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断骨(六) 真是个再糟糕不过的场面……
他们大概在凌晨时分回到了那间仓库, 拜塞缪尔的高级权限所赐,他们真的能将那间仓库作为休息的安全屋了。
塞缪尔对温明温奇说,只需要他一个人看着其他队伍的位置就可以了, 你们可以睡一会儿,顺利的话能睡五个小时左右。
温奇和温明听话地躺下了, 但是明显谁也睡不着。温奇像个午休时不听话的小朋友那样在一片安静中突然开口:“我做不成英雄的。”
塞缪尔本来是不打算接话的, 但温奇说这种话他就不能不理了, 毕竟涉及到他的计划:“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不适合的, ”温奇一连说了四五个自己的缺点, 然后他说,“之前也有人想要我做英雄,带领他们, 嗯……斗争?因为我父母就是英雄嘛, 他们就觉得我也应该那样。”
“所以,”塞缪尔看过去,温奇很难得地没有对塞缪尔的动作做出回应, 他枕着胳膊, 轮廓流畅的脸上流露出茫然疲惫的神情,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过度期待的痛苦时期,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继续道:“他们说我是天选之人,就应该接起父母手中的反抗旗帜,还说他们会不计后果地支持我, 可以为我付出生命的那种。”
他叹了口气:“但是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嘛。我承认最开始他们捧我的时候我挺高兴的, 但是知道他们真的那么信任我的时候,我就有点……”,他略过了那个词,他声音压得很低时带着一点湿润含糊的鼻音, 总像在寻求安慰,“而且那件事我总觉得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们想要反抗那些有钱人,但是这太难了吧,你知道,我父母他们也做这事儿,他们都没有成功。”
塞缪尔听出温奇有意想把语气放得轻松,但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确对此感到了恐惧。
他无声地笑了笑,放下终端,用腾出的一只手摸了摸温奇的头:他想他会需要这个的。
也正如他所料,温奇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睫毛垂下,很享受地翘起了嘴角。
温奇的头发清爽顺滑,塞缪尔摸过他的头发:“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的,你善良勇敢,既具有反抗精神又有很强的正义感,这样的温奇只需要按照你所想的行动就可以了。”
“——你做的事情就是英雄会做的事情。”
温奇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可能是担心说出口的话会惹得塞缪尔不快,进而致使自己失去了此刻难得的关怀,所以他犹豫着沉默了下去,最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守了一夜的塞缪尔靠着墙,稍微有点犯迷糊,有人影前后脚地在他身旁经过,大概是温明温奇前后脚地起身到外间去了。
他看了眼终端,确认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其他队伍过来,长长呼出一口气,继续将头重重地靠到墙上半闭上眼睛。
因为知道温家双胞胎已经醒了,塞缪尔稍稍安心下来,眼睛不知不觉中阖起——然后好像短暂地睡着了一会儿。
由于丧失了时间概念,所以不知道是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之后,他低着头,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半蹲在自己身前,位置比他高一点,他这个姿势看不到对方的脸——不过他看到了那个人的黑色纱质手套。
缓慢活动着酸痛的肌肉,塞缪尔一边不紧不慢地坐直身体一边等待着温明开口。
“……我背上有一处伤口够不到,你能帮我把药膏涂上吗?”
“……”,塞缪尔还是没有抬头,定定地看着那只戴了黑色手套的手上拿着的烧伤药膏几秒后,他眉毛挑起:“好啊。”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有其他表示了,而对方竟然也没有任何动作,还是塞缪尔提醒他道:“后背烧伤的话,不需要把衣服脱掉么?”
“哦,”他愣了一下,显而易见的不知所措,“不是烧伤。”
“不是么,”塞缪尔欠身接过那瓶药膏,并没什么戳穿他的意思,不过对方意识到问题后急着辩解起来:“背上的不是烧伤,胳膊上是,后背——”
塞缪尔绕过他,到那边的架子上换了一瓶止血药膏,这种药的效果极其显著,小伤口的话一天就能愈合,连个疤痕都不会留下,不过据说游戏中用到的药膏加了一点料,会让抹到药粉的皮肤呈现可怕的红色——算是一种挂彩的标志,不然每个人都皮肤光洁、干干净净的,没有那种感觉。
塞缪尔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对方侧着脸,有意想遮挡住自己的脸不让自己看到,但当塞缪尔走到他身前坐下时,他抬起头来,直直的对上了塞缪尔的视线,应该是意识到逃避是没有意义的。
温奇——他很确定这是温奇,虽然他们两个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时一模一样,尤其是他们不想让你分清他们时你绝不可能分清楚他们,但塞缪尔很清楚这是温奇,抢了温明的手套扮作他的样子,跑到自己面前撒了一个蹩脚的谎言。
温奇刚刚在圆话时磕巴了下,不过脱衣服倒是非常利索。
将那件T恤甩到一边,他满不在乎地在塞缪尔眼前赤裸了上.身,他的脊背上有两处新伤,看起来是昨天在游戏里才受的,不是很重,已经不流血了。除此之外,他的腰腹、手臂上还有着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各种伤痕,几乎难以想象是在什么情况下造成的。
塞缪尔用食指蘸了药膏,对准一道边缘外翻,红肿凸起的刀伤抹了上去,随着他手指的涂抹,那片皮肤迅速发散着变红,在透润的皮肤上犹如绽放开了一朵朵鲜红的花。
手下的人忽然轻轻“嘶”了声,塞缪尔以为他会抱怨说好凉或是很痒——痛应该是不会的,以目前的医术水平,人们不会在任何不需要受疼的地方疼痛。
不过温奇说“好香”,塞缪尔嗅闻了下手指,确认这瓶药没有任何香味……哪里也没有什么香味。若实在要说出一种气味的话,这瓶药有酒精的气味,但是谁会说这种味道香呢?
但是温奇很高兴:“没有血腥味了。”
塞缪尔不知道温奇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个核桃的事情,他感觉是,又感觉自己是想多了。
所以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看着温奇裸.露在外的脊背,皮肤紧绷,从胸膛到腰部的曲线简直一流的棒,他知道有监控正对准着这里拍摄,或许屏幕那头正有等不及的所谓权贵对着这个画面发泄欲望,是的,这个画面没什么的,一个男人露了点肉而已,但是有时候那些人就是什么也吃的下去。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名权贵向他提出过制止,这说明他的行为得到了默许,或者说他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与权贵的意志相符合——他实际上是在害温奇。
但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只能赌一把。在这里,所有人都得懂“身不由己”这几个字怎么写。
他伸手去抓温奇的手,药膏抹到伤口上还是有点痒,也可能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在那朵肆意绽放的鲜红花朵上,温奇背过手去扣挖伤口。
他在闲着没事的时候已经把手套脱了下来,他是如此的年轻有活力,手中片刻也闲不住。
温奇皮肤上的红斑太鲜艳了,衬得那只探向红花的手有些冰冷,那只手白得有些透明,是基因决定的优秀肤质,但关节指腹处磨出了一层厚茧,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茧子黏附在温奇莹润透明的手上,像是脆弱娇嫩的小动物被迫套上了厚厚的盔甲,不过盔甲没有覆盖住小动物的全身——他还是受的伤不够多……他还会受伤的。
温奇的手探向自己皮肤上的红花,恶狠狠地碾碎了花朵,好像根本不在意那是自己的身体。
在塞缪尔抓住他手的同时,仓库门忽然响了一下——温明走了进来。
塞缪尔承认他被吓了一跳:在他的认知里,温明应该被温奇支开了,去远处做点费时间的事情或者直接被打晕了,总之一时半会儿绝对回不来,然后温奇才能扒下他的装备扮作双胞胎哥哥的样子。
但是根本没有,温明一派平静地走进仓库。
塞缪尔在听到门响的一刻就放开温奇想要站起来,但是适得其反,他的动作太急了,而他的左腿在这种情况下很不争气地抽搐起来,痛痒交加,他又狼狈地跌回了地上。
眼看着温明走了进来,塞缪尔一手摁着左腿,想再次尝试站起来,但是温奇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扑到了塞缪尔身上,没穿上衣,背上乱七八糟的通红一片,真是个再糟糕不过的场面。
塞缪尔推温奇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他闷哼一声:温奇摁住了他的左腿。
温奇笑的洋洋得意,又有一点无辜:“你的腿怎么回事?”
“……”,塞缪尔没有回答他,但是忍受着左腿传来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快感,他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他之后就着这个姿势,转过头,和门口的温明对视了。
温明显然楞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所以只好露出一个微笑:“我出去下。”
温明离开了,塞缪尔笑叹了口气,拍拍温奇示意他起来,但是温奇没动,他看着塞缪尔,有点不解:“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当然,”塞缪尔捏了捏他的脸,温奇偏脸躲开了,他不接受任何类似把他当作宠物或者玩物的行为。
“所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温奇问,紧接着又说,“你不能和温明在一起。”
“为什么,因为他是你双胞胎哥哥?”
温奇头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摇头,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原因:“因为他喜欢我。”
“哦?”塞缪尔等着温奇说出什么歪理。
“温明喜欢我,所以我喜欢他,所以你也应该喜欢我。”
塞缪尔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他余光扫到被丢到地上的终端,上面有一个紫色的光点正往这边移动过来,他欠身去够终端,但温奇不依不饶地要和他闹。
塞缪尔被这一下摁倒在了地上,眼睛要睁不睁地睨了温奇一眼,他不以为意地笑道:“大早上的犯什么病呢,宝贝?”
说完,他伸手在温奇赤裸在外的腰侧拍了拍,然后稍稍加了点力气,将温奇从身上掀了下去。
他双手合拢,蹭了蹭手上的药膏,向外走去,同时头也不回得留下了一句话:“准备下吧,有个你很想见的人往这边来了。”
“谁?”
“那位多翡的负责人。”
第82章 断骨(七) 瑞林先生
这个时间不如晚上适合埋伏, 不过也还好,塞缪尔走到外面重新对这处仓库样式的安全屋进行了一番审视,做出判断:他们所在的这处安全屋还是一副无人光顾的样子, 灯关着,门开着, 欢迎收集到足够数量稳定剂的选手前来改善下自己的生活。
那个多翡的负责人, 温奇记不得他的名字了:“格林童话什么的”, 他抓着头发犯糊涂。还是塞缪尔根据终端上的显示提醒他:“瑞林。”
听到塞缪尔的话, 温奇点点头:“没错, 他让我叫他瑞林先生”,随后他很确定地说道:“我会杀掉他的。”
他的计划很简单,像之前埋伏成功的那次一样:瑞林会带着他的两个跟班毫无防备地走进来的——有防备也无所谓, 他们也有藏匿得悄无声息的能力, 然后温奇会跳出来,一刀杀掉一个人,对瑞林, 或许他会有心情多捅他几刀, 让他为那天晚上摸他的那几下付出代价。
这个计划简单的有些直白了, 不过有时候能成事的计划就是这么直接,就像杀人时往往也没什么招数可言,谁的刀子更快地插进对方的脖子谁就赢了,快的时候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塞缪尔笑了一下, 没答话, 和自信的温奇不同,他不觉得这件事会那么顺利。
实时位置地图上,瑞林的名字被标成了紫色,这意味着他并不是一名普通的参加游戏的选手……这是当然的, 他掌管着多翡在宣发方向的一切事务,和温家双胞胎这种为了凑钱做手术而参赛的绝对不是同一类人。
系统为他介绍名字标色的意义:“金、紫、蓝、白,从前往后依次代表了权贵的等级,S、A、B,以及普通选手,等级更高的对等级低的享有绝对的控制权。而你的是蓝色,仅高于毫无人权的游戏选手。”
塞缪尔觉得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能嘲讽到他,系统未必有这个耐心给他介绍这里的隐藏规则。
“最理智的做法是现在离开这里,不要和A级的瑞林起正面冲突,无论是温奇还是作为B级NPC的你,伤害到瑞林都会受到惩罚的。尤其是你,你身上植入了当前最高级的惩罚芯片,会自检被植入者的行为并进行判处。伤害瑞林属于以下犯上,是定性非常严重的罪过,最不幸的情况,你可能会死。”
系统分析的没错,对他来讲,和A级的权贵瑞林起冲突是件弊远远大于利的事情,对温奇的攻略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只要继续维持着此时平静的节奏,他有信心在这场游戏结束前完成任务。
不过……等在一排货架后面的塞缪尔看向温奇——平素的大小战斗他都是不参与的,温家双胞胎也向来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温明还没回来,这场埋伏战是温奇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他对此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相反,他目光炯炯地等待着,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兴奋中了。
“我还是那个意见,在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时,不如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温奇受教育的程度不高,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自己的行为权衡利弊,那天晚上瑞林对他做的事情挺恶心,但是忍一忍就过去了,然而温奇不想忍;得罪那些人会有什么代价他应该有所了解,然而温奇不管——他就要复仇。
温奇藏身在门后,肌肉紧绷着,然后在第一个人进门的瞬间,他冲了出去,和他眼神中的动物性相匹配,他进攻时的动作矫健迅捷,也如同一只矫健的野兽。
他的预计出现了一点偏差,因为那位瑞林先生,作为三人小队的队长,并没有按他的预期走在最前面,所以他奇袭而至的第一刀,只划开了那个领头的大个子男人的喉咙。
随即他反手去刺瑞林,位置不好,没办法攻击到他的要害部位,但大概够给他放放血的了。刀刺了过去,稳准狠,却在距离瑞林不到两寸时卡滞了一下——温奇的手腕没来由的一麻,刀子从他手中脱落了。
他没时间去想多余的事情,立刻从后腰抽出另一把刀,在他抽刀进行下一步攻击时,瑞林和那个男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不是瑞林的那个男人立刻架起剑——是的,剑,任谁也不能说那个已经近半米长的武器是小刀匕首一流,毫无疑问,在这个人造场地中是没办法找到这种武器的,这也是瑞林小队的特权。
而这个男人作为能被权贵瑞林先生选中的队友,绝不是之前遇到的草包一流,随着“唰唰”的破空之声,剑尖甩出了白影,他大概是有段位的。
在温奇勉强用匕首架住刺来的剑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妙:如果瑞林在此时出手的话……
毕竟瑞林手上那把剑可是够拉风的,他胡乱地想。
不过他没等到扎穿他心脏或是哪里的一剑,他的头上忽然一痒——瑞林先生触碰了他的头发。
不同于塞缪尔晚上那个兼具力度与温度的抚摸,瑞林先生的手阴冷滑腻,动作下流的令人难以想象。
他听到瑞林先生紧涩地开口:“太美了,漆黑顺滑的头发,像是野兽的皮毛。”
“我果然是很有眼光的,在那一批人中一眼就看中了你,表面是个温顺的好孩子,实际是是只急需驯化的野兽,如果那天晚上你不跑的话……”
温奇终于从那个有段位的男人中短暂抽出了手,随后他利索地转身,恶狠狠地再一次扎向了瑞林先生。
