幸前面因为曹渡宇白日宣淫而拉上的百叶帘,让身后的人不会看到自己厌恶至极的神情。

    “啊!”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曹渡宇咬上了他的肩膀,闷声闷气地嘟囔着:“我恨他,我好恨魏西连。”

    “我会帮助你打倒他的。”

    含着一口光滑芬芳的肉/体,曹渡宇的声音含糊:“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因为我也恨他——”,为什么恨呢,陈远的目光又一瞬间迷茫起来,没等他捋出一点头绪,身后的人突然抽噎了一下:“我,我不行了,魏西连那个混蛋把我害惨了,我再也做不了那种事了……”

    曹渡宇趴在他身后,断断续续,很克制地抽泣起来。

    他前面的陈远目光放远,偏浅的瞳孔,冰冷而透明,他没产生丝毫可怜的情绪——后悔也没有。

    ——

    魏家正厅中,魏西连歪着头,艰难地和那名门房进行着沟通:“余女士?余艳敏么?”

    门房低着头,悄悄四处打量着,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新奇,他点点头:“是的,那名女士姓于。”

    对方的态度既是如此之好,魏西连也很好脾气地微笑:“那名女士的全名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没有说。”

    虎皮小猫在沙发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顺便在真皮靠背上磨了磨爪子,然后轻盈一跃跳到了魏西连腿上——被魏西连随手扒拉了下去。

    魏西连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咽下了那句“你就没问一下么”,他现在不对魏家的下人抱有任何期望了,不过饶是如此,有时候这些人还是能刷新他的认知。

    他摆摆手,正要表示算了,直接带她进来吧,门房却想起什么似的为自己辩解道:“看起来她对我们这里挺熟悉的,魏总您应该认识她。”

    自己认不认识那个姓余的女人先不说,对前半句,魏西连仔细打量了门房的脸,笑吟吟的:“她熟悉我们,我们不熟悉她,有这样的道理?”

    门房看魏西连面上带笑,声音轻缓,堪称和风细雨,一颗本来有些发怵的心也踏实放进了肚子里:“我是新来的,”,说完他又觉得这个说法不准确,“我前天才开始做门房,之前是扫厕所的。”

    前几天曹渡宇的人完全撤走,空出了一批岗位,这名门房就是在此时机补缺上来的。

    魏西连脸上的笑容没收,心中却不笑了,摆摆手,他说出早应该在前两分钟说出的话:“你出去吧,带她进来。”

    等门房傻乐着出去,魏西连若有所思地垂眸想了想,然后招呼角落里那个佣人过来:“你去我房间把桌子上的那张冰箱贴拿过来,正面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的照片,应该很好找。”

    佣人此时已经近乎陷入沉睡,冷不防听见一声呼喊,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抖,慢吞吞地看向魏西连:“啊?”

    他没听清魏西连刚刚说的什么,旁边又无人给予他提示,无奈之下,他只好厚着脸皮求问:“魏总您说什么?”

    魏西连很认命地叹口气,发现并不是自己恶意揣度,魏家这几个贴身照顾主子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带着点不中用。

    不过不中用归不中用,最后事情总归是做成了,佣人拿着那张冰箱贴回来,规规矩矩地递了过去;另一边,门房也果然领着一位穿着深咖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彼时魏西连刚刚最后看过一遍那张照片,将冰箱贴倒扣着放进了茶几的隔层里。微笑着抬头看向门口来人,他心内其实有一点不安,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底细,担心在对方面前惹了怀疑。

    但是视线停在女人的脸上,他的不安转为讶异:首先,这位“余女士”,毫无疑问就是照片中的女人余艳敏;其次,这位“余女士”,整个人充斥着一种违和感。

    这两点讶异相辅相成,那张照片拍摄于大概十年以前了,魏西连能一眼认出女人和照片中是同一人,恰恰是因为这种违和感——十年过去,余艳敏好像根本没有变化。

    余艳敏作为余声声的生母,必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一袭紧身连衣裙,长卷发保养得当地披在肩头,说她三十多也没人会提出质疑。

    而余艳敏的嗓音也老天爷赏饭吃,还是清脆紧实,有着与其年龄甚至性格不相符的甜美。

    她坐下来,身上的香水味很浓,有高级香水的层次感,并不难闻,不过熏得小猫打了两个喷嚏,跑掉了。

    她不甚在意地往那边投过视线,语速很快:“我给你带了花胶,已经转交给厨房的大师傅了,大概会对你的伤口有好处……另外,我一直建议你不要养猫了,再怎样打理也会有猫毛。之前声声拍营业照,就被粉丝抓出了衣服上沾了猫毛,很不美观。就算为了声声打算,也应该处理掉这只猫。”

    魏西连微微皱着眉看向正前方,不明白余声声的母亲突然找自己过来所为何事,同时他暗暗觉得余艳敏的说话方式有些熟悉。

    余艳敏收回视线,也随着魏西连看向前方,前方摆放着给魏西连准备的糕点茶水,她盯着那些,慢慢皱起眉,呼出一口气:“我最近在减肥,真是看不得这些吃的……不介意的话,魏总不介意的话撤下去?”

    魏西连不知道应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余艳敏,很乖巧地“嗯”了声,又去叫角落里等候差使的佣人:“把这些撤了吧。”

    佣人刚刚酝酿好下一轮的睡意就又被打扰了,从喉咙深处哼出一个怒音——他深深觉得这份工作虽然说出去好听看上去体面,但远不如扫厕所来得舒服。在将托盘端走时,他悄悄地瞪向了扰他清梦的始作俑者:余艳敏。

    不过余艳敏对他的愤怒一无所知,并膝转过身,她的仪态是淑女得体的,但是说话连珠炮似的,声音冷而严肃:“上次在舞厅里见了面,你对我说的那件合作的事情只字不提,那大概是和陈先生那边谈得不太愉快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魏西连眯起眼睛,面上云淡风轻,心中问起系统:“她是于晶?”

    系统作出回复:“是的。”

    “你为什么没有任何提示?于晶不是出现在世界线中的人物么。”

    那名佣人将糕点装回盘子,腰还弯着,他很纠结地询问魏西连:“这杯茶也收掉吗?”

    魏西连怔怔地看着他,因为头脑中正进行着飞速的思考,暂时没有回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

    脑海中,系统很理直气壮:“按照惯例,系统只会对在世界线人物第一次与宿主产生联系时发出提示。经记录,于晶第一次与宿主产生联系是在一个星期前的通话中,那时系统已对你进行过人物关系提醒了。”

    “你……”,贺易凡的话被打断,那人还弯着腰,执拗地要等到一个明确的回复。

    魏西连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去,忽然被一种“队友全都不堪重任”的无奈笼罩了。

    “出去吧。”

    “那这杯茶……”

    贺易凡连深呼吸的气息都聚不起来了,很微弱地“嗯”了声:“拿走吧。”

    系统似乎对才能二字有一些误解,总认为才能是通过对比他人的无能显现的,此时它看到魏西连被气到,很开心地唠叨起来:“你说余艳敏知道你是怎么受伤的吗?还谈合作呢。”

    魏西连言简意赅:“你也一边去。”

    魏西连对那名佣人和无用的系统彻底绝望了,不过他既然知道了余艳敏就是于晶后,对余艳敏倒是有底气了许多: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情人的母亲,不过对于下属该怎么言行举止他是很有经验的。

    在这之后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魏西连一边应付着余艳敏对于陈远合作的事情,一边旁敲侧击着余声声的过往。

    终于把余艳敏送走,魏西连靠在沙发边上,睫毛低垂着,还是觉得余艳敏这个人有很强的违和感。

    他不愿说一名女士的外貌奇怪,不过克制不住好奇心,他很有保留地向系统问道:“余艳敏是不是在她的脸上进行过一些非自然的……调整?”

