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恶徒(三十六) 我在为你画画呢……
魏西连想把这条消息当作一个恶作剧, 但是在这条消息的正上方,就是那句孤零零没有回复的“找不到猫咪了吗?”,他没办法欺骗自己。
对着结结巴巴问“那, 那怎么办”的李贡一抬手,魏西连抿紧唇角给这个号码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在此时他勉强还算心平气和的, 但是等待电话接通的漫长时间里, 他听着那首喧闹腻人的歌曲, 变得焦躁了起来。
铃声停止了, 标准的提示音响起, 魏西连将手机重重地掼到一边:对方根本不接!
李贡出言劝慰:“魏总别急,余少爷是个好人,对谁都好, 曹渡宇绑架余少爷也未必会对他怎么样。”,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曹渡宇绑架余少爷一定是为了威胁魏总你。
魏西连面无表情地凝望了李贡片刻,然后抬手, 手中是那部手机:“继续打, 打到他接为止。”
“好, 我打,”李贡接过手机,利索地摁出了一通电话,“我打着, 魏总您先去休息吧, 打通了我叫你起来。”
魏西连微微低下头去,很轻地摇了下头:“睡不着。”
原主魏西连重来一次,除了报复曹渡宇之外,多少也有希望他和余声声能有个美满结局的心愿, 如今原主和余声声养的猫已经没了,他绝对不能再让余声声有任何闪失了。
电话铃声由喧闹的甜美女声转为标准的机械音,一次次单调地重复着,周而复始。李贡偷眼看着垂头一动不动的魏西连,拨电话的手渐渐开始有些发抖,如此尝试到将近两点钟,电话终于拨通了。
铃声突兀停下的那一刻,他竟是被吓得一哆嗦,正要叫醒魏西连却见魏西连已经睁开眼睛,从他手里拿过了手机。
接起电话的不是陈远,而是曹渡宇。
电话那边,曹渡宇的声音爽朗,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高兴地让他时隔多日,愿意重新喊一句魏总了:“魏总,半夜三更打催命电话,这不礼貌吧?”
魏西连明显已经很疲惫了,眼皮处的褶皱格外明显,但身体疲惫着,他的瞳孔中发出清明的光芒:“绑架无辜之人,这也是很不礼貌的。”
“唉,”曹渡宇饶有兴致地笑道,“魏总怎么凭空诬陷我的清白,我们只是问了一句是不是找不到声声了,没说我做了什么啊。”
魏西连顿了下,他的确在联系不上余声声后没有通过其他的途径确认余声声的情况,一方面这是因为他看到那条信息后产生了惯性思维,另一方面,他对余声声的一切都不了解。
余声声在他看来,就是菟丝花一样的人物,漂亮、可爱,但是漂亮得无聊,可爱得也乏善可陈,若说起来,唯一有趣之处便是小时侯余声声曾在母亲的授命下讨好魏家两兄弟,可惜这一点有趣之处在之后漫长时间里魏西连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中也消弭掉了。
对余声声,他愿意为保障原主和余声声的感情做出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再进一步,他并无意在余声声身上花费多余的心思。
并且无论是世界线中还是目前的进度,曹渡宇此时也应该淡了对余声声的心思,尤其是在有陈远存在的情况下——还是说正是因为陈远的存在,才让本来已远离了锦宁的余声声又糟此无妄之灾呢。
他不再继续向下想了,他问电话另一头的曹渡宇:“你的意思是你没有……”
“哈哈哈哈哈,”,他的话被一长串的笑声打断了,曹渡宇仿佛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半晌才喘过一口气来:“不,我绑架了他,”,语毕,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魏西连板着脸,翘了下嘴角:“你很高兴?”
“当然,”,曹渡宇嘿嘿的,从头到尾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我当然高兴,魏总你的两个相好现在都在我这儿,我左拥右抱的,怎么能不高兴?”
魏西连听出曹渡宇已经忘乎所以,抛弃了他所谓的素质教养,彻底做起“流氓”来了,思及此,他明白自己急也无用,情绪反而更加平定起来:“那曹老板想要怎样才愿意放人呢。”
“曹老板,”,曹渡宇在电话那边深吸一口气,沉醉道,“真好听,再喊一句。”
魏西连无言片刻,然后向后仰靠过去,微微闭上眼睛,拉长了声音:“说笑了,等曹老板当上商会主席,曹主席岂不是更加好听。”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把余声声还给你!不过你得亲自来领人。”
魏西连睁开眼睛:“没问题,什么时候可以?”
“现在,”,说完之后曹渡宇觉得这样说有显得自己太急躁的嫌疑,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魏老板若是不方便的话,晚几天几个小时也无妨,不过你可爱的小朋友就要在我这里多吃点苦头喽。”
狠狠一拧眉,魏西连打断了他阴阳怪气的腔调:“就现在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现在。记住,一个人都不能带!”
挂断电话,魏西连抬头看向了李贡:“备车,我现在出门。”
李贡张了张嘴,认为以曹渡宇的恶毒狠辣程度,魏西连单刀赴会就是在往火坑里跳,但是直愣愣地杵着,他又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劝,最后,他只是颤抖着叫了一声:“魏总。”
魏西连笑了一下,柔和了语气:“没事,去准备一下,你害怕的话就另外找个人来开车。”
系统也在此时提醒:“任务只要求攻略对象的心动指数达标,也就是说哪怕余声声在任务过程中死去也不会影响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宿主你要考虑清楚啊,如果因为救余声声出了什么事情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我在小世界中死掉会怎么样。”
“……无论如何,塞缪尔殿下你是不会有事的。”
魏西连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然后,仿佛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似的,右手覆盖到左手上,拇指与食指分开,凹出一块三角形的区域,他按上那里的一点——合谷穴:聪耳明目,通络镇痛。
他还是感觉不到疼,但是心脏那里抽动着,却另有一番感觉。
……
一辆汽车划破黑暗的夜色,往南边的郊外开去,车子的目的地并不是曹渡宇目前的住处雀湖庄园,而是更偏僻的一处小别院。
在估算着距离差不多时,魏西连叫停了前面开车的李贡。
李贡回过头来,因为紧张,黑葡萄似的眼睛闪闪烁烁的:“魏总……”
魏西连不为所动地扭头看向窗外:“不要再往前了,你就等在这里吧,两个小时,如果我两个小时之内没有回来,你就去找大哥,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李贡愣愣地点头,看魏西连下车,操控着轮椅向前,融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之中。
这处院子偏僻到魏西连总觉得自己走在了乡间的小路上,入目都是到人小腿高的杂草,远处开垦了几畦菜地,但农作物不如杂草长势旺盛,所以看上去还是杂草。
渐渐的,路上开始有了人:全是腰间藏着刀的曹家手下,他们面对着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魏西连稍微放下了些警惕,但个个面目严肃,依然是个如临大敌的样子。
魏西连穿过两面夹道的保镖,在尽头看到了曹渡宇,朝他似笑非笑地一挑眉,魏西连出言道:“曹老板的欢迎仪式倒是别具一格。”
曹渡宇痴痴地凝望着魏西连,感觉恍如隔世。
几年前,他和魏西连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他蹲在路边,穿着他能买到的最好的廉价西装,仰望着魏西连,而魏西连,稳重大气,青年才俊,与旁人谈笑风生着,眼里根本没有蝼蚁一样的自己。
现在不同了,他深吸一口气,他夺走了魏西连的双腿、产业、恋人,他现在已经可以俯视魏西连——一切都在今晚,他可以打倒魏西连,然后做一个新的魏西连!
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他能够暂时忽略掉魏西连的嘲讽,侧身一伸手,他挤出一副笑脸:“魏老板,请。”
穿过一座荒草丛生的小院,杂乱堆着木板、铁皮的小院,魏西连环顾着四周,跟随曹渡宇进了客厅。
客厅同样是一副没经过装修的简陋样子,天花板正中央只有一盏连灯罩都没有的灯泡,在四面脏兮兮的墙上映出半黄不白的光。
一名佣人端了茶水过来,曹渡宇侧身面对着魏西连,准备开门见山,直接把他的条件讲出来,故而对着那名佣人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同时他对魏西连笑道:“恐怕魏老板也喝不下去我这里的茶水吧?”
魏西连坐在离门口稍远的位置,不慌不忙地将西装下摆的两颗扣子解开,他淡淡一笑:“我倒是有些渴了,换杯热茶过来吧。”
曹渡宇听魏西连如此“不见外”地对着自己的手下发号施令,就有些不自在,因为他自诩他才是这里一切的主导者,魏西连应该乖乖听他的才是。不过一咧嘴,他觉得这件事不该计较,再次摆摆手,他命令:“那就按魏老板说的办,去吧。”
对于曹渡宇说出的要求他转让盛朗娱乐的要求,魏西连并不意外,毕竟按照报上来的结果看,曹渡宇已经把魏家绝大多数的产业攥在了手里,剩下唯一一块啃不动的肉骨头就是盛朗娱乐了。
心平气和地一点头,魏西连问:“还有么。”
曹渡宇没料到他这样好说话,登时坐直了身体:“你答应?”
魏西连一点头:“当然,我创立盛朗,本来就是为了培养声声,如果没有声声,盛朗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曹渡宇的眼睛因为兴奋睁大了,手臂抬起,他做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奇怪动作:“那要是你真的同意,我现在就叫人准备合同,你把字签了。”
魏西连很好说话,端过佣人刚刚重新送进来的那杯滚烫茶水,凑在嘴边做了个嗅闻的动作:“当然可以。”
拿过笔停在那一张雪白的纸上时,曹渡宇凑得离魏西连相当之近,仿佛不如此盯着魏西连就还要耍什么滑头。
但是魏西连并未按照他的意愿立即落笔签上名字,他扭头,迎着曹渡宇紧张而兴奋的目光微微笑了:“签字没问题,但是我需要看一眼声声。”
曹渡宇兴奋的眼神稍冷,但是嘴角更夸张地勾了起来:“你还信不过我的手段吗,魏老板?”
魏西连垂下眼,手指摩擦过手中的那支笔:“什么手段?”
曹渡宇“哈”地冷笑了一声,近距离地紧盯着魏西连:“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的腿,是我压断的。”,他已经深信今夜将是魏西连能活着的最后一个夜晚,所以之前隐瞒着的、不敢说的话,他今天全都敢说了。
何况再不说就没机会再说了:失去魏西连这个最大的仇人,他这些话就会随之失去出口的意义。
“那天晚上,你挣扎蠕动的样子真是太赏心悦目了,尤其是一想到之后你就只能爬了,我激动地鼻血都流出来了。可惜的是来救你的人来的太快了,就是那个胖子,不然我还能碾碎你的手,”,曹渡宇阴冷的视线随之转到魏西连的手上,那只手修长白皙,分明的骨节中蕴含着力量,“你的手也好,所以我想把你的手毁了。”
“至于你的脸,”,曹渡宇拍拍魏西连的脸,“我看不出好坏来,好些人都说你长得帅,但是我看不出来。”
魏西连和他对视着,听到这句话笑了下:“那可能是仇人眼里出东施,我看你就不是东西。”
“你!”,曹渡宇要甩一个巴掌过去,但是他的手被魏西连攥住了,魏西连开口,又问了一遍:“余声声在哪里?”
“余声声啊,”,曹渡宇拖长着声音,转怒为笑,“他根本不在我这里。”
魏西连神色一变:“那他——”
曹渡宇狞笑起来:“他该在哪里就在哪里!说起来我没想到你对他还真的情根深种啊,一个真假不明的消息就能让身世显赫的魏老板连性命都不顾地跑到我这里来。”
魏西连垂眸,端起那杯茶,一字一顿道:“你确定他真的不在你这里?”
曹渡宇觉得自己摆了魏西连一道,正是得意:“魏老板,你还真是好骗啊,”,说完,他扬声招呼外面的人进来,虽然绑架余声声是假,但是把魏西连骗过来了可是真,他绝不会让魏西连这一次再跑掉。
对这个回答,魏西连回应地若有所思:“那就好……”
曹渡宇正大喊着安排手下人的工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魏西连没有说话,将那杯滚烫的茶向曹渡宇脸上一泼,然后手拿着空茶杯用力向下一摔,抓起一片碎瓷片,他一把箍住了曹渡宇,将瓷片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都不许动,”,他对着刚好被曹渡宇唤进来的曹家手下吩咐道,随即他一脚踢向曹渡宇的小腿,“曹老板,我要是说话不管用还得麻烦你帮个腔呢。”
而他身前的曹渡宇睁大了眼睛,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完全的呆住了:他亲自压断腿的魏西连,怎么可能还能站得起来?
魏西连挟持着曹渡宇向外走,对着曹渡宇的耳边发出轻笑:“骗我过来可以,但是得劳烦曹老板亲自送我回去了,”,他抬高了声音,“叫他们让出一条路,准备辆车。”
曹渡宇还是不说话,在极度的震惊过后,他有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他还是斗不过魏西连,一切都想好了,一切都布置好了,结果魏西连竟然站起来了!
如果这一次放魏西连走,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放走魏西连,今后他就只能等待着魏西连向他复仇了,绝对不行!
他极力地偏转过头,瞪视着魏西连:“你骗我!”
魏西连听闻这句话,几乎有点想笑:曹渡宇这种忘恩负义、谎言连篇的白眼狼竟然指责自己骗他,不过闭了下眼睛旋即睁开,他面无表情:“照我说的做。”
曹渡宇一口气呕不下去,气地眼睛充血,腮帮子鼓起,恶狠狠地看着魏西连,看上去要和魏西连僵持到底,魏西连这一次倒是笑了,笑过后他一言不发,极其迅速地用瓷片在曹渡宇的手腕处用力一划:曹渡宇要看自己的决心?那自己就成全他。
瓷片尖锐,手腕处登时有血喷涌而出。
在曹渡宇的惨叫之中,魏西连面对着门口的曹家手下,右手拿着瓷片做了一个划向曹渡宇另一只手腕的动作。
曹渡宇浑身因为疼痛哆嗦着,他感受到魏西连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耳边:“曹老板,你现在正是前途无量,何必一时赌气想不开呢。”
他哆嗦着气喘,最后一咬牙,朝前面的手下怒道:“听见他说的话了吗?照他说的做!”
临上车前,魏西连顺手从一边的保镖腰间抽了一把刀,刀身在手上轻巧地转了个圈,代替了碎瓷片顶在了曹渡宇脖子旁边。
押着曹渡宇坐进驾驶位充当司机,魏西连在副驾驶位上侧着身体,拿刀的手片刻不放松:“开快点!”
曹渡宇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开的这辆车后面,陆陆续续缀了七八辆车,俱是曹家的保镖手下,七八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随着他一踩油门被甩出了一段距离看不到了。
那只被割开了手腕的手还在流血,血手摸到方向盘,摸得方向盘也黏糊一片,他又怕又恨:“你到底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魏西连淡淡扫他一眼,继续看向窗外,寻找李贡停车等待的地方,言简意赅:“大概是奇迹。”
奇迹?怎么奇迹就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正当曹渡宇恨得咬牙切齿之时,他忽然一惊,前边路边停着一辆车,不是曹家的人,想必就是魏西连安排的接头的。
他惊恐万分地转向魏西连:自家的保镖还没有及时追上来,这点时间足够魏西连把他杀上几遍然后从容坐车逃跑了。
他看向魏西连,魏西连也正在看着他,野外没有路灯,只有月亮清清冷冷地是一个光源,车内二人笼罩在这层淡淡的银辉之中,在银辉之中,魏西连一言不发地举起了刀子:他不能在现在把曹渡宇杀掉,但是杀不掉,他也没道理会随便放过曹渡宇。
曹渡宇肩膀一凉,下意识地痛呼出声,一手捂向了肩膀,魏西连抓住时机,横过刀身,在曹渡宇另一只手的手腕处深深一划,用力之大几乎割断他的手筋。
曹渡宇此时已是满心惊慌,认定魏西连是要对自己下手了。但是下一秒,曹渡宇这边的车门打开,魏西连一脚将半身已成了血人的曹渡宇踹了下去。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在曹渡宇哀嚎声还没落地之时,魏西连已经收起刀,从另一侧车门跳了出去。
一跑到李贡停车的旁边,手拉上去,车门已经为他留好了,魏西连坐进去,拿衣袖擦了擦脸上沾着的血点,回身向后看了一眼,已经隐约有汽车朝他们驶了过来。
魏西连“砰”的一声摔上车门:“块开车。”
与此同时,他动用系统能力恢复行动能力的双腿又剧烈地疼痛了起来,骨头仿佛在血肉里重新碎了一遍,魏西连知道这是能力结束时的征兆……但是这不应该,从自己发动能力到现在,过了不超过半个小时。
正当他要出言质问系统时,忽听得前方传来一声轻笑。
魏西连立刻浑身紧绷起来进入警戒状态,他纵身向前扑去,手中还没擦去血迹的刀刷地对准了那人的喉咙,不过因为双腿越来越强烈的痛感,刀尖已经开始颤抖。
陈远稍稍向后仰了下,笑着叹出一口气:“放松一点嘛。”
“这一次,不找余声声,为了正等着你的李贡,陪我走一趟怎么样?”
魏西连不动声色地痛苦喘息着,左手摁住疼得发烫的腿,他面向前方,手中的刀随着陈远毫不在意的动作后退了一些——陈远好像根本不在意悬在喉咙前方的刀子,自然地扭头侧身,回头看了过来。
后面,刹车声,车门碰撞声,大呼小叫声响起,想来是曹家的保镖终于赶到,正慌乱地将曹渡宇往医院运送。
魏西连凝视着陈远,对方偏浅的瞳孔在微弱的光线中几近透明,像玲珑剔透的工艺品:“我们不理曹渡宇,就当给我个面子嘛。”
这次的事情是眼前这人主导的,魏西连明白过来,他知道两人每天早晚有互报安危的习惯,所以利用这一点把他骗了过来;他知道自己能站起来,所以提前控制了等候他回来的李贡。
良久,魏西连一笑:“你在我身边还真是不白待啊。”
陈远似乎回复了一句什么,但是魏西连没有听清,他在双腿不能忍受的疼痛中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魏西连感觉自己似乎正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双手被束缚在了身后,上衣不知是沾了血还是水,冰凉粘腻一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强化体能的能力效果已经过去,他现在从腰部往下都不太有知觉,因而不需要再忍受腿上的痛苦了。
他肘部用力,想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刚一动,一个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低缓而暧昧:“别动,我在为你画画呢。”
第72章 恶徒(三十七) 你可以报仇了
与此同时, 余声声正看着小助理收拾东西,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他下巴硌着一部陌生的手机:“幸好于晶姐帮我把手机找到了, 不然一直回复不了西连哥的消息,他一定会担心的。”
小助理抬头, 看余声声毫无感情地说自己急死了, 他有些好奇:“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必须要发吗?”