他想让瑞林死,闭上那张只要开口就让人想吐的嘴。
这一次的时机和出手的位置都很好,如此近的距离,没可能失败的,温奇紧紧盯着那张瘦削、精致的连毛孔都看不到的脸庞,期待有鲜红的血液溅落上去。
但是他就是失败了。
这一次,在匕首距离瑞林先生那张容长脸几厘米的位置时,温奇感觉一股力量击中了他,他有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轰鸣,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咣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温奇浑身战栗,一部分原因是气的,他明白过来:自己受到了电击。
这简直荒诞不经,瑞林的小队作为参加游戏的选手,已经享受了不用被稳定剂制约的特权,还能使用比场上所有人强得多的武器,但瑞林犹不满足,还要贴身再加一层保险,确保自己是“不可战胜”的。
在刚才那一下的电击中,温奇的手指痉挛时被刀刃划破了,此时还有血流出来,不过他活动着手指,只感觉到了僵硬麻木。
调整了拿刀的姿势,温奇再一次冲向了瑞林。
这挺傻的,不过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毕竟他什么也没有。
这次的电流更强,温奇被弹开,摔倒在地上,天旋地转中,他有一会儿感觉头沉重的抬不起来,拿刀的那只手被灼伤了,他只好换了只手。
空下来的右手抬起,蹭去了流出来的鼻血,温奇站起来重新面对瑞林,但是急促地喘息着,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塞缪尔注意到,在温奇扎向瑞林那一刻,以瑞林为中心,他周边隐约升起了一道紫色的光环,屏障一样将锋利的匕首隔绝在了几厘米之外。
在那道屏障升起的一瞬间,他的手心闪过一道光芒,塞缪尔认出这和不久前在蒙斯马顿博士摘去面具时的情形很类似。
所以瑞林周身的防御屏障大概也是一种高级的多功能芯片的效果。
意识到这一点时,塞缪尔就大体明白他应该怎么做了。
“你逃走之后,我另选了一个孩子,长得很不错,尤其是下颌角的弧度,非常性感,”瑞林先生满意地看着温奇失去武器,浑身颤抖的样子,朝他走过去,“他不是新人了,但是一直缺我这样的一个人作为靠山,对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来说我也正好是一个足够优秀的靠山。你见到那个孩子了吗?他这场游戏玩得应该很开心。”
温奇瞪着他:“他死了。”
“是吗?”瑞林先生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是你杀了他吗?你比他强一万倍,我早看出来了,如果你那天晚上接受我,我绝不会找他作为替代品。”
他朝温奇走去,塞缪尔看出来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大概是之前的战斗都太无聊或者太短暂了,由他的两名保镖就可以解决,他空配备了一身无敌的高科技却没有用武之处。
所以瑞林很珍惜与温奇这种猫逗老鼠样的单方面的玩弄,那把锋利坚硬的剑被他像权杖一样拎在手上,仿佛要展示自己的力量似的,他的右手夸张地向前伸着,一步步向温奇逼近。
温奇警惕地盯着他,突然推倒了一排货架砸向瑞林,仓库里的货架都是通顶的铁板货架,砸下去的力道非常可观,上面的大小包裹劈里啪啦地掉落下去,周围尘土扬起,完全湮没了瑞林。
但是当烟尘散去,瑞林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站在那一堆被挤压得变形的塑料包装食品中,他显的有一点困顿,但是绝不窘促,那层保护屏障完美地保护了他,他精心设计过的发型一丝没乱,连灰尘都没有沾上一点。
他偏薄的嘴角勾起,想对温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是温奇不在刚刚的地方了……瑞林先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温奇从他后方跳出来,拿着一根从地上捡到的三角铁刺向了瑞林后心。
防御屏障上流动的紫光在那一刻出现了些许裂缝,在三角铁距离瑞林身体几厘米时,屏障只发出了一阵“滋滋”的钝响,没能拦住那根三角铁。
这是这个时代很多高科技产品的通病了:它们太“聪明”了,这些高科技产品,例如瑞林的防御芯片,能全自动检测一切作用于植入者周边的力量并进行最为恰当且优秀的处理。当货架砸向瑞林时,这枚防御芯片检测植入者受到的威胁为以米为量级,大范围平板性的碰撞,所以它自动将防御类型调整成最适合此种威胁的形式,得以将瑞林保护的滴水不漏。
但是当短时间内有另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威胁到来时,这些高科技产品就可能做不出及时的反应。
瑞林转身时,那根生了锈的三角铁就在他的下巴处,力道不减地斜向下插过来,在意识到他引以为豪的防御芯片失效了的时候,他慌了。
第83章 断骨(八) 猩红
三角铁已经接触到了瑞林的皮肤, 又冷又硬的质感,铁锈和泥土混合着,还很肮脏。三角铁的顶端并不尖锐, 但是它现在在温奇这个以杀人为生的人手上,毋庸置疑能发挥出杀器的功用。
瑞林向后倒去, 不是有意识地去进行有效的躲避, 只是脚软了。
他并不是个专业的战士, 他的本职工作是坐在海景房的露天阳台上一边喝着红酒一边谈场盘根错杂的生意, 只是为了刺激才和这个游戏扯上了关系, 为了人身安全,他还特意安排了两个身手很不错的人作为队友随时随地保护他。
据说这两个人是专门做这个的,做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有钱人的队友, 名为队友实则保镖, 保证他们能快乐无虞地结束这场血腥的游戏。
所以当骤然遇到真正关乎生死的战斗,瑞林慌了,拿剑的手松开了在空中乱晃保持平衡, 他扭曲地后退了两步,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紫色的光流断续地在瑞林身前闪烁着, 保护屏障并没有完全失效,温奇向下插的动作受到了持续的阻力,若非如此,瑞林跌倒之前他的胸口就会被贯穿。
瑞林脸色发白:“你不能杀我, 我是宙斯俱乐部的高级会员, 不会随随便便被杀的,”,他语无伦次地出口一些规章制度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但对温奇根本没用。
瑞林还想许诺更多可观的好处, 但是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温奇,他意识到对此时的温奇而言,最大的好事莫过于自己去死。他终于彻底害怕起来:“……我,我错了。”
塞缪尔发现到了瑞林生死攸关的这个时候,那个持剑的男人也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感受到他的视线,那个男人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无论是瑞林还是他,都对塞缪尔没什么防备,他们认得出塞缪尔是个客串的NPC,并且等级很低,默认塞缪尔不会对他们的行为做任何阻拦……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没错。
塞缪尔往男人那个方向移动了一点,就像看到好戏上演时,围观的群众往往是会扎堆的,因为急欲找到听众分享自己的看法。
“他死了没关系么?”
这个男人下巴上有一道美人沟,配上他的脸型有种独到的魅力,和刚刚瑞林先生口中那个下颌角弧度非常性感的选手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在某个部分非常符合瑞林的审美,塞缪尔不清楚瑞林挑选充当保镖的队友是不是还对外貌有要求。
男人的眉眼间距很近,皱着眉头盯了塞缪尔几秒:“他害死了我的搭档。”
他不太担心说雇主的坏话,大概是在这种局势下,他确信瑞林会被杀掉的,他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他这种人……”,他突然很响亮地“啧”了一声,并不全是因为自己的有口难言——场上的形势发生了逆转。
本来……大概下一秒或者两秒,温奇手中的那根三角铁就能准确从瑞林的前胸扎进去穿透瑞林的心脏,瑞林是必死无疑的,但是就在这最后时刻,瑞林装配的防御芯片重启成功了。
重启成功的防御芯片检测到迫在眉睫的危险,呈现出了过度防御的倾向,搭载了高级安保系统的屏障一瞬间爆发出一阵强大的能量波,和前几次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在鼓动震颤的紫光中,温奇直接被炸飞了出去。
这一次,他伏在地上,没能再次起来。
他的四肢在匀速地颤抖,手心里攥出了一把滚烫的冷汗,胳膊肘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几乎支不起他的身体。温奇的头垂得很低,他的鼻尖一痒,有刺目的鲜红液体从鼻腔中流出来滚落到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上,“啪嗒”一声溅落成一朵齐整的小花。
塞缪尔看到另一边瘫软在地上的瑞林对当前的状况一副接受无能的样子,他上下摸了摸周身:虽然刚才受了不小的惊吓,但瑞林没受什么伤,只有脖子下方有点泛红,是在那场能量爆炸中遭到了累及。
瑞林目光发直地站起来,还在神经质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末了他要摔跤似的重重地向前迈了一步,目光胶着在前面的温奇身上,脸上露出又怒又笑的神情。
作为个连走路说话都要装模作样的人,在直播中表演了一场跪地求饶恐怕不太好过,塞缪尔嘴角噙着笑意,闲适地想。他偏过头去,发现那个男人也正在看他,他们两人在短短的相视中获得了某种默契——至少是塞缪尔想要他感到的默契。
于是男人动了动下巴,继续说了下去:“瑞林作为雇主就是最恶心的那一种。”
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一般,并且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可能还是在纠结于是否应该说自己雇主的坏话,不过他最后还是说完了,出于“反正都这样了”,一种现在很常见的心态。
总结来说,瑞林违背了最开始他们商量好的协议。
雇佣他们这样的保镖要价不低,但对瑞林来讲绝对算不了什么,然而瑞林就是违约了。
这有点类似于游戏开场前他和温家双胞胎的失败合作,温家双胞胎虽然是没有知名度的新人,但形象优秀,身手一流,绝对是最有潜力的那批选手之一,无论从哪个方向讲,与他们的合作都是稳赚不赔的,不过瑞林先生似乎是那种不侵占下合作对象的权益就会感觉亏本的人:进入游戏后他才告知男人和他那名已经死掉的搭档,他只打了最初商量价格一半的款项。
男人和他的搭档完全惊呆了,他们做这行——不能以年数来计算,因为若全年无休地参加这种游戏,没人活得过一年的——他们作为有钱人的保镖参与游戏已经有六场了,甚至有一场他们同时接了两个金主的活儿,都很顺利,那些有钱人对他们也礼遇有加,毕竟这确实是关乎性命的事情,只有瑞林不仅对他们颐指气使,还自食其言。
瑞林在对他们说只付了一半款项的时候表现得大度而宽容,看起来只是因为担心才这样做的。等游戏结束之后,我会额外多付给你们一些的,他这样说。
这种大概被称作小费的东西,本来就是应该有的,但瑞林以这样一种大方体恤的语气恬不知耻地说了出来,让那两个经验丰富的专业保镖也无语凝噎。
当时男人和他的搭档就想过要离开不管瑞林了,但是他们受到了瑞林的威胁。
“他说要是我们敢走的话他就联系节目组杀掉我们,”男人耸耸肩,“现在看来他其实并没有那个权限。”
“糟糕透顶的雇主”瑞林一步步向没有力气再站起来的温奇走去,他或许没有联通节目组抹杀某支小队的权力,但折磨温奇的能力显然他还是有的。
那把剑早就掉落在了地上,他懒得去捡了,反正真正让他能玩弄温奇的也从来不是那把剑:他有他无敌的防御芯片就够了。
他张开双臂向温奇围拢过去,笑得歹毒而狰狞,他似乎有些放弃在摄像头面前伪装优雅了,他现在只想让温奇这个小杂种跪在自己身前求饶,越凄惨越好,一定要比自己方才的窘迫更难堪才行。
瑞林看到温奇的手指蜷缩着,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血迹斑斑……但还握着那根三角铁,就是刚刚差点要了他命的那根,不过在能量波的冲击中断裂了,只剩下了钎子形状的一小截,边缘变形了,在手上轻轻一碰就会划出一道血印,不是个趁手的武器,但温奇紧紧握着——他的手上永远要有武器。
瑞林在距离温奇一两米远的位置时开口了,声音沙哑阴森:“把所有的武器扔掉,”,他张开双臂,手动形成了个一米见方的包围圈,“你不想再被电击了吧。”
“我的防护屏障只识别威胁性武器,可不会判断你是不是主动进攻,猜猜我要是现在碰你的话会怎么样。”
“武器扔掉,衣服也脱了,让我好好疼疼你这个可爱的小杂种。”
他的步伐谨慎,但言语轻蔑、眼神放肆:他相信温奇不可能还有力气反抗他。
事实上,他的想法没错,温奇跪在地上,连意识都聚拢不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鼻血汇成一片猩红,恍惚觉得那片猩红好像将自己淹没了,连呼吸都沉溺在鲜血中,他感觉到了安宁,就像是在暴风眼中的绝对安静,他沉溺在鲜血里,耳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什么痛苦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
温奇很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但是包裹住他的鲜血却渐渐变凉了,然后蒙蒙的发黑,鬼影朦胧——瑞林的影子映在了上面。
他本能地想抓起武器,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杀掉,但是手中的铁钎却怎么也举不起来——瑞林踩住了温奇手中的钎子,然后目光左右打了个转,他弯腰从地上散落的被子上撕下一长条布料,将布料厚厚地缠在手上,他从温奇的手中拽出了那根钎子,拽的动作很粗鲁,几乎将温奇的手掌划成两半。
随后他举起钎子,扎进了温奇的右手心里。
第84章 断骨(九) 他早该知道的
饶是温奇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也禁不住整个身体弹跳似的颤抖起来,在钻心的疼痛中,他发出短促的“啊”声, 不过紧接着他就咬牙将呼痛声咽了回去:他在疼痛中恢复了一些意识。
温奇不肯再向瑞林示弱,但急促的喘息中, 他的鼻息湿润而破碎, 可怜巴巴的。虽然如此, 塞缪尔认为说是这样的温奇唤起了对方的施虐欲不太准确, 因为那个笑得夸张的瑞林先生显然生下来就是个施虐狂。
凭他自己是战胜不了像温奇这样的游戏选手的, 瑞林十分清楚,并且在前不久身体力行地体会了这件事。这些选手都年轻强壮,拿着刀或者枪的时候身姿挺拔, 比那把说是国宝级的锻刀师打造出来的剑还要漂亮锋利得多, 在这个血腥病态的社会中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而他们这种人像是软塌塌的钞票,肮脏又俗气,烂大街的玩意儿, 谁拿在手里都会犯恶心, 但是再破再脏, 这种东西天生总是带着自己的价值。
瑞林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烂人,同时他又明白自己这张钞票的面额够大,足够买到任何他想拿在手中把玩的利剑。
他伸手去触碰温奇长长的睫毛,后者避开了, 并且用还能活动的另一只手攥拳砸向了瑞林, 这一拳实打实地打在了瑞林的脸上。
瑞林的反应慢了好几拍,鼻血流出来后他才踉跄着起身,做了这个他两秒钟前就应该完成的动作。
塞缪尔侧脸朝那个有美人沟下巴的男人调侃地笑了笑:“看来保护瑞林先生是个很辛苦的差事呢。”
这句话正对男人心理,他含蓄地苦笑起来:“谁说不是呢, 而且他特别爱找事。”
塞缪尔微微抬起下巴,以类似俯视的角度眯着眼看向温奇和瑞林那边,瑞林站起来后忽然打了个哆嗦,幅度很大的哆嗦,瑞林的头晃动着半弯下腰去,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不动了。
塞缪尔暗暗皱起眉头,从他这个角度看的很清楚——他真后悔站在这里了——瑞林那张脸毛孔都看不见的细腻面孔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数个蚕豆大小的脓包,在脓包生长到表皮透明时,伴随着轻微的“噗嗤”声响,脓包破裂,喷涌出绿色的粘稠液体,这些液体扭曲地流动着,渗入皮肤发出滋滋的淡黄色烟雾,然后向下混合着鼻血滴落下去,视角效果像是以瑞林的脸作为平底锅,在上面炒了一道红绿相间的菜。
“哇,”塞缪尔听身边那个总是阴沉沉的男人发出了声还算惊讶的感叹,“新款的医疗芯片,能提供比医疗仓更加及时的救助,随时随地为你进行一场手术,”——像是背广告词似的。
塞缪尔承认这种医疗芯片的作用,瑞林脸上被打出的淤青已经完全消失了,他身边站着的男人,或许是刚才有意识地拉近关系起了作用,对塞缪尔已经基本完全没有防备了,他对塞缪尔说:“只能处理点不太重的伤口,被砍了一刀或者肠子流了出来,不过很实用,最重要的是在这种游戏里是被默许的,我准备这场游戏结束后也去买一枚。”
塞缪尔眼睛眯着,扯了下嘴角,问得比较委婉:“但是你不觉得手术的过程很影响食欲么?”