    系统一听魏西连对自己有所求,立刻满血复活了:“这你就不清楚了吧,这就叫做医美”

    “医美?”魏西连眉头微挑,这个词他有一点了解,但真正接触到的机会并不多,和系统探讨了一番后,他认定了这是一种非常邪门的技术,“怪不得我有时候看她很年轻有时候又很老,咳,成熟。”

    系统听出魏西连不再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也连忙问出自己在意的问题:“和余艳敏见了一面,还是没有摸清楚余声声的身世啊,这样怎么在魏明磊那里给余声声正名?”

    魏西连漫不经心地一笑:“你既然提到了魏明磊,就应该想到知道余声声事情的不止余艳敏一个人。”

    “你要去问魏明磊?”系统大惑不解:魏西连要给余声声正名,就必须在已知余声声身世信息的前提下进行,而这与找魏明磊问余声声的事情几乎形成了死锁,是不可能完成的。

    对于系统的这个疑问,魏西连只做出了“交给我放心”的神情,不再细讲了,于是系统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是被嫌弃了智商,哀嚎着去睡起了大觉——它近来和魏西连靠拢,也掌握了一手午睡四小时的好习惯,一人一统在床上大睡不起。

    晚上七点,曹渡宇应约来到了德莱酒店,这里今天被魏西连包了场,来往的俱是受魏西连邀约,有不少是在省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餐厅内部布置得既豪华又不失温馨,顶灯璀璨夺目,如同点点繁星点缀于天鹅绒之上,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透亮。轻柔而悠扬的音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曹渡宇步行其中,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红酒,望着前方谈天说地的一众名流,眼中渐渐放出光芒:果然如陈远所说,这场酒席应该来,不为那个真假难辨的讲和,就为了他曹渡宇能在这么些大人物前面刷个脸也太值得了。

    不过这刷脸也是有讲究的,讲究一个资格讲究一个缘法。

    曹渡宇认出一张桌子下首处坐着的乃是之前打过交道的一个小老板,便蓄起一张笑脸过去,几句招呼过后,曹渡宇自然地拉过一把椅子,在那位老板旁边坐下了。

    一边寒暄着各自的近况,曹渡宇一面暗自看准了一会儿要去结识的大人物。而正在他与桌上几人相谈融洽之时,前面忽然笑声渐起,魏西连膝盖上放着一根乌木手杖,脸上笑的温暖合宜,被人推着从前面过来了。

    第68章 恶徒(三十三) 猫

    魏西连明明看到了他, 但是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他径自笑着转向了别人,转着圈地和曹渡宇所在桌上的人谈笑。

    魏西连受伤初愈, 喝的并不是酒,不过将那透明的液体放在玻璃杯中端在手上, 倒也很像模像样, 反正没人会揭穿他:比他有面子的都在忙着倚老卖老, 享受追捧, 而不如魏总分量的, 能受邀前来已很觉知足,不会冒冒失失地去讨魏老板的不痛快。

    于是曹渡宇看在眼中,总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知晓魏西连秘密的人。

    一位名叫张小东, 做水产养殖的小老板, 与曹渡宇隔着两个位置坐着,眼看魏西连转着轮椅走近这边心里就一阵激动——吃瓜的激动。

    张小东今天三十大几了,生意做的一塌糊涂, 却深谙吃瓜学问。在场不少被邀请来的老板, 都只当是魏西连要宣布自己摆脱颓废, 重新开始,对魏西连前几天受伤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张小东就不一样了,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从曹渡宇光着身子被抬出魏家再到前几日雨夜, 陈远如何狠狠扎了魏西连两刀, 他完整地吃完了这一口反转,深深以为魏家这点事情的精彩程度可以送去小报的花边故事上连载。

    魏西连终于走到了近前,张小东面上纯良微笑,心中却期待着魏西连和曹渡宇再打一架。然而魏西连的轮椅越来越慢, 在他面前停下了。

    魏西连看着张小东,不说话,单只是微笑,在脑海里,他问系统:“他就是张小东?”

    “是的。”

    张小东在世界线中所占的笔墨不多,但是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了一个足够传奇的人物:张小东这人仿佛单就为了吃瓜一件事而生的,据说他公司的办公群里,除了为数不多关于业务的事宜置了顶,其余来来往往的也全是关于各种瓜。

    在世界线中,张小东死在了曹渡宇前去围堵魏家的那个晚上,他是个耳听八方的机灵人物,早早知道了曹渡宇的计划。将吃瓜视作事业的张小东埋伏在了魏家外的一处角落里,预备着从头到尾完整地看过这一场热闹,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事情开始之前他就被曹渡宇的人发现了。

    被扭送着带到曹渡宇面前,张小东心虚,却并不是很怕,因为知道曹渡宇认识他,所以这件事只是一个丢人,万没可能丢了命——可惜他错了。

    在曹渡宇将魏西连围堵在家里的那个夜晚,月明星稀,虫鸣刺耳,曹渡宇动了杀心,而杀两人和杀三人没有任何区别。

    被捅了一刀后,或许是天赋异禀,张小东竟然挣扎着跑出了曹渡宇手下的包围圈,摁响了魏家大门前的警报:在他心里,他是向着魏西连的,哪怕两人素昧平生。

    虽然曹渡宇还是成功了。

    在原世界线里,曹渡宇在对魏家实施了一天两夜的围堵后成功掳走了原主和余声声,进而对他们进行了数日的折磨报复,而在被改变后的走向中,曹渡宇没能成功了却心愿,魏西连也没能

    不为张小东的传奇人生,就为了那一声警报,魏西连也想过来过来“瞻仰”一番这位仁兄尊容,正要继续往前,他看到了张小东看向自己膝盖上手杖的目光。

    浅浅一笑,魏西连道:“怎么,张老板是不是也觉得这手杖无用,不如换副拐杖来的实在?”,张小东刚刚被魏西连莫名其妙地端详了一番,本是有些惶恐了,但是想到这根手杖的来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口若悬河的冲动了。

    他很自得地夹了一粒虾仁放进嘴中,咬下去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得意忘形,呆呆地一张嘴,那粒虾仁就“啪嗒”一下掉到了桌子上,他有点尴尬了:“唉,魏总……”

    魏西连含着笑意,将旁边的纸巾递过去,很自然地接过了话茬:“大哥送我的这根实木手杖虽然作用没有,不过做工用料都很好,我总觉得大有来历。”

    张小东当即笑道:“那确实如此。”

    曹渡宇本来坐得笔直,端着一杯酒和旁边的人轻声谈话,此时他偏过脸去,恶狠狠地瞪向了魏西连——恨,恨中还掺杂着一点更复杂的情绪,比如委屈。

    为什么魏西连对别人能这么和风细雨,对自己却永远是高高在上,明明他的言谈举止,他的出身文化比那个叫张小东的强多了!可是张小东做出了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这么不雅的举动,魏西连依然笑微微地给他解围,可是对他呢,魏西连应该和自己更亲才对的。

    一眨不眨地瞪着那边正愉快说笑的两人,曹渡宇在听到魏西连问张小东“最近家里的猫掉毛很多,吃点鱼会好么”的时候忽然冷笑了下。

    魏西连把手中端的玻璃杯放到桌子上,针锋相对地转向曹渡宇,开始是面无表情的,但是眉心随着对视逐渐舒展开,他给了曹渡宇梦寐以求的温柔:“伤已经好了?”

    曹渡宇不回答,讥讽道:“没你好的快。”

    魏西连指使着身后的李贡推自己到曹渡宇身前,距离有些过近了,魏西连说话时需要微微抬起下巴:“我好了,但还是很疼。”

    曹渡宇疑心他下一句会说出“心疼”这种俗套的话来,不过没有,魏西连很平静地叹一口气,忽然说道:“你好久没给我推过轮椅了。”

    思路被这句话带着,曹渡宇看向正在兢兢业业给魏西连推着轮椅的那个年轻人,皮肤白皙、眼睛有神,脸型介于有福和俊秀之间,初入社会,一切尚有可能——想必他就是魏西连选中的代替自己的人了:比他年轻,比他讨喜。

    曹渡宇的眼睛忽然干涩起来,让他很想伸手去揉一揉,他盯着魏西连,预感这将是两人为数不多能平和相处的时刻了:“你是什么意思?”