余声声有一双又黑又圆的眼, 这双眼睛亮晶晶的, 但是其中一丁点情绪也传达不出来, 比如现在,他朝小助理一歪头,煞有介事道:“很重要。”, 说着很重要, 他的眼睛却仿佛早上没睡醒似的眨巴了一下,“西连哥大概是为了等我的消息一直熬到了这个时间,三点多的时候我告诉他我没事, 只是手机丢了, 他立刻就回复了。”
不愧是被批为演技木头的花瓶演员第一名, 小助理在心中腹诽,随后他想起一件事,嘿嘿笑着八挂道:“说起来声声你和于晶姐是什么关系啊?我今天偶然经过楼道口那边,看到你们两个了, 感觉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看到余声声投过来的无辜视线,他急忙补充:“真的是碰巧看到的,我发誓!”
余声声低下头看向正坐在地上往行李箱里塞东西的小助理, 摇摇头:“没什么特殊的关系,”,顿了顿,他又挤出一句话,“快点收拾吧,天都快亮了。”
“天亮不亮的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也不睡嘛,”,小助理浑不在意地跳过了余声声的打岔,要将八婆精神发挥到底,“你和于晶姐绝对不正常吧,”,他长长地“嘶”了一声,“但是也不应该啊,魏总对你这么好,你总不能对不起魏总吧。”
余声声有些不爱听了,他又催促了一遍,但是语气不急不缓的,根本没有威慑作用:“你快点收拾吧,收拾完了出去,我要睡觉了。”
小助理嘿嘿一笑:“骗人!你根本不可能困,我们再聊会儿天。”
“聊什么?”,余声声穿着绿色青蛙睡衣,两只手撑在身前,让他显出了一些滑稽的可爱。
“再聊一聊你和于晶姐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年纪比你大的?”
余声声本以为小助理是要说点别的,但是一张嘴还是这些事情,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嘟起嘴,他回身四处摸了几把,想拿那只青蛙抱枕去扔小助理,但是抱枕中午起床时被裹进了被子里,他并没能摸到,犹豫片刻,他踢踏着拖鞋下床,将自己化身为了一只巨大的青蛙:“我不和你聊了,你出去吧。”
小助理被余声声连拉带扯地推到门口,依然不害怕,笑嘻嘻的:“东西还没装完呢,还有……”
他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余声声果然停住动作,也随着他的话扭过头去:“好像就剩几个相框没装了,相框我自己装就可以了。”
说到相框,小助理又有话要说:“我说可以不用每次出门都带相框的,存在手机里看不是一样的嘛。”
余声声不大高兴:“不用你管。”
他终于将黏黏糊糊不肯离开的小助理推了出去,关上门反锁住,无视在门外喊了两句便放弃了的小助理,他走到床头柜旁边,拿起一张照片,照片并不是拿专业设备拍摄的,而是由手机拍出的照片冲洗出来的。
照片拍的正是那天魏西连举办轮椅赛车比赛的情景,分辨率很低,更谈不上什么构图,但是余声声很喜欢这张照片,单纯觉得那天早上的阳光很好,魏西连的笑容明媚,并且照片上同时有魏西连和他养的虎皮小猫。
具备了这几样要素,这张照片已经够资格成为近些天来余声声最喜欢的照片了。
忽近忽远地欣赏了这张照片半晌,余声声微笑了一下,把照片摆回原位,然后一缩身体,钻进了凌乱的薄毯子之下。在柔软毛毯的纠缠中,他忽然拽出了那只青蛙抱枕,将心爱的青蛙抱在胸前,他闭上了眼睛。
——
魏西连不理会陈远让他别动的话,调动着僵硬疲惫的躯体,他勉力靠墙半躺半坐了起来:“你还真画啊。”
陈远手边放了一个铅笔盒,盒子里整齐地排列着几支铅笔,笔尖都经过了细致的削铅,尖锐得刺眼。
在他面前支了一架铝合金的素描板,对着魏西连的这一面银亮光滑,几乎能映照出魏西连此时的狼狈形状了。
魏西连盯着那上面的自己看了看,一挑眉:“你给我脱的衣服?”,他的外套已经不知所踪了,贴身的白色衬衣扣子被完全解开了,在他起身时被蹭着几乎离开他自立了门户。
陈远微微向前探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起,手上的笔尖在画布上摩擦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他回答:“是的,因为很脏。”
他好像真的把魏西连当作了模特,打量过魏西连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继续在画布上修修改改。
改完一处后他坐直身体审视着,同时口中说道:“刚才曹渡宇命令人拿棍子砸了你的腿。”
因为深知自己双腿的状况,所以魏西连对此很无所谓:“曹渡宇现在在哪儿?”
这一次陈远从画布后面露出了半张脸,并没有很快地摆回画布的遮挡下,他轻笑了下:“你伤的他很重,他大概在医院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魏西连缓慢地一点头,两只手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动作着,想去解开束缚着手腕的粗糙绳索。意识到除非自己的手指再多长三四个指节,否则是无论如何解不开这个死捆后,他很干脆地放弃了,重新抬起头来面对陈远,他清清楚楚地作出回复:“他不回来不是更好。”
陈远垂下目光,重新画起画来:“总会回来的,不过听医生的意思,他右手恐怕会废掉。”
魏西连思索着自己眼下的处境,匀出精力冷笑了声:“怎么,你心疼了?”
对这句话,陈远并没有很快回答,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突然开口:“我以为你会恨我。”
魏西连望着陈远,但陈远的脸牢牢掩盖在画布之后,他只能看到自己,神色平静、无悲无喜:“所以你觉得我会骂你,打你?”
陈远又不说话了。
魏西连便在无人说话的寂静中低下头去:他的确恨上了陈远。这种恨是由爱转化而来的。陈远,如玉佳人、飘飘欲仙样的人物,魏西连当时有多么喜欢那样的陈远,现在就有多恨邪崇一样的他。这恨格外的强烈而具体,已经不能单纯通过打骂来解恨了,需得“清算”。
而魏西连很识时务,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清算陈远的能力,因此可以相当的心平气和:“李贡被你杀了么?就是那个司机。”
陈远端详着完成大半的作品,在魏西连块垒分明的腹肌处额外涂蹭了几笔,笔触认真地仿佛他面对的不是紧绷的画布,而是魏西连温暖而具有弹性的本体。
“他没事,”,想到什么,他提前补充道,“至少现在没事。”
“一会儿会有事?”,魏西连余光扫视过关着自己的这间空屋子,屋子看样子是个存储间的存在,只有右手边一面墙在最顶上开了一扇窄窄的窗户,窗户的玻璃还完全被灰尘蒙住了,灰扑扑地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说不准,”,陈远回答的轻而快,随后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七点了,天开始亮了。”
说完,他突然站了起来。
魏西连注视着陈远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姿势是狼狈的,但是脸上带笑,是个对一切都不以为意的态度:“画完了?”
陈远垂着眼帘,不笑的时候几乎有些庄重,他摇摇头:“没有。”
加赫白不懂。
他应该恨塞缪尔的,因为塞缪尔折磨过他、侮辱过他,前者是主神大人告诉他的,他总是懵懵懂懂地想不清楚,但是后者他是记得的,那是一场让他在众人面前名声扫地的侮辱,他应该恨塞缪尔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见到塞缪尔笑,心总会痛,为了自己痛,也为了塞缪尔痛。
此时此刻,面对笑得无畏,几乎有些孩子气的魏西连,他的心脏又开始痛起来,他在魏西连身前蹲下身,他抬手,抚摸上了魏西连的脸。
一股横冲直撞的悲哀力气被禁锢在身体里不得出口,那只触碰着魏西连脸颊的手发着抖,他的眸光也颤抖着,里面是恨意,对他自己的恨。
魏西连皱起眉来,不清楚陈远为什么会突然这个反应,正当他犹疑着问出“你怎么了”时,门外一阵阵的喧闹:曹渡宇从医院回来了。
魏西连下意识转头朝门的方向投过一瞥,而转回视线,陈远已经恢复了正常,放开他直起身来,陈远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没有再回来。
门再次打开时,进来的是曹渡宇。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了仔细的包扎,太仔细了,厚厚的白色绷带几乎将他的手缠成了两只棒槌。
魏西连视线扫到了曹渡宇身后手下拿着的合同,心内稍微有了些数,虽然并不多。
曹渡宇没有直接杀掉自己的目的必然还是要他在盛朗的转让合同上签字,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能拖多久是多久。
不过曹渡宇仿佛在前面数次失败的尝试中终于吸取了教训,意识到自己动用口舌是赢不了魏西连的,反而会白白给魏西连提供喘息反击的机会,他这次直接开始了拳打脚踢的泄愤。
等曹渡宇气喘吁吁地停了手,魏西连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有意通过装昏拖延时间,可惜就如世界线中一样,曹渡宇并没有等人醒过来的耐心,他朝身后人一扭头,阴冷道:“拿冰水来。”
魏西连暗中乍舌,恰到好处地在曹渡宇手下端着一盆冰水进屋时醒转了过来,手指蜷缩了下,魏西连头动了动,虚弱而艰难地发出了呛咳声。
看到魏西连醒了,曹渡宇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坐起来:“魏西连,不要耍花样了,乖乖把文件签了,我给你留个全尸。”
魏西连边咳边笑:“小曹你何必这么如临大敌的,难道你现在还怕我?”
曹渡宇咬着牙,当即抬手给了魏西连一拳——本来是准备扇巴掌的,但是被包扎成一个球的手实在做不出那样高难度的动作:“胡说八道!”
他向前一挥手,命人在魏西连前面摆上了一张半米高的小桌子,将合同摆了上去,他盯着魏西连道:“把这些签了,这是你欠我的。”
魏西连似笑非笑地一晃头:“我倒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欠了你的,小曹你的脸皮在众多白眼狼中也是比较厚的那一批了。”
曹渡宇定了定神:“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对手下吩咐,“把他的手解开,拿把刀过来,他不签就剁了他的手指。”
手下“唉”一声,麻利地解开了绑住魏西连手腕的绳索,然后叫来两个人把魏西连的两只手摁在了桌子上,最后,恭恭敬敬地将小刀递给了曹渡宇。
然而曹渡宇盯着那把刀三四秒钟,猛地一拳砸向他的胸膛:“你眼瞎?没看见我手现在不方便吗,给我刀有什么用,你来!”
那名手下被砸得向后跌了两步,随后一低头:“是。”
按照曹渡宇的命令,他拿刀蹲在了魏西连身边,在下手前低声道:“魏……把字签了吧。”
魏西连不回话,只是与面前的曹渡宇一言不发地对视着。
他的口鼻处都有鲜血溢出来,混合着脸上沾染的灰尘冷汗,样子其实狼狈不堪极了,但是曹渡宇盯着这样的魏西连,第一次发现了魏西连的英俊……犹如酸蚀的毒液流过心脏,他歇斯底里地怒喝:“他不签就动手啊!”
那名手下早已不满曹渡宇对他们的歧视侮辱,被如此催促着,才慢吞吞的不得不动手——然后在魏西连甫一开口就停了下来。
“……我很怕疼,”,魏西连看着曹渡宇说道。
“什么?”,曹渡宇没想到这个时候魏西连忽然不做硬汉了,“你,你,”,他一脸说了好几个你,脸色变了又变,“你答应签字了?”
魏西连的声音嘶哑着,但是唇角慢慢勾起,是一个微笑:“不,我是担心你,我亲爱的小曹,我一疼就会手抖,手抖的话我就写不好字,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之后的笔迹鉴定呢。”
曹渡宇蹲下身,平视了魏西连:“你这样逗我有意思吗?”
魏西连摇摇头,神色堪称真挚:“我没有逗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曹渡宇急促地喘息着,最后扭曲一笑:“好,你怕疼是吧?来人,把抓回来的那个小子带过来!”,他面对魏西连厉声道:“你怕疼,那就让他来替你。”
李贡从被拖进来开始哀嚎声就没有停过,这一次魏西连没有怪罪他的软弱,因为他的确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了,脸上乌青红肿着,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一条腿在身后怪异地弯折着,已经被打断了骨头。
曹渡宇走到那边狠狠踢了他一脚:“这个苦你不受就让他来受,你现在挺喜欢这个贴身助理的吧?”,他想起宴会上时,就是这个青年给魏西连推的轮椅。
魏西连看过李贡一眼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低头一笑:“喜欢,只有我喜欢的人才能做到我身边这个位置。”
“你什么意思,”,曹渡宇心中一股莫名的酸涩涌过:几年前,那个位置的人是他,“你害怕了,要开始打感情牌了?”
魏西连对曹渡宇的问题回答了一个“不”字,然后他扭头,对着摁着他的曹家手下道:“拿笔来吧,我签。”
转让合同上不止一处有签名,等魏西连签完后,一名手下拿过合同,仔细地翻阅过一遍,朝曹渡宇微微一点头。
魏西连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动作,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他向后一仰,做了个放弃抵抗的动作:“曹老板得偿所愿,可以报仇了。”
曹渡宇深深地看向魏西连,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的手不方便用刀,但是用拳头捂他也要活活捂死魏西连——总之,杀掉魏西连一定得他亲手来。
他一步步朝魏西连走过去,然而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名保镖神色有异地闯进来,走得比曹渡宇快许多,附在曹渡宇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后,曹渡宇当即,甚至来不及在魏西连面前伪装,他直接抛下屋内众人,六神无主地跑了出去。陈远就静静地站在门口不远的位置,一下子被曹渡宇抓住了肩膀。
“怎么办?他们来的这么快,已经把这里围起来了!”
陈远琥珀色的瞳孔微微转了下,从曹渡宇身上的血迹转过,并不像曹渡宇那样惊慌失措:“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没做什么,不过魏西连今天恐怕是不能杀了。”
“我们……”
陈远忽然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半步,但随即,曹渡宇又向他逼近了一步,他每到关键时刻脑子就一片空白,所以他对着能给他出谋划策的陈远,恨不能将陈远攥在手里。
陈远呼出一口气:“别忘了,我们现在有两个人质可用。带上那个司机,拿魏西连和他们谈判,让他们退出一条路来。魏西连……重情义,为了那个司机的安全不会来追的。”
这是个办法,也确实可行,但是曹渡宇一手捂住胸口,脸色惨白,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魏西连不会放过我的——”
陈远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凝视着这样的曹渡宇半晌,他轻声开口:“你做什么了?”
曹渡宇上下嘴唇都在打颤,舌头也仿佛突然不肯听从使唤了,磕磕巴巴道:“我,我……余声声死了。”
第73章 恶徒(三十八) 任务完成
陈远倒吸一口凉气, 仿佛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男人似的蹙起眉:“你杀他,为什么?”
曹渡宇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摇晃着,但是眼神阴鸷, 依然放出不知悔改的狠毒视线:“当时你让我控制余艳敏,不就是为了随时能杀了余声声吗?”
陈远看着他摇头:“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向后力不能支似的靠到冰凉的水泥墙面上, 他问:“余声声做了什么让你要杀了他, ”, 不等曹渡宇回答, 他自言自语般地呢喃开口:“魏西连侮辱你,所以你杀他;那只猫咪咬了你,所以你杀它, 余声声做了什么, 让你一定要杀他。”
“他不爱我,因为他不爱我!”,曹渡宇大睁着眼睛, 眼中是疯狂混杂着恐惧,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着陈远晃动着:“陈远, 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救救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马上就要当上商会主席了, 我不能死在这里……”
陈远在他的摇晃中很漠然地垂下了视线,长而密的睫毛相撞,撞出了他心中的一声钝响:曹渡宇的确不能死,因为他死了, 自己就输了。
其实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他已经赢不了了:曹渡宇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合作对象,他自我意识过强,偏偏又能力不足,还会因为强烈的爱恨情绪做出这种节外生枝的多余蠢事。
这一次过后,曹渡宇不可能还杀得掉魏西连,他很清楚——但是赢不了,他也不想让塞缪尔赢。
陈远慢慢抬头正视了曹渡宇,神色认真到了庄严的地步:“我掩护你走。”
曹渡宇晃动他的动作停下了:“怎、怎么走?”
他此时是将陈远当作救世主的,但是不言不语地听完了陈远的计划,他突兀地翘了下嘴角,一双眼睛叨住了陈远:“我说,你不会骗我吧?”
他在自信过头以至于自负的时候可以相当的疏忽大意,例如他根本不理会陈远的劝告,盲目地相信赵理事就是自己相逢恨晚的贵人,但当他的自信被击破时,他也会变得相当的多疑,比如此时,他承认陈远的计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假如陈远对自己是一片真心的话。
但倘若陈远临阵倒戈,依附了魏西连,那他就会成为瓮中的鳖,下场之悲惨可想而知。
陈远不动声色地回视着曹渡宇,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觉得有趣、滑稽,让他简直想笑出声来,仿佛在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大戏。
他救曹渡宇不是出于爱他,但也是担着生命危险的,然而曹渡宇不来担心他的安危,反而怀疑自己的忠诚。
他抿起唇,抿得很紧,硬生生将一个讥讽的笑容扭曲成了柔情蜜意——反正戏已经进行到了这里,他愿意演到底:“渡宇,我怎么会骗你呢?”
曹渡宇也知道自己这句话问的很没有姿态,但是性命攸关,他也顾不得那些了,不太自然地笑了下,他没听进去陈远的那句“离开锦宁,别再回来”,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他只顾得为自己一会儿的逃窜做起准备。
而陈远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唤来一名手下。
这名手下也知道外面出了事情,不过他自诩作为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不管是哪边获得了胜利,自己都不会有性命之虞,而眼前的二老板显然就不一样了,按照自家老板们做的坏事,被对方大卸八块了都不为过,所以他怯生生地走到陈远面前,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急着跑。
陈远对他笑了一下:“你的声音响亮吗?”