“你说恶心?”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咕隆”的笑声,“比这恶心的事情我见多了。”
男人这句话说的很应景,他们正在见证一场挺恶心的事情,出于各种原因,只是看着。
在瑞林的脸上进行着五颜六色的手术时,温奇努力地想把扎穿右手的铁钎子拔出来,那根铁钎子穿透他的手心深深插入了裂纹的水泥地里,应该是不难拔的——如果被扎穿的不是他的右手的话。
而且温奇没力气了,他的两只手都在发着抖,每次颤抖都会带动伤口溢出更多发暗的血液。这样做是在加重伤情,温奇应该也清楚,但他的眼睛黑漆漆的没有任何情绪,执拗地要把他的右手解放出来。
瑞林拿起了一个军绿色的背包,这时塞缪尔才发现温奇现在蜷缩的墙角正是他们昨天晚上待的那处,原谅他如此迟钝,但这里和昨天晚上的样子的确截然不同了。
几个小时前,在暖橙色的灯光下,他们三人并排窝在墙边,盖着卡通风格的被子,积攒够了顺利度过剩下两天的稳定剂,天南海北地胡乱聊着天,温奇还拿做工很优秀的□□撬了核桃吃,温馨的不像样子。
而现在,那里只有化不开的黑暗,灰尘混着鲜血,只剩下温奇一个人,正无助地反抗着一个变态对他施加的暴行。
他们的稳定剂恐怕也要没了:瑞林从背包中拿出稳定剂,手上很不小心,当然他也并不在意,掉了几支到地上摔碎了,而他抓起两支重新向温奇走去。
在瑞林欺身到温奇面前时,温奇终于拔出了那根钎子。他仍然有些神志不清,头低垂着,但是尖端对准了瑞林,好歹摆出了一副抵抗到底的架势——用左手拿着的,他的右手扭曲地垂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废掉了。
瑞林看到温奇的反应后很短暂地停顿了半秒钟,然后显而易见的更加兴奋起来:温奇太对他的胃口了。
他再一次张开双臂,一般来讲,这是个放弃抵抗的和平姿态,但是在装载着顶级保护芯片的瑞林这里,这个动作有着完全相反的含义:这就是瑞林能做出的最尖锐的攻击状态。
他阴阴地笑:“看来电击的滋味还没尝够呢。”
瑞林无所顾忌地继续向前,满意地看到温奇在他到达一个距离的时候突然松了手——温奇害怕了。
他不示弱不求饶,但是内心深处的确因为胆怯而颤抖起来。
温奇自认从来没有低估过那些人的本事,毕竟他那么敬爱佩服的爸爸妈妈就是死在了那些人手上,但他还是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
那些人从他们这里理所当然地剥削抢夺走了一切,用来加固保护自己的堡垒,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居高临下地玩弄着他们。
而他们能做出的最大反抗就是在堡垒上撞得粉身碎骨,就像他的爸爸妈妈。
他的妈妈是个强大的女性,十五年前的十月十一日,在那一天,他的妈妈率领着三支超过了万人的反抗军朝着上城进发了,他记得出发那天早上,他被爸爸领着,给妈妈带上了自己亲手做的手工胸针,他在弯下腰的妈妈侧脸上亲了一口,烧得迷迷糊糊的,口齿不清地让她早点回来。
但是她没能回来。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反抗战争在整个上下城的演变中都是很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现在还被当作素材,底层人想看的牺牲热血、断肠爱情,抑或者是权贵们想嘲讽的螳臂挡车,都尽可以从这场战争中找到答案。
他爸爸当时为了照顾生病的他留了下来,然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陪在妻子身边了:下城经受了足足两年的封锁。
在封锁解除后的一天,他爸爸在他床边坐了一夜,然后去为妻子报仇了,他说他会回来的,回来时还会给他带一块很好吃的蛋糕,下城很难见到的那种,但是他也没有再回来。
他真的真的很想杀了那些人,一千遍一万遍地杀掉他们,他想再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撒一次娇。
但是……真的好疼啊……
瑞林先生的目光在温奇苍白的下巴、圆润得有几分幼感的指尖以及破损的T恤下在微微起伏的小腹上舔舐般地划过,叹息般地笑道:“我就知道你总会听话的,就是再烈性难驯的野兽也怕疼。”
听到这句话时,温奇突然抬起了头,这张混合着锋芒与乖巧的脸狼狈地暴露出来时,让人血脉偾张,唯一不合时宜的是他的眼睛,充血的眼眸中有恐惧有恍惚,还有愤怒与不甘。野兽懂得趋利避害,他比野兽还不识时务。
瑞林痴迷地闭上了眼睛,他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疼爱一番这个小疯子了……不过他是个谨慎的人,尤其在面对参加这种游戏的杀人机器时,更应该谨慎。
因此瑞林哼着曲子,转到货架那边,拆出了一根三角铁,在芯片的加持下,他可以短暂的力大无穷、无所不能,将三角铁在手里掂了掂,他觉得太轻了,使不上力气,于是他又抽出了一根三角铁,将两根合在一起,总算是个趁手的家伙什了。
他用合起来的三角铁劈头盖脸地抽向温奇,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嗜好,只是为了让温奇“老实一点”,男人的声音里只有冰冷和不耐烦:“他要是老实一点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塞缪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然后在某一瞬间,他忽然抬手摸了下耳朵,笑容丝毫未变,塞缪尔若无其事地问男人:“说起来游戏结束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瑞林应该不会让你好过的吧。”
“啊,当然,”男人“啧”了声,他很奇怪地看到塞缪尔伸手探向了他拄在地上的剑,不过看起来对方只是对剑柄上的一颗宝石感兴趣,他没有在意,“所以我们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去找利亚姆先生,利亚姆先生是搞这个游戏的高手,他说不定愿意收留我们。可惜我的搭档死了,不然我在他那里会更有用一些。”
他发现塞缪尔竟然抚摸过宝石后握住了剑柄,这就是对他的冒犯了,他需要制止塞缪尔,但在斥责的话出口前,他还是是惯性地继续说着:“利亚姆先生是个非常——”
他敏锐地听到了风声、刻意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声,他去拔剑要转身斩向来袭之人,这是他下意识的本能,但是剑没有随他所想的挥出去。男人震惊地看向塞缪尔,塞缪尔也在看着他,笑容轻飘飘的,模糊得像是嘲讽,但是手下的力气很大,阻止了他拿起武器。
男人的眼睛眦开,几乎抵到眉骨:他终于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了——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现在才意识到他是谁。
他该知道的,他早该知道的!
男人的目光追随着塞缪尔,直到被破窗而入的温明刺穿心脏沉重地倒在地上他依然紧紧盯着塞缪尔看……眼神很复杂,但绝没有怨恨。
塞缪尔避开男人的尸体向前走去。
第85章 断骨(十) 做个胆大一点的赌徒就好了……
瑞林正将稳定剂注射进已经没有反应的温奇的脖子里, 一边的温明眉头皱得很紧,但是就如同刚才的温奇一样,他对身上套了好几层保护装置的瑞林毫无办法。
“你要杀了他吗?”
瑞林施施然地一笑:“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 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他呢。”
他按向温奇颈侧的动脉,那里温热而柔软, 触感非常好, 只是太脏了。在方才那一场大概不能称之为战斗的战斗中, 温奇的头脸上沾了灰尘
瑞林展示性地将那管绿莹莹的液体稳稳地注射了进去, 他朝温明笑:“你知道你们费尽力气找的这些试剂是做什么的吗?”
“为了这些试剂, 你们杀人或者被杀,将这里变成血淋淋的屠戮场,但是追求来的只是, ”他因为激动而磕绊了下, “只是些迷.奸药而已,碰巧对你们身上的毒药有点效果罢了。”
这大概是这场游戏中策划的“巧思”之一,不知道想出这个点子的那位策划为自己的才华通宵狂欢了几个晚上:让那些威风凛凛的选手在结束了一天的争斗后心甘情愿地将药物注射入自己的身体, 光是想一想就含有某种禁忌的刺激。
除此之外, 这样做还有一个巧妙之处, 就像瑞林现在做的,对某个选手感兴趣的权贵尽可以就地取材,让对方从杀伐果断的战士堕落成一个只会献媚讨好的宠物。
这么有趣的设定,瑞林很荣幸自己是那个把这一切讲出来的人, 而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会被如实地记录进摄像头:他驯服了温奇这只野兽, 全知全能的仿佛一位从天而降的神祇……尤其是在场上还有那个人的时候。
他抬头,阴森森地朝塞缪尔笑:“你终于出手了,弗彻大英雄。”
塞缪尔向两边摊了下手,表示自己手无寸铁, 他缓步朝瑞林走去,脸上在忍笑,为这句大英雄而笑,他说道:“我出手,是为了瑞林先生你出手啊。”
瑞林歪头盯了他片刻,正如塞缪尔对他们这些人的印象一样,已经精虫入脑:“我对你这种类型也很感兴趣,你的嘴巴很性感。如果你被抓的那天我在就好了,”,瑞林的眼睛因为沉溺在幻想中而微微上翻着,随即那只眼睛又看向塞缪尔,“听说那天他们玩了点过分的。”
塞缪尔停在瑞林身前,轻轻皱了下眉,因为瑞林先生突然蹲了下去,伸手摸向了他的左腿,那是一种极具色|情意味的抚摸,受过改造的左腿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塞缪尔在猛烈的一晃后仓促地支撑在了瑞林的肩膀上。
塞缪尔没有低头,他只是眼眸半阖着看向虚空,但虚空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所以他一侧头,看向了温明,后者也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朝温明苦笑了一下,他想对方大概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毕竟这真是个很糟糕的姿势,幸好瑞林只是蹲着。
瑞林的脸朝向塞缪尔的左腿,两眼上翻着竭力往上看,他的眼睛天生带一点不明显的外凸,朝上翻白眼的时候活像一只怪异的青蛙。
他问塞缪尔:“他们拿刀把你的小腿砍下来的时候疼吗?”,不等塞缪尔回答他又自问自答道,“一定很疼,腿还没有掉下来的时候就被剁成了肉泥,而你那时候还醒着。”
塞缪尔这次垂下了眼睛,他透过睫毛微笑着看向瑞林,微笑得很随和:“瑞林先生,不要像条狗一样蹲在我脚边好么?”
瑞林站起来,凝望着塞缪尔,在长达三分钟的对视中,他的眼神从狂乱冷淡下来,他重新走向温奇:“果然当时让你参加是正确的,你变了很多。”——但是还是太狂妄了。
他已经不再对塞缪尔感兴趣了,他是有自己的品味标准的,比如他只喜欢原汁原味的孩子,像塞缪尔这样已经被改造过的就不再入他的眼了……因此他也不会正眼看一眼温明。
但是他不对塞缪尔感兴趣,不意味着他不想驯服他:这可是弗彻啊,传奇中的大英雄,曾经统治了这个真人秀游戏整整四年。温奇现在凭借着一流的身手和带点反差感的脸蛋获得了不少权贵以及观众的瞩目,而那时候的弗彻,风头比温奇胜过百倍不止。
将一把刀扔到地上,瑞林稍稍退后了半步,用眼神示意塞缪尔把刀子捡起来。
“其实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堕落得太不是时机,如果你坚持反抗到底,他们会把你供起来的,”,他在看到塞缪尔俯身半蹲下时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声音不急不缓,“我不会,但是有些人会的,你是除去十五年前下城暴乱的反抗军统领外,最有资格和我们坐下来谈一谈的。”
他扁平而瘦削的手掌从塞缪尔头顶一挥而过,探测出了塞缪尔的信息:“B级……你聪明点的话,绝不会仅仅只是B级的,可惜你们这种人总是太冲动,就像大脑没有发育完全的甲虫。在你最应该蕴奇待价的时候,你竟然会选择为了救一个队友放弃一切,”,瑞林先生轻蔑地笑,“而那个队友还根本不是什么队友,他只是突发奇想去体验一把游戏的蒙斯马顿先生。是以你才会彻底地沦落成为一个笑话。”
“不过或许也不算太坏,起码在你堕落的时候蒙斯马顿先生出手把你划作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没让你沦为成为公用的玩物。”
塞缪尔对瑞林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沉默地将捡起的刀子递给瑞林,瑞林没接,反而朝温奇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瑞林抬起胳膊指向温奇。
“你的刀法很好,现在已经好的像个笑话。不过我给你提供一个用武之地,把他的腿砍掉——两条都砍掉,从腿跟向下十五厘米左右开始砍。”
瑞林先生粘滑的眼神在温奇身手蠕动着,带有一定的腐蚀性,仿佛已经将温奇还勉强挂在身上的布料扒掉,然后丈量起他想进行肉.体改造的位置。
“我不准备让他再站起来了,他不太听话,还是在地上爬更合适。当然我会补偿他的双腿的,我打算把断肢那里改造成尾巴,鱼的尾巴,肉色鳞片的,又粗又长的那种尾巴。”
他“嗬嗬”地说着他的构想,语气让人想吐:他不把温奇当成人看,甚至连宠物都算不上,他只是像谈论一个可以随便搓扁揉圆的色.情玩具一样讨论该怎样在温奇身上动刀子。
“前段时间出了一种新的材料,总体还在试验阶段,现在是有市无价,”,瑞林的视线短暂地转回塞缪尔,依然带着恶寒,“你可以转告蒙斯马顿先生,如果他有需要的话,我刚好有一点途径。”
“那种材料猛得很,绝对能叫他化成一滩水。你能想象吗,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在地上爬着,那里就能流出水来,顺着他的尾巴蜿蜒而下,印下一道黏糊糊的水渍……”
在瑞林聒噪的喋喋不休中,塞缪尔从手中那把沉甸甸的刀看向一边的温明——或者说加赫白。
温明的眉头蹙着,嘴唇上有点发白,紧紧抿起,是个担忧的神态,不过塞缪尔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份担忧是给他的。就像十几分钟前,温明杀掉那个有美人沟的男人,从塞缪尔身边经过去救温奇时,塞缪尔叫住他,问出一个问题:“温奇和我二选一的话,你怎么选?”
温明当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或者说那个朦胧的冷笑就是他的回答。
但是温明可以在他前面拒绝做选择,他在瑞林面前可没得选:瑞林对他的顺从犹不知足,要逼迫他做一点更过分的事情。
塞缪尔握刀的手微微用力,一步步朝温奇走去,顺路用瑞林刚才剩下的半瓶水冲洗了下手指。他在温奇身边半蹲下来,同时几乎没有停顿地划开了温奇的裤子。
温奇伤得很重,别说晕过去了,这个伤势就是死两次都是够的,但是蒸腾在那种缠人的药物之中,他偏偏死不了,连意识都没办法完全地消散。
他看到塞缪尔走进过来,张嘴想要出声呼唤他,但是他的喉咙干哑的厉害,所以在一片混乱中,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只是觉得很痛、很渴、很委屈,所以下意识地想要从塞缪尔这里获得安慰。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在一切的有关痛苦的感受外,他很热。
他的腿在覆盖住皮肤的衣物被除去的同一时刻便不受控制地屈起,他上身的衣服早已经被撕碎了,但是还是热,坦诚在外的皮肤伤覆盖了一层薄汗,莹白的皮肤下,血液被炙烤出来,让他胸前被蹂躏啃咬过的两处更加血淋淋的硬挺……而他的下身竟然也在微微抬头……
他忽然不想让塞缪尔过来了。
塞缪尔当然不会因为温奇的羞耻而停下,他捏过温奇涨得发红的脸,用还沾着水珠的指尖搓过他眼下、嘴角的皮肤,动作很粗鲁,完全辜负了温奇对他的依赖。
温奇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在干裂的嘴唇接触到清凉的湿意时身不由己地喘息着张嘴,要去把那节指尖更多地含入口中,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如此陌生而暴虐的情.欲,理智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他又忘记了羞耻,只是用祈求的眼神注视着塞缪尔。
血肉模糊的右手扭动了一下,他想抱住塞缪尔。塞缪尔沉默地摁住神志不清的温奇,阻止他进一步加重自己的伤情,然后他俯身,贴得离温奇的脸很近,然后他再次辜负了温奇对他的喜爱。
他的声音很冷,对比着温奇失神迷离的眼神几乎有些扎耳:“记住,我是为了温明才这么做的。”
温奇喘息停滞了,他的眼睛艰难地恢复了一瞬的清明,他摇了下头,右手再次挣动起来。
塞缪尔更紧地摁住他的手:“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瑞林先生站在一边,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听不清楚塞缪尔和温奇之间说的话,毕竟,脱离了那些高科技,他在各个维度都不如一个生理正常的普通人,听力也是。尽管如此,他很自信,自信塞缪尔会按照他所说的做的,在这里,他是神祇,他的话就是规则。
他催促了下塞缪尔,迫不及待要看到鲜血和断肢了。
塞缪尔抬头,转向瑞林,嘴角弯起,是个皮笑肉不笑的温顺笑容。他回答:“好。”
得到回应的瑞林很满意,他开始畅想,先是考虑要如何处理砍下来的腿,弗彻的腿是被包装成一件高级的商品拍卖了,被几个有异食癖的权贵花大价钱买走,做成了一道摆上餐桌的菜。
他不想那么处理,他还是希望把这两条腿做成标本收藏起来,会很有纪念意义。并且凭借着他今天的出色表现,幸运的话,他能更加深入地参与到这个真人秀游戏中来,然后就能接触到更多合他口味的选手,他会收藏到很多条腿的,瑞林很确定地想。
但是下一秒,那把他给塞缪尔的刀子,在塞缪尔毫无征兆的反手一击中,划破空气——保护屏障——以及他的衣物,刺穿了他的身体。
瑞林先生完全想不到塞缪尔会这样做,这样做的后果在半个小时之前温奇已经一遍又一遍地为他们展示了,除了被电击的耳鼻流血外没有任何作用。
他同样不明白为什么那把刀没有像之前一样在距离他几厘米处停下来——七厘米,这个距离是他设定的,负责芯片防御的工程师劝告他说七厘米太短了,不是一个安全距离,那真是句废话,他要的就是刺激。
看到屏障在袭击时于他眼前一圈一圈地荡开数据流样式的光环,瑞林先生感到头晕目眩。
所以比他低等的弗彻凭什么能突破他的防御?