    不等魏西连回答,他又继续说下去,仿佛担心一但停下就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你是后悔了吗?后悔当时打我骂我,瞧不起我,现在我不再低你一等了,我也是能和你平起平坐的老板了,所以你后悔了是不是?”

    魏西连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曹渡宇的发疯:“我只是想到,你好久没给我推轮椅了。”

    曹渡宇气息很重,胸膛起伏着,如此僵坐片刻,他忽然站起来,一下子顶开了李贡,握住了轮椅把手。

    魏西连摆手示意周围的人无事,继续吃喝畅谈就好,然后他对着逼问自己的曹渡宇,很亲昵地拍了拍对方肩膀:“我只是不准备和你再斗下去了。”

    曹渡宇眼睛里闪烁着光:“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魏西连沉吟着叹息,终于说出了一句让曹渡宇满意的话,“想我和你……从刚认识你的那时候回忆起,想你那时候还那么年轻,简直青涩得有点楞……”,对世界线中没有的内容,魏西连有些编造不出来了,由事实转为评价,“那时候多好啊。所以我回想我和你一起的这几年,终于明白了,是我和你不合,各方面都不合,所以你和我在一起,总是烦闷总是生气。”

    曹渡宇咬牙:他和魏西连之间,绝不仅仅是一个“不合”能概括的,但是在他出言反驳之前,魏西连抬起一只手,表示不要插嘴,让他继续说下去:“所以我决定了,之后你和我各过各的,我不会再和你斗下去了,而你,如果还有一丝感激我当年帮助了你的事实,也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我不感激!”曹渡宇生硬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我不感激你,我和你之间,不共戴天!”

    魏西连半扭过头,脸上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地让曹渡宇生出了几分温柔的错觉:“但我念着你的好,所以我助你前程似锦,”,魏西连抬手向前一指,“到前面去,我把你引荐给几个人,对你绝对有好处。”

    曹渡宇盯着魏西连的侧脸,在他眼中完美的一张脸,坦白讲,他很喜欢魏西连侧着脸对他轻声细语的时刻,可惜他见着这张脸只能想到杀了他……可是杀了他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再也不会有一张英俊的脸庞微微侧过,对他说话了。

    “你真的要帮我?”

    魏西连看着前方“嗯”了一声。

    帮你?当然是帮你……

    ——

    陈远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坐在沙发上,认真地低头翻开着手上的一本十六开的画册。

    这栋房子大概之前做过其他用途,客厅里的灯全是彩色的,陈远嫌乱,只开了沙发旁边的一盏落地灯照名。

    落地灯光线柔和,晕染在他的脸颊锁骨,他在看画,同时他在旁人眼中,也是一幅画。

    不过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破坏了此处静谧的氛围,一个鼻子很大的小伙子进来,兴高采烈地朝陈远汇报:“二老板,照你说的做果然成了,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完不成曹老板的任务恐怕就得受罚了。”

    陈远翻过一页,画中蓝盈盈的海面映得他的眼中也闪烁着飘忽的蓝色光芒:“是吗。”

    小伙子很激动,因此虽然陈远并未说什么,他主动地说起了事件经过:“我给魏家打过电话,说我是宠物店的,他们昨天带来的那只猫检查结果有问题,需要重新做体内外驱虫,他们果然就把猫抱来了。”

    说罢,他傻乎乎地呵呵一笑。

    陈远看着画报点点头,不知道是对画满意还是对他的话满意。他沉默着,不急不缓地将剩下的几页一一仔细看完之后,在膝盖上合上画报,才抬起头来:“猫呢?”

    小伙子傻站了许久,见对方终于理会自己了,忙不迭答道:“在外面,等您看看怎么处理呢。”

    陈远似笑非笑地一勾唇:“我能怎么处理,渡宇要杀了那只猫就杀掉好了。”

    第69章 恶徒(三十四) 相撞

    魏西连将沾了血的手杖交给后面的手下:“扔了吧, 脏。”,那名手下接过手杖,求助性地看向李贡。

    李贡推着轮椅不停, 递过一张纸巾给魏西连:“这毕竟是魏总您大哥给的,直接扔掉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 魏西连现在心情很好, 目光明亮地看向前面, “你不是也听见张小东说的了么, 大哥为了讨好他新交的朋友买的玩意罢了, 没准正好想到我是个走不了路的才送给我呢。谁会给瘫子送这个,”,他“哼”地笑了下, 笑过之后想起来什么来, 对李贡吩咐,“明天你联系下大哥,邀请让他明天或者后天到家里来, 我有点事和他谈。”

    李贡还有点担心:“那到时候您大哥问起来怎么办?”

    这时一名侍者端着一杯酒过来, 礼节性地询问魏西连是否有需要, 但在乍看清魏西连的样子后一愣,讪笑下,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魏西连的脸上赫然沾着血。

    不过对于这一点魏西连本人毫无察觉,很轻巧地和身后的李贡谈笑:“那又怎么样?我和你打一个赌如何, 到时候大哥若是有一个字提到这根破木头, 就算我输了,去找财务,从今往后你的工资翻倍。”

    “不过说起来,这根木头对帮助我走路虽然是一点用处没有, 不过打人倒是好用得很,戳刺横抡,想怎么打怎么打。”

    正在李贡问“那我输了怎么办”时,梁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魏西连身边,压低了声音:“魏老板,照片已经拍了,曹渡宇喝了药,还得七八个小时才能醒。”

    自打曹渡宇围堵魏家那一夜后,梁彩文就不放心起魏西连的安全,无论如何也要把梁二留在了魏西连身边。

    此时魏西连一行人已经出了大厅的侧门,站在光暗交界的门廊处,魏西连捻了捻因为血液干涸而发涩的手指:“那就继续按照计划行事吧,”,他抬头看向梁二,“让梁彩文办的事情,赵理事的态度怎么样?”

    梁二的眼睛埋没在一脸的横肉里,此时沉沉地放出目光:“梁哥说了,赵理事很愿意继续合作。”

    赵理事就是魏西连今晚引曹渡宇认识的大人物,如今五十出头,这个夏天搬到了更为清凉的雀湖庄园,好巧不巧地正住在曹渡宇隔壁不远的位置。此人为商多年已经攒出了从政的地位,若是想从小老板的身份再进一步,赵理事这一关是不得不过的。

    曹渡宇果然一见到赵理事,就全然卸掉了警惕,毕竟在他心里,赵理事已经是顶天的大人物了,这一类人物必然不会背公向私——或者说,他不认为魏西连有能拉拢赵理事的能力。

    所以他面对着“真心”帮他的魏西连,毫无防备地喝掉了下了料的酒……

    不过那就是他不理解这些商界世家之间的勾连了,若是盘根究底下去,魏西连甚至能喊赵理事一声伯父,想要拉拢赵理事,绝非毫无途径,虽然也并非不需付出代价就是了。

    想到后面一段时间即将到来的烦心事,魏西连不由得一皱眉:“通知下来客,就说曹老板不胜酒力,醉了,我放心不下,送他回去,让来客适意地继续玩就好。”

    李贡推着魏西连到车边,这时“唉?”了声:“魏总您要亲自送曹渡宇回去?”

    对于李贡时不时脱口而出的蠢话,魏西连已经习以为常,并且懒怠得搭理:“梁二你留在这里,我和李贡回去……”

    梁二摇头:“我和魏老板一起回去。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曹渡宇那里我也派了人。”

    魏西连看着他,含笑道:“办事靠谱么?”

    “都是机灵人。”

    这句话貌似有些含沙射影了,不过魏西连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在车上,魏西连正盘算着明天的行程时,前排手机响了起来,李卫本以为是魏西连的手机,正要递过去,但是拿起一看,竟是打给自己的。

    魏西连抬眼,并未太在意,随口问道:“谁打来的?”