他摇摇头,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我嗓门小,闷,不响亮。”
的确是不大,于是陈远拍拍他的肩膀,吩咐他:“找个声音响亮的过来。”,说完,他抬腿,进了关着魏西连的屋子。
太阳升上来后,也有几缕阳光从狭窄的窗子里透进来,但是照不亮屋子的全貌,只映出了漫天的灰尘。
魏西连两边各守着一名保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他本人两只手规矩地放在小桌子上,动作类似于听讲的学生。
桌子上已经没有那份合同了,曹渡宇在逃命之余,还不忘了把这份文件带上。
魏西连看到他进来了,嘴角翘起:“看来你们那边出了点麻烦事?”
刚刚双手得了自由,魏西连已经将脸上的血迹灰尘清理了一番,不过手就是手,不能当毛巾使用,他的脸上还是有几道污痕没有擦掉,在偏于白皙的皮肤上分外醒目。
陈远看了他一眼,没回话,转而向看守着魏西连的两名保镖吩咐道:“把他绑起来,跟我来。”
陈远已经转过了身,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先把他的轮椅推过来,轮椅在客厅里。”
站在屋子门口,陈远调动着一会儿要跟他一起出去的人,找来的声音响亮的手下果然嗓门非凡,正能担当重任。
事不宜迟,陈远正准备带上他们几人出发,但一回头,他发现魏西连还在屋子里和那两名保镖拉扯。
保镖自然是要将魏西连往外推的,但是魏西连拉住轮椅的紧急制动按钮,却不想出去,抬手向屋内一角指去,他不见外地命令道:“推我到那里去看一眼。”——那里摆着刚刚陈远作画的画架。
陈远走到他们三人身边,两名保镖比他高一些,所以他与两人对视时需要稍稍仰起脸,脸仰着,他的眼风凌厉,因此也不显得弱势:“我不是告诉你们把他绑起来了吗。”
两名保镖从某种意义上是机灵人,既然现在曹渡宇占据了劣势,到了要仓皇逃窜的地步,与之对应,就是魏老板有优势了,对于占据着优势地位的魏西连,他们不仅不愿意得罪,反而暗搓搓希望在他这里表现一下。
其中一人犹豫着开了口:“魏老板反正腿脚不太利索,我们看紧一点……”
“啪”的一声,陈远面无表情,抬手轻飘飘地便给了他一巴掌:“你以为曹渡宇身上的伤是自己摔出来的吗?看紧一点,你有什么把握看紧一点?”
两名保镖不说话了,陈远盯着他们,也不言不动。还是魏西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对着两名保镖笑道:“还不快点把我绑起来?我们都要听陈先生的话。”
然后他对着陈远笑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我想看看你为我画的画。”
陈远皱起眉头:“没什么好看的。”
保镖已经拿了绳子过来,在手腕再次被绳子绑起之前,魏西连忽然往前抓向了陈远垂在身侧的手,不过没有真抓,距离那只手还有十几厘米时他停了下来:“我想看一眼,”,魏西连看着陈远,眼睛弯起,敛去了狭长眼型自带的攻击性,“好不好?”
保镖眼看着陈远动了,走到合金的画架前,他将那张画纸撤了下来,就在他们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陈老板对撒娇毫无抵抗力时,陈远拿着画纸回到了几人面前,当着魏西连的面,将那张画纸有条不紊地撕了个粉碎。
随后他转过身,声音冰冷:“带上魏老板,走。”
魏西连若有所思地凝视了他的背影片刻,一歪头,和两位保镖打趣道:“你们陈老板脾气可是怪差劲的。”
在破败的小院里,陈远让两名保镖夹着魏西连坐到了后排,安排那名嗓门奇大的手下做了司机,随后他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跳了上去。
“开车,”,陈远看着前方,只说了一条需要记住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梁彩文的手下守在距离这座小院百十米的位置,在向外开出来的车的必经之路上,架起了人墙,十几名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肩并肩挡在了路前方,瞪视着要将开过来的车生生逼停。
嗓门大的手下打开小半截车窗,一面汗流浃背地开车一面向外喊:“不要挡路,都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伤了魏老板!”
不过此方法只针对一般情况,对于那些不要命的就不起效果了,在陈远所在的车开到跟前的最后几秒,这些小伙子很默契地向两方散开了,同时已经预备好的汽车启动,跟上了陈远的车。
陈远一行人闯过了第一道关口,但是后面十几辆车紧紧跟着,前面汽车笛声锐响,是梁彩文调动了其余的手下从各个路口杀出来拦截陈远。
大嗓门的手下猛地一拧方向盘,脑门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地向下流,他的嗓门,喊起话来十分有气势,哭起来也能格外地让人心烦意乱:“陈,陈老板,我们跑不了啊。”
他在一次又一次毫厘之差的撞车中被吓得手脚冰凉,心里的一根弦紧紧绷着,几乎到达了极限:他只是嗓门大,心可是一点也不必其他人大。
陈远忽然护住头脸,向下深深弯腰,一辆车擦着他们的车身并肩而行,就在刚刚,那辆车后排一个叼着烟的保镖毫无征兆地打开车窗,伸出一根铁棍敲碎了陈远副驾驶侧的玻璃。
扑落身上散落的玻璃渣,陈远毫无感情地开口:“继续开,”,他看着前方,“在下个路口向右拐。”
又有一辆车从侧面撞过来,在最后一刻,大嗓门手下一踩油门,那辆冲过来的车只撞掉了车子的尾灯。
他踩着油门的脚没有松开,终于崩溃了,扯着嗓子胡乱咒骂道:“再他妈的往这儿撞老子宰了你们家魏老板!”
后排的一名保镖听到这话,一面护着头脸一面往前探过身体,问陈远:“陈老板,我们需不需要拿把刀,”,这话他不想让魏西连听见,但是四面八方全是刹车音、引擎音,他不得不大声喊话,“拿把刀做个样子!”
陈远抬眼,下意识地看向了后视镜中的魏西连,魏西连也在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不用,”他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外面,简短答道。魏西连的人不可能放他们这辆车离开,必然会用出一切手端逼停他们,只有他们停下,魏西连的人才有机会救下魏老板,而自己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往前开。他们两方的目标在根本上达不成统一,所以无所谓威胁不威胁。
陈远想往正经的路面上开,在荒郊野外,魏西连手下的车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突然冲过来,而到了正经路上,有各种建筑的阻挡,会对他们的逃亡更有利一些。
但是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哪怕是最正经的柏油路面,也坑坑洼洼的,路两边是稀稀落落,不到三米高的平房。
陈远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再开快一点。”
“已经——”,大嗓门的手下一句话没能说完,因为一个人从天而降,在平房顶上向下跳出,重重地降落在车顶上,然后拿棍子捅向了驾驶位。
在那个人从车顶滚落到地面上撤退时,魏西连认出来,那是梁二。
车子失去了司机,立刻歪斜了路线,如脱缰的野马般撞向了路边的矮栏杆,高速的车子直接撞开了栏杆继续向前冲去,在猛烈的冲击中,副驾驶位置的陈远把住了方向盘。
保持着一手握住方向盘的姿势,陈远将晕过去的大嗓门手下费力地拉了起来,自己换到了驾驶位上。
这将近十秒的耽搁让魏西连方的人在前面已经搭起了路障,为了避开路障,陈远咬牙,控制着车子拐到了旁边的野地。
野地中遍布有半人高的灌木,车子每轧过一丛灌木车身便传来一阵伴随着尖锐摩擦的颠簸。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魏西连说话了:“停下来吧,”,他皱眉看着陈远偏于清瘦的侧影,又重复了一遍,“停下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陈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下,这次他回应了魏西连,带着笑意的话语在车子的晃动中也飘摇不定:“你不会杀了曹渡宇吗?”
魏西连的眸色深沉,他恍然地一字一顿道:“你是为了曹渡宇这么做的,”,一边说着,他被绑起来的手很用力地攥了一下,是下意识地想杀人。
很快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摇着头慢悠悠地向后靠到椅背上,他点评道:“傻。”
陈远没有对这个评价做出反驳,余光扫着愈发明亮的天色,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为曹渡宇拖延了多长的时间。
曹渡宇也的确在陈远的安排下顺利逃了出来。
当陈远带着魏西连向外闯时,围着院子的大部分魏家手下就离开去追陈远了,只剩下十几个人,手持着棍棒,踹开院门,谨慎地在院子里探查起来,主要是为了寻找李贡。
而在他们挨间屋子地寻找时,换上了保镖服饰的曹渡宇蹲在墙角,确认外面已经没有人再拦车时,他悄悄地跑到一辆车边,一踩油门朝着相反的方向跑掉了。
不知开出了多久,曹渡宇把车停在了一个他自己都认不太出来的地方,包扎过的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他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做出了一个深呼吸:他认定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失败了,这带给他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在这场失败中,他失去了陈远,倒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多么爱陈远,在他世俗意义的成功之前,这些情爱于他是最不重要的,他只是惋惜自己失去了陈远这样一枚智囊:他承认,在反魏西连上面,陈远能做的比他更加出色。
没有了陈远,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的,陈远让他跑,跑的远远的,丢家弃业的那种跑,但他不愿意,胸膛起伏着,他一次一次地深呼吸,事实上他自己远没有要完,反而是他赢了——盛朗娱乐!
他想起逼迫着魏西连签下的那份合同,手指颤抖着从包里取出合同,合同的纸页雪白,在清晨的阳光下近乎刺眼,刺痛得他的眼睛也渗出了些微的泪花:是他赢了,有魏西连签过字的转让合同,他就可以逐步而合法地控制住盛朗,而赵理事,已经答应了他,只要盛朗在他这里,主席的位置就一定是他的!
赵理事,他心慌意乱地重复了这个名字,心神渐渐稳定下来,没错,他现在应该去赵理事那里,在赵理事那里,魏西连绝对不敢对自己下手。
想到这里,他发动汽车,逃去了赵理事的家中。
另一边,在南外环,陈远开的车直到将近十点钟才终于被逼停了,准确地说,是被撞停的。
魏家大哥魏明磊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横了整整一排的卡车,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调来的,而陈远看到这一切时已经来不及了,近一百四十迈的速度让他根本无法刹住车,几乎是径直的,他撞上了那一排逾越不过的“山峰”。
陈远在撞击中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清醒过来时,他的车子已经被密密麻麻围住了。
车门被从外面强制打开了,陈远沉默地坐在驾驶位上,慢慢举起了双手表示顺从,但是开门的梁二根本不在乎陈远的态度,还是一拳打到了陈远脸上,砸得陈远闷哼一声,头向一边偏去。
随后梁二一把抓起陈远衣领,将陈远丢给前面站着的两名保镖:“押回去关起来。”
他早就看这个小白脸不顺眼了,敢背叛伤害魏西连在他这里就是死罪,若不是形势不允许,他当场就能给陈远上一场全武行。
后座的魏西连在魏家大哥的帮助下坐到轮椅上,过程中向这边投来了一瞥,但是并没有出言制止,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许。
魏明磊神色有些怪异,脸上的笑容夸张的好像是雕刻上去的,拿手背蹭蹭魏西连脸上的污渍,他高大的身躯罩在轮椅一侧,是个保护的姿态:“哪里疼吗?”
魏西连很认真地感受了一下,末了回答:“还好,都是皮外伤。”
“你的腿在流血。”
魏西连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咧嘴一笑:“没有关系,这两条腿不流血我也站不起来。”
“不要怕,大哥现在立刻送你去医院,”魏明磊自说自话,强硬地推着魏西连到自己的车前。
魏西连不置可否地“唔”了声:“我还好,是李贡伤得比较重,”,说到这里他问,“找到李贡了么?”
正在阴冷地注视着陈远背影的梁二转过身:“找到了,魏总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送李贡去医院了。他的小腿被打折了,接骨之后好好恢复问题不大。”
魏西连皱眉朝控制着轮椅的魏明磊一摆手,表示他要先问完话再去医院,他看着梁二,声音很轻:“曹渡宇呢?”
梁二很觉羞赧地低下头:“对不起魏总,我没用,让曹渡宇跑掉了。”
魏西连温和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梁二头顶的那一处光秃:“没事,曹渡宇……逃不掉的。”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呵斥声,魏西连扭头,正对上小跑过来询问他意见的一名手下:“魏总,车上那两个人。”
魏西连知道对方是在问要如何发落车上控制自己的保镖,蛮不在意地一笑,他开口:“放他们走吧,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两名保镖获此大赦,颇想过来向魏西连传达一番感谢,但是两个人被魏明磊拦在了身后,没能获得靠近魏西连的机会。
魏明磊在这次绑架后,更将自家的弟弟看得如珍宝般,半刻不肯离开魏西连左右,推着魏西连上了车,他跟着过去,坐在了魏西连旁边。
魏西连揉着手腕,对此并没有表示反对,虽然他这个大哥说话不太对他的口味,但他正好有些问题想问他。
被绳索束缚摩擦着,魏西连的手腕处被蹭掉了一层油皮,没有出血,但是泛着丝丝的痛意,魏西连从手腕处抬起目光:“这次多亏大哥来的及时。”
“唉,亲兄弟之间可不谈谢不谢,何况这次又让你身处险境,是大哥做的不合格。”
魏西连扭头看向他,隐隐有些困惑,因为魏明磊竟然在他看过去的一刻避开了视线,压下心头的不对劲,他笑:“是我莽撞了,跟大哥有什么关系。不过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曹渡宇这里的,难道是……李贡给你发了消息?”
魏明磊还是不看他:“不是,是余声声。”
“哦,”魏西连顿了顿,随即想明白了。既然余声声没有被曹渡宇绑架,那他一定还在正常地收发着两人约定好的报平安信息,虽然不清楚前一天晚上余声声为什么迟迟没有发来消息,但第二天早上,余声声一定能感觉到没有回复消息的自己情况有异,因此转告魏明磊也算顺理成章。
当时觉得余声声这个提议是个啼笑皆非的笑话,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真的救了自己一命,魏西连发自内心地笑了:“声声这个孩子,”,他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因此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我记得声声上午就能到锦宁,他回家了么?”
魏明磊咳嗽一声,神经质般地突然掏出手机,在骤然亮起的屏幕上面上下滑动了下,他摇摇头:“没有,没有他的消息,他应该是还没回来。”
魏明磊说完之后偷偷抬眼看向了魏西连,而这一眼看过去,他当即一哆嗦:魏西连也正在看他,并且眸光深不见底,魏西连说了句“是么”点了点头。
这个对话后,魏西连便不再说话了,左手慢慢抬起捂住胸口,他在心慌,而这心慌并不是来自于他塞缪尔的。
魏西连经过医生的检查,的确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腿上的伤需要重新处理一下。
在医院里呆着的一天时间里,魏西连迫切地从其他人那里打听余声声的消息。
“余声声回来了么?”他问梁二。
梁二乌黑但细小的眼睛看着魏西连,点点头:“回来了。”
魏西连一眨不眨地与梁二对视着:“可是我联系不上他,他不回我的消息,不接我的电话。”
梁二点头:“因为余少爷的手机丢了。”
魏西连“呵”了声,反怒为笑,将手机砸向梁二:“手机丢了影响走路么?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梁二不说话了,低下头,他只是抿着嘴唇憨憨地笑。
魏明磊、梁彩文以及梁二,每一个来医院照顾他的人都在力图为他描绘出这样的一副美好图景:余声声已经回来了,正在家里等着他,很急迫地等他出院回家,太急迫了,所以还会一天三次地缠着他们撒娇问关于魏西连的事情。
这副情景是如此的美好,但又犹如彩色透明的气泡,轻而易举就能戳个粉碎,于是魏西连明白过来:余声声出事了。
这个认知并不是让魏西连不敢置信,他只是觉得不应该相信:他才因为这事儿被骗去吃了一番苦头,人不能这样不长记性的。
魏西连被困在医院里养伤,养的他恍恍惚惚,“真假难辨”,在出院那天,魏明磊推着他上车,陪着他并肩坐了,然后变戏法似的,他抱出来了一只白色的小猫。
这只小猫长的奇怪,毛很短,这样短的毛竟然还带点卷儿。
魏明磊将小猫试探着往魏西连那边送,一边送一边提前地做出解释:“德文猫,这种猫好,不掉毛,给你放腿上了啊。”
魏西连不说话,只是盯着魏明磊看。
魏明磊代替魏西连抚摸上小猫的脊背:“说是这种猫性格也好,亲人……”,他喘息一声,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维持不下去了,偏过脸他躲开魏西连的目光,口中喃喃着,还在介绍这只小猫:“昨天在我那儿呆了一天,确实亲人,老往我脖子上爬。”
回到魏家之后,魏明磊前后左右地围着他转,简直要将佣人的活计抢过来,不过他没能上蹿下跳多久,一通电话打过来,叫走了他。
梁二过来代替了他,魏西连觉得,梁二和魏明磊这堂堂一个老板比起来,甚至还稳重一些,该做什么做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
下午时候,梁二推他到后院晒太阳,后院的花草长得正盛,花朵鲜红枝叶浓绿,上面沾着浇花时洒上的水珠。
一只翅膀浅黄的蝴蝶在其间飞舞着,并不敢落下,因为有个年纪并不大的小伙子正低着头,喃喃着机械地走来走去——衣服沾着油污,有两只绿色的小爪子搭在肩膀上,爪子来自他背着的青蛙抱枕。
魏西连看了那人一会儿后慢慢仰起头,看天空蓝得纯粹,上面连云彩也没有。
带着温度的阳光从身侧照射过来,他是刚从空调房里出来的,此时竟然觉得阳光灼热,简直要将他融化掉。
梁二注意到一滴顺着魏西连苍白的侧脸滚落,向前一步,想询问魏西连要不要回去,却骤然被魏西连抓住了衣领,魏西连瞪着他,眼睛干涩,咬牙切齿地质问他:“曹渡宇那个畜生什么时候能抓回来!”