瑞林震惊而茫然地看着那把刀扎进自己的右肩,这并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另一枚更高等的芯片的惩罚机制。
金、紫、蓝、白……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做个胆大一点的赌徒就好了。
蒙斯马顿把那枚芯片安插到他的身上,是为了防他,但那终归是一枚最高等的金色芯片,能惩罚他,也能惩罚意图伤害芯片主人的瑞林。
瑞林终于倒在地上,惩罚机制是致命的,几乎在一瞬间将他的五脏六腑灼烧殆尽。
他的手在身上胡乱摸索着,不能接受自己保养良好的身体会毁灭在塞缪尔的手上,他是仅次于蒙斯马顿那个级别的权贵,没理由会死在这样一个游戏里。
他的身体像迸裂了一样开始渗出血来,从里到外地四分五裂了。
塞缪尔很想笑着说点什么,瑞林先生的死会是件大事,他一句话也不说地杀掉他简直是浪费了对方的性命。
但是他突然跌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瑞林妄图伤害高级别权贵要遭受惩罚,他也一样。
第86章 断骨(十一) “我是为了温明才这么做……
没有了仗着保护屏障为非作歹的瑞林, 温明很顺利地跑到温奇身边,迅速检查了温奇周身上下的伤势,他皱着眉, 麻利地找出仅存的几支没有摔碎的稳定剂,注射进了温奇体内。
瑞林先生关于稳定剂的解说是没有骗人的, 这种名为稳定剂实为催情剂的药物, 当足量注射三支后, 又会发挥出解药的效用——真是一种神奇的药物。
能想出这种药物组合的人从某种意义上的确有一些天赋所在。
他将温奇扶起来, 然后用能找到的最好的药物给温奇紧急处理伤口, 皮肤上的外伤是很好处理的,比较麻烦的是温奇的右手,那里有一道贯穿性的撕裂伤, 并且在瑞林保护屏障的冲击下有一些溃烂了。
万幸, 缝制伤口的针线这个小小的生存屋也有提供,温明用酒精将这些器具简单消了毒,在温奇的右手上也倒了些酒精冲洗掉血污, 温明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不错, 但再不错也无法掩盖这是在皮.肉上动刀子的事情,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绝对会产生不可避免的疼痛。
但是温奇面无表情地歪坐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撑住无力的身体,从头到尾, 他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塞缪尔, 然后他突然说道:“弗彻死了。”
温明看了他一眼,他回看过去,呢喃出声,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弗彻也会死。”
温明终于处理好温奇的右手, 在缠紧绷带的指尖上握了握,随着指尖相触,一抹带着暖意的白光细润地流动过去,接着,温明抬头,确认了一下温奇的脸色,很苍白,侧脸嘴角处被擦洗过后,星星点点的青紫色更加触目惊心。
温奇没有和他对视,依然在看塞缪尔,映出的侧面身影疲惫而虚弱,并且在细碎的颤抖。
温明从这个侧影中得到了和那时凭借着保护屏障逼近温奇的瑞林先生同样的结论:温奇害怕了。
手指轻柔地搭在温奇的上臂处,堪称温柔地安抚着,温明凝视着温奇的目光却以完全相反的感情流露出冷冰冰的嘲弄。
加赫白想塞缪尔这一次是错了,他不知道塞缪尔的具体计划,但总能猜出个大概,毕竟他们可是这么久的对头了。
他承认,塞缪尔确实常常有一些花里胡哨的把戏和旁门左道的计谋,并且运数很好,总能胜他一筹,但这一次,塞缪尔失败了,因为他选中的温奇根本就担不起成为那名英雄的重任——温奇的本质并不够坚强,从这一点看,他认为如果塞缪尔真的想做这件事情,还不如自己来。
况且这一切都姑且不提,塞缪尔明显的画蛇添足,好好完成攻略温奇的任务不就好了吗,什么平权什么反抗,和他有什么关系。已经到百分之八十的攻略度,再加把劲就可以完成任务离开这个小世界了,偏偏他要多此一举。温明从塞缪尔的“尸体”上收回视线,缓缓做出一个微笑。
他唤道:“温奇。”
温奇垂下头,还是只有那句话:“爸爸妈妈死了,弗彻也死了……”
温明靠过去,搂抱住温奇:“我们会没事的。”
一只大鸟忽然飞过来落在长屋的窗沿上,天已经黑了,大鸟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发亮,中间闪着红点,忠实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温奇闭着眼睛,在温明的肩头靠了十几分钟,主动地提出:“我们该走了。”
温奇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摇晃了一下:他注射稳定剂的方式不太正确,所以身体现在虚弱透了,活像是干了两瓶“飞屋”。
飞屋是下城最常用的一种迷.奸药,药效很强,并且受害者醒来后不会记得任何事情,只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乘坐着会飞行的小屋摇荡了一夜的梦,很浪漫……大概,总之现在已经被当作了下城的特产之一。
走到门口,温奇忽然歪头凝视了温明半晌,眼神很复杂:他是个连与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存在都不愿允许的人,他热衷于出风头,享受各种各样喜爱他的目光。
他也自信他是比温明强的,所以刚才那个噩梦让他错乱,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被觊觎玩弄的应该是温明,他是那个英雄救美的人才对,为什么会反过来呢,为什么那么狼狈地哭泣的样子要被弗彻看到呢?
温明想起那句话“我是为了温明才这么做的”,弗彻贴在自己脸侧说出的那句话。
凭什么自己被救要承温明的情?
但是……温明形状漂亮的眼睛放空了一瞬,爸爸妈妈死了,弗彻死了,他只有温明了。
于是在推开仓库的大门前,他主动地将下巴硌在温明的锁骨处,轻轻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软的声音:“哥哥。”
——
塞缪尔是在几个小时之后醒来的,治疗仓在检测到他的眼动情况后自动打开了舱门,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他当然是死不了的,蓝色级别的芯片惩罚他犯上作乱,但金色芯片愚蠢地保护了本不是他主人的自己。
这些高科技就是这样,每个部分都是最顶尖的智慧结晶,但是组合起来却能做出愚不可及的事情。
蒙斯马顿没向他的方向看,不过显而易见知道他醒了过来,连头也没抬地分了一个屏幕到他眼前。屏幕上是被均匀划成的小窗口,窗口很小,密密麻麻的好像牢笼——或许就是些牢笼也说不定,里面关着衣衫不整、满地乱爬的游戏选手们。
都是没能按时足量注射入三支稳定剂,导致“药效”发作,被回收来的选手。塞缪尔最开始听到游戏规则时,以为这里的药效发作指的是开场前选手被注射入的毒药,不过现在听完瑞林先生尽职尽责的解说后,他已经更新了认知,意识到这些选手的症状正是他们视为解药的稳定剂带来的。
这些选手大概只收集到手了一支或者两支稳定剂,在眼看时间不够时提前将手里的稳定剂注射进了身体——总之比一支稳定剂也没有注射的好,按照昨天晚上他们遇到的那个和犀牛先生在一起的选手的下场,一支稳定剂也不注射,等到毒药发作是根本没救的。
蒙斯马顿慢条斯理地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他歪坐在一架绝对不属于塞缪尔办公室的银白色椅子上,两腿交叉起来:“弗彻大夫,你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呢。就算嘉奖吧,今天治疗的人选由你决定。”
塞缪尔的视线没在屏幕上一格格的血腥画面上停留半秒钟,他转向蒙斯马顿:“没事么?”,他的声音很低,喑哑的不像话,“我杀了瑞林先生,没事么?”
他没死,但有一小段时间,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内脏也全部毁掉了,在医疗舱里简直是重新长了一副脾肺。
这怎么想都不是个小事,但是蒙斯马顿博士神态自然,仿佛塞缪尔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
“你没有杀任何人,反而你创造性地提出了一种新的玩法,我已经将你在游戏中的权限升为了A级,希望你能帮助我将这场游戏变得再有趣一点。”蒙斯马顿的手指停留在太阳穴旁边,统筹着游戏上的上下事宜,“至于瑞林先生,是我杀的,因为他肆意伤害无辜的选手。”
这句话当然是纯然的胡说八道,权贵们玩弄选手不会有任何惩罚,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事情,但是瑞林先生因为这个原因死掉了,塞缪尔知道也不会有人要为他讨一个公道,毕竟这就是蒙斯马顿先生的态度。
“你放弃一切救的那个队友还根本不是什么队友,只是突发奇想去体验了一把游戏的蒙斯马顿先生……”,塞缪尔想起瑞林说过的这句话,如果有死前十句话将作为这个人的遗言的规定的话,那这句话也得算作瑞林先生的遗言之一了。
他作为红方的军官,在付出巨大牺牲的情况下把蓝方首领从蓝方手中“解救”出来,从事实上来讲,这个行为挺没必要的,甚至没准还有点添乱,所以事后蓝方首领还愿意出手帮忙简直可算是“不计前嫌”了。但是从感情上讲,弗彻对待当时伪装成队友的蒙斯马顿绝对将忠义二字做到了极致,反倒是蒙斯马顿欺骗在先,直接导致了弗彻的悲惨结局,是蒙斯马顿辜负了弗彻的信任。
他和蒙斯马顿的关系大概是有点复杂的,不过塞缪尔恰好对此有一些经验,并且很愿意分享给蒙斯马顿,比如他们二人杯酒泯恩仇,从此抛却身份壁垒成为兄弟——正好弗彻的办公室里就有不少酒,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可惜的是塞缪尔说了根本不算,所以他思索着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蒙斯马顿,古怪地看了蒙斯马顿一会儿,塞缪尔笑了下:“是你给我的那枚芯片救了我。”
蒙斯马顿将芯片植入他身体时他只以为是监视或者警醒,但是既然他与蒙斯马顿还有这样一层旧情,那看来蒙斯马顿当时的行为应该还有另一种意义。他或许可以从这里推断出蒙斯马顿对待他的态度。
然而蒙斯马顿只给出了一个说不上好坏的回答,他很冷淡地点点头,毫无波动地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一句敷衍的客套话,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蒙斯马顿看起来也没兴趣对比自己级别低很多的人句句做出解释。
总之对方对自己的性命根本不在意或者在意的极其有限,瑞林口中的这条信息用处不大,塞缪尔初步得出这个结论后垂眸抿了下嘴唇,识趣地看向了屏幕:“我来决定治疗的人选?”,屏幕上是一个一个的小窗口,每个小窗对应一名被关押起来的游戏选手。
选手被单独关押在了无窗的小隔间里,除去神智都不清醒外反应也并不完全相同,有的昏迷了过去,有的被束缚带绑在床上,面目狰狞地挣扎着,是注射了不同数量稳定剂的结果。
这些选手中,有单纯为刺激而来的富家子弟、也有为了求名求利不顾一切的,当然后者间或许也不缺少对这场游戏的恶毒残忍一无所知,懵懂至此的,但绝没有一个人是被胁迫参加的:这个真人秀游戏,发展到目前为止,还保持着热血刺激的表象,哪怕死亡率居高不下,也有源源不断的年轻人趋之若鹜。
塞缪尔对这些选手丝毫不认识,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他们进行关怀,不过倒也没有亲自送他们惨死的恶趣味。
他几不可察地敲动着手指,在做出下一步行动前先问系统道:“攻略进度有多少了?”
“百分之二十,”系统回答,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塞缪尔殿下你要加把劲啊。”
“在温奇的眼里,我对他也算是舍命相救了吧,温奇对我就这么一点感情?”
“嗯……”系统沉吟片刻,“倒也不全是,在你和温奇相处的过程中,温奇对你的心动值最高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你死掉,不对,是他认为你死掉之后才降到二十的。”
在系统由这个数据分析出什么不靠谱的结论之前,塞缪尔“哼”地笑了声:“温奇是个不被注视着就会难受的孩子呢。”
系统感到CPU有些过载,它一边分析着攻略数据异常的波动,一面想问塞缪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视角微微偏移,扫到塞缪尔身边的蒙斯马顿,系统被吓了一跳:“他在看你唉,蒙斯马顿博士在盯着你看!”
塞缪尔在系统被蒙斯马顿吓到之前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的,他楞了一瞬,半是认真半是打趣系统道:“说起来,他们的高科技不会厉害到知晓你的存在吧。”
系统和宿主同喜同忧,本是自我感动觉得自己是头一号认真的系统,不成想直接被质疑了能力,当即不悦:“当然不会,本系统可是……”
塞缪尔理所当然地忽略了系统后面那一通巴拉巴拉的废话,他偏转过头,没有贸然直视蒙斯马顿,但是拘谨地表示了恭敬:“蒙斯马顿博士。”
他等着对方对自己说点什么,因为对方真的在盯着自己看,目光沉沉的,不像是个没事的样子。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本来交叉着腿坐着的蒙斯马顿忽然站了起来。
“弗彻大夫。”
塞缪尔的食指再次轻轻敲动了一下,这个称呼,似乎代表蒙斯马顿先生又入戏了,把自己真的当作了精神病院的主人蒙斯马顿博士。
蒙斯马顿来回地踱着步子:“我真是很遗憾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命的珍贵,”,他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一指,立刻有一块屏幕平滑地移动到他指的位置,他指着那些选手,“这么多可怜的、被病痛折磨着的孩子等待着我们去拯救,你怎么可以拿生命开玩笑呢,弗彻大夫?”