    梁二开着车,毫无感情地开口补充,他有一套自己做下属的规矩:“如果是你自己的亲戚朋友,你就自个儿接,但要是魏家的佣人门房,外放出来。”

    李卫脸上笑着,心里却有点打鼓,来电的是后者:魏家的一名佣人,这人关系和他不好不坏,他预感那名佣人这个时候突然给自己打电话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在梁二无形的威逼下,他还是开了外放。

    果不其然,那佣人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李贡哥,坏大事了!”

    “怎么——”

    “猫丢了!”

    李贡偷眼从后视镜里看向魏西连,但此时正有一道长方形的暗影滑过,他没看清魏西连的神情。

    “你别急,”他安抚道,“一切都有魏总和我呢,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给了那人魏西连也嫩听见他们对话的暗示,但可惜那名佣人没能理解:“今天晚上,我收到一个好友申请,说他是昨天宠物医院里的员工,他发了张体检结果表过来,跟我说小猫肚子里有虫子,需要驱虫,让我带着猫过去……”

    到这里还算勉强正常,但这名佣人既然能把猫弄丢,必然有其令人大跌眼镜的操作,李卫心知对方是来找自己寻求帮助的,按理说不应该再让对方继续说下去了,但是在梁二旁边绷紧身体缩在座位上,他根本不敢多说,哑着嗓子:“那,然后呢。”

    “我到那儿的时候有两个人等在门口,等我的,一见着我,其中一个人就把猫箱接过去进宠物医院了,另一个人问我情况,问……这半天有没有给猫喂过食,我说有,他就说那不行,得空腹,我也不懂啊,他就说没事儿,他们处理就行,不过得多花点时间,让我等不及的话先去别地儿转转,晚上九点前再过去。”

    “你,”李卫感觉梁二不知不觉间逼近了自己一些,硬着头皮道,“你就真走了?放着猫不管?”

    那人哭道:“我没想到啊,昨天他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骗我?我那时候没吃饭,正好看到旁边有家小龙虾自助的馆子,就先去吃了点东西,”,他抽噎着,“回来,回来就找不到小猫了,问医院里的人,都说今天没见着咱家的小猫。”

    看到魏西连摆了摆手,李卫如蒙大赦:“没事,等我先回去一起找,猫丢不了的。”

    佣人抽着鼻子:“你一个人吗?先别告诉魏老板……”

    李卫心虚起来:“对,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后,魏西连首先笑着点评:“是个讲故事的料,声调都能学过来。”

    李卫眼睛稍稍一亮,以为是这点事情还不到让魏西连生气的地步,下一句就听魏西连冷下声来:“可惜是个蠢货。”

    三人一进魏家大门,就看到一个佣人正六神无主地满院子乱晃,听到开门声,他以为救星到了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却看到了慌乱无措的李贡和端坐轮椅上,面无表情的魏西连——以及一个凶神恶煞的小伙子,正舔着嘴唇看他。

    他张开嘴,只从口中发出“咳”的一声气音,然后他就看到那名小伙子大步迈起,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面前,然后一脚蹬了过来。

    梁二瞪圆了眼睛:“废物!惹魏总生气。”

    魏西连依然是面无表情,对梁二的动作既不赞同也不制止,很平静地半转过头,他对李贡吩咐:“去,把魏家的下属都叫来,睡了的喊醒也要叫来。”

    他有件事情是做错了。他原以为这些人都是魏西连的人,原主魏西连愿意养着这一群废物兼活宝那就养着,他不想管,等到任务完成,这一摊子,不管是好摊子还是烂摊子,总之会原样还给原主。

    但他没想到,把事情交给这些人做,他们是真的能做砸。

    梁二正在痛斥这名佣人,一手指着他的鼻间,他简直要吃了那人:“魏老板一个月给我们的钱,比之那些小白领儿们也不少了,你就是这么报答魏老板的?吃小龙虾,我让你吃!”

    梁二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佣人向后飞跃着摔落在地上,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他看向李贡,明白那通电话是被别人听到了。后者深深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仿佛知晓李贡的心事,魏西连唤他:“去准备下明天要带给赵理事的东西……”,他垂眸思索片刻方又重新开口,“听说他最近在搞文学事业,喜欢上了吟诗作赋?也顺便准备几句词。”

    李贡被梁二吓到,战战兢兢地扭过头来:“是。”

    “站直了,”魏西连皱了下眉,随即松开,很温柔地笑道,“我交代你的事情,能做到么?”

    李贡急忙点头:“能,能做到。”

    “别搞砸了,去吧。”

    李贡又一点头,抓紧时间逃离了那名佣人的视线范围。

    魏西连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扫过陆续过来的魏家佣人的面庞,他的唇角是上翘的,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不过有没有笑意都挺瘆人,因为与他相隔不远处,梁二正在恶狠狠地动着拳脚。

    半晌,魏西连操控着轮椅回了房间,在经过梁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二对魏家下人的这一场立威或者说训诫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打人打入了迷的他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找到魏西连房间,要问一问魏西连那只猫还找不找。

    平日里的事情他不会做的这么丢三落四的,这次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找猫完全是因为在他心里,猫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魏家养了鸡鸭,那猫就是和鸡鸭等同的畜生,甚至还不如鸡鸭,因为猫不会下蛋,猫肉也不能吃——他是不能欣赏任何动物的可爱的,不过上帝给他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比如他就很能欣赏动物的美味。

    到魏西连房间前,他发现房间门并没有关,房间里也没有开灯,不过月光如泄,屋内充斥着冷调的半透明光晕,屋内的桌子、衣柜、立厨,一切都能看清一个模糊的影子。

    此时魏西连背对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中,头很大幅度地后仰,右手垂在身侧。

    梁二担心魏西连是身体不适晕了过去,急忙走至魏西连身边,一低头,他发现魏西连是睁着眼睛的。

    此时那双眼睛微微眯起,仿佛连月光都觉得刺眼。

    魏西连好像知道梁二的来意,轻声开口:“猫,不用找了。”

    梁二看着魏西连,看到魏西连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抬起,那只手上攥着手机,随着右手抬到眼前,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一条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的短信:“找不到猫咪了吗?”

    “曹渡宇发来的。”

    “哦。”,梁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如果是曹渡宇带走的猫,那的确是不用找了,反正猫又不讲究入土为安,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随后他将曹渡宇这个名字在泛黄的牙齿间一嚼:“是……”,他在“扎了魏总您一刀的男人”和“那个脸很白的男人”之间选择了后者,“是他发的吧?”

    曹渡宇现在应该还瘫在那张一片狼藉的床上,不可能爬起来发这条短信。

    魏西连淡淡“嗯”了声。

    梁二盯着他,又提起之前的建议:“我现在去把他抓回来,反正曹渡宇不在,抓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魏西连先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随后才喟叹般地开了口:“他不服我。”

    梁二察言观色,眼睛里露出精光:“抓回来……自然就服了。”

    摇摇头,魏西连稍微坐正了身体:“你出去吧,托曹渡宇的福,最近还有不少事要忙呢。”

    第二天早上,魏西连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就感觉到梁二昨晚的训诫颇有成效:之前魏家厨房里的师傅们不肯起,往往都是拖到最后一刻,才差个佣人去早餐店买点速食回来,将就将就就是魏家主人的早餐,而今天,这些大师傅小厨娘全都起床了。

    魏家的下人在魏家范围内,有条不紊地来往干活,就是一心不情愿在脸上也装出了干劲满满的活泼样子,因此愁眉苦脸的李贡杵在一众佣人面前就格外醒目:“魏总,我被魏家大哥骂了一顿。”

    魏西连咽下一口粥,饶有兴致地听李贡是怎么受苦的。

    “我刚——”,李贡眨下眼睛,福至心灵,察觉到魏西连的调笑意味,将刚说出口的抱怨塞回肚子,转而将矛头转至魏西连,“倒也不是骂我,毕竟我就是个传话的,有什么可骂的?魏大哥是在骂魏总您,陆港的事儿,他还没消气呢。”