梁二是个凶神恶煞之人,不把打杀当事的,此时竟也觉得魏西连吓人,仓促一低头,他回道:“就在今晚,一切都布置好了。”
——
曹渡宇被绑得如同粽子一般躺在空荡荡的地板上,眼睛惶惑地睁着看墙角卷起来的防水雨布,明白自己是彻底完蛋了。
心里明白,他在行动上依然不肯坐以待毙。
扭动着身体爬行到门口,他朝那个守门的保镖吼叫:“你知道你们绑架的是谁吗?下一届的商会主席!趁现在你们还没犯下大错赶快放了我,不然你们都得完蛋。”
那名保镖看他此刻形容如同蛆虫,不以为然地转开了视线,放任曹渡宇继续叫嚷。
曹渡宇开始以商会主席自居,开恩似的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然而喊到嗓子都哑了,那个保镖却连点反应都没给他。委顿着躺了一会儿恢复力气,他再喊起来时,就连同商会主席的身份一起,抛弃了自己的素养,开始骂娘。
嘴中骂的不干不净,他拱起身体,去撞锁着的门。这一次保镖给了他一点反应,毫不客气地朝他呵斥:“别乱动!”
忽然保镖收了声,恭恭敬敬地向后退了一步,随之铁门打开,坐在轮椅上的魏西连出现在他眼前。
魏西连不言不笑,朝旁边一伸手,梁二将一把钢刀递到了他手上,魏西连拿刀挥了下,却摇摇头:“坐着用不顺手,那根手杖还在吧,把那个拿来。”
曹渡宇剧烈挣扎着,嘶哑着喉咙咒骂起魏西连,要以言语操遍魏西连的祖宗十八代。
魏西连之前对于曹渡宇,会刻意地激怒他、诱导他,迫使曹渡宇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不过现在他用不着这么做了,所以冷冷地看着曹渡宇,他只感觉厌倦反胃,像在看一只畜生——或者连畜生都不如,是畜生的尸体。
接过手杖,他有条有理地抡起手杖,实心的木头在空中划过带着呼呼的风声,活活将爬到门口的曹渡宇打回了屋子角落。
魏西连在听到“商会主席”这几个字时停了手,手杖尖端在已经被抽地浑身青肿流血的曹渡宇身上从头划过,他冷笑了声:“商会主席是给人做的,你这种连人都算不上的货色也配?你既然这么信赵理事的话,我也告诉你一句赵理事的实话,他评价你是个心比天高,一无是处的废物。”
曹渡宇的肋骨被打断了,一说话就痛,在钻心的疼痛中,他想起陈远对自己的劝告:“赵理事和你一伙的?”
“什么一伙不一伙的,我叫赵理事一声伯父,他对我这个晚辈多有照顾罢了。”
手杖滑动向下,魏西连歪头比量了一下,然后狠狠插了进去,因为隔着一层布料,所以他甚至不清楚这一下是不是找对了位置:他只知道扎进去的时候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并且那里立刻流出了血。
地板上的曹渡宇本来是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在这一下中猝不及防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魏西连不为所动,以惨叫声为底音,他继续扎曹渡宇的心:“顺便告诉你,盛朗娱乐也不是你的,从法律的角度上讲,现在归属于我大哥魏明磊。大哥回国第一次找他谈话的那天,你应该有眼线在监视着我们,大概也记得谈话不欢而散后,我给大哥送过去了一个信封。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是盛朗的所有者了。”
“……魏西连,我恨你!”
魏西连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杖,继续抽向了曹渡宇,不知是第几下的时候,系统发来提示:【攻略对象的心动值已经达标,任务完成,从现在开始他可以随时结束这个小世界。】
魏西连没有理会系统,也没有理会气若游丝,还在阴狠咒骂着自己的曹渡宇,他只是一下一下地挥起手杖,将曹渡宇从人打成了一滩烂肉。
最后将手杖扔到那一滩烂肉上,魏西连微微地闭上眼睛喘息了片刻,而后扬声命令道:“把陈远带来。”
梁二负责了陈远的关押事务,他本人对陈远颇有一些私怨,因此他关着陈远,就只是关着,两天中连饭都没给他送一次——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陈远什么都没吃,梁二给陈远上了私刑,别的不说,鞭子就吃了不少。
陈远被押进来时深深低着头,面色青白,眼睛半睁着并没有眸光,踉跄着走了几步,到魏西连跟前时,身后的梁二猛地把他往前一推,陈远本就站立不稳,在这一推下向前扑倒,直接跪到了魏西连脚边。
第74章 恶徒(三十九) 你还要给他守贞不成?……
魏西连自认并没有折磨人的癖好, 但是活活打死曹渡宇,然后在曹渡宇的尸体前侮辱陈远,这种行为也的确和变态没什么两样。
他承认曹渡宇有一句话是没说错的:在恶徒面前, 唯有也成为一名恶徒——否则简直对不起为数不多的好人,比如无辜惨死的余声声。
“你输了呢, ”魏西连向前探身, 抚摸着陈远的侧脸, 他的笑容灿烂而漂亮, 但深处是一片冰冷, 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陈远低着头,偏头躲了下魏西连的触碰:触碰他侧脸的并不是正常皮肤的质感,魏西连今天为了处刑曹渡宇, 戴了一副皮质的手套, 手套表皮光滑温凉。
戴手套是嫌脏,曹渡宇的血、肉、诅咒的言语,一切都很脏, 而现在曹渡宇死了, 魏西连没有摘下手套, 大概他现在在魏西连心中也是“脏”的。
他低下头,看到曹渡宇残破的尸体旁边积聚了一片暗红色的血泊,血液黏稠,看上去带了厚度, 缓缓蔓延着流动过来, 仿佛一只臃肿扭曲的暗红色怪物正向他围拢过来,要将他吞噬殆尽。
曹渡宇显然没有听从他的意见,他被自大迷住了双眼,迫不及待地踏入了魏西连的圈套中, 然后不出所料地死了。
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他辅佐甚至是亲手为曹渡宇做了如此多的脏事、恶事,如今落到魏西连手里,他不可能有好下场。
魏西连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向下,用中指将他本来便被抽打的破破烂烂的衬衫弹开了。不得不说,魏西连的手指具有某种灵性,类似于“眼睛会说话”,他修长灵活的手指也能清楚地向对方传达出自己的情感:爱慕或鄙夷、将你视为缪斯或者婊|子。
站在两人侧方的梁二低着头,已经站得足够不显眼,不过看到魏西连的动作,他很知情识趣地低声道:“魏总,我回避一下。”
魏西连没有看他,但是缓慢地摇了摇头:“留在这里。”
陈远结痂的鞭痕集中在他的后背上,胸腹间还保持着原来的光洁完整——甚至还颇为诱人。胸前的两点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稍稍硬挺了起来,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樱花绽放在初雪上。
魏西连歪着头,玩味地拿手指去蹭那一点——他的动作倏地停住了,因为陈远后仰过身体,和他的手指拉开了距离。
陈远的手被绑在身后,没办法伸手去挡开魏西连,但是行动不便下,他竭力地向后退着避开了魏西连。
魏西连满不在乎地收回了手,同时抬眼,对梁二使了个眼色。
梁二收到示意,几步过来,一脚踹在了陈远后腰上,他已经收着力气了,但是虚弱不堪的陈远还是向前扑倒在地上,手肘砸在潮湿腥臭的血水中,连爬都爬不起来。
魏西连居高临下地睨着陈远,讥讽地笑起来:“怎么,姘头没了,你还要给他守贞不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就是拿身体当本钱骗我的么,现在装起贞洁烈女了?”
陈远的脸上在魏西连刚才的触碰中沾上了几道血印,要蹙不蹙地绷紧了眉头,他轻声道:“你恨我,直接杀了我就好,何必做这些事情呢,不觉得恶心吗。”
魏西连一左一右地举起双手,在眼前张合了手掌,他看着血液在手套上凝固成发涩的渣滓:“你知道余声声是怎么死的么?”
他回想起那段在余声声被杀的公寓里发现的录像,这一次余声声死时的惨状相较于世界线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世界线中,曹渡宇对余声声爱恨交织,或许恨占据了大头,但终归是曹渡宇这个对余声声曾经有过感情的人对余声声进行的折磨。而这一次,曹渡宇对余声声早已失去了兴趣,因此在对余声声的报复中,他根本没有参与行动,只是派出了四个残忍到变态的手下前往。
所以那是一场纯粹的性.虐待。
当最开始见到余声声这样一位漂亮明星的新奇感消失过后,四个混蛋的道德迅速决堤了,很快,他们就将余声声视作了总之一会儿就会杀掉,怎么折磨虐待都无所谓的肉块。
而且是漂亮的肉块,所以他们经久不息的兴奋着,跃跃欲试地讨论着各种各样的非人玩法,乐于听到余声声动听的哭泣求饶……
不知不觉中,魏西连的双手在膝盖上攥成了拳头,他头也不抬地命令梁二:“陈先生的衣服脏了,帮他脱了。”
梁二应了身,弯下腰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陈远的手还绑着,若想在不解开的情况下把他的衣服脱下来,需得把衬衫割开。
陈远对此做出了剧烈的反抗,并不是惧怕接下来的侮辱践踏,他只是一心求死,然而魏西连不让他死:他太恨陈远了,恨到让他觉得这样死都太便宜了他。
既然魏西连不让这个烂心烂肺的货色死,梁二下手也就格外得“有分寸”,向后扳过陈远的肩膀下压,在对方不可控制地随着他手上的力量绷紧身体时,他一脚踩上了陈远后腰的一侧。
这一脚下去,陈远喉咙中立刻溢出了一声沉闷的惨叫,在大脑一刹那的空白间,他以为自己会硬生生地被梁二掰成两半。
不过这惨叫只发出了一声,陈远立刻咬住了嘴唇,只是惨叫被他压抑住了,那足以撕裂他意识的剧痛还是存在的,他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发出颤抖着的湿润鼻息,仿佛是受伤的小动物在乞求怜悯。
可惜梁二是没有怜悯之心的,他大概是个天生的刽子手。陈远白瓷般的身体滚在污血和灰尘和了泥的脏脏地面上,像是百合花陷于泥淖,是一副楚楚可怜的艳景。而对此情此景,梁二既不觉惊异也不觉怜惜,大剌剌地走过来,他半蹲下身,继续要把反套在陈远手腕上的衬衫割断扒下来。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在衬衫被取下的同一刻,陈远手腕瞬间发力,借着撞向刀子的力量砍断了腕间的绳索,在梁二一瞬间的怔愣中,他反身去夺梁二手中的小刀——这一系列动作大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惜他现在毕竟太虚弱了,几日水米未进的身体根本不能支撑他完成夺刀的动作。
于是反应过来的梁二眯起藏匿于横肉中的眼睛,狠狠扎进了陈远的手背,用力之大几乎将陈远的右手钉在了地板上。
生理性的泪水登时涌了出来,陈远痛得面目扭曲,右臂痉挛着颤抖起来。伤了他的罪魁祸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看陈远冷汗淋漓地在地上滚动挣扎。
魏西连这时发出了声音,对梁二说的,话是指责,但却是调笑的语气:“你怎么下手这么重?不知道陈先生是画家么,将来拿不了笔了怎么办。”
陈远脸色惨白,冷汗从他鬓间向下滑落,他躺在地上,目光散落地看向了魏西连,仿佛是被他的视线牵引着,魏西连操控轮椅向他的方向滑过了一些距离。
梁二扯着陈远的头发强迫他跪坐起来,将陈远被扎了一个洞的右手递到魏西连伸出的手中。
魏西连一手虚虚握拳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揉着陈远湿漉漉的右手:“真可惜啊,给我画的那幅画就是绝笔了吧,但陈先生把他撕了。”
陈远颤抖着喘息着,忽而轻轻地开了口:“你要怎么样才愿意结束这一切。”——他问的是塞缪尔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任务,像上次一样,塞缪尔不结束这个世界,他就没办法离开。
魏西连以为他是在求死,俯下身,很宽宏大量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放心,等你让我玩的满意了之后,我自然会杀了你。”
在魏西连冷笑着说出“坐我身上”之后,梁二再一次提出了回避。
魏西连低头,看着坐在他怀里睫毛颤抖、痛楚地喘息的陈远,饱含恶意地笑:“陈先生要让他出去么?”
陈远面颊因为充血而潮红着,但是神色冷峻而漠然地摇摇头:“无所谓。”
魏西连于是朝不敢往这边看的梁二哼笑道:“我倒感觉不是很有必要,陈先生这种货色还怕人看?”,说着,魏西连捏住指尖,在皮质手套细微的摩擦声中摘掉了手套。
他说着梁二不必出去,但是轻轻一摆手,他还是让梁二回避了:让旁人守在床边看活春.宫是主神大人的爱好,他并没有。
他答应要杀陈远,也果然如他所说的杀了陈远——不过是用他腿/间的利刃。
——
陈远骗魏西连而后杀之的计划从逻辑上讲是近乎完美的,如果说潜在纰漏的话,只存在一处,那就是他只知道魏西连和余声声有每天早晚互报平安的习惯,却不知道发送消息还会有卡点的暗号。
而这一点也并非意味着失败,因为他们杀魏西连杀得足够快,理应在那天余声声发现之前就可以结束一切事情的。
但是余声声那天早上醒得太早了:他前一天,或者说当天凌晨三四点才睡,一般情况是醒不了这么早的,然而因为他心里挂念着魏西连,所以在能称得上清晨的最早时刻,五点十二就给魏西连发了汇报平安的消息。
——然后他收到了回复:我也很好。
余声声睡眼朦胧地等着那条消息撤回,但是等到他暴露在外的手臂发凉,等到发送消息的显示时间由刚刚变成了五点二十五分,那条消息依然在那里,简直扎眼。
其实昨天晚上魏西连回复他消息的时间也不对,但是因为他丢了手机,一切都脱离了常规,所以他对那些保持了默许……但是今天早上不应该如此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余声声对这个暗号保持着超乎寻常的认真态度,魏西连的态度虽然不详,但行为上保持的是无可指摘的。
西连哥绝对不会突然不记得这件事情的,他一定是出事了,余声声边穿着衣服边想。
这个卡点的暗号救了魏西连,但没能救得了余声声。
他告知了魏明磊这件事,在电话中废了很大力气说服魏明磊自己没有恶作剧,也不是脑子坏了,然后正常地于上午九点回到了锦宁,在那里,他遇到了神色怪异,等候已久的余艳敏……
——
一切结束之后,魏西连随意地松开了手,脱力的陈远失去支撑,连一点保护身体的本能动作也没做出来,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他闭着眼睛,因为余韵而混乱地抽搐着,身体沾染了各种液体,湿淋淋的泛着光,湿得就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的。
魏西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系统吵得让人心烦的吱哇声中动用了体力增益能力,这是他最后一次的使用机会了,不过他想之后也没有再用得到的场合了。
将陈远从地上抱起来,魏西连将轮椅当成椅子坐了,手臂中的陈远很轻,软绵绵地连蜷缩起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头向后靠在魏西连的肩膀上,湿润的嘴唇中吐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魏西连垂眸看着陈远,知道这就是他和陈远之间难得的温情时刻了,而陈远也只有在此时才愿意短暂地向他示弱。
等陈远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他用刚刚积蓄起的一点力量笑了一下,语气是令人生厌的平静。
“真可惜,你刚刚竟然没把我肝死……”
第75章 恶徒(终章) 小苍兰
魏西连的手指插入发根, 将他的头发向后拢,让他的面孔完全显露出来,陈远的面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眼皮微阖,下方的黑色睫羽颤抖着。
欣赏着陈远的脸, 他也笑:“我怎么舍得呢, 陈先生这样可怜, 爱人死了, 还要在爱人尸体前面挨.操, 简直堪称天下第一号可怜的未亡人。”
这夜之后,对陈远的折磨凌辱并没有停止。
魏西连下定决心要为余声声报仇,对曹渡宇, 他生生将曹渡宇敲成了碎肉;而对陈远, 他觉得怎样的死法都配不上他的恶毒,所以要将余声声死前的遭遇一样一样施加到他身上。
在魏西连第一次去余声声的墓前看他时,陈远就被放置在停在外面的车上, 隔着不透光的黑色车窗, 他的双手被捆在身后, 下身没穿衣服,在一件黑色外套的遮盖下因为道具的折磨而无法自控地颤动着。
魏西连扫墓的过程似乎格外地漫长,等魏西连打开车门上车时,他已经被折磨得意识昏沉, 脸上乱七八糟地沾满了汗水泪水。
魏西连一如往常地坐上后座, 对开车的梁二交代:“今天晚饭,把后院的小罗叫来一起。”
梁二启动车子,“哦”地应了一声,他并不十分清楚小罗是谁, 但是既然魏西连提到了后院这个关键词,那么他就能推断出来应该请的是谁。
这几天,魏西连一有空闲,就会操控着轮椅到后院,看那个小伙子背着绿青蛙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口中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一看就是半天。
魏西连依然不往陈远那边看,沉吟着向后舒服地靠坐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别走了,再叫上大哥和梁彩文,我们一起说说话。”
“梁哥最近一直想来看看您,”先说了这么一句,梁二随之又道,“我一会儿联系魏总,邀请他晚上过来。我就不了,我不会说话。”
魏西连嘴角不由得翘了下:“有什么会说不会说的,图个热闹而已。”
他在这个小世界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在离开之前,他突然很想把这个世界和他还算亲近的人凑一凑。
很快了,他想,大概就是今天或者明天:他不肯承认自己是有点累了,但是一想到之后还不得不做的那件事,他确实有些疲惫。
旁边的陈远忽然猛地抽了口气,急促而破碎,终于引起了魏西连的注意。
魏西连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远对他的视线没什么反应,他的理智已经被冗长地看不到终点的情.欲稀释殆尽,那张总是平静微笑着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脆弱和渴求——渴求被另一个男性插|入占有。
半晌,魏西连缓缓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这是很有必要的,因为现在的陈远已经失去了克制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捂住他的嘴,他大概会叫出来……或者哭出来。
魏西连开口:“镜子。”
前面的梁二过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魏西连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但是目光游移了下,他难得磕巴起来:“镜子,车上……”,他不知道车子上有没有镜子。魏西连替他解决了难题:“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把镜子拿给我。”
梁二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目视着前方,他回手将镜子递了过去。
车上有镜子是正常的,他想,这辆车不仅搭载魏西连,也坐过余声声,而余声声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明星,拿镜子检查妆容仪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魏西连没有理会自我反省的梁二,拿过镜子对在陈远脸前,他掐着陈远汗湿的下巴强迫他看向镜子,笑道:“陈先生喜欢画画,那不妨把这样的自己画下来吧,一定很好看。”
听了这句话,梁二不自我反省了,他开始想一件新的事情:魏总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记仇的?