蒙斯马顿作为蒙斯马顿博士存在时,话会多很多,而且声音高低起伏格外明显,几乎有些尖锐,塞缪尔皱眉盯着动作夸张的蒙斯马顿,在蒙斯马顿看过来的前一秒低头:“您说的是,蒙斯马顿博士,是我疏忽了。”
“所以——”塞缪尔没有看着蒙斯马顿,但是从声音判断,蒙斯马顿靠近了自己一些,“所以没有什么东西拯救了你之说,只要你不去多余地牵死神的手,死神也不会靠近我们的,因为我们是生命的卫士,和死神是平起平坐的。”
这句话似乎是指责他作死,塞缪尔无声地笑了笑,故意地曲解了这句话的意义:“可是蒙斯马顿博士,瑞林这样的人也能被称作死神么。”
“他当然不配,”声音离塞缪尔又近了些,“他只是个麻烦,麻烦的确是要清理的,我不会为这件事责怪你,弗彻大夫。”
蒙斯马顿的手拍在塞缪尔的肩膀上,这一次,塞缪尔没有像上次那样紧绷,不过他虽然放松,埋藏于他身体某一处的那枚芯片却有所感觉地跳动起来,带动着周边的肌肉牵扯性地作痛。
“所以我很高兴你活了下来,”蒙斯马顿这句话没有在话尾缀上“弗彻大夫”四个字,他的语调抑扬顿挫,“没有你的话,我会很无聊的。”
这是个比起上一条好得多的回答了,塞缪尔翘了下嘴角,不过语气依然很拘谨,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那么我们开始决定治疗的人选吧。”
一边如此说着,他在脑海中对系统笑道:“蒙斯马顿有点神经病呢。”
系统一时没有接话。
这个小世界发展到现在,它还没有完全摸清塞缪尔对于温奇的态度:温奇的长相脾性大概在塞缪尔的审美之上,当然,塞缪尔殿下心胸宽广、包罗万象,长相有可取之处的都很对他的胃口。不过这不是最紧要的问题,从前两个小世界它已经隐约摸出塞缪尔对待攻略对象是怀柔还是打压,主要是根据攻略对象在世界线中做的事情是否可以原谅来决定。
昨天塞缪尔找到温奇和他成为队友,渡过了总体来讲还算愉快的半天,这个举动让系统推测塞缪尔是想对温奇“怀柔”的,但是接下来塞缪尔的行为又让它不得不推翻了到目前为止的结论。
塞缪尔抬手朝一块屏幕上轻轻一指,绑定了脑机的屏幕立刻感应到使用者的意图,几个小窗流畅迅速地缩小分散到四边,屏幕正中间,温家双胞胎的画面放大显示了出来。
“那就他们吧,我选……”因为清楚治疗的人选只有一个,所以塞缪尔凝视着温奇温明——这不是个容易做出的决定:一是他还没有决定要选双胞胎兄弟中的哪一个,他还没有见识过所谓“治疗”具体会对作用者造成的后果,如果真的是纯粹的虐杀,那就不能是温奇……
第二是在黑暗的环境中,双胞胎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T恤,同样的面庞柔软、眼神冰冷,他分不出谁是温奇谁是温明。
正当他思索之时,蒙斯马顿博士开了口:“双胞胎,”,他一侧的牙齿露出来,做了一个在他这场苍白的脸上非常怪异的笑容,“最后谁来接受治疗让他们自己决定会更有趣的。”
塞缪尔看向蒙斯马顿博士,那个怪异的笑容在他脸上已经消失了,他又恢复成了一贯的冰冷优雅,如同他的漩涡服装一般深邃迷人。
半晌,塞缪尔笑了,笑法和八字眉也不相配:“很荣幸能和蒙斯马顿博士所见相同。”
从昨天离开“死掉”的塞缪尔,温奇已经杀了不少人,包括那些客串NPC的权贵和挡他路的选手们。
他从来都挺恨这个世界的,尤其是天生高他一等似的权贵。
塞缪尔的死似乎让他又经历了一次蜕变:他不再把杀人看作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了——当然,刀子划破皮肤、滚烫的血液喷洒上手腕的感觉仍然会让他爽的头皮发麻,不过他现在更多感受到的是愤怒,让他手足无措的愤怒。
他杀一些人,也救一些人,借助从瑞林那里得知的关于稳定剂的实情,他试着让更多人凭借少一些的稳定剂活下来——什么症状发作了也没关系,反正再熬过两天,他们就能得到最优异的医疗救助。
截至第二天晚上,温奇已经拉起了一支十几人的小队,他似乎真的打算按照塞缪尔,也就是大英雄弗彻所说的,成为一名英雄。
但是……“似乎”,全都是假象。
塞缪尔坐在被黯淡绿光胧罩的老旧办公室里,抬头看着屏幕,看屏幕上,拉近的温奇的特写——温奇神情严肃,柔和的脸部线条也绷出了一点棱角,他咬着牙在那个十几人零散坐着的团队里活跃气氛,或者笑着决定下一步的计划,总表现的违和又勉强——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瑞林把温奇吓破了胆子,这么说有一点苛刻,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他和加赫白在这一点上的意见倒是非常一致:温奇处处争先,表现得像一把过度锋利的剑,但是在最深处,他的内核是软弱的。
……不然怎么会出现温明这个“双胞胎哥哥”的存在呢?
第87章 断骨(十二) 黄昏刻苏醒,午夜作黎明……
温奇曾经提到的心脏修复手术和那天晚上, 在暖橙色的灯光下,和塞缪尔剖解心意时说的那些支持他接过父母的班的人都是不假的,和系统向塞缪尔介绍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剧情线一致。
按照剧情线的介绍, 这个世界分为上城和下城,这个上下指的是地理位置, 也是社会阶层的划分, 上城里住着的不一定是什么有钱人, 不过下城里活动着的却实打实是社会的底层。
其实最开始分出上下城的时候, 只是一项再平平无奇不过的城市改造工程, 拥有着更胜一层技术手段的人们想要扩展自己的生存空间,所以平地起高楼,无中生有地造出了一层宏伟壮阔的上城, 除去环境不同外, 上下城之间互通有无,并没有什么不和谐。而且下城因为阳光被遮挡,只有夜晚才有的月光渗入, 一片空明, “黄昏刻苏醒, 午夜作黎明”,又被称作月明都,反而有不少人喜欢下城的氛围。
直到蒙斯家族上位。
蒙斯家族是一家子的变态,他们希望将这个社会整个的变成他们的玩具, 一夜之间颁布了七条法令, 硬生生地将下城的居民剥夺人权,变成了低人一等的奴隶,并且严厉限制了下城的一切发展,别称“沦月禁令”。
毫无道理地被剥夺掉作为人的权利, 下城当时的氛围是可想而知的,据统计,下城每天会发生五十到六十起大小不定的冲突事件,大部分是和来镇压下城居民的正规军起的。
不过渐渐的,这些冲突开始出现了下城居民之间了:政府废弃、经济停滞,没有收入来源的下城居民只能通过打架斗殴来争夺生存资源——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这个生存类真人秀的初始模型。
温奇就是在那一年出生的,他的父母,说白了,是下城斗殴团体的小头目,这两个小头目在争夺资源中相知相爱,成功将他们两个……以及两个小团体结合了起来,成为了一支具备初始力量的组织。
不过温奇的父母是有才有德之人,满腔赤诚,他们力所能及地帮助无法生存下去的下城居民们,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将当时愤怒绝望,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下城居民们聚集出了一支可观的反抗军。
在温奇六岁那年,他的父母领兵奔赴上城,决心要为下城的人们讨一个说法,当然,他们最后失败了。
不过下城的人们没有因此再一次绝望,因为他们的首领虽然死去了,但是留下了希望的种子:温奇,他们寄希望于温奇带领他们再进行一次反抗,而温奇伶俐机灵,似乎也堪当重任……剧情线里是这样写的,然而下城的居民是一群可怜人,一夜之间从正正经经的普通人变成了没有人权的奴隶,他们的心声大概也是没人愿意深究的。说不定在那次反抗失败后他们已经绝望了,但是绝望的次数太多了,他们已经撑不住下一次绝望了,所以只能欺骗着自己相信温奇。
下城的人们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恐慌无助化作希望倾注在了温奇身上,年幼无知的温奇对此照单全收,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父母的死都不是那么令人伤心了,因为有数不清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会给自己好吃的,给他讲好听的,甚至还冒着巨大风险给自己打造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克隆人。
虽然克隆人使用的材料是那种在下城最便宜的敏感型仿生材料,不过也很不错了,温奇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人陪伴着他,他现在吃喝不愁,唯一缺的就是亲情了。
他把那个克隆人认作了自己的哥哥。看着温奇唤着“哥哥”抱住克隆人,将尖尖的下巴硌在克隆人锁骨处蹭了蹭,送克隆人给温奇的那一圈人只是笑着,笑得很用力,皱纹像是刻在了脸上。
温奇的确和被他取名为温明,认作哥哥的克隆人发展出了亲情……甚至还发展出了一点亲情之外的情愫,叫爱情不太合适,因为那个年纪的温奇还没有在感情一事上开窍,不过他在夜夜搂抱着温明睡觉时,的确发现了新大陆。
温明无处不敏感。
温奇唤他一声哥哥,但是由敏感型仿生材料制成的温明实际和下城游荡的那些被作为取乐玩具的仿生人没什么区别,除了前者是复制温奇的基因而产生,后者是人工编造的基因,批量大规模制造的商品。
温奇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在他在床上无意中逼出了温明的一阵战栗后,他立即意识到了温明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白天,他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弟弟,会向温明索要兄长的爱护;夜晚,他是个对欲.望好奇无比的小孩子,带着原始的恶意,他毫无顾忌地开发着温明的身体,这具结实漂亮的身体和他的一模一样,但是他舔咬着温明,总感觉他第一次认识这具身体,又在一晚上将这具身体摸了个透。
在他动作太粗暴的时候,温明的眼睛被汗水糊住,唔唔闷哼着去抓温奇作乱的手,但是抓住了他又不阻止温奇,于是那只推距的手反而像是引着温奇继续捣乱,温奇贴得更紧:眼前这张布满薄汗,神情恍惚的脸是属于他的,但又不是他的,和温明口中吐出的混乱声息一样,声音是他的,但是话语又不是他的。
温奇在和温明的厮混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颠倒快感,他取悦着温明,也是在取悦自己;他用温明取乐,也是在用自己取乐。这是最顶级的权贵也大概没机会体验的感受,温奇从中获得了次方级的快感。
他在如此温柔乡中,在所有下城人的拥捧中长到了十六岁,然后错愕地发现那些一口一个“小温奇”,对他好得恨不得把他供起来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竟然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温奇不是个迟钝的人,他是很清楚下城的长辈们对他好是事出有因,他也愿意在成年之后,以反抗军后嗣的身份巧妙地为下城人民争取一些权利,但是要让他像他父母那样直接领兵反抗上城?那无疑是白白送死,温奇对父母的能力是深信不疑的:他那么厉害的爸爸妈妈都没能做成功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
温奇对突然压在自己肩上的责任感到了恐慌,而真正迫使他逃跑的,是他发现那些长辈们要杀掉温明,打着为他好的旗号。
当时他们制作温明,就是为了治好温奇的先天性心脏缺陷,这是一种不太常见的生理缺陷,在上城,要治好这样一种缺陷不是难事,只是一点钱的问题罢了,但在下城就并非如此了。
下城治不了这种“精细”的病,不过他们另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他们会“移植”,将一副正常且没有排斥反应的心脏移植过来,这病自然也算治好了。而对于如何得到一副基因相同又生理正常的心脏,也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进行组织定向培养,一种就是下城人们选择的,先制作出一个克隆人,然后从他身上取出心脏。
值得一提的是,后者是违法的,不过问题不大,毕竟下城早就没有政府了,法律更是成为了他们犯恶时的反向标杆:法律禁止什么,他们做什么。
如今温奇已经十六岁了,克隆人温明自然也一样,他们认为差不多到时候了,是时候让温奇成为一位完美无缺的领袖,在时隔十年之后,再带领反抗军冲破上城的封锁。
于是在他们将温奇推上领袖之位的前一晚,温奇带着温明,乔装打扮溜出了他们表面温柔缱绻实则刀山火海的保护圈。
温奇和温明在下城躲躲藏藏大概有一年半的时间,这不是他们愿意的,对那时的温奇温明而言,下城远比上城还要危险,因为下城有太多认识温奇的人了,急不可待地要杀掉温明,然后将温奇包装成心里的领袖再次推上那个风光又可怖的位置。
但是他们离不开上城,下城的封锁已经解开了,但是戒严还在,对于他们这样连身份都没有的下城人想要离开,至少要通过三道检测,这对没什么高水平技术手段、文化程度也比较堪忧的温奇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温奇温明最后能离开是因为他们被一个名叫普正的上城人看中了,倒不是因为长相优秀,而是因为“看你们两个小家伙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死去的双胞胎儿子”,普正将温奇温明带到了上城。
温奇时隔一年多又吃上了饱饭,他大口嚼着饭粒,心不在焉地听普正讲他那两个早死的儿子的故事,在他看来没什么值得惋惜的,普正的两个儿子驾驶着最时兴的飞船,喝的醉醺醺的,和另一伙人起了冲突,两伙人通过无线电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对骂。但是普正的两个儿子,大着舌头,怎么可能吵得过另一帮人,所以他们在吵架要输之时,毫无征兆地开了火——然后没打过对面反而被打死了,就是这么简单,实在没什么可同情的。
不过在普正讲完这个故事,眼含热泪地看向温奇时,温奇含着一块香嫩得流油的和牛肉,垂下眼眸,很违心地流下一滴没有温度的眼泪:“叔叔你太可怜了。”
借着普正无处发泄的父爱,温奇和温明又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快乐日子,普正殷勤的过分,看起来誓要弥补没能做成慈父的遗憾,温奇没准备当他的孝子贤孙,不过他有一种较为通人心的动物性,倘若对方对他好,他便也能作出一副可爱乖巧的样子来讨对方欢心。
问题出在普正对一部电影的评语上,是一部讲十几年前下城反抗军的电影,女主角是反抗军的领袖,也就是温奇的妈妈,女演员专门整型成了温奇母亲的样子,美其名曰是为了真实,是尊重观众,不过除去女主角外形的还原外,整部电影看不出一点对观众的尊重,只是一部披着反抗战争外皮的狗血爱情电影。
温奇坐在普正脚边的地毯上,小声说自己不喜欢这个故事,“她明明有正经的爱人,为什么要给她组一个上城美少年的CP?”
普正摇头不以为然地笑道:“你小孩子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温奇依然盘腿坐着,上半身抻起去够桌子上的饼干。
“她那个丈夫根本配不上她。”
“……什么?”温奇拿饼干的手顿住了,他扭身抬头看向普正,“为什么?”