    魏西连将勺子丢回碗里,一挑眉:“还没消气?我以为他送我手杖就是表示不在意那件事了呢。”

    这话说的对也不对,因为魏明磊可谓喜怒无常的典型,在送手杖时的确是心平气和,一点也不生气的,那天他在新交的女朋友的陪伴下,了解了腿脚不利之人的可怜之处,一颗心里慢慢的都是对自家弟弟的心疼。但是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将那点温情忘记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全是对魏西连欺骗自己的愤怒了。

    李贡看魏西连心情不错,大胆道:“送您手杖不一定是表示不在意,没准是想要打您,但是人现在过不来,把武器先送了过来而已。”

    魏西连哈哈一笑:“或许如此,不过不要担心,武器已经被我们销毁了,他打不了我们了。”

    说着他站起来,准备出门的事宜,昨日的宴会,办的非常宏大,宏大得已经超出了年轻的魏老板本能承担的,那是他借来的面子,得一点点还上。

    而李卫站在他身后,对那句“武器已经被销毁了”,怯怯地没有应声。

    这种拖着伤腿天天往外跑的日子想来不会舒服,尤其是需要面对一众以赵理事为代表倚老卖老以及以姚老板为代表为老不尊的的人物,对身体和心理都是一种折磨。不过魏西连从出生起没做过这种事情,在风吹日晒中自得其乐,有了自我感动的快乐。

    何况也并不是完全的苦日子,魏西连还是有睡懒觉的闲暇的。

    一天早上十点多,魏西连从床上醒过来,感觉昨天喝酒喝得多了点,今天太阳穴附近还隐隐有些作痛。将空调毯扯开扔在床尾,魏西连挪到床边,听到门外李贡的声音,回了句“进来”。

    李贡进来帮助他洗漱换衣服,同时告诉了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魏大哥还是不肯见魏总您。”

    魏西连刚醒,正是心情不佳,听了这个消息就有些烦躁,一手揉着眼睛皱起眉来,他轻声骂了句:“没用!”

    “既然一和他说话就会被骂回来,你就不会加点码么?天天车轱辘似的说那些话没有用的。”

    “加码?”李贡不解。

    他没能立即得到答案,因为魏西连开始洗脸了,脸上被清凉的水扑过,驱散了魏西连不少困意,等魏西连洗完脸后,他神清气爽地重新坐好,态度好了一些:“加码么,”,他思索着应该如何向李贡解释,“前两天李师傅不是和他老婆吵了一架么,就在前院吵得很厉害的那次,李师傅是不是也很生气,甚至差点拿出菜刀来。”

    李贡点点头:“那倒是,魏总您还说那把菜刀要是砍了人就没法要了。”

    “李师傅的气比起大哥应该不小吧,但是他老婆说了一句话他就忽然不气了。”

    李贡恍然大悟:“哦,他老婆说自己是个瞎子才会嫁给他。可是那不是句气话吗?”

    “他老婆说了一句话,她怀孕了,然后李师傅就再也生不出气来了,惊喜地连刀都掉在地上了……可惜了那把菜刀,”魏西连低声喃喃了句,然后拍拍李贡的肩膀,“你也可以学学这句话,猝不及防给他抛个重磅的消息。”

    李贡再次恍然大悟:“哦,那我也跟他说我怀孕了。”

    魏西连由拍改为扇,看出李贡是在故意讨笑:“你怀孕有什么用?”,停顿了片刻,他严肃了些,“声声最近就会回来,所以今天,最迟明天,把大哥邀请过来。我想在声声回来之前把这件事解决。”

    李贡应下,然后问魏西连:“魏总今天您还要出门?”

    “当然,”魏西连示意李贡推自己出去,“今天再去一趟赵理事那里,”,他叹口气,“和这一群半老头子混在一起是真的无聊,并且数赵理事那里最折磨人。”

    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魏西连摆摆手示意没胃口,不用拿吃的过来了:“我直接过去,中午我会通知你,要是他留我吃饭你就自己去吃点东西,要是他不留,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去好好吃一顿。”

    李贡很兴奋,黑眼睛亮晶晶的,很高兴地应了声“好!”,俨然已经忘记了魏西连将要受到的折磨,心中只剩下了那顿好吃的。

    不过不知道李贡说了些什么,总之等李贡中午时候收到魏西连的消息,来接没吃饭的魏西连时,他低声告诉魏西连:自己加码成功了。

    “定的什么时候?”

    “没说。”

    魏西连看着他那张被热的红扑扑的脸庞,也有些心疑他说了些什么,不过看着看着,他忽然垂下头,很轻地呻吟了声。

    他早上起来就头疼,如今饿着肚子在赵理事那里枯坐一上午,头疼再加上胃中难受,感觉身体一阵阵地冒虚汗。

    李贡看魏西连饱满额头上隐约反着水光,又知道魏西连早上没吃东西,觉得他是低血糖了,但是在身上翻翻找找半天,他只找到了一块饭后送的薄荷糖,而将糖纸剥开,将薄荷糖送到魏西连嘴边,魏西连却骤然撇过头去,干呕了一声。

    眉头皱得更紧,魏西连咽了口吐沫压下胃中翻倒的酸水,咬牙切齿道:“拿远点!”

    他饿过劲了,现在闻到这些东西反而更加难受。李贡担心上了车后,车里的空气污浊反而不如外面的清新空气有缓解作用,索性叫人撑了把伞遮住太阳,就地陪起了魏西连。

    如此在外面坐了许久,魏西连将脸侧的几缕碎发捋向后方,眉头依然拧着,他一手摁着肚子,喘过一口气:“走吧,下午还有事情。”

    这一句话一下子让李贡心疼起魏西连来,同时他在推着魏西连上车时发现,魏西连被晒黑了一些。他痛恨造成魏西连不得不东奔西跑的罪魁祸首曹渡宇,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像那天晚上的申老板一样,踹曹渡宇一脚。

    上了车,魏西连紧紧摁着肚子,仿佛恨不得把肚子压成一张不会痉挛作痛的纸片,并且还是没精力说话,李贡为了活跃气氛说上□□句,他只是间或地摇摇头——全是摇头,因为李贡说的乱七八糟,全是胡话。

    开了大半个小时的车,李贡终于看到了他一早心仪的吃饭地点,然而还没开过去,一声碰撞的巨响,车身忽然猛地晃动了下:一辆车从侧方径直撞了过来。

    同时另一辆黑色的轿车轮胎在地上摩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挡在了魏西连的车前。

    这一撞,坐在后座的魏西连首当其冲,在冲击下差点当场吐出来。并且车门被撞坏了,为轮椅改进的适配装置也坏掉了,他对着变了形的车门使了半天劲才推开车门,颇为狼狈地下了车,车门外,齐刷刷站着六七名黑色西装的青年,正前方一人也如同黑乌鸦一般的装束,脸色阴沉,目光中仿佛要喷出火来,正是曹渡宇。

    魏西连出门在外也是带了保镖的,但是梁二不在,那几名保镖在此时的包围中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李贡方才信誓旦旦,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踹曹渡宇一脚,但是见到了曹渡宇本尊,他吓得双腿战战,勉强挡在魏西连身前,他问曹渡宇:“曹老板,我们好好地开着车,你怎么会撞过来?”

    曹渡宇连个视线都没赏给他:“我撞的就是你!”

    李贡登时不知道说什么了,魏西连将他扯到一边,对怒视着自己的曹渡宇一笑:“曹老板倒是很有气势,出个门全副武装,带了小一个排的人出来。”

    这句话是在讥讽曹渡宇自我意识过剩,但是曹渡宇闻言冷哼一声:“我当然要有气势,实话告诉你,下一届的商会主席,我是很有把握的,主席出门,自然是不能和原来一样了……到时候,恐怕你也得对我行礼了。”

    他看着魏西连,也看出魏西连脸色苍白,嘴唇都失去了颜色,是很难受的样子。但魏西连越难受,他越高兴,尤其是现在他对魏西连已经彻底死心的情况下。

    也是他傻了,竟然相信魏西连在明知道他背叛自己之后还会好心要帮他,他就知道,魏西连从来不是那种好人!