魏西连的笑容标准而得体,但是眸光黯淡,只在最深处透着一点坚硬的光——对陈远的复仇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的尺度,但是陈远一心求死,对他的各种手段照单全收、一声不吭,让他简直有些茫然了:如果……如果陈远愿意对他求饶,向他认错的话,似乎他为了余声声而进行的报复就可以停下了,但他偏偏不。
就比如此时此刻,陈远坦然地接受了镜子中那个不知羞耻的自己,让魏西连也无计可施。
若无其事地扔掉镜子,魏西连以舌头顶住牙齿,一把将盖在陈远身上的外套掀了开来,热潮被外套遮蔽在内,这时才扑涌而出:滚烫的,红肿的。
最敏感的地方被触碰,陈远下意识地欠了下身体,想让那只作乱的手离自己远一点,但是他随即无力地躺倒,任魏西连对自己做任何事情。
而对魏西连凑近他,嘲弄地说出的那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适合在车上被抱的尤物”,他眼珠滞涩地转动一下,艰难地嗤笑出声。
魏西连之后似乎和梁二谈笑起来,当然实际还是要侮辱他。
“那里太紧了,一点水都流不出来,连座椅都没弄脏。”
“……”他很想晕过去,但是魏西连不给他这个机会。
傍晚时,魏明磊来到了魏家。
到门口,他先拉过梁二,做贼似的低声问了句:“这几天弟弟他哭过没有?”
梁二直直地回视了他,不过因为他眼睛小,又常年地潜伏于油渍渍的横肉之下,所以并没有让对方感到冒犯:“没有。”
他有一句话没说:魏总是不会哭了。
哭这个字听起来多么的情感丰富、意义充沛,但不过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罢了,要把苦的、怨的、悔的,一切的负面情绪排出体外——类似于排毒。
排毒,既可以流泪也可以流血,而魏总已经通过后者发泄了情绪,并且流的是仇人的血,效果应该会格外得显著。
因为名叫小罗的小伙子背着青蛙抱枕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后院,所以魏西连命人就在后院摆了张桌子,横竖夏日夜晚,虫鸣似水,凉风习习,也别有风味。
紧挨着魏西连坐了,魏明磊眼巴巴地望着魏西连,是个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犹豫样子,而魏西连察觉到他的视线,回了个很温和灿烂的笑容:“大哥这段日子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魏明磊没想到自家弟弟突然懂事了,简直要感动地落下眼泪来:“盛朗我不要,过了这段日子,我走个程序。”
魏西连自顾自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摇着头笑:“无所谓。”
的确是无所谓,甚至现在的一切都无所谓,身边这几个,是和他最亲近的几个人了,但是也无所谓,他此时的所作所为纯粹是自虐:要惩罚无能的自己。
谁让他没能保护好余声声呢。
魏明磊爱弟弟的心是真的,想要揽权的心也是真的,如今鱼与熊掌兼得,心中自是喜不自胜,他还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于是左看看右看看,他拿起酒瓶给魏西连把酒满上了。
他倒了酒,魏西连就喝——他倒几杯,魏西连喝几杯。
魏西连的酒量平素是不错的,不过今晚不知是吹了风的缘故还是心情激荡,晚饭过半时,他就有些醉得坐不住了,一手指着小罗,他含混地喊:“这个小伙子伶俐,重情义,”,他忽然拉过魏明磊的袖口:“重用!一定要重用!”
魏明磊慌忙一拉魏西连,险些让魏西连直接跌到地上去,困惑地扫视了眼那个浑身油污、和那只绿青蛙看成了对眼的小伙子,他实在是看不出他哪里伶俐。
不过紧接着,他又扫过了那个小伙子一眼,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唉”地叫了对方一声,他问小罗,“那天是不是你给我送的信封,让我别拆?”
小罗对他的话语毫无反应,一眨不眨地看着青蛙,他口中呜噜噜地说起了话,第一遍时魏明磊皱起眉,没听懂,第二遍时他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小伙子在跟那只青蛙说话,让它和自己一起等余声声回来。
他心中一冷,知道对方不是伶俐不伶俐的问题了——他已经疯了。
因为魏西连实在是坐不住了,并且隐隐有要发酒疯的意思,因此魏明磊指使派梁二将魏西连送回房间。
魏西连软着身体挂在梁二身上,还在恍恍惚惚地笑:“小罗他,他说话算话,好……说话算话……”
把魏西连送到了房间,梁二忽地一咧嘴:他才想起来,陈远今天一天都被捆在了魏西连床上。
他先是想另找个房间把魏西连安顿下来,但是转念一想,陈远四肢都被捆绑住了,应该也不能对魏西连干什么。何况一进房间,魏西连不知是潜意识明白自己进入了熟悉的环境还是怎么样,稍微恢复了些意识,自己摇晃着倒在了床上。
里侧,陈远在床板震动下动了下头,似乎想要回头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是最后他还是无动于衷地背对了他们。
魏西连在床上倒了不到三分钟,忽然又一坐而起,挥舞着手臂要出去——不过因为他的腿不能动,所以只是嚷嚷,梁二连忙拦住他:“魏总早些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我给你送来。”
魏西连的眼睛半睁半闭着,胳膊很大气地做了个横着劈砍的动作,不过没力气,中途就落了下来:“去给我拿酒。”
“魏总你不应该再喝了。”
醉透了的魏西连忽然凶恶起来:“我让你去就去!”
最后梁二还是给魏西连拿来了酒,并且关上了门,对主子的指令言听计从,这也是他的道理之一,何况他相信酒是喝不死人的——至少喝不死魏总这样的人。
房间里只剩下了魏西连和陈远两个人。
魏西连坐在床沿,对着瓶口直接灌了半瓶酒,喝完后他垂下头,凌乱发丝下的眼睛睁大了一些,好像喝酒也能以毒攻毒。
他转过身去闹陈远:“把剩下的喝了。”
陈远不理会他,因为听他的声音还带着醉意,以为魏西连过不了多久就会睡过去的,但是身体忽然一沉,一具热乎乎的身体压过来——然后很温柔地拥抱住了他。
这个动作是柔情蜜意的,但是魏西连凑在他耳边哼出的那句话却残忍嘲谑:“你不喝我就用你下面的嘴喂你……”
陈远皱眉,正要挣动,魏西连却先他一步地起了身,迅速俯身到床下干呕了声,他什么也没吐出来,不过握在手里的酒瓶摔碎了。
他撑在床边喘息着,片刻之后伸手去捏地上的玻璃碎片,陈远已经转过了头,看魏西连捏着玻璃碎片朝自己逼近过来,有些轻松:魏西连大概终于决定杀掉自己了。
碎片贴着陈远白瓷般的脸庞滑动着,魏西连低声开了口,他确实醉了,舌头失去了控制,从嘴里说出的话哼哼唧唧的,几乎有些撒娇的意味,但是意思让人心中发凉。
“余声声,他,那几个畜生把酒瓶子塞到他那里,然后,”,他呛咳了声,“碎在里面了……”
他捏着碎片的手太用力,好像要把碎片攥进手心,手心被割破,有血流出来,滴落在陈远脸上继续向下滑去。
“他们捡,捡了碎玻璃,说声声好看,然后,拿碎玻璃把他的脸划了……”
血流的太多了,充当了润滑的作用,碎片从魏西连的手中掉落在床上,魏西连迷迷糊糊地笑了一下,然后靠在了陈远旁边。
忽然抽动了下鼻子,他又闻到了那股陈远身上特有的芬芳,他想起来,这是小苍兰的香味,清新素雅,纯洁舒畅。
挺可笑的,这么干净的气味竟然会出现在陈远这种十恶不赦的恶徒身上。
魏西连睡着了,在小苍兰的香气之中。
一阵风吹来,垂眸看着魏西连的陈远静静的朦胧起来,陈远的实体消失了,不知不觉间,捆缚着陈远的绳索松散下来……加赫白现出了本体。
他在这个世界中接取到的任务结束了,所以没有东西能束缚住他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将姿势扭曲地靠着自己的魏西连摆正了,加赫白一手撑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我……”
他的视线忽然移动到魏西连流血的右手,将那只手握起,他的指尖在魏西连淋漓的手下上滑动起来。
他在写一个字,然而这个字没能写完,因为这个字不那么好写,但是这一处小小的伤口却轻而易举地愈合了。
不过写不完就写不完,这个字是属于陈远对魏西连的,而他现在是加赫白,对于塞缪尔,他没有也不应该有任何感情。
黑暗的房间里,白色的窗帘轻轻飘动着,加赫白离开了。
魏西连好睡了一场——近些天来他神经总是绷着,醒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只有在酒精的抚慰下,他才能久违地再睡一次懒觉了。
醒来的魏西连坐起,怔怔地望着身边散落在床边的绳索。他并没有疑惑多久,因为目睹了一切的系统热情地为他讲解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听着系统的话,魏西连低下头摁住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笑了下:“加赫白殿下他嘴可是够紧的。”
头脑在他宿醉的脑袋里迟钝地转动着,他回想这些天的一切,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恍然地认为理应如此。
沉默片刻后,他闲聊似的问系统:“加赫白的任务是什么,我记得之前你提到过加赫白也会接取一个任务。”
他以为系统会回答类似于“阻止他的任务”或是“杀掉自己”,但是系统平声答道:“加赫白殿下的任务与陈远这个人有关。”
据系统所言,陈远算是个天才,而天才又出身阔绰,几乎从他出生开始能畅想此人顺风顺水的一生了,于是陈远自杀了:他是个怪人,一生都在追求失败,他的理科很好,所以选科时选了文科;他的成绩很好,所以他毕业后丢掉了成绩转去了毫无基础的艺术行业……
但是他都成功了,所以他失败了。
在死亡的那一瞬间,他回想自己唯一的失败经历,就是和曹渡宇的一个赌注。当然事后他明白过来,那个赌注是不公平的,作为走读生的他没可能赢过住宿的曹渡宇。
不过没关系,那是他仅有的一次失败了,所以在他死后,他来到了曹渡宇的身边。
“怎么,都说了和塞缪尔殿下你没有关系了,”系统得意洋洋,暗中嘲笑塞缪尔自我意识过剩。
塞缪尔摇摇头,“啧”了声,若有所思道:“曹渡宇……”
曹渡宇,若要让他说出此人的缺点,他能一刻不停地说上半天,若是加上举例,那就一天,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让陈远这样的天之骄子,心心念念地想了十年。
感叹完毕,塞缪尔正色,系统也随之提起了精神,心想塞缪尔殿下终于要结束这个世界了,然而塞缪尔下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什么?”
塞缪尔在这个世界里很好地体验了一把拥有低智手下的感觉,所以格外平静地重复道:“我要重启这个世界。”
“等等啊!”系统惊叫,“先不说塞缪尔殿下你是从哪里知道小世界可以重启的,但是重启世界会有很多弊端的。”
“哦?”塞缪尔饶有兴致地反问,“比如。”
“呃,好吧,总体来讲就一点,那就是小世界的难度会提高。你可能不清楚,每个小世界的难度都是有评级划分的,难度等级与宿主在小世界中受到的危险程度以及任务完成轻易度挂钩。比如这个小世界的评级为C,但是如果重启,就可能上升到B甚至A。”
塞缪尔起身时看到了地上沾了血的酒瓶碎片,但是检查自己周身上下并没有流血的地方,随即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我能站起来了。”
系统一喜,急忙要以此为由劝说塞缪尔:“这一定是伟大善良的加赫白殿下的苦心,就算为了这片好意,你也不应该重启小世界啊。”
塞缪尔低头,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的一笑:系统是劝不住他的。
当然也正如系统所说,重启世界后的难度上升了不止一个级别,塞缪尔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如上次那样倒在魏家自己的房间,不过时间线却不相同,此时的魏家空荡死寂,是一座由曹渡宇改造成的牢房。
这是曹渡宇抓起魏西连和余声声后的第一天。
不过也并不是坏的彻底,正当塞缪尔思考着脱困方法时,红木的门无声地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带暗纹的蓝色衬衫,颜色非常正好,再深一点会显得呆板再浅一点则显得无聊,下身的西装裤将他的腿部线条完美地显现出来。
他走到魏西连身边,半跪下身体,琥珀色的眼睛微弯:“魏先生。”
第76章 断骨(一) 双胞胎
塞缪尔团身坐着, 左脚踩在椅子上,脸被身前的屏幕映照得一片惨白,他眯眼盯着正中最大的一块屏幕, 上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对着满脸愤怒的男人放肆而幸灾乐祸地笑着,手中的匕首深深插进男人的脖子里, 几乎把那根脖子砍穿。
浓郁的血液溅射在摄像头上, 画面立刻变得晕红模糊起来, 不过不要紧, 这个监控只是隐藏在场地的众多摄像头之一, 一瞬间的黑屏过后,屏幕立刻切换成同方向的另一个监控传输过来的实时画面,同样的精彩漂亮, 带着某种刺激性。
系统在此时出言:“这就是你在这个小世界的攻略对象:温奇。”
听到系统的话, 塞缪尔略略收神,刚刚意识到自己坐姿不雅似的直了直身体,想要将左腿放下去, 这并不容易, 他的左腿在屈直的过程中产生细微的挤压感——那是一条仿生机械腿, 塞缪尔刚刚把这条腿放在椅子上也是在研究这条腿。
很神奇,只是简单地连接在断腿上,就拥有神经般能随着主人的意志自由活动。这个小世界的背景就是高科技的近未来时代,人类已经掌握了仿生肢体与纳米修复技术, 只需要五十万元就能拥有私家的自动化医疗舱, 能够根据你的需要为你随时随地进行一场手术。
对于这条断腿,为原主治疗的AI治疗师就很遗憾地表示:“由于人类原生的感知能力限制,装上仿生肢体也不能保证您能够像原来一样自在行动。但是并非毫无解决办法,本治疗师向您推荐最适合您的治疗方案, 将两条腿全部在胯骨下二十厘米处截断,安装自带动力装置的仿生腿,您会拥有比人类平均快十倍以上的行走奔跑速度。”
由此可见,在这里,人类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可以随意揉搓补缺的橡皮泥,除了死亡,再没有能让人们兴奋起来的东西了。
人们需要死亡:别人的死亡,所以这个生存类的真人秀节目应运而生。
塞缪尔在这一期以精神病院为主题的游戏里的身份是弗彻医生,一个并不是非常重要的NPC角色。
当然,哪怕是最不起眼的NPC也有着比在游戏里打打杀杀来挣得名利的玩家高得多的权限,毕竟所有的NPC都是由节目策划或者对游戏感兴趣的权贵人士客串的。对参加游戏的平民玩家来说,游戏的第一铁律就是绝不能违背NPC的意愿。
不过,塞缪尔抚摸过比正常腿还要敏感的仿生肢体,语气不善地问系统:“为什么这个世界里我的腿又有问题?”
系统瞪着塞缪尔,故意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期冀这个不老实的宿主能明白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好事,但很可惜,塞缪尔是不知反省的,于是他只好叹口气:“你为什么不问问为什么这一次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呢?”
塞缪尔将桌子上堆着的一瓶挨一瓶的烈性酒移开,尽量让酒臭味离自己远一点,抬头,他看到大屏幕上那个名叫温奇的年轻人半跪下身,从那个已经变成尸体的男人身上翻找出了一瓶装着绿莹莹液体的试管,将试管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他继续将手伸向了男人胸前的包里……
在这场游戏里,玩家一无所有,食物、武器一切都得靠自己收集,而温奇在男人尸体上寻觅着,神色认真——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身后举着一根铁杆悄无声息向自己接近的蓝衣男子。
系统哼哼道:“这可由不得你选择。事实上,因为你自作主张重启上一个小世界,不仅影响了系统的正常排期,还导致你的积分出现了短暂的负增长,所以不仅你的休息时间被取消了,这个小世界中也会受到惩罚。”
温奇杀人时动作狠绝、笑容灿烂,张扬得刺眼,与那时的他完全不同,温奇安静下来时,眉目专注而认真,带着一点乖巧的无害——无害的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一无所知地被那根铁杆捅个对穿。
但是下一秒,他动了,反身格住蓝衣男子刺下的铁杆,他以另一只手撑地,腰腹发力,鞋跟狠狠踢在了男子的膝弯上。这不是个容易完成的动作,年轻人的身体几乎绷成一道弯到极致的弦,而靠着身体的柔韧度,他不仅成功将男子踢倒在地,还顺势跳起,在男人身侧站直了身体。
在刹那完成的交锋动作中,塞缪尔注意到蓝衣男子刺出铁杆的同一时刻,一支短箭飞向了他:如果不是温奇更快一步地将男子撂倒在地,那支箭大概能扎穿蓝衣男子的喉咙。
不过结果没什么差别,在温奇玩闹般的一划中,蓝衣男子也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脸皮几乎被划了下来。
“所以我的惩罚是这条腿?”塞缪尔摸上左腿,用力稍微有些大了,几乎让他打了个激灵,“我真不能理解原主为什么要将仿生肢体的敏感度设置得这么高。”
“大概是为了刺激,”系统同样不知道原主弗彻这样做的原因,不过它结合着已知的情况分析回答道,“这个小世界中,人们对各种情绪的阈值都高的离谱,所以为了体会久违的刺激,他们甚至有了提高皮肤敏感度的手术,不过对于原主而言,直接拥有一条敏感的左腿显然更容易一些。”
这个时代,人类对于肢体的改造已经到了next level,是以这项在旧时代中被视作高端复杂的技术在如今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普及……以及滥用。
哪怕是徘徊在下城靠打架维生的赖子,撸起袖子也能露出一条经过了强化的手臂,或者抓一个站街的小姐,会发现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敏感,简直让人担心她衣衫不整地溜达在街边就会高潮。
系统还介绍说,这种能让人感官更为敏感的仿生材料在下城的价格甚至比人造皮肤便宜得多。现在下城活动着一些很有年数的仿生人,最开始是由上城的权贵们制作出来取乐的,后来他们的取乐对象升级为了真人,这些玩具就被抛弃流落到了下城,而这些没有人权的仿生人多半就是使用的敏感型仿生材料。
系统介绍这些并非无的放矢,它相信塞缪尔殿下一定会对这些感兴趣的,而有兴趣,就会有干劲!