“这个女的虽然蠢了点儿,但是挺有能耐的,而且长的很漂亮,我看过她被处刑的照片,明星脸蛋模特身材。她那个丈夫塌鼻子,瘦不拉几的,就是个一般的男人,放到上城根本不够看的。也就是下城那种破地方,估计她没看过什么好男人,稀里糊涂就嫁了。”
“……”,温奇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决定看在这段时间普正对他还算可以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我觉得他们挺配的。”
普正这次连理都懒得理温奇了,主要是电影正演到带劲的地方,也是电影选择快三十岁的反抗军女首领和一个十几岁的痞坏型美少年组CP的原因:开大车。
普正前倾着身体,看得正津津有味时被温奇一把推倒在了地上。“你干什么?”他很恼怒地质问温奇。
温奇冷冷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下一秒,他将普正刚刚坐着的那把硬木宽手扶椅向着普正踢倒了。
硬木椅子沉重地砸在普正的脑袋上,将他的脑袋直接砸扁了。温奇俯身抬起椅子,再一次狠狠压下去,他一直把普正砸成滩在地毯上的一片肉泥才喘息着停手。
温奇和温明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这期间他们又接收到几位上城人收留他们的好意,他们同意过也拒绝过,还又杀过一个挺有钱的男人。其余的流浪时间里,他们凭借着一模一样的外表,搞过小魔术骗钱也打过黑拳,跌跌撞撞地活到了二十一岁。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们得知了这一档真人秀节目的报名是没有任何门槛的——他们早就知道了这档节目,这档真人秀作为蒙斯家族推出的全民性娱乐,必然是家喻户晓的,但是温奇一直以为报名是有要求的,至少需要一个终端id。
但是,真的什么也不需要……这简直完全是为了自己和温明打造的舞台,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温奇带着温明报名了游戏,以赚取奖金做心脏修复手术这一美好愿景为初衷,肆无忌惮地杀人作秀,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游戏选手。
截至目前,温奇的行为每件还算情有可原,但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温奇能被系统选作攻略对象,必定有被定义为“渣攻”的理由。
第88章 断骨(十三) 世界线剧情
温奇得到了前所未有令他满足的关注, 同时,与他形影不离的温明也是如此,甚至得到的关注丝毫不比温奇少。
剧情中他们参与的那一场游戏与本次的不同, 是克苏鲁主题,有关异形的, 选手之间本来是没有多少对抗的, 因为在孤岛似的大楼上抵抗一波一波侵袭过来的异形已经够让他们精疲力尽了——这似乎是节目组的选题失误, 毕竟人和怪物斗争是很无聊的, 甚至不如去看一场重口味的小电影。
不过天才的节目组策划当然有的是办法让节目有趣起来, 他们搞了一个单人热度榜单,从干净衣物一类的非必需品开始,逐步断掉了选手的食物、水源以及枪支弹药供给, 改为根据榜单的排名进行“奖励”。缺少前两者, 这些以杀人为生的选手是能够接受的,但是最后一样绝对不行。
他们的热度、名气,一切都来自于杀戮, 没有武器, 他们就没办法战斗, 无法战斗,他们的热度就会进一步走低,这是个恶性循环。要打破这个恶性循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除掉其他热度更高的选手。
节目一下子变得好看了起来。
选手在击退异形怪潮后, 观众还能通过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看一场场精彩纷呈的小型谋杀, 比如刚擦掉手上鲜血的选手杀气沉沉地调配一杯掺了毒药的草莓味果汁或者白天为了抱大腿言之凿凿地发过誓,到了晚上悄悄爬起来给对方的枪动一点手脚。
温奇和温明没有那些热度垫底的选手才有的焦虑,相反,热度第一的“温家兄弟”组合得到了节目组的特殊关照:他们每天晚上都能各自得到一大块巧克力蛋糕。
但是有一天, 只送来了一块蛋糕。
那只每天负责传递礼物的乌鸦穿着一件喜气洋洋的红色小马甲,将蛋糕放在了温奇和温明两人的正中间,哑哑地叫着,直到温明伸手拿过蛋糕才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蛋糕的包装纸上写了温明的名字。虽然温明立即把包装纸撕掉,将蛋糕让给了温奇,但是温奇还是反应了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他使出浑身解数表现自己,但热度最高的反而是温明。
温明热度第一这事节目组倒没有从中作梗,毕竟温明身上有不少迷人的标签:冷漠自持的克隆人,天生包含一点带着悲剧彩色的性感,而在冷漠的表面下,温明又总会不计后果地保护温奇,尤其是在情况极尽危险时——温奇平时有意识地阻止温明出手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让温明的每次出场都成了引人期待的救场。
不过除去温明热度第一的事实外,这件事单纯是节目组在经过了几天的观察后对温奇作出的试探……巧的是温奇不仅好看穿,而且一点就炸。
在下一次怪形潮涌来之时,温奇刻意卖了个破绽将自己置于了异形怪物的包围之中,温明当然会去救他的,从一群硕大恶心的怪物中救出一个人不是件容易事,尤其当另一个人还完全的袖手旁观时。
温奇站在尸山血海正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温明奋力为他厮杀出一条逃生的道路。温明的身体在流血,流血的是他的身体。
温明是因他而生、由他而生的,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手和脚,所以被怪物黏液腐蚀的是他的眼睛,被掐得青紫的是他的喉咙,被双排利齿贯穿的是他的四肢……
他很疼,这种疼在温明拖着残破的身体把他背到安全地带时达到了巅峰。
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在温明的锁骨上,温奇趴在支撑不住身体倒在地上的温明身上,哭泣着说:“我带你去辅助医疗仓。”
温明在这个时候还在安慰他,并且冷静分析着局势:“不要去那里,”,他整理了一下缠绕手臂的纱布,让声音保持平稳,“医疗仓的位置太危险了,等异形潮退下之后再说,”,他指出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坐标,表示他们更应该去那里,但是温奇拒绝了……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医疗仓在他们驻守的这栋大楼的次顶层,就是顶楼的下面一楼,位置在这种怪物背景的游戏里是够差劲的,温奇费了不少力气把温明带到放有辅助医疗仓的手术床上,然后走开两步,去床头看医疗仓的操作方法。
这种医疗仓可以按照输入的指示辅助操作者进行一场手术,如果手术的类型在预选项中,可以直接选择全自动手术,只需要等待一会儿,医疗仓就会完美地做成这场手术。预选项大概得有一百多种,但是温奇不觉得自己想做的这种在上面会有,所以还是得他亲自操刀。
温明躺在手术床上,说不清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性格如此,显的格外乖顺无比。温明眨眼的速度很慢,偏于稚嫩的脸庞带着血,侧过去,他看着温奇,声音也很低缓:“我在一篇报告上看到过这种东西,如果你不会的话,或许可以启动医疗仓的检测功能,检测之后,它会推荐一种合适的治疗方案的。”
他还在给温奇出主意。
温奇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依然在那块操作面板前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好一会儿他点点头,看起来真的研究出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按向了一个蓝色的按钮,动作幅度很大,类似于七八岁的小孩子在一台复杂的游戏机上煞有介事乱按的样子。
随着这个按钮被按下,手术台的两侧弹出了束缚带,将温明的手脚固定在了四角,紧接着,蛇头状的操作手臂伴随着很低的嗡嗡声在温明的手臂上注射入了肌肉松弛剂和麻醉剂。
温明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恍惚地笑了起来:“不用这样的,我不怕疼,”,他忽然停住话声,慢慢喘息了一个来回,然后用更轻的声音开口,“如果我醒着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帮忙?”
温奇陡然从操作面板上抬眼,他扭过脸,然后是身体,因为竭力克制着愤怒或者欲.望什么的而轻微发着抖,他走到温明身边俯下身,看到温明的意识已经很不清楚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他和他一模一样的形状漂亮的眼睛下打下一个扇形的阴影,看起来像个乖巧漂亮的人偶。
“其实,”温奇摸上温明的头发,清爽直顺的黑发,触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但又是绝对不同,因为他手中黑发的主人会无条件地包容他爱护他,比温奇本人还容易原谅温奇,“其实我很讨厌你的帮助。”
温明的嘴唇弯起,想要说什么,不过温明更快一步地将手掌从他的发梢移到嘴唇那里挡住了温明即将出口的话语。
“你的帮助对我而言是多余的,我是不会死的,因为我是主角”,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此刻显出了一点刻薄,“反抗军的队长和黛妮阿姨他们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我担心的事情总会化险为夷,我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命中注定,我会站到一个非常非常难高的位置上,被所有人看到并且喜欢。这个游戏,我也能赢的,无论有没有你。”
他一只手仍然按着温明的眼睛,另一只手向下移动,感受着这具和自己毫无二致的身体:“我好爱你啊,哥哥,”,他拖长声音,“但是从来没有哪个主角身边会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所以,对不起啦。”
温奇又露出了无害的笑容:“也没什么对不起的,毕竟你就是他们送给我的礼物而已,功能大概是我心脏的替换件?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应该毫无怨言的接受。比如现在,我不想要哥哥了,我更希望有一个侧编发或者双马尾的姐姐或者妹妹,她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跟在我的身后等待我的保护就好。”
温奇放开了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温明,他问:“我为你做个小小的手术,可以吗?”
大概是意识到了情势不妙,温明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挣扎着不肯睡去:“不要犯傻。”
“我没有犯傻,”温奇灵巧地转身走回操作面板,在他的操作下,手术床进行了分形重组,温明腿部的机械台拆成两部分,束缚带强迫着温奇的双腿分开,固定在了一架分腿器中。
温明的伤口被扯动,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同时这个类似女性临盆的姿势让他感到了无比的羞耻,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破碎的浮金:“别这样,温奇。”
温奇垂眸扫了他一眼,在很短暂的一瞬间,他和温明对上了视线,不过紧接着他移开视线,继续控制着医疗操作臂进行这一场人体改造手术:“很快就会结束的,一个小手术而已,只需要在你的肚子里和两腿之间的位置做一点改变。”
操作臂末端的手术刀锋利而削薄,缓慢下移到温明紧致的小腹处,那里常年包裹着纱布,因为不见阳光而苍白无比,像一块冷硬的白色大理石,不过刀尖下压,划开皮肤的触感又很柔软,像是切开一块弹牙的布丁。
温明本来早应该毫无知觉地沉睡过去的,但他很不配合地挣扎着,对自己的身体即将出现一副女性的器官而惊恐不已,不过在肌肉松弛剂和束缚带的作用下,他的每次挣扎都软绵绵的,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只是把自己搞得更累。
柔软的黑发凌乱地汗湿在他的额角,让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甚至让温奇“大发慈悲”地安慰他道:“别担心,手术之后我一定会更爱你的。”
虽然不是这句安慰的效用,不过温明的挣扎还是渐渐无可奈何地微弱下去了。温明脸色苍白地躺在手术床上,呼吸轻柔而安稳,让人一点也想不到他正在经历一场如何诡秘的手术:他的下.身正在被人用刀精雕细琢地刻画出一道□□。
一条精密软管从肉|缝中伸入,喷洒出清洁液体,手术中产生的血污混着乳.白色的液体从红肿的缝隙中流出,温奇通过屏幕看着几倍放大的、清晰无比的图像,明白这就是他亲手为自己的欲望打造的深邃鲜嫩、糜烂多汁的软床。
如果这个手术真的如温奇所想的完成了,大概故事会有另一个不同的走向,但是那天,温奇没能做成这个手术。
不是因为谁来救了温明,剧情线里的世界和现在塞缪尔所认识的一样,是个烂透了的存在,从来不存在什么救世主。
让温奇停下的不是某个英雄,而是那些身形硕大,皮肤表面布满流着粘液的脓疮的可怖怪物。
……选手为了那个热度榜单,自相残杀地太厉害了,终于在这一天没能撑过数以千计的异形怪潮。
异形怪物拖着臃肿庞大的身躯在惨死的选手身上碾过,“吼吼”怪笑着涌入了这栋唯一的文明孤岛。
为了真实,大楼一楼被节目组安排了一些仿生人,基本都是女人和小孩,靠着墙边蹲成一排,只是想要一个受害者或者求救者的刻板印象。这些仿生人都是些半成品,没什么理智可言,最大的反馈就是在有生物来到面前时会哭泣着跪下去求你救她。
可见节目组初衷是没有异形冲进楼里这个环节的,毕竟那些女人小孩被怪物撕扯下手臂头颅时还哀哀叫着感谢救命恩人的场景是够诡异的。
选手有的很年轻有的偏年长,都是从各种渠道身经百战的战士,没道理击不退那些没脑子的异形——是节目组玩的太过火了,不过这大概也不会被节目组视为失误,因为怪物冲破大楼时收视率达到了一个新高,是成功才对。
听到外面嘈杂的声响,温奇猛然扭头盯向门的方向,他的听觉也是一流的,从所在的房间里,他能听到有绝对不属于人的生物正往这边移动。
他快步到窗边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乍一看与之前战斗的场景没什么不同,大楼前面的小广场上被涂满了血迹与残肢,惨败皮肤的怪物片刻不停地从闸口挤出来往大楼里钻。
除了停火了。
温奇的脑子里立刻有了决定:他必须立刻离开,正如刚才温明所说的,这间医疗室的位置不好,不过现在跑还有机会。
但是……温奇从窗户边退回来,站到手术床边,撑着手臂看床上无知无觉的温明,手术还没有做完……大概是没有的,腹部的处理已经完成了,绷带也已经缠好了,但是腿根那里还没有做完。他现在脑子有点乱,不太能准确地思考这件事了。
他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件更紧迫的事情:他逃跑带不上温明。然而温明现在的状况,他甚至不敢细想留在这里会有什么样子的下场。
在几十米外的楼梯间那边传来一声撞击声时,温奇放弃了思考。他将温明和自己的能量枪同时拿在了手里——反正温明也用不上了——然后打开门往外跑了出去。
在他身后,温明似乎暂时地恢复了一点神智,他在叫自己:“别留下我。”,声音很轻,带着很少见的依恋,但是温奇更感觉那是自己幻听了。
毕竟麻醉剂实在是打的够多……
系统看不出来塞缪尔对温奇的态度,塞缪尔自从决定了“治疗”的人选后就大段大段时间地坐在监控屏幕前,看着温家双胞胎在所谓工作人员的追捕下一次次反击或者逃跑——大部分时候是逃跑。
对于系统的追问,他不是很耐烦:“我想见加赫白殿下了,这个理由可以么?”
系统被噎了一下,没等它再说出什么,塞缪尔反问道:“加赫白这次有什么任务?”
系统对此一知半解,支支吾吾的:“反正,反正是和我们的任务没什么关系的。据了解,加赫白殿下在这个小世界的任务只与他占据身体的原主有关,基本上是为了弥补原主未竟的遗憾,就像上个世界一样。”
塞缪尔十指交叉轻放在膝盖上,上身向后仰靠到椅背上,垂眸眨了下眼睛:“不知道归不知道,但是加赫白已经完成他的任务了,”,他似乎预料到了系统要问的为什么,直接接上下半句,“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了,他又在催我尽快结束这个世界了。”
“温明,”塞缪尔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他想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不过我没看到加赫白借助他的身体做什么标志性的事情。我是说,”,他顿了片刻,“温明从来没有想过报复温奇。”
“所以你要替温明报仇?”
塞缪尔静静点了一下头——头点下去就没有抬起来,看起来更像一个低头的动作:“或许吧,”,他轻声道。
“但是你守在这里看了好几个小时了,明明很喜欢温奇!”
塞缪尔这次抬起了头,屏幕上,是多重机位实时传输过来的温奇的图像,刚从那片冰冷肮脏的人造湖中爬出来的温奇大口喘息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被人造湖那边特有的吸血刺蛾折磨的不轻。
摄像头忠实地记录着温奇每一次的喘息、每个惊惶又强装镇定的表情,缠着绷带的右手以及破损的衣物下露出的独属于年轻人的富有吸引力的肉.体。如果天罗地网密密笼罩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很有观赏性,不是么?”