    一想到他被魏西连设计陷害,还拍了那些足以让他不得翻身的照片,他就气得要呕血:本来他是准备拿魏西连和余声声亲密的照片威胁魏西连的,但横发逆起,他反而被魏西连牵制住了。

    不过好在世界上还是有真正的好人的,赵理事,那场宴会也并不是全无收获——他结识了赵理事。而赵理事,果然光风霁月的人物,主动出面帮他摆平了那些杂事,并且很有眼光,一眼看出了他天资不凡,暗中表示要将主席的位子给他。

    他这一段时间常常想,若是当年遇到的不是魏西连,而是赵理事该有多好啊!

    可惜只是想一想,事实就是他的确遇到的就是那个歹毒的魏西连,审视着魏西连,他忽然不屑地笑了,因为觉得自己是个即将飞黄腾达的大人物了:前不久还和魏西连是同级的老板,很快他就会再上一层楼了,而魏西连,将是他的下属。

    “你这是去哪里?”曹渡宇凉阴阴地问。

    魏西连觉得胃绞痛得更加厉害了,舌头顶住牙齿内部,他压抑着不快,实话实说:“去吃饭。”

    “哈”,曹渡宇尖锐地笑了声,“我从之前就觉得了,你没志向。没出息,也不允许我有出息……”

    魏西连打断他:“你有出息早出去自立一番事业了,”,他不冷不热地掀起眼皮,“还是你觉得现在算是有出息?拿着从我这里偷来的东西,你还是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

    “你!”曹渡宇一瞪眼睛,大步上来就扬起巴掌,而这时魏西连旁边的李卫忽然大喊一声,撞开曹渡宇,然后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根手杖:就是那天晚上殴打曹渡宇,魏西连命令他去扔而他没舍得扔的那根手杖。

    曹渡宇显然认出了这根棍子,一愣之后脸色青一道白一道的,他不知道留着这根手杖是李卫的小心思,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也是魏西连对他的羞辱:羞辱了他一晚上不够,还要留着纪念品时不时追念一番。

    他顾不得任何事情了,朝身后的保镖咆哮:“给我上,打他!”

    眼看着那些黑衣青年一步步围过来,李贡手持着那根手杖,盲乱地左右横扫着。

    而他身后的魏西连,自知如果今天真被曹渡宇这条疯狗咬了一口也无可奈何,索性继续刺激起曹渡宇:“除非你真的当上了主席,我才认可你是有出息的,否则你在我眼里就是什么都不是。”

    李卫毫无章法的防御在经验丰富的保镖面前显得如此无力,黑衣保镖训练有素,步步紧逼,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缓缓缩小包围圈,每一次移动都默契十足,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逐渐收紧,将两人困在其中。

    正在这时,撞上魏西连的那辆车后门打开,陈远微笑着从车上走了下来。

    第70章 恶徒(三十五) 找不到余声声了吗……

    陈远朝魏西连和他身前的李贡笑着一点头:“魏总, 李贡。”,态度平和的仿佛既看不见眼前剑拔弩张的架势,也不记得前一段时间他伤过魏西连的事情。

    这话出来, 李贡反而更加难过了:陈远是记得自己的。陈远记得自己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小人物,可见他并不是没心没肺, 既然如此, 陈远能做出伤害魏西连的事情, 一定是烂心烂肺。

    陈远琥珀色的瞳孔在强烈的阳光下仿佛融化了碎金, 明亮而温暖, 这双眼睛轻轻地眯了下,立刻有个很有眼力的佣人拿过一把伞举在了他头顶。

    这个佣人是自陈远到锦宁后就一直安排陪在他身边的,彼此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对佣人来说, 出门时给对方撑伞、陈远渴了给对方递水然后得到一个温柔的笑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不过此时, 陈远余光扫过一边站着的曹渡宇,担心佣人会惹了这位不高兴,玩笑道:“没看你曹老板也晒着呢吗, 去给曹老板打伞, 不用管我。”

    佣人听了这话, 不为所动,在他看来,陈远是唯一值得他花费心思照料的人,至于他原本的主子曹渡宇, 自有另一批人围着他转, 用不着自己。

    曹渡宇因为心中有事,也不计较这些小节,他朝陈远凑过一点,向陈远寻求意见:“这边……”

    陈远走到了曹渡宇身边, 明明是他来帮曹渡宇出主意,但是他的脚步停在曹渡宇身后半步的位置,很有分寸地并不抢风头,偏过头,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正是竞选商会主席的关键时期,还是不要在这种地方多生事端了,免得落人口实。”

    这句话的音量不足以让几米之外的魏西连听清,靠着滚烫的车身,魏西连的心中开始慢慢发冷,他看着对面两人,看到曹渡宇接收到陈远的几句耳语后,抬眼往这边看来,而随之,陈远也看向自己,依然在微笑,微笑的不知悔改。

    曹渡宇对着包围起自己的十几名手下做了个手势,志得意满,陈远就站在他的身后,同样的志得意满,是兢兢业业、谦卑守序的下属,也是承他保护、婉转惑人的“妖妃”。

    他或许比自己想的坏很多,魏西连没来由地想着,甚至和曹渡宇比起来也差不了许多了。

    曹渡宇坏,但胜在一个蠢字,所以愤世嫉俗着、忘恩负义着,他并不能对自己造成多大的伤害。但陈远不一样,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所以底线可以随之低到不可预测的地步。

    在那个雨夜,他扎了自己两刀逼迫自己放走曹渡宇,或许对陈远来说并不算背叛欺骗,他只是按照计划埋伏在魏西连身边,按照需求行事罢了;至于那只虎皮小猫,或许是陈远的攻心之计。

    ……他是不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陈远这么对他,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所以在包围圈慢慢向后退去,曹渡宇准备离开时,魏西连叫住了陈远:“可以过来一下么?”

    曹渡宇闪电般看向陈远,而陈远微微向曹渡宇的方向偏转了下头,却并没有和曹渡宇对上视线。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们还怕我这个废人不成?”

    陈远犹豫了一两秒,抬腿向魏西连的方向走去,眸中带着笑意,很大方地作出了回应:“如果你是要问那只猫咪的事情,那很遗憾,猫咪的确已经死掉了。”

    “你做的梦果然很准呢,不过杀我,是美梦吧,”,魏西连压低了声音,让这句话只有他和陈远两人能听到。

    陈远俯下身,眸中映出放大了的魏西连,开口,是与魏西连的话毫无干系的话题:“我很想为你画一副画。”

    “如果你想的话,随时配和。”

    陈远摇摇头:“不,平时的样子不够好。必须是裸/露的,流着血的,表情……”,他浅色的瞳孔定定注视着魏西连,“表情要是痛苦的,痛苦的神色很配你这张脸。所以或许你应该挨一顿鞭子,那样才能当好我的模特。”

    魏西连向前探去,缓缓开口:“画画太慢了,我更倾向于直接拍照……裸/露的、流着血的、神情痛苦的……”

    陈远先是无奈地一摇头,随后他想到那天宴会被送回来的神志不清的曹渡宇,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你给他拍了照?”