而塞缪尔果然也如它所料的对这项技术十分好奇,追着它询问:“仿生人?和克隆人有什么区别么?”
如此询问着,他的视线依然聚焦在屏幕上,大概是确认四周已经没有了其他威胁的存在,温奇的队友从一间已经废弃了的店面楼顶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十字弓——在科技发展到这个地步还用弓箭简直是骇人听闻,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节目的策划认为用纳米武器、能量枪一流的战斗太过无趣,非得刀刀见血的厮杀才够味,实际上,他们甚至希望连刀箭都不配给,让选手使用最原始的战斗方式:每一次战斗都是一场持续几十分钟的拳击比赛。
不过这很难实现,毕竟在任何背景下,找到一把菜刀或者铁棍都不是难事。
温奇的队友穿过被炸出了一个大坑的灰白路面走到他身边,像温奇之前做的那样,半跪下身检查起蓝衣男子的周身。
队友穿着和温奇相同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不过与温奇不同的是,他手上戴着一双黑纱质地的手套,手套很长,一直延申到病号服的袖管内。
从蓝衣男子大腿侧面的口袋里,他同样找到了一支试管,但试管已经碎掉了,液体混着玻璃渣从口袋里流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随即被温奇搂住了,温奇下巴硌在他的锁骨处,朝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或者更远处破碎的广告牌笑得一脸灿烂。
队友开口了,声音很好听,并且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软”,就像他和温奇的长相一样——是的,他长的和温奇一模一样——轮廓很柔和,不杀人的时候就是个乖宝宝。
“如果你不多余出手的话,我来杀掉他,就能保存下这一支稳定剂。”
温奇笑着,一边笑一边将之前搜出的试管讨好似的交给了他:“哥,一支稳定剂而已,算什么呢?离晚上结算还有很长时间,足够我们找到支撑我们身体的稳定剂了。何况……”,他放开温明,一步步走向一处倒塌的居民楼前,居民楼已经住不了人了,但是倒塌下来形成一个三角形,拉开只剩一半的铁门,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男生。
男生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刚过了参与节目的最低年龄,和前面两个被杀的男子是一队的,细手细脚,戴着一副黑框眼睛,很清秀。他大概不是自愿的,或者是被什么无良中介骗来的,以为这里是能让他吃饱穿暖,脱离社会底层的好地方。
但根本不是。
男生抬头看向温奇,吓得要命。
温奇长得很不错,年轻帅气,并且身形优秀、走姿潇洒,但逆光站在门前,他大概在男生眼中是不吝于死神的存在。
“别,别杀我,”男生哆嗦着手,在温奇开口之前已经把身上的稳定剂递了过去,希望对方得到需要的东西就能放他一马。
温奇一手接过稳定剂……然后在男生身前蹲了下来,另一只手缓缓伸出。
男生瑟瑟发抖,紧紧闭着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怪声,他明白他下一秒就要死了,像他那两名年纪稍长的队友一样。
但是,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他还活着。不可置信的男生战栗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温奇正对着他笑,那只手欠欠地去摘他的眼镜。
“你——”男生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他的头突然即将折断似的倾斜,一支短箭从他的额前射入,粉红色的脑浆喷溅在了刚戴上眼镜的温奇身上。
温奇起身的瞬间后退一步,回过头,他看向温明。后者放下手中的十字弓,整理了下手套,对着地上惨不忍睹的男生尸体一脸无辜地做出了解释:“现在不杀他,他的下场会更惨的。”
温奇歪着头,一手将糊满了脑浆的眼镜摘下随意地扔到地上,他走出这片陡然间充斥了血腥味的三角形空间,语气有些幽怨:“他叫我哥哥唉。”
“你听错了,”温明将稳定剂放进包里,检查起已经收集到手的稳定剂:“七支了,一人三支,至少今天不用被拖回精神病院那个鬼地方了。”
“如果我们能赢,就有钱做心脏修复手术了”温奇靠过来,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个手术并不需要很多钱,但显然他们连这点钱都没有,连在平民中也是底层的存在。
据系统解释,这个游戏的基本规则就是收集——或者说从别人手中抢夺稳定剂。每个选手都被注射了一种定期发作的药物,如果不足量注射三支稳定剂,在每天结算时就会陷入失去神智的狂乱状态,进入这种状态选手本场游戏乃至于人生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幸运的话变成疯子的选手会被场上的其余玩家找到并且杀死,不幸的话,没能成功注射稳定剂的选手会被工作人员拖回精神病院,然后接受“治疗”。
节目组没提这个治疗是什么,但傻子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就是为什么温明说“现在不杀他,他的下场会更惨”。
入场时每个选手配给了一支稳定剂,但每人每天需要的量是三支。三天的游戏期限,六十支队伍——节目策划的数学学的好不好不清楚,但显然学得很残酷,以这个比例进行游戏,存活在游戏场上的队伍每隔一天就会减少三分之二,到第三天,基本只会剩下一支队伍,或者全军覆没。
塞缪尔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问系统:“所以我在这里发挥的作用是什么?”
系统连声啧啧:“什么用也没有,在本场游戏里,真正具有支配权的是蒙斯马顿博士,由他选择每天接受治疗的选手,并由他来执行治疗。”
系统对着塞缪尔滔滔不绝成为蒙斯马顿博士的好处,蒙斯马顿在这场游戏中是塞缪尔当前身份的顶头上司,BOSS级别的NPC,可以决定任意一个玩家的生死。
最后它遗憾地说道:“如果你是蒙斯马顿博士的话一切就都很简单了。”
塞缪尔无情嘲讽:“没想到你还是个俗人,一个系统还讲起权力的美妙了。”
系统气鼓鼓:“我是为了你好。”
塞缪尔笑起来:“这么有趣的游戏,这么可爱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当BOSS呢?”,他站起来,“事实上,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做他们的队友。”
第77章 断骨(二) 挑选宠物的仪式
“呃, ”这总归也是干劲的一种体现,系统支持塞缪尔做出的一切哪怕是疑似为完成任务做出的努力,所以它磕巴了下, 然后解释道:“没错,这场游戏确实是组队游戏, 并且三人一队, 不过要做攻略对象的队友是件危险的事情。”
据系统所说, 温明温奇这对双胞胎在游戏一开始就杀掉了自己的队友:当然, 杀队友是违反规则的, 但他们自然有一万种方法让这场清除符合规则。
杀队友的原因不清楚,不过对于这对双胞胎来说,做事从来也不需要什么原因。
画面中, 温奇正尝试从第一个被抹脖子的男人身上扒衣服来穿, 显然他无法忍受温明对自己的嫌弃了。
从刚才开始,温明就不再接受温奇的“贴贴”了,理由是他身上脏。
“但是是你害我弄脏衣服的, ”温奇不满。
温明拿手指推开温奇:“总之脑浆现在在你身上。”
看着表达了不可退让态度的温明, 温奇只好去扒男人的衣服换。
男人穿了一件灰色的罩衫, 领口往下全是血,但按照温明的说法“血比脑浆好”,所以还能穿,反正晾干了就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男人的身形显然比温奇魁梧一些, 罩衫在温奇身上晃晃悠悠的。
温奇拉起衣服下摆在双胞胎哥哥面前转了个圈, 要他点评一下。
温明歪头:“感觉很时尚,像多翡的秀场模特。”
在这场全民性的真人秀中,有很多服装品牌愿意为选手提供服装,以提高自己品牌的知名度, 温家兄弟有幸接到了多翡的合作,但是在游戏开场前的那个晚上,温奇搞砸了点事情……总之多翡毁约了,所以他们只能穿着节目组统一分发的,符合游戏主题的病号服开始了游戏。
这是件不大的事情,毕竟无论穿几位数的衣服,进了游戏,都是一样的杀人……或是被杀。
双胞胎也不在乎自己穿的什么衣服,但是他们记恨上了多翡,尤其是在温奇自觉差点被那个和他们接洽的经理拖上床之后。
温奇很生气:“他一晚上都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他说是量尺寸,但是我懂,那是肉.体交易,但是他其实根本没打算和我们合作!”
后来他们特意去了一趟多翡的秀场——当然是混进去的,发现多翡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如同垃圾的东西,这才勉强消了气。
听到兄弟的这句点评,温奇垮下脸来,忧郁道:“我不想穿垃圾。”
温明点点头,拿出终端上的地图对比起来,旁边的温奇几步跳过来,试探着又将下巴放在了双胞胎哥哥的肩膀上,这一次他没有受到驱赶,于是安心地咕哝着开口:“我们现在是在这里吗?”
“是的,”温明很捧场,控制着将温奇指着地图的手指向右边移动了八厘米左右,“在这里。”
温奇丝毫没有尴尬的反应,一脸空白地“哦”了声:“原来离我们这么近就有一家服装店。”
“那是旧时代公共女厕的标志,不过离我们大概两公里的位置确实有一家。”
“那我们赶快去那里——,”一只形状怪异的大鸟忽然从双胞胎身边飞过,温奇的表情冷了一瞬,是在判断周围是否存在潜伏的危险,但旋即杀气从他脸上消失,他又恢复成了可爱无害的温奇,向双胞胎哥哥撒娇,“走吧,我不想再穿垃圾了。”
温明收起只有地图和拍摄功能的终端,拉住已经向随便一个方向迈步的温奇:“这边。”
温奇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两步,转过身来看着他:“那是我们来的方向。”
那只大鸟竟然停在了路边的一架路灯上,灰暗毫无神采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温明朝这只大鸟看了一眼,继续朝着他计划的方向走去。
被忽视的温奇感到了愤怒,不过这愤怒不过三秒,他几步跑过去又跟上了温明。
塞缪尔的视线从双胞胎的背影上收回,只需要一个按键,就会有其他监控为他呈现上感兴趣选手的最新影像,不过塞缪尔不再需要这项服务了,撑着桌子站起来,他活动了一下那条仿生的机械腿,准备自己进场玩玩。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坚硬的鞋底踏击在金属质地的板面上,因为太过不紧不慢,显出了一点冰冷感,脚步声经过塞缪尔所在的房间,没有丝毫减慢,随后一阵沉闷的滑动声响起,那扇被做成暗绿掉漆、本应扇形开合的木门却连同合页一起缩入墙壁,生成了一道新的门。
一个身形修长,有着及颈黑色卷发的男人走进来,一举一动都带着某种权威。
他向塞缪尔一折手,行了一个标准的点头礼,简直像在演话剧:“德彻科特大夫,看到你如此认真工作真是让我高兴。生了病的这些孩子们都太不听话了,我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正需要你这样干劲满满的年轻人。”
系统难得有用地提示塞缪尔:“蒙斯马顿博士,你的上司,顶级权贵,杀了你都不用负责的那种。”
塞缪尔很识时务地低头道:“蒙斯马顿博士。”
蒙斯马顿博士满意地笑了笑,转过塞缪尔,抬头看向占满了一面墙的屏幕。
塞缪尔本是低着头的,此时回转过头也看向屏幕,确定自己对温家双胞胎的特殊关注没有被蒙斯马顿发现。
蒙斯马顿脸上带着面具,细密鳞片的质感,和他的脸部线条很贴合,甚至有几个瞬间让塞缪尔产生了那副面具会随着他的呼吸和颤抖起伏的错觉。
面具盖住了他上半张脸,在屏幕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而华丽的光,同样如此的还有他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显然是满身的高科技,黑紫色的光芒在流线型的衣服上流转,让他看起来就是一个行走的深邃漩涡。
他薄而苍白的嘴唇弯起,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希望这一场游戏中能有几个有趣的新人。”
塞缪尔不清楚应该怎么对待这位顶级权贵,所以他继续一言不发,保持着礼貌的沉默。
“德彻科特大夫,你是刚来这里工作吧,”蒙斯马顿忽然偏头看向了塞缪尔,“你刚来还不太了解,这种游戏的有趣程度完全根据选手变化。”
他一会儿语调抑扬顿挫,浓浓的译制腔调,好像自己真的就是精神病院的蒙斯马顿博士本人,一会儿又语气轻快而嘲谑,是个经典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权贵。
据他说,这个场地并不是第一次使用了,之前已经在这个人造的废弃都市上举行过两届游戏了,但都无聊的要命,六十支队伍,一百多名选手,全都在忙着自相残杀,杀到最后也凑不出足量的稳定剂,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回来。
参加真人秀的选手无论年纪稍大稍小,俱是英俊有魅力的年轻男性,身形高大,体力武力全是一流,但是那些选手被拖回来时——按蒙斯马顿的话说,“恶心的根本让他硬不起来”。
他很体贴地为塞缪尔解释着这个游戏:“就是为我们准备的,挑选宠物的仪式而已。”
蒙斯马顿与塞缪尔对视着,忽然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鳞片质地的面具在触碰到他手指时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条蛇,从他的手心钻入进去。
“面具是为了阻隔那些低劣玩物的视线,你我之间不需要这种东西。”
塞缪尔推测若是原主弗彻听到这番话大概会受宠若惊,然而没等他恰如其分地做出恭敬而惶恐的表情,下一秒,蒙斯马顿的指尖触碰到塞缪尔的肩膀,那条如细蛇般的光丝没入了塞缪尔的身体,所到之处炸起了冰冷的火花。
那光线应该是一种非常高级的芯片,能融入你的身体帮助你长出鳞片样的面具,也能盘踞在血液里在你不听话的时候给你点苦头吃——和那句话表示的好意完全相反,蒙斯马顿并不信任他。
他听到蒙斯马顿的声音响起,冷淡而危险:“不要让我失望,明天的治疗,我希望你在场。”
蒙斯马顿走后塞缪尔紧紧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他所在的这个房间被制造成了旧时代的办公室,阴湿陈旧,墙壁下半部分刷着荧光绿的墙漆,木门、椅子一受力变会咯吱作响。除去屋内各种延展屏幕,就是节目组想要的危险阴森的精神病院的样子。
这个房间在蒙斯马顿到来时像个玩具,从另一个维度展现出了高科技的一面,但等蒙斯马顿离开后,房间还是房间,昏暗阴冷,充斥着酒臭味。
他皱眉,不解道:“不是说我这个身份是不起眼的NPC么,为什么BOSS这么快就盯上了我?”
系统迷迷糊糊的:“原主在世界线中着墨不多,只知道以我们普遍的价值观念来看不是个好东西,毕竟没有好人会参加这种游戏的。至于他是不是个引人注目的坏蛋,系统无从得知。”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想去摸那枚芯片潜藏的位置,这当然是徒劳无功的。左腿因为情绪激动感知变得格外的灵敏,他忽然站不住了,向后跌回椅子,他说道:“他威胁我。”
系统不知道这句是撒娇还是怎么。因为塞缪尔撒娇向来是有对象的——至少得是一个人。而它从不觉得自己是人,或者说它相信在塞缪尔眼中自己不是个人。
不过沉默了一会儿,它决定顺着这句话安抚塞缪尔:“打他!”
——
温家双胞胎来到一个废弃的工业园,穿过办公楼的二楼,上了一条玻璃扶手的连廊。
走在路上,他们又说起刚刚被温明杀掉的那个男生。
温奇认为他们能救那个男生:“我们有足够的稳定剂,能顺便让他也活下去。”
温明正在整理他的手套,手套其实只到手腕,但是从他的手腕向上,紧紧缠了一层黑色的纱布,没有露出一点皮肤。
其实温奇也并不见得有多么温柔善良,事后还不放心地问了句“杀掉那个男生算不算积分”。
当然是算的,不过大概没多少分而已。这是一档节目,策划自然要追求收视率,因此除去安然苟命的一切行为他们都大肆鼓励,尤其是杀戮。
节目组给每个参加游戏的玩家都赋了人头分——也就是有人杀了这名玩家能得多少分。
例如温家双胞胎和那名男生这种第一次参加游戏的选手,都是统一的白值十分,而参加过多轮游戏的老玩家就会“值钱”得多。有人说这是根据参与比赛的轮数指数级增长的,有人说是根据选手已经杀过的人数定的,其实讨论这些都没有意义,反正最终解释权在节目组那边,节目组给一名选手定了几百的高分,不一定是看重他,也可能是想让他死。
温明眯了下眼睛,隔了一会儿才开口:“支撑他度过今天需要两支稳定剂,换算一下意味着他的两名队友死掉给他供给了稳定剂,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让他的队伍猜拳决定出一个人活着呢?”
“他队友的人头分我们拿到了,而他有了三支稳定剂,我们会赢,而他能活下去,这是两赢的事情。”温奇回答的理所当然,好像本该如此,他们都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接着温奇轻轻触碰了下温奇戴着手套的手指,认真地看向他:“我们得去找点药,否则你的烧伤是好不了的。”
温明没有说话,抬手拦住了温奇向前的脚步。
在他们前方的断墙后面,蹲坐着一个奇怪的人——长得不奇怪,但是行为很奇怪,在这种游戏里,没有人会形影单只地拦在其他队伍前面的。
尤其是那个人看起来还对他们等待已久:“对当英雄有兴趣么?”