温奇带领着他新组建的队伍连续逃亡了近三个小时,后来他和队伍分散了,只剩下他和温明,凭借着超常的敏锐和体力,他们又让那些抓捕他们的工作人员费了不少工夫。
不过可惜,这是一场围捕,不是凭他有着优秀的身手就能逃得过的。
塞缪尔甚至觉得残忍,尤其当看到脸上沾慢鲜血与灰尘的温家双胞胎被拖到精神病院门口时。
第89章 断骨(十四) 秀中秀
当时是下午六点多, 人造的废弃都市虽然荒芜诡异,但在该亮天的时候还是能温吞吞地亮着,然而那些人押着温奇温明, 要将他们关进精神病院——里面没开灯,永远也不会开灯的, 走廊里只有边角处有幽绿色的光线聊以照明, 这里漆黑潮湿、鬼影憧憧, 是个能将他们吞吃得一干二净的魔窟。
那些人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塞缪尔很不起眼地随着几个A级的NPC站在蒙斯马顿博士后面, 看到其中一个摁着温奇的男人,穿着护工服,是个B级的NPC, 正将脸凑近温奇的颈边嗅闻着, 同时一只手不怀好意地按上了温奇紧实柔软的腰侧。
没人出言制止他,毕竟这些有钱人花了钱和时间来这场游戏里当NPC就是为了做这个的。
在这些权贵的眼中,有钱人才算是和他们同样的人, 这些参加游戏的选手, 都是小猫小狗一流的宠物, 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没人会介意别人和自己的宠物“玩一会儿”,这是涉及“姿态”的问题。
蒙斯马顿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蒙斯马顿, 玛莲芙精神病院的院长。”
温奇盯着他看, 接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会杀了你。”
随着这句话,周围有几位权贵发出了笑声,笑得很随意,所以甚至显得有一点友善。这不怪他们, 任谁说出了要杀蒙斯家族的人,都会惹人发笑的,何况是温奇这个即将被关入笼子的猎物。
蒙斯家族的上一任掌权人发布了大名鼎鼎的“沦月禁令”,而到了蒙斯马顿这一代,蒙斯家族对政府的掌控有增无减:蒙斯家族凭借一场迷雾重重的政治婚姻,将小女儿蒙斯可琪嫁给了当时的首脑,实际掌控着社会绝对的话语权。除此之外,长女蒙斯娅塔垄断着经济以及由此生出的一切高科技产品,而蒙斯家族唯一的公子哥蒙斯马顿,则开设了这档全民性的真人秀节目。
如今,顶尖的权贵盘踞在上城之上,全部活动都在一艘永不落地的大船“圣歌号”上。这艘庞然大物下面布置了笼罩数万平方千米范围的防护网,防护网上总是流转着血红色的光晕,大船缓缓驶过之处,炽烈的轨迹会在空中撕裂出一道燃烧的余烬,留下燃烧般的拖尾,刺目而鲜靡,恰似黄昏时坠落的火烧云。
可以说,蒙斯家族才是如今真正的天空。
没人有能力杀的掉他们。
温奇偏头,睁大的形状漂亮的眼睛,仿佛要将面前的一切记下来,蒙斯马顿身后,六七名A级的权贵依次站着,穿着符合自己身份的白蓝大褂,但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遮挡自己容貌的面具,面具制作精细、和他们的五官贴合得不像话——其中一个职务为指导主任的戴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山羊头套,白色的毛一绺绺的缠着,好像就是从他的脸上长出来的。
他看着眼前这些人,看他们好像围成了一幅怪诞的中世纪油画:每个人戴着飞禽或者走兽的面具,站姿在极力的矜持与优雅中透露出贪婪来,微微前倾着,仿佛手中拿着刀叉,要将他们绑上餐桌的温家双胞胎吞噬入覆。
他下意识想向后躲去,这是来自他身体的本能,但后面的人死死钳住他的肩膀,简直像是一套热烘烘的下流刑具,让他移动一分一毫都做不到。
蒙斯马顿摇头笑叹了句:“真是可怜的孩子。”,随后他摆摆手,示意将温家双胞胎带进去。
有人笑了,很享受看着温奇被送进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他说:“我们会好好调教他的。”
那个山羊头套的主任用沙哑滞涩的声音描述温奇,评价他的脸和他破烂T恤下面的肌肉,最后他总结道:“他身手真是挺不错的,要是放在旧时代估计能做个英雄。”
“英雄?”更多人笑了,其中一个腔调带点译制腔的人开口:“英雄在这里,连工具都做不上,只能做玩具。”
塞缪尔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朝旁边走了几步,问一个参与了围捕温家双胞胎的NPC:“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他指的是那十几个聚在一起站着,神情不安的年轻人——这些人不是捉捕温奇温明附带的战利品,他们是捉捕行动的帮凶。
那些人是这场游戏的选手,他能认出来,都是二十多岁,身强体壮,有着一张普遍意义上很英俊的脸。但此时都神色惶恐地打量着这边:没有人给他们下达指令,但他们看起来很想给这些权贵们表演点什么来讨好对方。
塞缪尔问的那个NPC戴着一张红狐的面具,毛色血红,他的目光从厚实油亮的皮毛中射出,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别有意味地一笑:“我以为你会很清楚呢,弗彻先生。”
仿佛是特意为了佐证他的话,蒙斯马顿后面的一名权贵忽然抬手,朝那些人中的一个指了一下,表示他看上了那名选手……他们真的是来选宠物的。
那个被看上的选手高兴坏了,他没有极其出色的身手,在这场游戏里没可能会赢,他来到这里,就是寄希望于有某个权贵看上他——毕竟他长得确实很不错——帮助他改变命运。
成为那名权贵私人房间里的宠物,对他来说是求仁得仁。
塞缪尔现在已经大致弄清楚了弗彻的经历,弗彻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不过听红狐先生的意思,他身边的人,或者就是他的队友,就是这样背叛他的。
塞缪尔明白过来,弗彻也是这样,从一个底层的选手成为一个底层权贵的。怪不得那位瑞林先生说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在确认剩余的选手中没有被看上的人之后,两名NPC把那些选手从另一个门押进了精神病院。
红狐先生的嗓音偏尖细,据他说,这些没被看中的会有其他用途的,马上会有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嘴唇覆盖在了皮毛之下,但是他说那句话时嘴的位置凸起蠕动了下,大概是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他重复了一遍:“会很有意思的。”
的确很有意思,离所谓的治疗还有不到六个小时,有位叫做利亚姆的A级权贵要办一场“秀中秀”。
顾名思义,就是在这场游戏中再起一个主题游戏。
这种行为已经近似于荒诞了,因为这种游戏本身就是为了挑选礼物的变态仪式,所有的布景、主题都是为了迎合他们那个不可明说的真实目的,在这样的游戏中叠加主题再起一个主题游戏,颇像废墟中盖危楼,荒诞无比。
好在节目组中有的是效率高超、才思敏捷的文案策划,他们在利亚姆提出秀中秀的一个小时内,就呈上了一份完整的方案书。
这份方案书公布的很有仪式感,利亚姆将温奇和温明非常客气地请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餐厅,要在晚上七点整准时公布他的秀中秀。
参加真人秀,是节目组织,选手报名,各取所取两不相欠的事情,但如果要在真人秀中举办一个秀中秀,那么从规则上讲就需要征得选手的同意了。
当然,是从规则上讲,那些权贵也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你答应,不过大部分时候,他们往往也愿意在镜头面前伪装一下良善温柔、善解人意。
此时此刻,利亚姆微笑着坐在主座,温柔地让温家双胞胎吃点东西。
他的心情很好,因为眼前所见的,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是一副美景,温家双胞胎洗过了澡,或者说是被洗过了澡,没办法,温家双胞胎经过了近一天的围捕,形象实在是有碍观瞻,还是干净一点的好。
温家双胞胎现在就很好,皮肤被热水洗得白里透红的,搭配上一件很帅气的黑色礼服,比台上的模特还要俊俏得多。
餐桌面积很宽敞,宽敞的不属于这个精神病院的规格,四面通顶的墙面刷的雪白,边沿镶了金丝装饰,铺了酒红色的天鹅绒桌布上放着白净的瓷盘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再加上温奇温明这两个漂亮得过分的年轻人,实在很有观赏性。
这就是他今天晚上的玩具了,利亚姆心想,视线从白鸽造型的菲洛斯面具中透出来静静地观察着温奇和温明。
从长相上,他分不出他们两个谁是谁,但是温奇的手受伤了,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温奇那只受伤的右手已经经过了顶尖医疗仓的治疗,再过一两天大概就会恢复得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了,不过在那之前,工作人员还是给他缠上了绷带,绑带也是定制的,深灰色,衔接处的纹理作了描线处理,保证和温奇身上那件星空主题的正装相匹配。
利亚姆不急不躁地欣赏完了温奇,又去欣赏温明,待将温家双胞胎全部端详过一遍后,他慢慢地笑了,利亚姆发现到眼前的两个孩子和他察觉出的看法并不一致:温奇明明应该更张扬一些才对,那个明媚阳光的笑容真是好看极了,但是现在温奇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座椅上的样子可怜巴巴的,一副被吓坏了的小兔子的样子。
尤其是两颊揉搓出的红色血丝,真是让人很难不去担心可怜的温奇是不是洗澡时也遭遇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反倒是他旁边的温明,穿着一件和温奇相同主题的昂贵礼服——不过尽管都是星空主题,两人的礼服设计理念是很有区别的,这当然是根据他们对温家双胞胎的观察得出的,温明的礼服就明显更低调一些,并且单背设计、修身裁剪,是很衬托身形的设计——手指抚摸着面前的瓷盘,虽然也没有看向利亚姆,但是目光很平静,脸上有一种……大概就是,他很清楚自己走不了,所以索性陪你坐一会儿的无可奈何。
利亚姆饶有兴味地又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声音极尽温柔地开口:“可怜的孩子,你们一定是被那些怪人吓坏了,”,利亚姆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和愧疚,并且莫名地让人感觉到……慈祥,“我指的就是瑞林先生,貌似你们之前还遇到了索沉先生,这两个不守规则的坏蛋啊,”,他感叹,“感谢主,你们没有被伤害到,而且也再也不会被他们伤害到了。”
利亚姆解释了“再也不会被伤害到”的原因——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因为他提到的这两个人,瑞林和索沉,大概就是那个搞行为艺术的,已经死了,本来也没办法再伤害谁,如果不作个多余的说明容易被人当作白痴——瑞林和索沉家族的人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他向温奇温明保证没有人会在这件事上追究的。
而至于这句话的前半句“你们没有被伤害到”,完全是睁眼说瞎话,温奇的右手还包扎着呢。
没人回应利亚姆的胡说八道,利亚姆的微笑依然很慈祥,他抬头看了一眼温奇温明身后挂着的巨大钟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旁边一个侍者立刻心领神会地为他递上了一张厚实雪白的水印纸,上面就是秀中秀的游戏方案了。
利亚姆歪头,很多余地确认了一句:“那么现在我就宣布一下接下来的游戏方案?”
还是没人理他,利亚姆沉默地将那张纸放下,扭头向侍者说话:“看来邀请的嘉宾对你们的方案不满意呢。”
他重新伸手:“换一份方案。”
仿佛场景重现,利亚姆从另一张雪白的纸页上抬头:“那么我为你们介绍一下一会儿的游戏方案?”
在寂静无声中,利亚姆笑得沉稳不迫:“再换一份。”
如此重复了七八遍后,那名侍者有点慌了,在一个多小时的准备时间中能产生出的游戏方案是有限的,没法由得利亚姆这样换下去。他将最后一张纸递给利亚姆,细如蚊呐地提醒:“说不定两位嘉宾对之前几种方案会更有兴趣……”
利亚姆看向那个侍者,笑了,在他发出质问之前,对面一直沉默着的温奇说话了,他看起来依然是紧张不安的,但是性格里的不安定因素让他注定不会做一只沉默的鸵鸟:“所以你非要有人给你鼓掌才能继续是吗?”
利亚姆将注意力从侍者身上收回,与此同时,那名侍者——是个很周正的年轻人,身量偏小,穿着那身白蓝配色的侍者装像是被套在了不合适的壳子里——脱力倒在地上,他朝温奇投递了一个充满感激和愧疚的目光,这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了,温奇在开口时未必考虑过替他解围什么的事情。
“所以,”利亚姆看看温奇,又看看温明,“你们选择这一份方案?”
温奇垂着头,“哼”了一声,将厌烦的神情留给了餐桌,“算是吧,听你说话有点烦了。”
利亚姆不介意温奇装模作样的冲撞,他很慈祥地微笑着:“那么你呢,孩子,”,他问温明。
温明依旧没有回答,不过这一次,在利亚姆看过来的时候,温明微微抬眼,笑吟吟地回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移开视线。
他是打算沉默到底的,毕竟以他和温奇目前的处境,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什么正向的回馈了,不如保持沉默,反正浪费的不会是他们的时间。
和他所想的大致相同,利亚姆果然不打算再拖延下去了,借着这个话茬他将流程进行了下去。
“你们从精神病院中逃了出来,过了两天并不怎么愉快的生活,然后被工作人员带回,暂时被收容在了地牢里,和那些当时与你们一起潜逃出去的病友一起。”
利亚姆尽可能用他那一成不变的温柔嗓音将秀中秀的剧情讲述的更加生动一些。
“你们开始计划下一次潜逃,但在行动前,你发现那些地牢里爆发了一种寄生于脑部的病毒,”,利亚姆做了个手势,“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活死人,不过不用担心,没有传染性,总之,和你们一起被关在地牢的病友们全部被感染了。”
“不幸的是,你们虽然没有被感染,但是精神状态的极度不稳定导致了你们身体的虚弱。”——这句的意思大概是他们要给温奇和温明用点药物。
利亚姆沉默了一秒钟,看完了水印纸上剩余的几行字,朝对面的温家双胞胎微笑了一下:“总之,把感染者清除干净,你们就成功了。”
他预计了接下来的寂静,所以将纸放在桌子上,又笑了一下——从微笑中扯出一个更标准的笑——他准备宣布秀中秀的开始了:“那么——”
“然后呢?”一道声音忽然从大厅门口的方向传来,“我比较好奇一个问题,他们成功将感染者清除干净后会发生什么。”
在利亚姆说开始前,塞缪尔从门后走出来,他的脸上也带着一顶头套,没办法,这貌似是一种规定,在和那些选手见面时,需要遮挡一下自己的脸。一方面是为了安全,毕竟这些选手是各种意义上的杀手,最好不要让杀手认识你,哪怕这个杀手可能长得很不赖;另一方面好像是为了所谓的体面,他们是台下的贵客,只有台上的表演者才需要暴露自己取悦客人。
塞缪尔并没有走进大厅,只是交叉着胳膊悠闲地靠在廊柱上。
在他出现的瞬间,里间的温奇、温明以及利亚姆同时看向了塞缪尔,其中温奇是反应最激烈的,和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温明相比,他的动作几乎有点失态了,被身后充当监管的侍者按了一下才重新坐稳。显然他听出了塞缪尔的声音,但是这就是不可置信之处,塞缪尔——或者说弗彻,是他亲眼看着死去的,不可能还能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眼前。
但是这个人会不是弗彻吗?