    曹渡宇向自己隐瞒了这件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的邀请就是魏西连的圈套,晚上的宴会是,之后的事情呢?陈远下意识地凝眉开始思索起来。

    魏西连一言不发地看着陈远,然后忽然搂过陈远的腰,将他扯得紧贴了自己。

    陈远猝不及防间被他一拉,睁大了眼睛:这是个接吻的动作。一手挣扎着站起,他以为魏西连一定会咬上自己的嘴唇,已经皱眉扭开了头,但是并没有——魏西连只是在经过他的嘴唇时冷哼了一声,随即将他向外一推。

    踉跄着站直,陈远意外地看着魏西连。后者正在用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沙哑的嗓子对曹渡宇喊话:“从之前我就觉得陈先生身上很香,今天重新一试果然如此。”

    陈远不明白魏西连此次举止的意义,但是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当他看到曹渡宇脸色的那一刻,他的心一抖。

    一个声音很清晰地在他心头响起:魏西连开始恨自己了,他在报复。

    魏西连扫视过陈远,咬着下唇一笑,没说什么,旁边的李贡忖度着局势,将他推上了车。车门关闭,李贡不敢再在此处逗留,直接开回了魏家。

    而陈远转身,走回到曹渡宇身边站住,魏西连这一招挑拨离间再低级不过了,他期冀曹渡宇能比之从前增加一些涵养气度,但显然没有,曹渡宇怪异地一笑,手上抓过他的肩膀:先是非常用力,像是要押解犯人,但很快松开了:“上车吧。”

    陈远等待着曹渡宇什么时候发难,但是直到车开回了雀湖庄园,曹渡宇除去最开始的异常举动,表现得一派正常。

    和曹渡宇并排坐在沙发上,陈远思索片刻,决定先说正事:“魏西连邀请你去参加宴会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曹渡宇端起一杯红色的饮料喝了一口,那大概是一杯山楂汁,手打的,里面还漂浮着许多白色的泡沫。喝完之后,他把杯子放回桌子上,语气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诡异:“那点事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如果那天晚上是魏西连设的局,难保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不是连环局,以这个思路,赵理事突然表示的好意就值得怀疑,”,他观察着曹渡宇,语调柔和了一些,“以防万一,是不是应该重新考量一下赵理事呢。”

    一名佣人进来,倒了一杯相同的红色饮料放在桌子上,然后倒着退出了客厅。

    曹渡宇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然后将杯子向陈远的方向推了推:“喝一点吧,开胃。”

    陈远闭着嘴,听曹渡宇带着一点笑意,抱怨似的开口:“我那天晚上见了赵理事,他对我很赏识,所以决定栽培我,这能有什么问题吗?你的意思是我就合该被人看不上?”

    视线从那杯奇怪的饮品上抬起,陈远道:“我并不是怀疑渡宇你的能力,只是对待魏西连这个人,不能不多打起几分心思。”

    “多打起几分心思,”曹渡宇似乎是觉得有意思,低低重复了这几个字,然后向后靠过去,拍了拍手,扬声:“送进来。”

    陈远意识到曹渡宇终于要开始为刚才魏西连的行为发疯了,不过看着佣人端进来的一个木制匣子,他很困惑地一歪头:按道理,发疯的对象不是自己就是魏西连,这个匣子……曹渡宇总不可能这么快就将魏西连炮制了吧。

    看陈远只是盯着匣子看,并不动作,曹渡宇夸张地“哈哈”一笑:“打开看一看?”

    陈远先是迷茫地看向曹渡宇,然后迟缓地转过头去面对了那个匣子,伸出手去,他在打开之前,还是挤出了一句话:“里面是什么?”

    曹渡宇一耸肩膀,还是要他打开看看。

    手指碰到锁扣,在开锁时陈远就闻到了一股腥甜的气味,这股气味和桌子上饮料的酸味纠缠着,令人作呕。

    匣子终于打开了——陈远猛地缩回手去。

    不需要曹渡宇讲解,他知道那是什么了,因为那只断手和一把遮阳伞像摆盘一样躺在匣子里的软布上,血液将软布都浸透了。

    “像不像一件艺术品?我本来还想在里面放一张嘴巴,两只眼睛,眼睛放在右上角,正好可以当作太阳。可惜办事的人毛手毛脚,把割下来的嘴踩烂了。”

    陈远颤抖着喘过一口气:“渡宇,你这是做什么?”

    曹渡宇又把那杯饮料递过来,端起来时他惊诧地一挑眉,笑得平静而诡异:“嚯,还是温的呢。我在这里面加了那个贱货的血,把它喝了吧,那个贱货那么喜欢你,估计很愿意你能喝了他的血吧。”

    陈远抬手要挡开那杯红色的液体,但他的手很快被曹渡宇抓住了。

    一手攥住陈远的手腕,曹渡宇执拗地将杯子往陈远嘴边凑:“怎么了?我看你不是也很喜欢他吗,对他笑的很开心啊。”

    在无声的争执间,那杯掺杂了血液的红色液体洒在了陈远的胸前,剩下一部分倾泻在了沙发上,在皮面上流淌出暗红色的痕迹。

    将空了的杯子向旁边一扔,曹渡宇两只手钳住了陈远的双臂,眼睛睁得很大:“你是不是嫌弃我没用了?我没用,不如魏西连,能让你舒服,所以你当着我的面和他卿卿我我。”

    他扭曲地笑了:“我告诉你,没门!魏西连我现在处理不了,但你身边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敢看你,我就挖了谁的眼睛,谁敢对你笑,我就割了谁的嘴。你想和谁好,我要谁的命!”

    牢牢禁锢住陈远,他将头贴在陈远的胸前,深深嗅进那股血腥气,他喃喃道:“没关系的,哪怕我不行了,我还有别的办法让你舒服,我派人买了很多,”,说到这里,他恶劣地一笑,“很多玩具,什么样子的都有,保证能让你满意。”

    说完他抬起头来,脑袋左右晃着,想观察观察陈远对这句话的反应。

    但陈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几乎没有反应:“你就是这么看我的。还是说这些下流话侮辱我能让你高兴。”

    曹渡宇的目光闪烁起来,闪烁到最后,他低下头不再敢与陈远对视了,重新搂抱住陈远,他囔囔地开口:“我不行了,我难受,你哄哄我嘛。”

    陈远的手被他牵引着摸过他的脸,他目视前方,毫无感情地开口:“我们把计划提前吧。”

    ———

    魏西连回到魏家的时候,看到了一辆车停在门口,被推着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正坐在茶几前大吃大喝的魏明磊。

    魏明磊早上答应了要来见魏西连,自认亲兄弟间见面无需单独定下时间,挂断电话的,他当即就跑了过来。不过不巧,魏西连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回家,而他在等待的过程中,已经吃掉了四分之一块西瓜加上两个桃子。

    此时站起来走到魏西连身边,他毫无征兆地打了个饱嗝,这股气味终于让魏西连再也忍耐不住,偏头到一遍,他紧紧皱着眉头,“呕”地吐了一口酸水出来。

    按照魏西连本来的计划,他将把魏家还原成老宅的样子,然后与魏家大哥对面而坐,一人一杯热茶追忆往昔,顺便把余声声的事情打探清楚。

    但是突然到访的魏明磊打乱了他的计划。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情感烘托反而更加恰到好处。

    小心翼翼地端过一杯温水,魏明磊看着面色苍白,几乎有了弱不禁风意味的魏西连,心疼地要落下泪来,再想起刚刚进门时李贡手里拿着的那根手杖,悔恨愧疚登时充满了他的心间。

    弟弟一直是个念旧的人,而且知恩图报,别人对他有一点好,他就一定要千百倍地还回来,就比如那根手杖,他明明根本用不到,就是因为是自己送的,所以他出入都要带着,魏明磊自我攻略着,越想越觉得因为一些琐事杂事而生疏了弟弟的自己不是个东西。

    在这种情绪下,魏西连拿关于余声声的已知情报套话可谓效果拔群,他问一句,魏明磊能答出十句来。

    拜此所赐,魏西连很快大致明白了余声声母子和魏家的关系。余声声母亲,原名余艳敏,在魏家原配夫人去世后携余声声找上魏家,说自己曾经和魏父有过一夜情,而余声声就是那一夜情的产物。

    余艳敏声泪俱下,表示如果魏夫人还健在,她愿意一辈子不打扰魏家,默默抚养余声声长大,但是既然魏夫人已去,那她也应该争取一次,不为别的,就为余声声之后能有一个父亲。

    或许魏父的确和余艳敏有过一段感情,总之魏父最后接纳了余艳敏作为魏家的下一任夫人。

    一切都很融洽,那一年魏西连七岁,魏明磊十一岁,还没有长到开始产生强烈反叛意识的年纪,因此对于家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女人,他们不大所谓,而对于多出来的一个小玩伴,他们甚至很高兴。