双胞胎大概是在路上顺利找到了家能让他们换掉衣服的店面,现在两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紧身T恤。
这种衣服很显身材,两个双胞胎并肩站着,身材和脸蛋同样的优秀,看起来像是……塞缪尔不愿称之为洋娃娃,应该说是像两个杀气腾腾的手办,形象是拿着刀的杀手。
温奇温明快速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个人面向塞缪尔微笑起来,不过是两种不同的笑。温明的视线被纤长的睫毛过滤了,显出一种温和的无害,唇角弯起,他的手不动声色地背到腰后,大概是去握刀,不过他并没有把刀亮出来,保持了起码的友好态度。
而温奇的举动就直白一些,他指尖转着一片三四厘米长的刀刃,阳光灿烂地朝塞缪尔走过去,脚步轻快得像是鞋底装了弹簧,有种一蹦一跳的感觉,让人想起春日里的马驹。
温奇笑起来是真的像个帅气的大孩子。
塞缪尔不讨厌这种,可惜对方下一秒就要将那片锃亮的刀刃送进他的喉管。
他只好采取了一些强硬的措施,制服温奇并不是太难的事情,温家这对双胞胎并不是专业的杀手或者战士,他们只是够狠够疯,并且毫无道理地相信自己会是这场血腥游戏的赢家。
塞缪尔不准备毁掉温家双胞胎的这点心气,所以在他不慌不忙地封住温奇刺向自己的力道后,他腾出一只手,抓着对方的肘弯,半强迫半耍赖地将温奇拉到了和自己同一高度处。
面对着温奇脸上闪过的警惕和恼怒,塞缪尔皱起八字眉——是的,德彻科特医生长了一对八字眉——压低声音道:“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帮助你们赢得这场游戏。”
塞缪尔观察着温奇,他确信温奇对这个有兴趣,因为他有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但目光带有一些动物性,无论天真或残酷,总十分直白地透露出来。
此时温奇被塞缪尔拉扯得歪坐在地上,盯着他,脸上就现出一种天真的渴望。
在他张嘴问出类似于“怎么帮”这种问题之时,温明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某种意义上讲蛮多余的,因为一声尖锐的惨叫忽然从下面不太远的地方响起,除非是聋子否则绝对听的一清二楚。
温明在隔塞缪尔一米左右的位置蹲下来,同样放轻声音:“你想让我们为你做什么?”
塞缪尔半直起身,让那面灰色的水泥板刚好挡住自己的身形,朝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指去:“为我的队友报仇。”
他没说他的队友是谁,但是那是一目了然的,有五个人在一家被炸得稀碎的商店前——大概是商店,玻璃门炸出的碎玻璃铺了满地,在明媚的阳光下亮晶晶的反着光,几乎有点梦幻。
在这片梦幻之中,两个没穿衣服、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在玻璃渣上哭泣着爬行。另外三个站着的选手中,有一个明显是领头的,站得更靠前一些,衣服也更拉风,正以那个蜷缩着颤抖的年轻人为靶子对着他扔飞镖。
他刚刚大概是投中了年轻人身上什么了不得的部位,脸上在笑,不过不是大笑,带着这个时代有钱人阶层特有的拿腔作势。
飞镖数量有限……他能在这种人造场地中找到飞镖已经堪称奇迹了,所以扔出去的飞镖需要回收,回收的工作就由那个还能动的年轻人承担。
这是个苦差事,因为领头的那人不允许他站起来,也不许他用手,所以他只能用嘴叼起不知飞到哪个角落的飞镖,膝行着把飞镖递还给领头的那人——尤其飞镖的攻击对象是他的队友,这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温奇放下充当望远镜功能的终端,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他穿着多翡的礼服。”,他转过头看向温明,一脸认真地解释:“我看清了,他胸前有三片祖母绿的宝石,是个倒着的三角形,多翡的衣服上都会有这个标志。”
温明点头:“还真是巧了。”,他转身要找塞缪尔,却不料塞缪尔正站在他身后咫尺之间,离他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气。
他猛地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做出反应,下意识往旁边躲闪的同时迅速挥出了刀。
塞缪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小心别被发现。”,他垂眸对着指向自己的刀尖漫不经心地翘了翘嘴角,玩味道:“这个交易如何,我可以给你们提供这场游戏里每个人的位置,之后就任由你们发挥了。”
他倏地贴近温明的耳边,毫不在意那把刀子慢一拍地慌乱撤走,在他的手臂外侧划出一道血痕:“顺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当时瞧不起你们的那个多翡的负责人也在这场游戏里,在这里杀了他泄愤是合法的哦。”
温明盯着塞缪尔手中那与他们显示不同的终端,塞缪尔的身份是很可疑的,但是他不问、温奇也不问,这是他们这种人的特点:不通过询问来获取答案。看着塞缪尔几秒钟后,他与温奇对视一眼:“我们不需要其他的帮助,只要告诉我们多翡负责人的位置就可以了。”
温奇说:“我要杀了他。”
塞缪尔随意一点头:“成交。”
“我们动手,”温明看上去打算和温奇一起下去的,但是温奇看看和温明站得很近的塞缪尔,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微妙。
他将温明摁在原地,示意他不必跟着去:“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他这样说着,随后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后面只剩一半的楼梯中。
在他拿着终端看那三个人折磨人的把戏时,已经同时观察好了最佳的进攻路线:这是一种本能,从小就在阴暗肮脏的街角讨生活养出的本能。
温奇离开后,塞缪尔靠在那面水泥墙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你是什么人么?”
温明没说话,他拿着终端作为望远镜往那个方向看了看,温奇已经找到了一个最佳的“狩猎”位置——那家商店二层的金属装视板上,无声无息地埋伏在那里,他跳下来时那三个还沉迷在那个恶心游戏中的人不会反应过来的。
不过或许也不是最佳的位置,因为温奇在那里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好在有温明打手势对他行动的具体时机和位置进行修正。
温奇静静观察着下面那三人的动作,最后,温明做了个向前切的动作,表示行动。
这一场奇袭非常成功,塞缪尔和温明过去时温奇正半跪在地上,拿刀子去剜男子胸口多翡的标志:那个由绿色宝石组成的倒三角。
他有很多种方式来将那个标志拿下来,但是他偏偏选择了最暴力的方式:直接拿刀子在男人胸口切出了一个方形,他用力很大,能听到刀子切割肋骨的咯吱声。
最后,他满手是血地将那三片宝石往自己身前按,笑得很好看。
于是塞缪尔拍拍他的肩膀,向着空中一只形状怪异,扮作大鸟形状的摄像头抬了抬下巴。
温奇最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他不知道那些从进入游戏开始已经见了不下十只的大鸟是什么,这种大鸟在他们杀了人或者有尸体的地方就会出现,他以为只是节目组模拟秃鹫做出的体型更小一些的食腐鸟,为了真实或者是那些人想要的氛围感。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那是随时跟在选手旁边的摄像头,只在有精彩内容——也就是选手之间血淋淋地残杀时围绕着进行无死角的跟拍。
温奇手上的血染在绿色宝石上,他一手按在胸口,几乎像是宣誓:“我会赢的,”,他笑得阳光灿烂,但眼神中却全然是冰冷残酷,直直地盯着那个摄像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会赢的。”
一边,温明和塞缪尔分别检查了那两个所谓塞缪尔队友的年轻人的情况,一个已经死了,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年轻人,眼角向下,大概笑起来会很温柔,此时浑身是血地躺在碎玻璃上,下身不知道哪里还在汩汩地向外流血,被弄得很脏。
另一个还有气,但是已经被折磨的精神不正常了,对温明的话语和触碰都没有反应,只知道尖叫着在碎玻璃上打滚,脸上手臂上沾慢了玻璃渣,在他揉眼睛的时候碎玻璃进入眼睛,把自己的眼睛也弄瞎了。
塞缪尔沉默着垂头看了这个年轻人好一会儿,然后堪称没心没肺地笑了下,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他们队友这个设定:“这个也算分,你们谁来?”
温奇果然走过来,用他刚刚从三人小队中获得的□□给了那人一个痛快。
在温奇杀人的时候,温明又检查起三人小队的尸体,逐个翻找了一遍后他略带困惑地抬起头:“他们身上没有稳定剂。”
“但是这里有,”温奇从玻璃渣上散落的衣物中找出两支稳定剂,不作他想,这两支稳定剂属于被虐待的那两名年轻人。
他拿着稳定剂来到塞缪尔身边,很开心地递过去:“加上你本来有的那一支,今天我们三个都可以顺利度过了。”
塞缪尔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对我这么好,不想杀我了?”
温奇并没有尴尬的表现,歪过头:“你有用嘛。”
“就因为这个?”塞缪尔避开心思难辨的温奇,朝温明迈了一步。
温奇的胳膊还伸在空中,献好似的想把那两支稳定剂送给塞缪尔,对于塞缪尔似笑非笑的打趣,他没有不悦,不过看到塞缪尔避开他向着温明走去,他的眉宇间生起一丝阴郁。
温明也朝他们走过来,和温奇并肩站到了一起,将温奇伸着的手向下按了按,他看向塞缪尔的目光带着审视:“这个小队实力不弱,并且有心思虐待其他选手,为什么会一支稳定剂也没有?”
塞缪尔神色不变:“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吧。”
很短的一句话,但是其中隐藏的内涵巨大:六十支小队中有一些小队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们没有在入场时被注射药物,也没有随身配给理应人手一支的稳定剂。
有如此的特权小队作为他们的对手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这意味着场上可能根本没有足量的稳定剂供他们活过三天。
他知道自己作为NPC透露这个游戏的隐藏内幕是不会有事的,那些人巴不得有人搞点事情,这就是他们要的节目效果。
可惜的是,塞缪尔对面的温明和温奇全都平静的出奇。
温明问:“那你需要吗?”
温奇则抱住双胞胎哥哥,很无畏地笑了一下:“我们会赢的。”
对前一句问话,塞缪尔挑了下眉:“留给你们吧。”,对于温奇那一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誓言,他则回答道:“我会帮你的。”
天已经擦黑了,他们的终端只有地图和摄像功能——当然后一个功能主要作为远距离观察使用——没办法看时间,不过感觉上是五点左右,距离今天的结算还有七个小时。
对于接下来的安排,温明认为如果稳定剂数量不足的话,他们应该尽可能早地收集够三天的量,而塞缪尔则提议他们应该提前一步去长屋埋伏。
第78章 断骨(三) 埋伏
长屋是这场游戏中安全屋一类的存在, 一共布置了五处,里面存放了食物和过夜的床被。
你尽可以真的把长屋作为安全屋,将它布置得易守难攻, 不过没人愿意这样做,毕竟每处安全屋都标注在了地图上, 这意味着它一点也不安全。
“会有人和你抱着一样的想法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手里的稳定剂抢过来。”塞缪尔带领温家双胞胎蹲守在一处无人的长屋里。
“无人”是他们手动创造的, 当他们来到这处长屋时, 里面已经有一支队伍了。
这支队伍, 怎么说呢,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还是被长久的平安无事蒙蔽了心智,竟然关严了门窗, 真的准备在里面休整一会儿, 并且还开了灯。
这座废弃都市里,一切都是冰冷灰蒙、了无生机的,只有这间小屋里从门缝窗缝里透出暖橙色的光线, 一副很有人气儿的样子, 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若不是这一处长屋的位置偏僻, 恐怕没等里面的队伍来得及把窗户关上就会有新的队伍冲撞进去。
长屋其实就是一间小型的仓库,水泥地板、刷着大白的粗糙墙面——当然都是3D打印的成果,现在已经不再使用水泥这种材料了——里面靠墙两边摆放了货架,架子上摆放了食物衣物以及必要的药物。
当他们三人到那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们藏在路边的绿化带后面, 几乎没做停留,温奇温明快速地对了下手势,紧接着温奇走到了仓库门前——敲响了门。
塞缪尔打赌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温奇敲门的同时里面传来了一道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然后大概隔了一秒钟左右,仓库的灯灭掉了。
“哐哐、哐哐哐”,温奇并不讲究敲门的礼仪,完全是根据心情的一通乱敲。
那是一扇铁门,门框因为受潮变形了,在敲击之下门板晃荡着牙酸的声音:并且声音的停顿非常奇怪,总像是漏了一拍,让人没来由的心慌气短。
这场以精神病院为主题的游戏中,场上只有冷兵器,因此这间破旧仓库能被叫做安全屋也是有它的道理的,至少它有四面墙,这一点就已经胜过了场上所有只比废墟强一点的建筑,只要他们不开门,主动权就还会在他们手上……但是他们忘记了头上的房顶。
在仓库里的三人小队被敲门的温奇吸引去注意的时候,温明掀开了一片屋顶上的蓝色波浪瓦。
半个小时之后,温家双胞胎将这里恢复成了从来没有人来过的样子——请君入瓮的样子。
在塞缪尔告知他们大概会有两个小时平安无事的时间后,温奇从架子上抽出了两床被子堆到了墙角,他很利索地钻了进去,然后从那床蓝色——上面还有小狗史努比图案——的被子中探出脑袋,朝温明和塞缪尔招手示意他们也过来。
温明靠着他坐下,再次整理了下手套:“晚上的温度比白天低很多。”
温奇扭头看着他:“这是什么气候来着?”
塞缪尔故意无视了温奇摆放在他右手边的被子,在温明旁边找了个地方休息。听到温奇的话,他笑道:“何必在意那种东西,反正场地上的温度湿度,甚至天黑天亮的时间都是人工设置的,说不准晚上温度调低是这家棉被供应商的要求呢。”
“这场结束之后我真的要去买一床,不过不要这个图案”,温奇摸着被子,突然开口。
“说不定我们买不起,”温明终于整理完了手臂上的绑带,提醒道。
塞缪尔觉得温明太扫兴了,所以他接过话茬:“你想要什么图案的?”,他认为温奇是嫌弃这床被子的被罩太幼稚,小狗史努比,温奇这个年纪的男生是不会喜欢的。
温奇伸出手指点在那只白狗上——他还嫌弃这个图案不够花里胡哨:“之前我们看到的粒子枪,粉色涂装的那支,把那个做成图案放上去会很漂亮的。”
他还想在上面加上绿色的云朵,“要做成看上去就很蓬松的样子”,他说。
塞缪尔没有继续跟随温奇的描述想象他理想被子的样子,因为温奇已经要往上面加第五种颜色了。
他站起来,朝货架那边走去:“我去拿点吃的。”
节目组准备的食物很充足,但全都是饼干面包一类的速食品,看着就让人没什么食欲。
而跟着塞缪尔一起过去的温奇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了一袋核桃,在三个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重新回到墙角后,他拿出□□开始翘核桃。
他手很巧,也很会使刀。很快,那一袋核桃就变成了一把油润的果仁和一堆核桃壳,他钻回被子,将核桃仁分给温明和塞缪尔。
张开手心将果仁递过去,温奇将下巴放在温明肩膀上,隔着温明看向塞缪尔,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里又散发出直白赤裸的光芒。
塞缪尔认为他们应该是认识自己的,至少是见过,否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对方能对突然加入一个队友接受良好。
他过去应该是个好人,好到能得到温奇这种人的认可,不过出于一些原因,好人没做到底,现在成了一个和那些玩弄他人生命没什么两样的坏蛋。
塞缪尔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将头向后仰靠在墙上,没心思去想那个转变的原因,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反正已经发生了。
他们现在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安全屋里,身上盖着暖和柔软的被子,屋子里亮着暖色的灯,天下太平、温馨和睦,靠的是他知道场上其他队伍的位置,这对其他队伍,尤其是普通的选手来讲其实很不公平……
在这种游戏里谈公平才是他妈的疯了。
这个世界充斥着一种令人疲惫的荒诞,就好像温奇总说自己会赢,但塞缪尔知道,或者他自己也知道,他赢不了的。
核桃吃完没多久,塞缪尔观察着终端上周围队伍的位置,让温奇把灯关上:有一支队伍过来了,他们的第一个猎物。
那支队伍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在等待的过程中,温家双胞胎向他讲起那个死掉的队友。
“我们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天太黑了,塞缪尔简直分不清是温奇温明哪一个说的话。
“他是在报名会上找到我们的,会上大多数都是提前组好队的,所以他找上了我们。”
“可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塞缪尔认为重复这句话的应该是温奇。
那个男人找了温家双胞胎两次,当时他们正在读报名须知——主要是温明读,温奇半坐在桌子边,腿耷拉在地上,忙着往嘴里塞蛋糕: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相比起来,他从前捡回来的那个珍惜无比、攒了两天才吃的蛋糕简直是蜡做的……比蜡还难吃,因为有股酸味。
男人第一次发出组队邀请时,温奇嘴里被奶油塞满了,很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大概是他的外表具有一定的欺骗性,反正男人对他的驱赶采取了无视的态度,眼前这两个外形优秀的年轻人基本就是他能选择的最佳队友了,他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于是在干巴巴地站了十几分钟后,他又向他们提出了第二次请求,这一次他不无惊讶地意识到对方同意了。
因为当时温明读到了那一条参与规则:组成三人小队方有参赛资格。
他热情地朝男人伸出手:“很荣幸。”
男人喜笑颜开,要说点什么,不过被温奇塞了一块蛋糕堵住了嘴。
他当时以为这两个队友真是太好了、太优秀了,一直到死之前都以为自己能够顺利地完成比赛,拿到一笔可观的奖金。
“他死的时候还在笑,我觉得那样挺好的,因为我不保证我死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
温奇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站起身,在黯淡的月光下对温明做了个手势:【他们来了】
第79章 断骨(四) 求仁得仁
他们的埋伏很管用, 那支队伍几乎是毫无防备地踏入了这间仓库,然后在三分钟之内被温家双胞胎解决掉了。
温奇温明杀人的过程赏心悦目,几乎是在跳一场无声的华尔兹, 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个效果的,非得两个一模一样的杀手才行, 手中的刀在黯淡的月色下拉出一条白光, 两人交换着身位, 每个衔接都丝滑无比。
唯一可惜的是温奇一直有意控制不让温明过多地出手, 就像塞缪尔第一次在屏幕上看到的那样, 温明已经射出了那支必杀的箭矢,但温奇舍近求远,一定要自己来解决。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温奇就是这样的人, 锋芒毕露,是一把太过锐利的匕首,要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塞缪尔有自信能攻略下温奇就是靠的这一点。
不过温奇这样其实挺不好的, 不会有好结果——让他这样下去, 大概还会像他在原世界线中的结局那样, 那真是个非常不好的结局。
事后,温奇将地上三个人的尸体拖出去处理掉了,按温奇的话说,“他们死的也挺好的”, 这支队伍在死之前大概在想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 现在他们真的休息了,确实挺好的。
他们从第一场“狩猎”中收获了十一支稳定剂,温奇很宝贵地逐支摸过了那些绿莹莹的试管,然后将其妥善地放到了背包里。
“我就说我们可以做到的, 现在我们已经攒够了三天需要的稳定剂,只要别出什么事儿的话……”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大概是也意识到了“不出什么事”的理想情况很难达到——何况他是温奇,一些烂事总会找到他的,一直以来都是。
重新将仓库恢复原状,温奇急着将温明和塞缪尔重新拉回墙角的被窝里,他似乎很享受在黑暗寒凉的夜晚和亲近的人说话。
“我给你开核桃吃,”温奇伸手去拉塞缪尔,但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反而自来熟地搭了一条胳膊在温明的肩膀上。
温明反应很大地颤抖了下,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温奇那边,又开始整理两只手上的手套,使的劲很大,将手套拇指处的位置拉扯得变了形,整个动作几乎有点神经质。
塞缪尔被温明明晃晃地拒绝了,那是相当的不高兴,不过他不好对着温明发火,只是在温奇又递核桃过来时,他摆手拒绝了,并且说:“上面有血腥味。”
温奇执拗地伸着手,咧开嘴笑了下:“开核桃前我擦了刀。”
“还是有味道,血腥味,很难缠的一种味道。”
温奇不笑了,他的舌头动了下,回味了下刚刚吃的果仁,不得不承认确实沾染了奇怪的味道。
口腔甜腥,果仁油腻,温奇想起嚼碎核桃时的感觉,忽然有些不能忍受,好像抱着人啃了一口,从手肘内侧下口,嚼烂了缠着碎骨肉泥的软骨。
“我想吐,”温奇低声说。
塞缪尔看向他,温奇抓了把头发,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很有行动力地跑了出去,应该是找了个什么地方去吐了。
仓库里只剩下了塞缪尔和温明两个人,温明还在整理那层纱布,对于绑缠了整条手臂——或许身上也有——的纱布,温奇说是烧伤,但塞缪尔很清楚那绝不是因为烧伤这种理由……烧伤在这个世界显得太正常了,正常的有些格格不入。
塞缪尔看了他一会儿,准备问问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但是温明低着头,先他一步开了口:“你这是在害我们。”
塞缪尔清楚他指的是什么,甚至不需要温明再多余地解释一句:“太张扬了,我们会被盯上的。”
塞缪尔回视温明,笑了:“那么你以为什么也不做就能平安无事地通关么?”