温奇目不转睛地看着弗彻,但是在那一顶抽象过的、有着犬类动物的轮廓,顶部是一对高耸且略微弯曲的长耳的流线型头套的阻隔下,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塞缪尔慢步走到餐桌旁,在更靠近门边的温明身旁坐了下来。
这几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利亚姆已经将随便放在桌子上的那张方案纸抽回递给了那个侍者。“如果这两个孩子能帮忙清除那些很危险的感染者,那是为玛莲芙精神病院作出了巨大贡献,他们会得到奖励的,比如……一场私人定制的治疗。”
治疗?塞缪尔毫不怀疑利亚姆口中所说的治疗就是午夜时分的治疗,他失笑:“我恐怕这不是温奇温明想要的奖励。”
“接受治疗的机会可是很珍贵的,”,利亚姆轻轻歪过头看着塞缪尔,态度没有任何对塞缪尔打扰他计划的不耐烦,“不过如果,”,他扫了温奇温明一眼,仍然不叫他们的名字:宠物只是宠物的用处,在他眼中,不值一提,“我们可以重新商议惩罚和奖励的措施。”
塞缪尔摇摇头:“不是重新讨论的问题,这说明利亚姆先生你提供的方案不成熟,嘉宾有权拒绝参与这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游戏。”
利亚姆的微笑保持在嘴角上,他明白这是塞缪尔在故意找事,也根本不在乎方案成熟与否:“这个方案是被邀请参与游戏的两位嘉宾已经同意的,都是正年轻的好孩子,我是很喜欢他们的,绝对不会在游戏结果上为难他们,这一点大可放心。”
“不是他们同不同意的问题,”,塞缪尔伸手将身前一瓶银蓝色瓶身的酒瓶转了个方向,一边读着上面的介绍一边低声道:“因为我也要参加这场游戏。”,他看向对面的利亚姆,正巧看到后者一挑眉,表示了十足的惊讶。
他预测着对方下一秒的问题,抢先一步作出回答:“这是蒙斯马顿先生的意思。”
利亚姆仰了下头,塞缪尔猜测他是在看时间,利亚姆依然捏着嗓子,用温柔的声音、慈祥的音调:“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为你们更换一份方案。”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侍者——根本不是什么侍者,只是个被强迫工作的文案策划罢了,说难听点就是个编故事的——让他来应对此时的突发状况:“按照弗彻先生参与游戏,重新拟定一份方案。”
弗彻!听到这个名字,温奇的眼睛睁大了,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抓塞缪尔的胳膊:他是个动物性较常人强一些的人,他表达亲热的举动的惯用手端就是肢体接触,不过下一秒,他的心头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他不仅看到了塞缪尔,同时看到了温明。
塞缪尔根本没朝他的方向投来哪怕半个目光,从头到尾,他只是朝向利亚姆的方向,留给了温奇一个线条锐利的侧脸,而温明,在塞缪尔身边坐的很沉静,脸上保持着一个模糊的笑容……给温奇的感觉是,温明没有对弗彻的“死而复生”有一丁点的惊讶。
对面,那名侍者注视着温家双胞胎和景仰已久的弗彻,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窃喜,是真情实意的喜悦,为他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帮到他钦佩的游戏选手们。
上一版方案,利亚姆把它读的冗长无趣,不过关键词究其根本只有三个:地牢、感染者和药物注射,游戏的环节就是把被注射了药物,身体虚弱意识昏沉的温家双胞胎投入到地牢这一人造擂台中,让他们和数量众多的感染者来一场无限制格斗或者裸拳格斗。
那些人考虑的很周到,感染者是由他们的一种生物技术施加在人体上改造出的保持着基本的人形,但失去了思考能力的生物,感染者是绝对不会使用武器的,这保证了他们看中的宠物不会在这场擂台赛中受到太严重的伤。
他是参与策划过类似游戏方案的,这种擂台赛一般到最后都会发展为群体性的乱交,会给参与者带来极大的生理与心理损伤。
侍者低头注视着手上的白纸,两三秒之内一个新的包含塞缪尔的方案就在他头脑中成形了,他能从成年起就被利亚姆选中带在身边,某种意义上凭借的就是他倚马可待的文才……以及他谦卑得过分的态度,很适合在任何一个有损权贵体面的场合被推出来当挡箭牌。
“弗彻先生,”侍者悄悄抬头,看向了塞缪尔——他算是弗彻的粉丝,这种情况不多见,因为参加这种游戏的没几个人能活多久,大部分没等拥有自己的粉丝就被杀掉或者在权贵的一点动作下,彻底地消失了——塞缪尔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他的头套还戴着,点头是目前最直接的能表达他的好意的动作了。
“弗彻大夫来到地牢,要将地牢中唯一还未感染的温奇温明救出地牢,但是后者的身体问题太严重了,弗彻大夫手中的解药只足够救治一个人,他需要做出选择。”
侍者非常有经验,他懂什么要素是不能改变的,比如药物,比如地牢里的感染者。
“做出选择后,弗彻大夫将带着选中的人击退感染者离开地牢,拿到解药,救下另一个人。”
“至于未被选择的那位,可以通过另一条狭窄一些的通道逃离地牢,和弗彻大夫汇合。”——这句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单人游戏降低难度。
从事实上讲,这个方案的确比之前的那份好很多:难度都集中到在温奇和温明之中选择一个人上面了。
侍者念完,或者说编完了故事,再次看向塞缪尔,想再次从塞缪尔那里获得一个风度翩翩的点头,不过他这次没得到,因为塞缪尔此时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温明那里——刚刚,温明在餐桌下,不为任何人察觉地握了下他的手指。
第90章 断骨(十五) 配和默契
利亚姆以让人生厌的慈祥打破了沉默, 他轻轻抚掌笑道:“很不错的方案,”,抚掌过后, 他的两只手按在桌面上,上身前倾着:“弗彻先生对这个方案还满意吗?游戏结束之后, 我会送给两个孩子一款芯片, 对当下市面上所有的负面药物都具有防护效果, 当然, 视需要也可以让芯片通融一下, ”,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暗示哪怕有了这枚芯片也不会影响谁取乐。
“当然, ”塞缪尔慢慢笑起来, “我很满意。”
“那么,”利亚姆作势抬头去看墙上的钟表,“游戏开始时间定为晚上九点整, 在此之前, 让我们先饱餐一顿吧, 肚子饿的话可是什么游戏都玩不好的。”
他说话活像个强作活力风趣的老太太!
而塞缪尔也在这时候想起了利亚姆这个名字之前在哪里听到过:被瑞林雇佣做保镖的那个有美人沟下巴的男人,他得罪了瑞林,想在游戏结束后去投奔利亚姆先生。在他口中,利亚姆是个“搞这个游戏的高手”, 这点说不定倒也没错, 不过另一方面,眼前这个一脸纯洁善良的,头上盯着一张白鸽面具,再拿一根权杖能无缝改作大祭司的年轻人是不是就是男人心中那个可以投奔的对象就是个永远不得而知的秘密了。
利亚姆不理会塞缪尔, 只对着温奇和温明发出欢快的催促:“现在开动吧,让我们拿起刀叉,”,他两手一左一右地拿起了刀叉,但是因为他面前并没有一份盛放着食物的餐盘,他举着餐具的动作就显得很奇怪了。
尴尬的是,没人理会热情的利亚姆。
利亚姆在无言的微笑中示意了下温奇温明身后的两名侍者:“……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
利亚姆的信号发出后,那两个人立刻动了,他们突然凑近过来,手里握着一把塞缪尔不太认识的武器,要逼迫温奇和温明把面前的食物吃掉。不过那把武器塞缪尔不认识,温奇看样子倒是并不陌生,他在感受到身后动作的同时立刻下意识往前闪躲了一下。
这里是有摄像头拍摄的灯火通明的大厅,不是不久前温奇所在的那间十平米不到的监禁室,那支武器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落到人身上的,侍者只是很有压迫感地沉声道:“温奇先生,请用。”
温奇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不想吃。”
和他相比,温明就显的配和很多,他放开塞缪尔的手指,很自然地抬手到桌面上,触碰为他准备好的切分牛排的刀具时蹙了下眉。
塞缪尔一直注意着温明的动作,此时就开口道:“喏,或许他需要一副手套。”,侍者很快取回了一副手套,看样子也是游戏服装设计师选择的结果,和他的礼服是一套的。
温明戴上手套,不紧不慢地开始切牛排,此时,温奇那边已经从言语上的僵持转为了肉眼可见的冲突。
温奇姿势很乖巧地坐在餐桌前,忽然挥手将白磁盘打翻了出去,他受伤的右手放在桌子上,扭身去看那个侍者:“我说了我不想吃。”
侍者大概就是在等他无法忍受,露出野性不驯的本色,在他做出这样“不听话”的行为后,他们惩罚他就会更冠冕堂皇了。
温奇皱眉看着侍者,心中的愤怒和恐惧在交战,反抗对他来说是不需要思考的,但是反抗过后的遭遇,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惧。
在他心中的恐惧即将战胜愤怒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声:沉重的实木座椅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和一声低笑。他扭头去看,看到塞缪尔翻过了座椅,一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支精致的叉子,叉子末端插着一块切分好的牛排塞在跌坐在地上的侍者口中。
半米不到的地方,温明以手背撑着下巴,微低着头,脖颈到肩胛勾勒出一道流畅的弧度,面前是那份被切去了一块的牛排,缺失的那一块不作他想,连同消失的叉子一起扎进了侍者口中。
他整个人有一种刻意做出来的矜持。
这种刻意的确不是他有意为之,会给人这样一种感觉纯粹是因为他与塞缪尔太默契了——
在接收到利亚姆“吃点东西”的指令后,他很配和地拿起刀叉开始“吃东西”,因为没有受到威胁而格外的慢条斯理。
抛开一切不谈,那块牛排缺失烹饪的很好,汁水丰盈地锁在一层微焦的面皮下,每次刀刃下压,都有散发着香料味的油光浮现,在切下那一块牛肉时,他将牛肉扎在叉子上,还稍稍歪头欣赏了片刻——在塞缪尔从他的手上将叉子接走前。
一切都太流畅了,流畅的仿佛顺理成章,塞缪尔以温明的位置为支点,翻过椅子,顺便扫腿将倒下的椅子踢过去击翻了那个刚要有所反应的侍者,然后俯身,将牛排…连同叉子一起送进了反应不及,惊愕地张大了嘴吧的侍者口中。
塞缪尔并没有用力,反则侍者的口腔就会整个被贯穿了。不过饶是如此,那名侍者被吓得不轻,他跪坐在地上,脑袋被迫在塞缪尔的动作下仰抬着,喉咙里因紧张过度而发出“咔咔”的声响。
塞缪尔微笑着,上半身保持着笔直压低,几乎贴到了踩在椅子上的右腿上,他一手捏住侍者的两腮,然后把叉子拽出来,很随意地仍在桌子上——非常准确地在利亚姆面前转了两个圈停了下来。
“没毒呢。”
塞缪尔说,愧疚的毫不真实:“抱歉,我们这种人总会担心食物的安全问题。”
有一名侍卫没看清厅内的形势,莽撞地跑过来,想要制服塞缪尔,被塞缪尔用酒瓶砸在脑门上,晕了过去。
那个酒瓶,银色的瓶身,半透明的材质,看起来就很坚固,实际用起来也确实挺坚固,而对于这种坚固的材料,破碎时竟然可以发出如此清脆动听的声音,简直是爆头的好工具。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酒瓶是温明递过来的。
利亚姆用眼神制止了还要有所动作的几个侍卫,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地笑道:“既然确定没毒就吃点东西吧。”
塞缪尔也如此认为,温明和温奇已经快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如果按照饼干面包不算正经食物的标准,那他们自从前天开始游戏后就没有正经摄入过食物。一会儿的秀中秀,塞缪尔敢确定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多少还是补充□□力比较好。理论如此,不过无论是温明还是温奇,都很坚定的一点东西不吃,塞缪尔也只好尊重他们的意见。
进餐的环节结束,于是开始进行一会儿游戏的分组,选择谁是剧情中塞缪尔喂下解药救走的那个人,而剩下的那个人,不需要谁解释,所有人都知道结局最有可能是什么样子的。
大厅里一时沉寂了下来,好一会儿之后,利亚姆缓和着气氛——看起来他对于尴尬这种东西深恶痛绝——他满口正确的废话,究其本质就是让温奇温明中的一个大胆的去死。
因为心里各有所思,餐桌上的几个人对利亚姆的喋喋不休都心不在焉,尤其是温奇。
在利亚姆两句话中间一秒钟不到的停顿里,他忽然站起来,拜塞缪尔的酒瓶爆头所赐,他身后不再有侍者对他的行为进行管制了。
塞缪尔歪头去看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温奇已经隔开了温明好一段距离。
他站起来,沉默了一小会儿,开口。
“我要举报温明盗用身份,非法洗脑,作为仿生人抢占人权。”
温奇是个身形优秀的年轻人,背着多么沉重的东西或是受了怎样的伤都能保证自己站的笔直拉风,但是此时此刻,穿着定制的主题礼服,他忽然站不直了。
“……温明不是我的哥哥。”
他死死垂着头,说出了曾经与为了获取一点亲情而欺骗自己完全相反的一句话:温明不是我的哥哥。
温明不可能是他的哥哥,因为他不会允许自己有这样一个哥哥。
他没有破解开加赫白凌驾于系统之上的篡改,在他的记忆中,温明就是他的哥哥,同父同母的哥哥,他们一同长大、朝夕相处,这是比他自己的身份都要清晰以及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但是他对此产生了质疑:比起记忆,他对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更加深信不疑。
如果暂时忽略掉他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时机和动机,塞缪尔得承认温奇是个有魅力的人,无愧于在这个小世界做一次“主角”。
利亚姆微笑着看着温奇,脸上闪过一丝玩味:“哦?但是据我所知,你一直是将温明视作哥哥的,并且也在包括真人秀的报名环节认定了你们的亲缘关系。”
“不,”温奇的手指蜷起攥紧了,他轻轻摇头,“他不是我的哥哥。”
利亚姆的眼珠转了转,他看向温明,很苦恼似的皱起眉头:“那么孩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你被指控了一些很严重的罪名呢。”
塞缪尔猜他是知道温明身份的,至少他知道温明不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人类,这一点从那个时候和瑞林短暂的交谈就能的出来,瑞林很快看出了文明是“被改造过的”、“非原生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黑科技,但是瑞林能看出来,利亚姆当然更加可以。
看出来了,但是不说,或许他们准备拿这一点作为日后牵制温明的把柄,不过在这个时候被温奇自己爆出来,他们对于这一出好戏也乐见其成。
“如果说这孩子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想弗彻先生心中的人选最好重新考量一下了。不过,”,利亚姆做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怎么选择当然还是由弗彻先生决定。”
塞缪尔笑了一下,更多的是对加赫白,他很难完全对加赫白产生同情、担忧或者什么友善的情绪……加赫白对他可从来算不上好。
当然,在这个小世界中——或许是没找到机会——加赫白还没给他使绊子,但是也可以预料的不会做什么好事。让他为加赫白担心,恐怕他得是某个圣天使在世。
最关键的是,加赫白又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除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可能会死。但是温奇温明之间必须死一个的话,让温明,无论是遭受了那样的对待之前还是之后的温明,恐怕还是会想让温奇活下去。
毕竟他是真的很爱温奇,自温奇的父母死后他是唯一真心爱温奇的人了——如果温奇把他当人的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塞缪尔的目光,温明转过头去,他的姿势和刚刚切牛排和递酒瓶时没什么两样,还是优雅沉稳,带着让人不敢接近的清冷和同时让人想狠狠蹂躏的脆弱。
塞缪尔看着他,脸上的戏谑滞涩了一瞬间,不过很快,他又调动起一个微笑,拒绝深究在听到要他在温明和温奇之间选择一个人时的想法。
总之对方不会有事的。
让他吃点瘪会更有意思的。
他控制表情的能力一向很好,不过他忘记了此时他戴着那个能遮挡一切的头套,流线型,颜色介于木头和金属之间,材质也是。
这个笑是很经典的塞缪尔殿下的笑,加赫白一定能从这个表情中了解他的想法的,哪怕他们之间什么都不说,塞缪尔如此想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痛苦痛苦或者快乐根本无法传达出去。
他的表情对方看不到。
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这样想着,加赫白抬手去触碰塞缪尔耳后的系带。
加赫白的手很灵巧,带着连手套都无法隔绝的热度。在“咔哒”一声,头套带扣解开的同时,成功激起了塞缪尔的一个激灵。
头套被掀起,在塞缪尔眼前遮出了一片模糊的阴影。塞缪尔眨了一下眼睛,耳边如同眼前一样的模糊混乱:头套与发丝的摩擦声,加赫白凑近时的礼服挤压声……
加赫白并没有将头套从他的脸上拿开,他只是贴过来,对他低低地耳语了一句。
“你欠我一个人情。”
又是一阵簌簌的摩擦声,加赫白离开塞缪尔,站起来:“温奇说的对,我没有资格被选择,我来做剩下的那个。”
利亚姆扫视过垂头不语的塞缪尔,将视线定格到温明身上:“好的,那么游戏开始。”
他满面春风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工作人员带温家双胞胎下去做一下准备工作。
这里的准备工作,基本就是指注射药物了。
不知道和这场的大主题有没有关系,总之游戏的方案总要加一点关于毒药或者春药的设定,感觉方案设计人灵感枯竭了似的。
塞缪尔理所当然地想要跟着他们走,却被利亚姆拦了下来,拦的太温和了,让塞缪尔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弗彻先生,你没必要参与那些环节,”,似乎知道塞缪尔要说什么,利亚姆紧接着解释道,解释的有一些抽象,“有关弗彻先生的剧情,我们可以指将影响作用于那两个孩子身上,而对于过程……”,他饱含歉意地笑笑,“因为事前不清楚弗彻先生对这场秀中秀感兴趣,秀的设计并不适合我们参与,太……”
“太”字后面的形容词,利亚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用一声叹息代替了,不过塞缪尔很快总结出了几个词,并且在秀开场十分钟内增加到了十几个。