    余声声,粉团子似的小人儿,天天“哥哥哥哥”的跟在他们后面跑着,是个永远开心永远捧场的小跟班,也的确讨人喜欢。

    对于这一点,魏明磊若有所思地评价道,在时隔二十多年后的一天:“余声声是故意讨好我们的。”

    魏西连晃了下头,本意是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被对方误会是不同意自己的看法,魏明磊补充道:“那时候他才多大的小孩儿,但是没发过脾气,处处顺着我们说,而且我总感觉他会故意在我面前扮可爱。”

    魏西连为难地一笑:“小孩子也是能感觉到寄人篱下的,他没有安全感,会刻意讨好我们也没什么的。”

    “弟弟,你还是太单纯了,你忘了你把亲子鉴定表捅上去之后他对你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吗?余声声那时候讨好我们就是遵照他妈妈的指示故意的,为的就是不让我们去探查余声声的身世。”

    正如魏明磊所说的,魏家三个小孩子平静而快乐的生活止于一次玩过了火的玩笑。那次三个人玩看谁先笑的游戏,但是三个小孩子彼此对视着,魏明磊忽然发出疑问:“弟弟,我看声声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那时候余声声在他们几人中是团宠一样的存在,魏家两兄弟都拼命想让余声声更喜欢自己一点,因此听了这话,小小的魏西连很不悦地皱眉:“怎么?我还觉得跟你一点都不像呢!”

    “跟我……”,魏明磊拉拉扯扯地把余声声拽到一面全身镜面前,左看右看:“跟我确实也不像,不过跟你更不像,你的眼窝深,我们俩的好看。”

    小小的魏西连于是更加不服气:“仔细比较的话,我和声声更像一点,我们俩的下巴都尖,精致!”

    这一场没有结果的争论结束,在魏明磊那里就是真的结束了,他自去胡吃海喝、大睡不起,反正他也没有一个精致的下巴要保持;而魏西连,从小便俱有求索真知的可贵精神,被大哥说自己和喜欢的弟弟一点不像后,他气的辗转反侧,末了叫了位仆人过来,要仿照电视上的做法,来一个科学性的鉴定。

    要比较三个人间谁和谁更像一点是用不着做DNA鉴定的,但是魏西连那时并不懂那些,照猫画虎地偷偷留了一绺余声声的头发交给仆人,他要对方去做个亲子鉴定。

    到这里为止,还基本是孩子气的胡闹,因为做亲子鉴定,必然还需要魏父的一部分身体组织,但是仆人哪里有胆子去找魏父索要,这个鉴定本来是必不能成行的,但是机缘巧合之下,魏父发现了魏西连的计划。

    之后的事情就本末相顺了,魏父发现了余声声并非自己亲生孩子的秘密,暴怒之下要求余艳敏滚出魏家。

    余艳敏得知魏父生气的原因,理所当然认为是余声声惹了两个魏家小少爷,呵斥余声声没用,最后将余声声遗弃了。魏家两兄弟捡回了无家可归的余声声,才有了包括余声声在冰箱贴上写留言期待妈妈回来这一系列事情。

    魏明磊追忆往昔,深沉喟然:“那时候,还是很值得怀念的啊。”

    魏西连没有往昔可以回忆,只好干巴巴地继续讲正事:“声声是个好孩子啊。”

    魏明磊又要来一只红皮的大苹果,咔嚓一口咬下半只,一边嚼着一边点头:“是的,余声声是个好孩子,但是他妈妈不是。余艳敏这个女人,心肠很坏,并且——”,他咧开嘴,“这件事我没有和旁人提起过,我总觉得妈妈的死和她也有关系。”

    他抬眼注视着魏西连:“完全没有证据,又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我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欠余声声什么。”

    这句话让魏西连心中一凛,但是定了定神,他决定还是只谈正事:“我不欠他,我爱他,”,在魏明磊开口之前,他先堵住了魏明磊的口,“我也爱你,我希望我们三个能好好相处,所以如果没有了余艳敏,大哥你……”

    “没用的,你不记得前几年了吗?余声声这辈子算是被他妈妈拖累死了,余艳敏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余艳敏,把余艳敏除掉,余声声受不了的。”

    陡然间,魏西连明白了原主为什么会让余艳敏待在自己身边了:余艳敏一生求财求名,但是奔波半生,她一事无成,最后还是只有一个余声声,所以她变本加厉地利用余声声——当仇人一样的利用。

    因此不如将余艳敏养在身边,给她钱给她名,让她与余声声的接触都在自己眼睛下进行。

    原主还真是用心良苦,将这一切思虑过一遍,魏西连心中苦笑,他抬头正视了魏明磊,神情严肃:“我有能够两全的办法。我把余艳敏处理好之后,你就不会再对余声声心存芥蒂了么。”

    魏明磊嘴中还含着一块苹果,愣愣地随口答道:“你要怎么办?我看这个余艳敏是活不得死不得,怎么都是个麻烦。”

    魏西连一点头:“麻烦一点就麻烦一点吧。”

    看魏西连是认真要处理这件事了,魏明磊将剩了一半的苹果扔到一边:“如果你能保证余艳敏不会再有多余的小动作,我当然不会拦你和余声声在一起。”

    “那就好,”魏西连伸手去果盘里取出一块切好的水果,在嘴里咬碎了,感受着汁水在舌尖散开他依然没吃出那是什么水果,只是木然地调动了牙齿,“明天声声回家,到时候我们三个好好聚一聚。”

    下午的时间消耗在各种应酬间,晚饭时正要回家的魏西连却被几个小老板叫住了,魏西连记得他们的身份,忖度着应该打好关系,强打精神应下了。

    这一顿饭连吃带闹,回家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客厅的灯全部打开了,灯光明亮,更衬得客厅空荡荡的,魏西连一个人在沙发前歪歪扭扭地坐着,一手按着额头,感觉有些头晕。

    李贡处理完手中的杂事,走近沙发,在魏西连身前停住:“魏总,今天早点睡吧。”

    魏西连没有将挡住眼睛的手拿开,头稍微动了下,点了点头,他口中却答道:“再等一等。”

    等什么呢?李贡不清楚,他转身去倒了杯水过来,但是放到茶几上,魏西连连看也没看。

    因为魏西连长久地一动不动地仰靠着,一边垂手站立着的李贡以为他睡着了,他不敢再劝一遍魏西连去休息,去取了条毛毯回来,盖在了魏西连身上。

    他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但是半睡半醒中的魏西连感受到他的动作,还是忽然一颤抖,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他第一件事就是将看向左手一直握着的手机:已经十一点四十了,然而余声声还没有发过来那一条例行汇报平安的消息。

    他不相信余声声会忘,这么多天一次没有忘过,连点都没有晚过,没有道理今天会忘,他直直地盯了手机两分钟,等到十一点四十二分时,卡住今天的时间点,给余声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睡了么,明天就能见面了。

    李贡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知道他联系的是余声声,出言安慰道:“魏总,别熬着等了,没准余少爷今天事情多,早睡了呢。”

    魏西连还是将手机握在左手上,右手抬起,狠狠地揉搓了一下脸庞:“再等一等。”

    按照他们当时商量的,应该是余声声发来消息,他回复,但今天他已经率先发了消息,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余声声却连回复都没有。

    正当李贡决心再劝一劝魏西连时,手机却先他一步地响了,李贡很高兴:“我就说余少爷是忙忘了吧,明天返程,他今天事儿肯定也多。”

    然而看着手机的魏西连没有回应他,他的脸被手机的光线照射得苍白的犹如一张白纸。

    手机上的确有人给他发了消息,不过却不是余声声,来自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还是只有一句话:找不到余声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