他忽然伸手去搂温明的腰,作势要去亲吻他的脸颊脖颈。
在塞缪尔靠近过来时温明就警惕起来,但在腰部被温热手掌相贴的那一刻却控制不住地手脚发软——那一片被触碰的皮肤几乎……有些发痛。
感受到对方渴望肌肤接触的细密颤抖,塞缪尔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低低笑了句:“很怕碰嘛。”
温明打了个激灵,迟了一瞬才狼狈地起身避开,于是塞缪尔的嘴唇真的划过了温明的嘴角。这似乎让塞缪尔也楞了下,不过他抬起头,满不在乎地拿指节蹭了下嘴唇,补充起自己的前一句话:“你们在进入游戏之前不就已经被盯上了么?你以为那个多翡的负责人找你们是抓阄决定的?”
温明皱眉,才刚刚开口,仓库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声响不大,但是就紧挨着仓库,隔着一层铁皮能够清晰地听到,其中还有温奇说话的声音。
有队伍过来了?
塞缪尔立即抬手看向终端,根据显示,附近几公里内没有一支队伍,仓库的小圆点处,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出去看看,”塞缪尔道。
他看到情况就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外面温奇正压在一名选手身上,刚刚的声音大概是温奇扑倒那个人发出的。
那名选手浑身是血,半条胳膊没了,那半条胳膊上有进入游戏前每位选手统一植入的芯片,芯片随着断臂躺在了这片荒芜人造场地的一角,连带着他作为选手的定位。
从理论上,这名选手已经被淘汰了,而他本人也没有了求胜以及求生的意志,他没了队友,没了武器,连健全的身体都没有了,可惜在三天期限结束之前,节目组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这处安全屋大概只是不想做个冻饿而死的鬼魂。
温奇手里拿着刀,但是刀子没对准那个选手。那名选手眼神放空地向上看,望着顶上的空,天空是纯粹的深蓝色,上面点缀着亮晶晶的星星,人造的,但确实很美,能在这种时刻很好地抚慰到这样一个陷入绝望的年轻人的心灵。
听到他们出来,温奇转头,看向温明和塞缪尔,那张脸帅气明媚,但此刻表情很迷茫,温奇问他们两个中的谁:“杀掉他吗?”
温明扫视过那名选手,那名选手除去断臂,应该还有其他的伤口,是在同时失去了两名队友的苦战中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不过最严重的还是他只剩了一半的胳膊,那里的包扎简陋的出奇,胳膊的主人大概也不在乎会不会失血过多。
“他活不了的,”温明做出判断,意思是让温奇给他个痛快。
但塞缪尔上前几步,半蹲在那个断臂选手身边,以指关节抬了抬他的腮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他一字一顿,“你想活还是想死?”
断臂选手一直眼神涣散地看着人造穹顶,好一会儿才对塞缪尔的问话有了一点反应。
他迟缓地转过眼睛,对上塞缪尔的视线,嘴唇张合着,艰难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我……不想死。”
塞缪尔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对温奇温明说道:“不知道该怎么做出选择的时候,听听客体方的意见往往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直直地看向温奇:“做英雄的机会来了。”
温奇歪过头:“可是我不想做英雄。”
话虽这么说,他却把刀子收了起来,浓黑的睫毛低垂下:“我爸妈,有人管他们叫英雄,但是死的很惨,连带着我们也很惨。”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塞缪尔,“英雄总没有好下场。”
对温奇的那句“不想做英雄”,他应该立刻反问回去的,他也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应对温奇的各种回应,但是塞缪尔站在原地,难得的反应慢了一拍。
因为从温奇的这个眼神中,他接收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原主以前,大概也是被叫做英雄的。
原主弗彻当作英雄的结局大概的确不怎么美妙,所以仓惶地转型成了一个落魄的坏蛋。
他又感觉左腿痛痒起来——这条腿,究竟是怎么断的呢?
头脑中想着这些事情,塞缪尔眨动了下眼睛,慢慢调度出一个笑容:“你相信一句话么?”
“什么?”
“求仁得仁。”
英雄正义无畏、信念坚定,是众多美好可贵品质的集合体,或许会有情绪化、寡言少语这些缺点,但这些缺点在其突出的人格魅力下反而增添了英雄独到的可爱之处。
他们这样的人,只要愿意,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他们如果要和邪恶奸佞一起追名逐利,后者是比不过他们的。
但英雄求求的从来不是一个好下场。
温奇理不理解这句话不重要,总之他已经按照塞缪尔的意思做了。
这个选手伤的挺重,但是在这个时代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他能撑到游戏结束,就会有专门的医护人员为他处理伤口,并且给他安装一条新的手臂。
所以关键的是如何活过这三天。
温明从仓库的货架上拿了止血药和绷带,重新给这个选手包扎了手臂,然后他们带着这名选手找到了一处藏身之地,是个施工到一半的烂尾楼,并且一半塌了。
温奇讲那名选手放下,在他身边放下刚才他打包出来的吃喝用品,然后很茫然地站在那里,他并不擅长做照顾人的角色。
“嗯,”他拖了个长音,抓抓头发,“这儿环境不太好,漏风,但至少有个顶,如果下雨的话……”
还是温明把留给这名选手安置好,然后将这几天他需要用到的东西放到了他手边。
“稳定剂,”他将一个单独的小包塞到了一处不太明显的砖缝里,“三天的用量。”
那个选手费力地撑起身子,他只有一条手臂了,并且是刚刚断掉胳膊,还不太习惯,所以他起身起的格外艰难,温奇就在他半米处的位置站着,一点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十分的没有眼力劲,温奇根据世界线上的年龄是二十一岁,很年轻的一名杀手,作为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他有着应有的一切活力热情,并且会恰到好处地伪装成一个上进的可爱青年。
塞缪尔想他不帮忙或许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受了重伤或者得了很棘手的病,孤苦伶仃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好像就要死掉了,但最后总还是能爬起来,喝上一口糖水或是一个干得塞喉咙的面包,然后重新活下去。
所以这个选手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个选手终于坐了起来,他笑了一下,想对他们几个表示感谢,但是脸上全是被摧残过后的麻木:“你们真是好人,可惜我只有一只手了,不然我一定会为善良的你们祈祷的。”
“祈祷?你信教?”温奇看过去,看起来对那个选手的话挺感兴趣——当然,他对很多事情都挺感兴趣。
一直沉默着的塞缪尔也看过去,轻轻眯起了眼睛:没想到这个选手还是个虔诚的信徒,不知道是信的哪门教来做这种杀人的行当。
他教温奇如何谦卑地对主表示敬拜与赞美以求得主的祝福和保护:“我没有了手,但是你还有,祈祷吧,主会保佑你的。”
温奇张了张嘴,还想再问点什么,忽然被塞缪尔抬手拦住了。塞缪尔半挡在他身前:“不好意思,我们不信教,也不需要谁来保佑我们,所以更不会跪什么莫名其妙的主。”
他感受到身旁温明投来的视线,不过没理会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的手,是为了战斗而非祈祷。”
“如果硬要说我们信什么的话,我们只信手里的刀和枪,”塞缪尔稍微后退了些,不动声色地将谈话的中心移回了温奇身上。
他希望将温奇培养成一个英雄。
这名英雄会在未来成为一众被践踏玩弄的平民心中的信仰与希望,就像那个“主”一样——温奇不应该拜任何人。
第80章 断骨(五) 攻略度:百分之六十……
告别了那个选手, 他们在回到那间仓库的途中遭遇了一阵混乱:晚上十一点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开始“回收”那些没有按时足量注射稳定剂导致药效发作的选手了。
其实还没到规定的结算时间,不过这种事情一般也不会有人计较:整个游戏都是权贵们百无聊赖中的创造罢了。
什么精神病院主题, 什么患病的选手逃出精神病院,负责任的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回接受治疗的主线, 全都是幌子, 为了掩饰精神病院那座三层的小白楼就是个刑场的事实。
满怀憧憬、年轻力壮的选手被拉到那里进行处决, 而权贵们就可以围坐在刑场边, 舔舐选手们在恐惧时流下的冰冷汗水或者对选手在生死抉择时流露出的丑陋人性评头论足。
如果他们有动手的兴致, 也尽可以拿起刀,成为行刑手。
一切都在他们的考虑之内,他们考虑的很周到。
塞缪尔在终端里就看到了那个人的位置, 一个B级的权贵, 代表他的蓝色标签和一个白色的人名离得非常近,几乎重叠在一起。
在这份地图上,白色的名字表示参加游戏的选手。
塞缪尔思前想后, 觉得他们实在没必要去害怕那个人, 毕竟在设定中, 工作人员此时没有抓捕温奇温明的正当理由。
于是他们按照原定的最短线路继续前进,堪称是和那个人迎面撞上了。
那是一片健身广场,右手边有一座用黑色篱笆围起来的巨大雕塑,月光斜斜地照射过来, 雕塑在白色的硬化板砖上形成嶙峋的黑影。
现在他们知道那两个人的名字为什么离得那样近了, 因为实际上他们确实也是重叠在一起的。
趴伏在地上的那个选手背负着一套装饰了团簇羽毛的枷锁,将他的头颅向下缀着连同两只小臂束缚在了一起,他的小臂又牢牢缠了一副同样镶满鸦羽的绑带,如果翅膀般一直连到十指指尖。
十指分开, 各套了一枚漆黑的指套,指套布了倒钩,强行脱掉势必会将手指上的皮.肉尽数撕扯下来。这是权贵们专门为了这些惯会玩刀弄枪的杀手们准备的。
这一套锁缚装饰明显以鸟雀为灵感来源,做成了翅羽的样式,上面的羽毛疏密有致、丝缕分明,照理来讲应有轻盈妖异之美,但那个选手被强迫着跪服在地,两臂紧紧绑起,膝盖之间却横支了一根木棍,让他的两腿分得极开,笨拙地在地上蠕动着,半分轻盈也没有。
尤其是在他的身后,还契着一个戴了犀牛面具的人,顶住他向前爬行。
听到脚步声,犀牛先生的动作一停,扯住那名选手脖颈间的锁链向上一提,如同驾驶牝马一般勒令其停了下来。
犀牛先生的面具做的精细,但除了这副面具以及腰间别有用途的皮质腰带外,他未着寸缕,像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在道路的两侧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塞缪尔和温家双胞胎和他对望着。
他们三人停下来倒并不是因为害怕,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恶心,在雕塑投射下来的怪异黑影中,那两个人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形成了一个新的生物,犀牛的头,人类的上身,下面长满了漆黑的羽毛,如同山海经中某个牛头鸟身的怪物化了形成了真,就站在街边盯着你看。
如此过了两三分钟,犀牛先生动了。
看到那个诡异的生物向自己蠕动过来,几人默默向旁边又让了让,本心只是想离那让人生理不适的东西远点,但是犀牛先生会错了意:他以为他们怕他。
于是在经过塞缪尔时,他将手中的锁链缰绳倒了个手,对塞缪尔得意洋洋地做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乍一看只是潮流人士之间道别用的,是一句潇洒的“后会有期”,但是他少伸了一根手指……那么其中的意思就完全的变了,变成了一句恶劣至极的侮辱。
他已经走过了塞缪尔,但是扭着头,做工精美的犀牛面具朝向塞缪尔,随着他越走越远,扭头的角度越来越大,已经超过了九十度……
塞缪尔微笑着看着他,发现这位犀牛先生的确有一些天赋:他总有办法创造出最让人生理不适的画面。
犀牛先生再次抬起手腕,想做个完美的告别仪式,但是下一刻,他喉咙一凉。
起初他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低下头,他看到有鲜红的血液溅落在手背上,他的皮肤苍白,手中的锁链银亮,更衬得那几滴血浓郁刺眼。
但很快,有更多的血流出来,他参加这种游戏,是见惯了鲜血的,并且向来觉得血这种东西很美,因为这样一种液体,竟然能存在从鲜活到衰竭的过程,他享受看到血液喷涌出来,慢慢变暗干涸。
第一次,他觉得血液会刺眼。
他终于松开锁链,后知后觉地想捂住被割开的喉咙,但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根本挡不住。
他抬起头,看到歪头转着指尖刀片的温奇,他想说点什么,但只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温奇伸手去摘他的面具,面具太紧了,他摘不下来,索性再次抬手,用还滴着血的刀片,划开了那张面具。
他用力太大了一点,高估了面具的坚韧程度,刀片从他的右侧额头一直到下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顺带划瞎了犀牛先生的右眼。
犀牛先生满脸是血,还有茫然:是的,他刚刚看到了温奇走过来,但是那又怎么样?温奇走的一派轻松自然,也没带什么武器,和之前所有向他寻求庇护的选手没什么不同,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温奇,温奇是这场游戏被几名权贵看中的“冉冉升起的新星”,是的,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终归是一名选手,怎么敢对自己动手的?
他终于从血泡的挤压中模糊地吐出了一个字:“你——”
温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是一张乖巧无害的脸,轮廓上几乎显得幼稚,但那双眼睛里,直直地发出了冰冷的,带着动物性的光芒。
温奇不无恶意地笑了下:“怪不得要带面具。”
随后他后退了一步,像在躲避肮脏的垃圾:“有人说过你这样子很恶心吗?”
犀牛先生看着他,依然不能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选手的身上,而且这个选手只是个初来游戏的新人,人头分只有十分,甚至比不上自己身下这个性|爱玩具。
温奇不在乎他怎么想的,他将睁着眼死在那名选手身上的犀牛先生踹了下去。
那个选手没什么外伤,但一直在抽搐,嘴里发出含糊的哀叫,黑色的瞳孔完全扩散了,对外界的事情没什么反应。
这或许就是节目组给他们注射的药物的效用了,这种药物能让人再一次回到最恐惧的噩梦之中,强迫他们一次又一次体会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最后彻底击破对方的防线,是一种心理刑罚。
温奇划开那个选手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几样东西貌似和他的身体连在了一起,没办法,只能让它留在那里,然后他蹲下身,想去检查一下他的情况,却被几步赶过来的温明扯了起来:“你没事吗?”
温奇一脸无辜:“我为什么会有事?有事的是他。”
塞缪尔最后一个走过来,静静地看了看地上的犀牛先生后,非常自然地站到了温明身边——最后一个举动让温奇不悦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让他说出手杀掉犀牛先生的原因,他不一定能说出什么头道,毕竟他说话做事一向只凭直觉,往往在思考之前,动作已经完成了。
但是这原因里总有一点是因为塞缪尔,因为犀牛先生侮辱了塞缪尔,所以他要杀掉他。
然而他为了塞缪尔出手,但塞缪尔不仅没有任何表示,还理所当然地揽住了温明的肩膀,他们两人站得如此之近,般配的不得了,俨然成了一对真正的情人。
温奇看着温明,对方有着和他完全相同的一张脸,本应是他站在那里的——一直以来,所有事情,都是他站在正中心的。
……他简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他应该不允许这种事情存在的。
温奇身体僵硬着,听温明说话,是关心的话,但是此时此刻,他一丁点也不想听那些玩意儿。
“还记得规则吗,游戏中最严重的违规就是伤害NPC。杀掉这个人会被判定为违规的,植入我们手臂的芯片……”
温奇轻巧地侧身避开了要查看他手臂的温明。
“……”温明一滞,也察觉到了什么,不过没留给他多少思索时间,塞缪尔体贴地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活跃起气氛:“不用太担心,既然到现在为止温奇没有受到惩罚,他就不会有事了。这说明在那些人的心目中,温奇是比那个人更重要的存在,他们最懂得优先级了。”
温明转头看向塞缪尔,嘴唇动了下,但又觉得没必要说出来,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们受到了优待,以高级猎物的身份。
高级猎物……塞缪尔转眼扫过温奇,眼底氤氲起浅淡的笑意,为掩饰这点笑意似的,他低下头去,更近地靠近了温明。
攻略值已经到达百分之六十了。
攻略温奇,不仅简单,而且有趣。
甚至不需要他如何运用一些小技巧,他只需要对温明好就够了,有一些像是等价替换,他对温明的特殊关照会完美地转移到温奇身上。
他对温明越好,温奇对他的心动值越高,这不是很有趣么。
温明肩上忽然一轻,是温奇摘下他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了三支稳定剂,然后重新蹲下去。
温明垂眸看着他,低声道:“没用了。”
温奇不理会他,也无关心情原因,将那三支稳定剂稳稳地注射进去,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选手,一直看到他终于抽搐着停止了呼吸才承认:“的确没用了。”
他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